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柔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未时,发现自己头上顶着个凉毛巾躺在客栈里简陋的床上,昨天发生的事她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猜想大概是昨晚迷迷糊糊地去了客栈休息。

    然而此时推门进来的季寒直接打破了她的推论。

    这人依旧是老样子,见她醒了兴冲冲地把手上的东西端到她面前,说道:“你终于醒啦,赶紧把药喝了。”

    明柔一头雾水,她扯过被子,挤在墙角警惕道:“怎么又是你?”

    季寒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忙不迭道:“昨晚有人迷晕了你,是小黑路过救的你。发现你发了高烧不省人事,我便亲自照顾,好报答你那晚的救命之恩。”

    说完还颇为得意地挑了挑眉。

    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过问为什么不送她回自己的房间,况且确实身上无事发生,自己应该谢他,却总觉得别扭,于是她道:“那多谢小黑公子搭救。”

    季寒愣了半晌,随即笑道:“光谢小黑?也不看这药是谁熬的?”

    说着拿起勺子就要喂她,却被明柔一把夺药碗,大口喝了下去。

    谁知低估了这汤药,苦味让她锁紧了眉头,但她仍一声不吭地咽了下去。

    她刚想放下碗,就感到嘴上一阵黏腻,随即一颗蜜饯挤进了嘴唇,她下意识地张了嘴,想把那甜腻的东西吃进口中以化解嘴里的苦味,然而嘴唇却不小心碰到了那人的手指。

    二人具是一愣。

    随即明柔立刻嚼碎了那颗蜜枣咽了下去,然后背朝着季寒飞快拉过被子躺了下来。

    随后季寒就听到她瓮声瓮气道:“我喝完了,要睡觉了,你走吧。”

    季寒没有吭声,关上房门离开了。

    手指上嘴唇柔软的触感似乎还未消散,他眼中的情绪更浓烈了些,几乎有些难以自持。

    那边客房里的江明柔已经满脸通红,她不停地责怪自己为什么要贪甜去吮那颗蜜枣,孤男寡女共处两夜已经够奇怪的了,她却还要……

    她懊恼地一拍头,几乎要对自己生气。

    直到了正午,周围做饭的香气浓了起来,她实在是馋的不行,于是简单洗漱整理了下便推门出去了,。

    此刻刚好撞上季寒回来,二人在楼梯上打了个照面。

    明柔望着他手上的那只烧鸡,心中十分垂涎,嘴上却干巴巴地问:“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季寒反唇相讥道:“吃得完,我一个人能吃两只。”

    明柔瞪大了眼睛颇有些生气,仿佛看出这人是故意惹自己生气,于是她转身回去,边走边说道:“那你自己吃了吧。”

    忽然手就被一只温和的大手拽住了,那人笑嘻嘻道:“可是我买了三只。”

    明柔没料到他这一出,于是也装腔作势地回他:“哦,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吃一只吧。”

    然而实际上季寒没买三只烧鸡,他的解释是那两只已经被他吃完了,转而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明柔毫无形象地消灭了那所谓的第三只烧鸡。

    这一日不知道是因为这只烧鸡还是那晚的救命之恩,明柔竟然答应要与季寒一同往江南去。

    据季寒说自己是江南某处的阔少爷,来皇城游玩不幸遇上了策反,一路逃难至益州,明柔也说了自己一路上的经历,唯独隐瞒了自己是尚书之女的事实。

    她想着江南也有与尚书交好之人,去江南也是个投奔的办法。

    于是几日后三人便坐上了南下的船只,又经过几次水陆换乘,终于抵达了江都。

    常言道,江都至,江南到,不远处就是云川城了。

    到此处时已是傍晚,晚上是不可能赶路,于是三人预备在这歇一晚,明日再出发。

    江都好风光,即使皇城被毁也没能影响此处,依然是歌舞升平,不少达官逃难至此,预备偏安一隅。

    季寒偏要说此处他是东家,要带着明柔看一看这江都夜景是不是比皇城还要美丽。

    明柔想着反正赶路无望也便随了他的性子。

    江都之夜确实美,如果此时她不是在逃难途中,她还没有与父母分离,那她一定好好看看这江上的游船和街边的灯饰。

    然而季寒却是个会玩的,带着她四处游玩,赏灯游湖,极尽风雅之事。

    明柔看着他笑得尽兴,脸上也渐渐有了笑模样。

    此刻二人正在游船上,黑鸦不紧不慢地划着船。明柔手里拿了只糖葫芦,正一口一个吃的不亦乐乎,时不时有的没的和季寒侃上几句。

    不远处有两条渔船越驶越近,起初还无人在意,忽然那船与他们的游船碰在了一起,渔船上跳下一个个手里攥着寒光的黑衣人。

    黑鸦立即掏出背上背着的长剑开始与黑衣人缠斗,一个人手里的剑被黑鸦打飞落到了游船上,明柔打了个滚飞速捡起地上那把剑,几下击倒了一个黑衣人。

    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季寒手无寸铁,鬼魅般地击倒了好几个黑衣人,此刻他一改往日明柔面前笑嘻嘻的模样,一脸的寒意。

    然而周围又围上来不少船,黑衣人的数量只增不减,几人不敌众手,明柔逐渐开始坚持不住,衣裙被划开了好几个口子,险些见血。

    而此时不知为何忽然从明处冒出了很多士兵打扮的人开始与黑衣人打斗,很快黑衣人开始寡不敌众。

    明柔一脸懵,莫非是神兵天降?

