当雨蓁终于踏上沙州这片土地上时，已是宣元十四年的隆冬。
从长安到沙州，三千多里路，雨蓁走了整整三个月。
三个月前，颍阳节度使安明远起兵造反，叛军长驱直下攻下洛阳，直逼长安。叛军屠戮，天子出逃，奢靡繁华的宣元盛世，瞬间惊破。
雨蓁就是在那个时候逃离长安城的。
她跟随着流民的队伍，一路逃回了她的家乡沙州。这里远离中原，暂未受到战火的波及。侥幸余生，却从盛世云端跌落至乱世尘泥，雨蓁不知，这究竟应当是幸还是不幸。
“雨蓁姐，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兰莺可怜兮兮的拽了拽雨蓁的袖子。
雨蓁与兰莺，从前同为教坊司中的舞女，因皆是沙州人，在长安时便有了几分交情。在天子出逃时，二人作伴一同出了宫城，若不是兰莺，光凭雨蓁自己怕是也撑不下这一路来。
再往前走是一片沙漠，这种地方走起来不好着力，比在砂石路上行走要累上许多。
雨蓁和兰莺相互拉扯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沙地上，细沙从鞋子的破洞处灌进来，很快，她们的鞋袜里全都是抖不净的沙粒。
兰莺声音里已带了哭腔：“雨蓁姐，能不能找个骆驼载咱们一程，我真的快不行了……”
她的脚掌上磨起了好几个水泡，有的破皮流水，再被沙子这么一裹，疼的要命。
雨蓁向前看了看，不远处有几个养骆驼的农户正在趴活儿，等着载来往通行沙漠的行人。
她叹了口气，还是说了声好吧。这一路上，赤地千里，有钱都买不到果腹之物。过去在长安城中娇生惯养的两个姑娘，睡过灰地，啃过草根，才终于拖着一条命走到了这尚未被野蛮侵蚀的地方。虽然钱财并不富裕，但能用来让人省些力气，也算值得了。
农户领着骆驼三五成群的卧在沙地上，有几个嗓门大的男人正大声吆喝着招揽客人。雨蓁想了想，朝稍远些的一个领驼人走去。
这是个小户，只有一个人领着两匹骆驼，且那人只是闷坐着不吆喝，显得有些不太合群。
雨蓁盘算，这人在口舌上沾不到光，兴许价格能好讲一些。
“大叔，乘骆驼要多少钱？”
领驼人闻声站起身来，打量了她们片刻：“两个人么？”
雨蓁偏着头看了他两眼，有些奇怪。这人将脸捂得很严实，只露了一双眼睛出来，在毡帽的边缘泻出几绺灰白掺银的头发。可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很年轻，与他斑白的发色不太相称。
雨蓁摇摇头道：“就一个。”
领驼人思索片刻说：“三十文。”
见雨蓁在犹豫，他又补了一句：“已经很低了。”
雨蓁还是与他讲了讲价格，最终把金额压到了二十五文，双方才同意成交。
雨蓁问他：“什么时候能出发？”
对方看了看还空着的那匹骆驼，说：“再等等。”
不一会，其他农户都陆陆续续揽到了乘客，可唯独雨蓁身边的这个领驼人依旧无人问津。
那边的农户让客人们坐好后，呼喝着让骆驼都站起身来。驼队在雨蓁身边经过时，有个人问她旁边的领驼人道：“陈工，你跟我们一队走吗？不然过会天都黑了。”
这个被叫做陈工的领驼人思索了片刻，不甘心的看了看过往的旅人，最后还是点了下头说：“嗯，我跟你们一起走。”
说罢，陈工将雨蓁的行李在骆驼身上绑结实，而后伸出一只手臂递给兰莺，扶她在骆驼背上坐好。
兰莺拉着雨蓁的手，有些愧疚的对她说：“雨蓁姐，要不你就坐另一匹骆驼吧。或者这一匹，咱们换着坐？”
雨蓁拍拍她的手，笑道：“你放心，我没事。你自己坐稳就好。”
陈工指挥着两匹骆驼站起身来，将骆驼的缰绳前后拴好，他用左手去牵载着兰莺的那匹骆驼。出发前，他最后嘱咐了一句：“骆驼怕火光，怕红色的东西。你坐在上面不要乱动，记得抓好鞍子。”
雨蓁走在陈工身边，跟着驼队一起出发了。驼队走的并不快，十几匹骆驼悠哉悠哉的在沙洲上行走着，每一步都能在沙子上落下一个脚印，它们好像永远都可以这样闲庭信步。
不用背着行李，雨蓁觉得自己的脚步也轻快了很多。驼铃声叮叮当当的响着，雨蓁在手心呵了口暖气搓热，问陈工说：“大叔，咱们大概要多久才能进城？”
“明日晌午吧。”
雨蓁偏头看向旁边的人，他不太爱说话，问他一句他便答一句，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言语。
雨蓁心中想，这可真是个怪人。
