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隆冬又至，皇城的雪连下了好多日，漫天的鹅毛飘过皇城的每一片土地，把那些大臣死不瞑目被挂在街头的脑袋都染成了白色，而在狱中，还剩几个伤痕累累冻得瑟瑟发抖的官员死死撑着。
街上的行人稀稀疏疏，全都裹紧了衣裳，一言不发地瑟缩着往家赶，全然没有年关将至的热闹景象。
而就在这年的冬天，懵懵懂懂的李璟瑜被宦官抱上了有他人高的皇位。中丞将那顶华丽的冕冠扣在了他头上，他听到满朝文武齐声道：“吾皇万岁。”
他惶恐地想要找父皇，而一边的中丞却道：“陛下对先帝真是一片孝心。”
于是堂下附和声雀起，那一个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纷纷称赞那五岁的新帝孝顺有德，天下有福。
而此时的李璟瑜还不会知道，等待他的会是日后多年傀儡般的人生。
他扫了眼这巍峨的大殿，全然没有站在权利顶峰的喜悦，只是忽然就明白了那句高处不胜寒之意。
及至新帝登基礼成，顾云深去了监狱，在牢房的深处，一间布置得体，不像牢房的监室里，顾锋正侧躺着，不知是在装睡还是未醒。
他对着自己的父亲开口道：“当年我顾家祖辈为先帝开疆拓土抛头洒血，最后却只落得个受人弹劾的下场，而那些个光有口舌的文官却靠着自己的巧言令色步步攀升。父亲，我为国征战杀敌血染沙场究竟为的是什么？这世间的权势和脸面别人不给，我们抢过来又有什么错？”
顾锋依然没有回应。
于是偌大的监狱里只有顾云深一个人喃喃自语：“我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如今是对是错都不重要了，前人忠告后人谩骂，我都不在乎，我自己选的路，我不会后悔的……”
说完他看了眼依旧躺着无动于衷的顾锋，抬脚离开了牢房，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比如远在江南的李崇晦。
而此刻云川城，风雪刚停，天地清朗，一副光风霁月的景象，明柔正蹲在练兵场门口望着前几日她想找的人发呆。
此人名叫郁怀章，如今刚刚二十七岁。
尚书七年前游至江都之时，受江都太守之邀，去他府上参加过一场晚宴。
晚宴上请了不少能人异士、才子佳人表演助兴，不少人或托关系或毛遂自荐，挤破脑袋也要往这宴会上站上一站，哪怕让那些个贵人老爷多看自己一眼，往后金榜题名、升官发财，也都有个着落。
晚宴上有才子一袭白衣，青丝半倌，端坐湖心，轻弹古曲，效仿前朝名士，一美人水袖云衫在他琴前翩翩起舞，仿若天上谪仙。
一曲弹罢，又有一人行船吹箫，衣袂翩跹，箫声凄切，引人落泪，太守更是连作绝句二首。他原先也在皇城为官，而今落魄，闻箫感伤。
……
宴席上叫好声此起彼伏，不少才子得了官员青眼，尚书也直夸江南人才辈出。
只是他总觉得光有吟诗作赋的本领，即使是受了举荐也不过是一枚绣花枕头。
花瓶好看却不实用。
正当宴会步入尾声之际，笙歌渐熄，舞妓散去，忽见一人走向宴厅。他直直向着尚书而来，忽然单膝跪地，叩首作揖道：“大人，这宴上琴棋书画俱全，却独独少了武艺。草民自荐，求大人给我一个机会。”
尚书惊异：“你是何人？”
此时两个仆役从正门急急忙忙赶来，想拉走那人，太守摆了摆手，对尚书道：“此人自称是韶川人士，前几日上门自荐过，说他父亲出身行伍曾做过京城赵将军门生，不过赵将军去世已久，他无凭无据还妄想来这晚宴上抛头露脸。”
尚书抚了抚胡须道：“年轻人志在四方，那就让他上去一试吧。”
那人得令，惊诧地抬起头，兴奋地连说了两遍“多谢”。
这一抬头，尚书才看清此人。
莫约二十不到，生的是钟灵毓秀，月朗风清，尤其是那双眼睛，一副不染沉滓的干净，而他眉心一颗朱砂仿若江山一点月，更衬得此人风月无边。
那人起身，抢过那持箫之人手中的乐器，未等人反应，只丢下句：“耍坏了我赔。”便往台上奔去。
一边持鼓的胡姬似乎是与他相识，掩面一笑，开始为他击鼓伴奏。
那人甫一上台脸色便认真了起来，他以箫为剑，出箫风吟，脚下如踏行云。
那柄不重的木箫在他的手下，仿佛能爆发千钧之力，一招一式仿若行云流水，又好似千军万马。
既有力拔千钧之势，更有清雅绝伦之姿。