    直到这些人制服了黑衣人,一个领头的向季寒低着头单膝跪了下来:“公子,我们来晚了。”明柔才一脸惊讶地望向季寒。

    季寒点了点头道:“回去吧。”

    于是那些人把没死的黑衣人捆绑了,又把死尸收拾了,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明柔满脸狐疑,刚想开口便被季寒打断了:“今日先回客栈休息,明日到了云川城你便什么都知晓了。”

    云川城之名久有来历,这里是江南地区少有的地势险恶陡峭之处,此处山势巍峨壮阔,秋练河穿山而过,如同山间玉带,而云川城就在这群山怀抱之中。

    因水汽充盈,此处山间常年有雾,久久难散,其也成为了意外高发之处,不说这山间谷地积水难排,就是因云雾看不清路坠下山崖的行人也常有,而山匪更是嚣张猖獗。

    因而早些年常被百姓调侃为“盲城”。

    自从昨天一事发生后,明柔一宿都没有睡好,今日她心情郁闷地坐在马车里,揉了揉青黑的眼圈,掀起了马车上的帘子。

    她知道云川城,曾经听父亲讲过先辈治水,说云川城是朝廷多年以来的烦恼,为了排水,先人延长了秋练河,打通了群山,但匪患却依旧严重。

    如今真正到了此处才发现,这里天高地阔、良田万顷,异常壮美,城池依山而建,仿佛与此处的自然景致融为了一体。

    待到入了城,一路上并不见民不聊生,反而是处处安居乐业。可见治理有方。

    傍晚时分,他们一行人驾着车来到了一处壮阔的府邸前,黑鸦前去敲门,朱红色的大门里探出一个眉目和善的老人的脸。

    他一见到黑鸦就赶忙往外张望,待见到“季寒”的脸后,那老人有些激动,赶忙拉开了朱门,顺便吩咐了一旁的下人几句。之后就见他快步向车前奔了过来,一边喊着“王爷平安回来啦”一边准备扶“季寒”下车。

    而那人却摆了摆手,转而将手伸进了马车里。

    那老人的话被明柔尽收耳底,王爷?在这里的只能是那个籍籍无名的李崇晦了。

    明柔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老茧的手,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个人,甚至连认识都不是,她收回了先前那点旖旎的心思,把手放到了那人掌心里。

    那老仆见王爷亲自从马车上牵下个容貌气度不凡的姑娘几乎要落泪了,王爷平安回来还带了个姑娘,总算是开窍了。

    明柔一声不吭地跟着李绍寒进了王府。

    这王爷府看似气派,仆役却并不多,陈设也都古朴雅致,庭中一片竹林,几处假山,颇有些情调。

    行至大厅,一桌酒菜已经摆齐,荤素都有,且都做得精致可人,只是这被宴请的客人却无心品尝这美味佳肴。

    辅一落座,明柔再也耐不住性子问道:“为什么骗我?”

    “你也没对我说实话吧,尚书府的大小姐?”李崇晦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吹了吹道。

    明柔心道,你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你骗来了府中,如今你还要出言呛我。然而她撇撇嘴,还是什么也没说。

    毕竟父亲现在生死未卜,她能不能做回往日骄纵的小姐还不得而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抱紧那王爷的大腿。

    关于李崇晦身世,据明柔所知,外界传言是这样的,说他的母亲是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生下他后就无名无份地离开了,剩下李崇晦一人在这宫中野蛮生长,长到十八岁就被封了王,给了块江南的封地,从此远离皇城。

    民间一直公认这三王爷是个蠢笨草包,文不成武不就,还颇为不务正业,常带着三两狐朋狗友在酒楼里喝的大醉,直到二十四岁还没有娶妻。

    而眼前这个和前几日截然不同,正气定神闲喝着茶的男人显然与传闻中的不符。

    明柔阅历尚浅,但还没有蠢到对世事全然不知,这李崇晦必然有些隐藏过深的本事,说不定可以得知她父亲的下落,而那人似乎早就料到明柔心中所想,不紧不慢道:“江尚书还在皇城的狱中,暂且无碍。”语毕他看向江明柔,果然不出所料地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他勾了勾嘴角。

    “如今在云川城是我的领地,追兵到不了这里,江小姐可以安心休息,待到时机成熟之时,再从长计议。”

    而另一边皇城的顾府,男人接过一只信鸽,解下了它脚上绑着的一小卷纸,望着上面的小字皱了皱眉头。

    顾云深喃喃道:“我不该放你走的。”

章节目录

宴满都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福喵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福喵并收藏宴满都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