*
当天色完全黑下来时，驼队已走到了这片沙漠的深处。
今晚他们要在沙漠里宿上一夜，第二天中午才能抵达沙州城。
农户们让骆驼坐卧在沙地上，给它们喂了些草料，而后带着旅人们在稍远处的空地上燃起了火堆，四五成群的围坐在一处。雨蓁她们只有三个人，没有再单独生火，跟着陈工找了个火堆外围坐下。
这地方一到晚上天气奇冷，一养驼人递了一囊酒过来：“陈工，天冷，喝口么？”
陈工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身上有酒，解下腰间的酒囊往嘴里也灌了一口，而后吐出一口深长的白雾。
烈酒入肠，旅人们便有了闲话的兴致。一人拊掌叹道：“长安，惨呐。听闻叛军入城后，烧杀抢掠，酒店国舅爷的独子都被活活剐了。还好这沙州，还能让人避一避乱子。”
另一人却言道：“我看也未必能长久呐。朝廷这一乱，你说南边那位……能消停吗？”
说到此，众人不由都沉默下来，愁意再度倾覆上来。这人所说的“南边”，指的便是吐蕃。
又有一人忽而愤然道：“都怪赵忱那个叛徒！若非他投敌，沙州怎又会是如今这般景象？”
雨蓁只听不语。赵忱这个名字，她也是听过的。
五年前，这个庞大的帝国曾与盘踞在雪域高原的吐蕃打过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那场战争最终虽以胜利而收场，但帝国也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而造成如此惨烈损伤的原因之一，便是赵忱叛降了吐蕃。
赵忱变节后，吐蕃在帝国的西北边境上长驱直入，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边境十一座州府相继沦陷。
赵忱的父亲赵煜时任河西节度使，率领残兵在缺水缺粮的境况下与吐蕃浴血奋战，终因寡不敌众心灰意冷，兵败自刎于疏勒河畔。
在那之后，朝廷向西北倾注了巨大的兵力与财力，才最终平息了这一场动乱。
而更大的风浪却在宫廷中骇然掀起。
西北战事渐息之时，皇上对赵忱昔日的朋党开始了浩浩荡荡的清算。赵家上下七十余口人，无论老弱尽数处斩，尸身无人收殓，只得弃曝于白杨岭上。
先太子李瑜与赵忱交情颇深，也为其连累被废幽禁，半月后无疾而亡。
忆昔日时光，雨蓁依旧觉得那时的每一天，穿堂吹过的风中都是带着血腥味的。
雨蓁不由得拢了拢身上的棉衣，余光恰好瞥到坐在自己身边的领驼人。只见陈工一直木然坐着，既不再吃东西，也不加入那些人的谈话。
他似乎是个不太爱言语的人。
兰莺凑到雨蓁耳边，小声说：“雨蓁姐，我有些内急。”
雨蓁向四周望了望，撑着沙地站起了身：“走，我陪你一块去。”
两人本想默默离开，可走了还没两步，便听有人问到：“你们要去哪里？”
雨蓁回头，见是陈工追了上来。她有些赧于开口，犹豫片刻后还是坦白道：“大叔，我妹妹想去方便一下。”
陈工的脸在面罩后藏得很深，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只听他说道：“那你们到骆驼后面去吧。大漠上有时会有野狼出没，我在远处帮你们守着，需要的话随时喊我。”
雨蓁道了声谢，带着兰莺绕去了骆驼后面。雨蓁让兰莺到火光照不见的暗影中去，她自己留在原地望风。陈工则站在更远些的地方，从雨蓁的位置可以看到他正抱着手臂低头看向地面。
兰莺去的时间有些久。她回来的时候，雨蓁有些担心的问：“不舒服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啊？哦，没事的。”兰莺一口否决，目光却有些躲闪。
雨蓁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两眼，也没有继续追问。
夜色渐深，人们的困意都涌了出来，有几个旅客去系在骆驼身上的行囊里取东西。过了一会，雨蓁却听到那边闹了起来。
有人大声叫嚷着：“明明东西就放在这里面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人们被喊声吸引了过去，搭乘那几个人的农户上前问到：“几位客官，出什么事了？”