胡姬鼓声渐重。
忽然他舞了支剑花，转身将那箫破空而出，又在它将落地之时飞身一起，凌空而舞，落地收箫。
胡姬鼓罢，二人款款行礼。
尚书第一个打破了宴上短暂的沉寂，起身鼓掌，连声叫好，大赞其堪当国之栋梁。
于是四周的官员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连连称赞。
之后尚书才得知此人名叫郁怀章，那是在几年以后一个放榜的日子，顾锋指着武举登科榜第一名对他说：“这小子了得，出身草芥竟一举登科，你可是他的贵人，国之栋梁又添了一位啊。”
他才知道后来他在宴会上大赞的那句“国之栋梁”起了作用，郁怀章以此为敲门砖，引得不少达官贵人为他引荐开路才让他得以有机会敲开了武举登科的大门。（注：架空时代，设定是武举选拔非常严苛，平民除非受引荐，否则不可参加武试）
之后尚书与郁怀章见过一面，那时尚书已觉察到局势有变，恐自己某天官位不保，便与他半开玩笑道，若自己有事还请他庇护自己家人。
之后怀章被派去了南方，二人自此再没有见面，但郁怀章深感尚书恩情，从未有忘却。
明柔从尚书嘴里听说过郁怀章此人，知道此人是个堪当国之栋梁的武将，却没想到年纪竟如此之轻，相貌更是世间少有的俊美。
他是个爽朗清澈的样貌，比起顾云深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日她一打听到郁怀章的去处便策马赶到了练兵场，将她祖传的玉佩交给了守卫。
听知旁人说，郁将军常年驻守江都要塞，日日勤练水军，从不懈怠。
郁怀章这天正巡视军队训练的情况。
忽然一个守卫向他禀报道：“将军，门外有个姓江的姑娘说把这枚玉佩给您看。”
“姓江的姑娘？”他摩挲着手里这只成色质地都相当好的玉喃喃自语。
忽然他眼前一亮，赶忙吩咐那守卫道：“快请她进来。”
那守卫得令，回了句：“是。”便一头雾水地去迎明柔进来了。
明柔刚进了水军营，几个方阵的士兵正整整齐齐地耍着剑，边上还有不少士兵练习射箭。
这不是她第一次进军营，但还是有些惊讶，这里的士兵纪律意识极强，看到她在这转了一圈，竟没有一人侧目。
而在前面，一布衣打扮身材高挑的男人正双手背在身后，背对着她，和面前的小头目说些什么，那小兵低着头一声不吭，待到长官简短地说完了，才行了个军礼，说了句“明白”转身快步回了方阵。
此时她看到那个高个的军官径直向军营走去，此时，一个守卫领着她也进了营帐。
在营帐内她见到了平常打扮的郁怀章，还是被狠狠惊艳到了。
这人虽然身材高大却生的十分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岁上下，容貌清俊，不如李绍寒那么有攻击性，又不像顾云深那么阴郁，他虽然温润却毫不女气，眉心一点朱砂，倒生出些面若观音的意思来，而入鬓的长眉又显得他柔和中难失刚毅。
见明柔呆愣着，他温和道：“江小姐随意坐，寒室简陋，不要嫌弃。”
明柔赶忙收起打量的目光，直截了当道：“皇城的事，将军应该知道了吧，我父亲还在京城的狱中，小女想请将军搭救。”
郁怀章锁了锁眉，收紧拳头道：“如今佞臣掌权，皇室衰微，忠良之士被排挤杀害，尚书之事我早有耳闻，以尚书与我的恩情我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只是我多次上书依旧无果，我在想……”
他忽然顿了顿，往营帐外张望了两下，拉起帐帘，压低声音道：“只能攻破京师，除了那两个奸臣，如此才能天下太平。”
明柔见他有这样的想法，心中叹道父亲果然没看错人。
只是她面上仍凝重，她站起身，对郁怀章道：“皇室的血脉并不是只剩那京城的小皇帝，江都还有漏网之鱼，将军可知？”
明柔又接着说道， “京城之事民不聊生，少年天子即位民间更是颇有微词，如今正需要我等匡复宗室。”
郁怀章知道她前一句说的是三王爷李绍寒，只是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又是个女子，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多了几分敬意，想来尚书之女果不一般。