方才叫嚷的两三个大汉晚上喝了点酒，语气急得发冲：“我们放在行囊里的珠子怎么不见了？是不是被人偷了！”
农户忙道：“哟客官，这话可不敢乱说。是不是途中不小心掉了？”
“不可能！我一直都在骆驼上坐着，掉了东西我怎么会不知道！”
农户摊手：“方才我们也都没往骆驼这边来过啊。”
事情眼见陷入了僵局，其中一个丢东西的人却突然向雨蓁她们的方向看来，高声嚷道：“不对！他们几个刚才往骆驼这边来过！”
兰莺正与陈工站在一处，闻言立刻紧张了起来，拽着雨蓁说：“雨蓁姐，他们要做什么？咱们躲远点吧！”
可说话间，那几个人已经围了上来。
领头的喝的有些醉醺醺的，他走到陈工面前，往他肩膀上搡了一把：“说，是不是你拿了？”
陈工被推的往后趔趄了一步，待站直了身子，沉声道：“我没做过。”
有农户忙上前来制止：“大哥，陈工这人老实得很，他不可能拿你东西的！”
对面的人不屑的冷笑的一声，抬手比了个手势，他的两个同伙立刻上前从背后制住了陈工。
“搜他身。”
陈工被他们押住动弹不得，几个人粗暴的扯开他的衣领往他身上摸去。
一股恶气直窜到了雨蓁胸口。他们凭什么这样随便冤枉人？方才在骆驼旁边时陈工一直没有离开过雨蓁的视线，自始至终他都低头看着沙地，怎么可能有机会去偷别人的财物。
雨蓁正想为陈工说句话，却忽听一人高声喊道：“找到了！”
那人扯下陈工背着的布袋，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抖了出来。没吃完的胡饼，取暖的火折子，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全都掉在了地上，其中正有那几个人丢失的一包珍珠。
“陈工，你……”
方才拉架的农户看向陈工，眼神中满是错愕。
找到珠子的壮汉低声骂了一句，一脚狠狠踹向了陈工，他一点都没收着力道，陈工在沙地上滚了两圈，才终于不动了。
壮汉朝着陈工啐了一口，跟他的同伴们扬长而去。
从长安到沙州，三千多里路，雨蓁走了整整三个月。
三个月前，颍阳节度使安明远起兵造反，叛军长驱直下攻下洛阳，直逼长安。叛军屠戮，天子出逃，奢靡繁华的宣元盛世，瞬间惊破。
雨蓁就是在那个时候逃离长安城的。
她跟随着流民的队伍，一路逃回了她的家乡沙州。这里远离中原，暂未受到战火的波及。侥幸余生，却从盛世云端跌落至乱世尘泥，雨蓁不知，这究竟应当是幸还是不幸。
“雨蓁姐，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兰莺可怜兮兮的拽了拽雨蓁的袖子。
雨蓁与兰莺，从前同为教坊司中的舞女，因皆是沙州人，在长安时便有了几分交情。在天子出逃时，二人作伴一同出了宫城，若不是兰莺，光凭雨蓁自己怕是也撑不下这一路来。
再往前走是一片沙漠，这种地方走起来不好着力，比在砂石路上行走要累上许多。
雨蓁和兰莺相互拉扯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沙地上，细沙从鞋子的破洞处灌进来，很快，她们的鞋袜里全都是抖不净的沙粒。
兰莺声音里已带了哭腔：“雨蓁姐，能不能找个骆驼载咱们一程，我真的快不行了……”
她的脚掌上磨起了好几个水泡，有的破皮流水，再被沙子这么一裹，疼的要命。
雨蓁向前看了看，不远处有几个养骆驼的农户正在趴活儿，等着载来往通行沙漠的行人。
她叹了口气，还是说了声好吧。这一路上，赤地千里，有钱都买不到果腹之物。过去在长安城中娇生惯养的两个姑娘，睡过灰地，啃过草根，才终于拖着一条命走到了这尚未被野蛮侵蚀的地方。虽然钱财并不富裕，但能用来让人省些力气，也算值得了。
农户领着骆驼三五成群的卧在沙地上，有几个嗓门大的男人正大声吆喝着招揽客人。雨蓁想了想，朝稍远些的一个领驼人走去。
这是个小户，只有一个人领着两匹骆驼，且那人只是闷坐着不吆喝，显得有些不太合群。
雨蓁盘算，这人在口舌上沾不到光，兴许价格能好讲一些。
“大叔，乘骆驼要多少钱？”
领驼人闻声站起身来，打量了她们片刻：“两个人么？”
雨蓁偏着头看了他两眼，有些奇怪。这人将脸捂得很严实，只露了一双眼睛出来，在毡帽的边缘泻出几绺灰白掺银的头发。可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很年轻，与他斑白的发色不太相称。
雨蓁摇摇头道：“就一个。”
领驼人思索片刻说：“三十文。”
见雨蓁在犹豫，他又补了一句：“已经很低了。”
雨蓁还是与他讲了讲价格，最终把金额压到了二十五文，双方才同意成交。
雨蓁问他：“什么时候能出发？”
对方看了看还空着的那匹骆驼，说：“再等等。”
不一会，其他农户都陆陆续续揽到了乘客，可唯独雨蓁身边的这个领驼人依旧无人问津。
那边的农户让客人们坐好后，呼喝着让骆驼都站起身来。驼队在雨蓁身边经过时，有个人问她旁边的领驼人道：“陈工，你跟我们一队走吗？不然过会天都黑了。”
这个被叫做陈工的领驼人思索了片刻，不甘心的看了看过往的旅人，最后还是点了下头说：“嗯，我跟你们一起走。”
说罢，陈工将雨蓁的行李在骆驼身上绑结实，而后伸出一只手臂递给兰莺，扶她在骆驼背上坐好。
兰莺拉着雨蓁的手，有些愧疚的对她说：“雨蓁姐，要不你就坐另一匹骆驼吧。或者这一匹，咱们换着坐？”
雨蓁拍拍她的手，笑道：“你放心，我没事。你自己坐稳就好。”
陈工指挥着两匹骆驼站起身来，将骆驼的缰绳前后拴好，他用左手去牵载着兰莺的那匹骆驼。出发前，他最后嘱咐了一句：“骆驼怕火光，怕红色的东西。你坐在上面不要乱动，记得抓好鞍子。”
雨蓁走在陈工身边，跟着驼队一起出发了。驼队走的并不快，十几匹骆驼悠哉悠哉的在沙洲上行走着，每一步都能在沙子上落下一个脚印，它们好像永远都可以这样闲庭信步。
不用背着行李，雨蓁觉得自己的脚步也轻快了很多。驼铃声叮叮当当的响着，雨蓁在手心呵了口暖气搓热，问陈工说：“大叔，咱们大概要多久才能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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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蓁偏头看向旁边的人，他不太爱说话，问他一句他便答一句，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言语。
雨蓁心中想，这可真是个怪人。
*
当天色完全黑下来时，驼队已走到了这片沙漠的深处。
今晚他们要在沙漠里宿上一夜，第二天中午才能抵达沙州城。
农户们让骆驼坐卧在沙地上，给它们喂了些草料，而后带着旅人们在稍远处的空地上燃起了火堆，四五成群的围坐在一处。雨蓁她们只有三个人，没有再单独生火，跟着陈工找了个火堆外围坐下。
这地方一到晚上天气奇冷，一养驼人递了一囊酒过来：“陈工，天冷，喝口么？”
陈工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身上有酒，解下腰间的酒囊往嘴里也灌了一口，而后吐出一口深长的白雾。
烈酒入肠，旅人们便有了闲话的兴致。一人拊掌叹道：“长安，惨呐。听闻叛军入城后，烧杀抢掠，酒店国舅爷的独子都被活活剐了。还好这沙州，还能让人避一避乱子。”
另一人却言道：“我看也未必能长久呐。朝廷这一乱，你说南边那位……能消停吗？”
说到此，众人不由都沉默下来，愁意再度倾覆上来。这人所说的“南边”，指的便是吐蕃。
又有一人忽而愤然道：“都怪赵忱那个叛徒！若非他投敌，沙州怎又会是如今这般景象？”
雨蓁只听不语。赵忱这个名字，她也是听过的。
五年前，这个庞大的帝国曾与盘踞在雪域高原的吐蕃打过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那场战争最终虽以胜利而收场，但帝国也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而造成如此惨烈损伤的原因之一，便是赵忱叛降了吐蕃。
赵忱变节后，吐蕃在帝国的西北边境上长驱直入，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边境十一座州府相继沦陷。
赵忱的父亲赵煜时任河西节度使，率领残兵在缺水缺粮的境况下与吐蕃浴血奋战，终因寡不敌众心灰意冷，兵败自刎于疏勒河畔。
在那之后，朝廷向西北倾注了巨大的兵力与财力，才最终平息了这一场动乱。