于是郁怀章向她递了个眼色，向她作揖道：“要用怀章之处，小姐尽管吩咐。”
“我要你教我练兵之法。”
街上的行人稀稀疏疏，全都裹紧了衣裳，一言不发地瑟缩着往家赶，全然没有年关将至的热闹景象。
而就在这年的冬天，懵懵懂懂的李璟瑜被宦官抱上了有他人高的皇位。中丞将那顶华丽的冕冠扣在了他头上，他听到满朝文武齐声道：“吾皇万岁。”
他惶恐地想要找父皇，而一边的中丞却道：“陛下对先帝真是一片孝心。”
于是堂下附和声雀起，那一个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纷纷称赞那五岁的新帝孝顺有德，天下有福。
而此时的李璟瑜还不会知道，等待他的会是日后多年傀儡般的人生。
他扫了眼这巍峨的大殿，全然没有站在权利顶峰的喜悦，只是忽然就明白了那句高处不胜寒之意。
及至新帝登基礼成，顾云深去了监狱，在牢房的深处，一间布置得体，不像牢房的监室里，顾锋正侧躺着，不知是在装睡还是未醒。
他对着自己的父亲开口道：“当年我顾家祖辈为先帝开疆拓土抛头洒血，最后却只落得个受人弹劾的下场，而那些个光有口舌的文官却靠着自己的巧言令色步步攀升。父亲，我为国征战杀敌血染沙场究竟为的是什么？这世间的权势和脸面别人不给，我们抢过来又有什么错？”
顾锋依然没有回应。
于是偌大的监狱里只有顾云深一个人喃喃自语：“我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如今是对是错都不重要了，前人忠告后人谩骂，我都不在乎，我自己选的路，我不会后悔的……”
说完他看了眼依旧躺着无动于衷的顾锋，抬脚离开了牢房，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比如远在江南的李崇晦。
而此刻云川城，风雪刚停，天地清朗，一副光风霁月的景象，明柔正蹲在练兵场门口望着前几日她想找的人发呆。
此人名叫郁怀章，如今刚刚二十七岁。
尚书七年前游至江都之时，受江都太守之邀，去他府上参加过一场晚宴。
晚宴上请了不少能人异士、才子佳人表演助兴，不少人或托关系或毛遂自荐，挤破脑袋也要往这宴会上站上一站，哪怕让那些个贵人老爷多看自己一眼，往后金榜题名、升官发财，也都有个着落。
晚宴上有才子一袭白衣，青丝半倌，端坐湖心，轻弹古曲，效仿前朝名士，一美人水袖云衫在他琴前翩翩起舞，仿若天上谪仙。
一曲弹罢，又有一人行船吹箫，衣袂翩跹，箫声凄切，引人落泪，太守更是连作绝句二首。他原先也在皇城为官，而今落魄，闻箫感伤。
……
宴席上叫好声此起彼伏，不少才子得了官员青眼，尚书也直夸江南人才辈出。
只是他总觉得光有吟诗作赋的本领，即使是受了举荐也不过是一枚绣花枕头。
花瓶好看却不实用。
正当宴会步入尾声之际，笙歌渐熄，舞妓散去，忽见一人走向宴厅。他直直向着尚书而来，忽然单膝跪地，叩首作揖道：“大人，这宴上琴棋书画俱全，却独独少了武艺。草民自荐，求大人给我一个机会。”
尚书惊异：“你是何人？”
此时两个仆役从正门急急忙忙赶来，想拉走那人，太守摆了摆手，对尚书道：“此人自称是韶川人士，前几日上门自荐过，说他父亲出身行伍曾做过京城赵将军门生，不过赵将军去世已久，他无凭无据还妄想来这晚宴上抛头露脸。”
尚书抚了抚胡须道：“年轻人志在四方，那就让他上去一试吧。”
那人得令，惊诧地抬起头，兴奋地连说了两遍“多谢”。
这一抬头，尚书才看清此人。
莫约二十不到，生的是钟灵毓秀，月朗风清，尤其是那双眼睛，一副不染沉滓的干净，而他眉心一颗朱砂仿若江山一点月，更衬得此人风月无边。
那人起身，抢过那持箫之人手中的乐器，未等人反应，只丢下句：“耍坏了我赔。”便往台上奔去。
一边持鼓的胡姬似乎是与他相识，掩面一笑，开始为他击鼓伴奏。
那人甫一上台脸色便认真了起来，他以箫为剑，出箫风吟，脚下如踏行云。
那柄不重的木箫在他的手下，仿佛能爆发千钧之力，一招一式仿若行云流水，又好似千军万马。
既有力拔千钧之势，更有清雅绝伦之姿。
胡姬鼓声渐重。
忽然他舞了支剑花，转身将那箫破空而出，又在它将落地之时飞身一起，凌空而舞，落地收箫。
胡姬鼓罢，二人款款行礼。
尚书第一个打破了宴上短暂的沉寂，起身鼓掌，连声叫好，大赞其堪当国之栋梁。