而更大的风浪却在宫廷中骇然掀起。
西北战事渐息之时，皇上对赵忱昔日的朋党开始了浩浩荡荡的清算。赵家上下七十余口人，无论老弱尽数处斩，尸身无人收殓，只得弃曝于白杨岭上。
先太子李瑜与赵忱交情颇深，也为其连累被废幽禁，半月后无疾而亡。
忆昔日时光，雨蓁依旧觉得那时的每一天，穿堂吹过的风中都是带着血腥味的。
雨蓁不由得拢了拢身上的棉衣，余光恰好瞥到坐在自己身边的领驼人。只见陈工一直木然坐着，既不再吃东西，也不加入那些人的谈话。
他似乎是个不太爱言语的人。
兰莺凑到雨蓁耳边，小声说：“雨蓁姐，我有些内急。”
雨蓁向四周望了望，撑着沙地站起了身：“走，我陪你一块去。”
两人本想默默离开，可走了还没两步，便听有人问到：“你们要去哪里？”
雨蓁回头，见是陈工追了上来。她有些赧于开口，犹豫片刻后还是坦白道：“大叔，我妹妹想去方便一下。”
陈工的脸在面罩后藏得很深，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只听他说道：“那你们到骆驼后面去吧。大漠上有时会有野狼出没，我在远处帮你们守着，需要的话随时喊我。”
雨蓁道了声谢，带着兰莺绕去了骆驼后面。雨蓁让兰莺到火光照不见的暗影中去，她自己留在原地望风。陈工则站在更远些的地方，从雨蓁的位置可以看到他正抱着手臂低头看向地面。
兰莺去的时间有些久。她回来的时候，雨蓁有些担心的问：“不舒服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啊？哦，没事的。”兰莺一口否决，目光却有些躲闪。
雨蓁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两眼，也没有继续追问。
夜色渐深，人们的困意都涌了出来，有几个旅客去系在骆驼身上的行囊里取东西。过了一会，雨蓁却听到那边闹了起来。
有人大声叫嚷着：“明明东西就放在这里面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人们被喊声吸引了过去，搭乘那几个人的农户上前问到：“几位客官，出什么事了？”
方才叫嚷的两三个大汉晚上喝了点酒，语气急得发冲：“我们放在行囊里的珠子怎么不见了？是不是被人偷了！”
农户忙道：“哟客官，这话可不敢乱说。是不是途中不小心掉了？”
“不可能！我一直都在骆驼上坐着，掉了东西我怎么会不知道！”
农户摊手：“方才我们也都没往骆驼这边来过啊。”
事情眼见陷入了僵局，其中一个丢东西的人却突然向雨蓁她们的方向看来，高声嚷道：“不对！他们几个刚才往骆驼这边来过！”
兰莺正与陈工站在一处，闻言立刻紧张了起来，拽着雨蓁说：“雨蓁姐，他们要做什么？咱们躲远点吧！”
可说话间，那几个人已经围了上来。
领头的喝的有些醉醺醺的，他走到陈工面前，往他肩膀上搡了一把：“说，是不是你拿了？”
陈工被推的往后趔趄了一步，待站直了身子，沉声道：“我没做过。”
有农户忙上前来制止：“大哥，陈工这人老实得很，他不可能拿你东西的！”
对面的人不屑的冷笑的一声，抬手比了个手势，他的两个同伙立刻上前从背后制住了陈工。
“搜他身。”
陈工被他们押住动弹不得，几个人粗暴的扯开他的衣领往他身上摸去。
一股恶气直窜到了雨蓁胸口。他们凭什么这样随便冤枉人？方才在骆驼旁边时陈工一直没有离开过雨蓁的视线，自始至终他都低头看着沙地，怎么可能有机会去偷别人的财物。
雨蓁正想为陈工说句话，却忽听一人高声喊道：“找到了！”
那人扯下陈工背着的布袋，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抖了出来。没吃完的胡饼，取暖的火折子，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全都掉在了地上，其中正有那几个人丢失的一包珍珠。
“陈工，你……”
方才拉架的农户看向陈工，眼神中满是错愕。
找到珠子的壮汉低声骂了一句，一脚狠狠踹向了陈工，他一点都没收着力道，陈工在沙地上滚了两圈，才终于不动了。
壮汉朝着陈工啐了一口，跟他的同伴们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