于是四周的官员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连连称赞。
之后尚书才得知此人名叫郁怀章，那是在几年以后一个放榜的日子，顾锋指着武举登科榜第一名对他说：“这小子了得，出身草芥竟一举登科，你可是他的贵人，国之栋梁又添了一位啊。”
他才知道后来他在宴会上大赞的那句“国之栋梁”起了作用，郁怀章以此为敲门砖，引得不少达官贵人为他引荐开路才让他得以有机会敲开了武举登科的大门。（注：架空时代，设定是武举选拔非常严苛，平民除非受引荐，否则不可参加武试）
之后尚书与郁怀章见过一面，那时尚书已觉察到局势有变，恐自己某天官位不保，便与他半开玩笑道，若自己有事还请他庇护自己家人。
之后怀章被派去了南方，二人自此再没有见面，但郁怀章深感尚书恩情，从未有忘却。
明柔从尚书嘴里听说过郁怀章此人，知道此人是个堪当国之栋梁的武将，却没想到年纪竟如此之轻，相貌更是世间少有的俊美。
他是个爽朗清澈的样貌，比起顾云深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日她一打听到郁怀章的去处便策马赶到了练兵场，将她祖传的玉佩交给了守卫。
听知旁人说，郁将军常年驻守江都要塞，日日勤练水军，从不懈怠。
郁怀章这天正巡视军队训练的情况。
忽然一个守卫向他禀报道：“将军，门外有个姓江的姑娘说把这枚玉佩给您看。”
“姓江的姑娘？”他摩挲着手里这只成色质地都相当好的玉喃喃自语。
忽然他眼前一亮，赶忙吩咐那守卫道：“快请她进来。”
那守卫得令，回了句：“是。”便一头雾水地去迎明柔进来了。
明柔刚进了水军营，几个方阵的士兵正整整齐齐地耍着剑，边上还有不少士兵练习射箭。
这不是她第一次进军营，但还是有些惊讶，这里的士兵纪律意识极强，看到她在这转了一圈，竟没有一人侧目。
而在前面，一布衣打扮身材高挑的男人正双手背在身后，背对着她，和面前的小头目说些什么，那小兵低着头一声不吭，待到长官简短地说完了，才行了个军礼，说了句“明白”转身快步回了方阵。
此时她看到那个高个的军官径直向军营走去，此时，一个守卫领着她也进了营帐。
在营帐内她见到了平常打扮的郁怀章，还是被狠狠惊艳到了。
这人虽然身材高大却生的十分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岁上下，容貌清俊，不如李绍寒那么有攻击性，又不像顾云深那么阴郁，他虽然温润却毫不女气，眉心一点朱砂，倒生出些面若观音的意思来，而入鬓的长眉又显得他柔和中难失刚毅。
见明柔呆愣着，他温和道：“江小姐随意坐，寒室简陋，不要嫌弃。”
明柔赶忙收起打量的目光，直截了当道：“皇城的事，将军应该知道了吧，我父亲还在京城的狱中，小女想请将军搭救。”
郁怀章锁了锁眉，收紧拳头道：“如今佞臣掌权，皇室衰微，忠良之士被排挤杀害，尚书之事我早有耳闻，以尚书与我的恩情我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只是我多次上书依旧无果，我在想……”
他忽然顿了顿，往营帐外张望了两下，拉起帐帘，压低声音道：“只能攻破京师，除了那两个奸臣，如此才能天下太平。”
明柔见他有这样的想法，心中叹道父亲果然没看错人。
只是她面上仍凝重，她站起身，对郁怀章道：“皇室的血脉并不是只剩那京城的小皇帝，江都还有漏网之鱼，将军可知？”
明柔又接着说道， “京城之事民不聊生，少年天子即位民间更是颇有微词，如今正需要我等匡复宗室。”
郁怀章知道她前一句说的是三王爷李绍寒，只是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又是个女子，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多了几分敬意，想来尚书之女果不一般。
于是郁怀章向她递了个眼色，向她作揖道：“要用怀章之处，小姐尽管吩咐。”
“我要你教我练兵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