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开到了溪照的殡仪馆,门口有一些人像是在打闹争吵着什么。

    听得不仔细,毕竟隔着车窗。

    停车位和锡山那边不一样画好线条有员工的专属车位,秉着一股“应该可以停在这里”的信念,把车停在了馆内办公区域的贴墙角落。

    “抱歉,我来晚了。”

    “你是云裳吧?”

    一个戴着厚厚镜片眼镜的老人,身穿着藏蓝色的羽绒衣,云裳看他年纪也不小了,头发都白了,馆内怎么没个年轻人?

    老人与她问好,云裳点头,“是,锡山殡仪馆云裳。”

    “你这个年轻姑娘勇气可嘉,终于我们溪照殡仪馆的老头老太太们,也能看看年轻人的干劲了。”

    他是方馆长,已经65岁,可是头发有些过早的斑白了,也到了退休享福的年纪,但他自愿还留在这。

    给云裳介绍了人员组成,云裳点了点头,还真是没有一个年轻人,除了她之外。

    溪照的条件有限,殡仪馆的设计还是原先几十年的的风格,没有翻修,这应该是要反应一下当地的领导。

    毕竟,人来去世间一遭,最终一抔土,也该体面。

    “方才在门口等的那一家人,是不是之前您和馆长提过的急事?”

    方馆长点头,“是。”

    “眼下你来了,也不着急了,你赶紧先将你的物件都归置到房里,休息个半天再来。”

    云裳其实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尤其是和活人之间的人际关系。

    在这些活人之间,总有着纷繁复杂的条条框框,让她觉得不怎么自在。

    就连在馆内工作,她也会对身边的人有着一些刻意的疏离,和保持着工作上要敬业的一种态度。

    云裳其实知晓溪照不过就是个小地方,但第一次来,竟然有些觉得这地方十分合心意。

    四面环山,房屋都是有年代风格的瓦片顶,炊烟一缕,那些斑驳的石头组成的石墙屹立在那,总有让人心安的感觉。

    云裳只是放了东西就回来了,因为她的行李本就很少。

    方馆长也讶异于这个年轻人的行事方法,很讲究效率。

    所说的急事,不过就是门口那家子人……失去了一个鲜活的生命。

    丈夫是画家,沉迷于创作,逝者是他的妻子,死于自杀。

    “哎……这女的,走也让自己走得不体面。”

    说话的是接下来会准备在云裳完成工作以后入殓的,云裳喊她尹老师。

    云裳穿戴好站在往生者的面前,在锡山还有实习生可以当作助理,但在这能帮忙的人甚少。

    为了150元的遗体整容费……

    云裳在心里暗自叹息,外头的这些人,为了这笔钱闹得不可开交,值得吗?

    兴许在溪照,条件并没有那么好,但听说她的丈夫一幅画上万元,交了钱还要大声嚷嚷,为何他如此较真这笔钱?

    尹老师在一旁看得很认真,不得不说,云裳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幅很唯美的画面。

    她对手上的每一个步骤都十分认真,有条不紊。

    现在这样认真的年轻人,尤其从事这一行的,太少了。

    云裳见过世间千万种死法,但凡要做遗体整容的不外乎那几种,但她不会去深究什么原因,在她手下的,就是一件工艺品,她要做到精致。

    尹老师也是习惯了面对往生者,便和云裳开始交谈起来,二人都戴着口罩,以至于声音发出也都是闷闷的。

    她抬头,言行得体,“尹老师,您可以到外头等我,一小时后以后就好,您可以先让家属到惠民厅等候。”

    有些赶人的意思,尹老师也是嫌在这闷得久了,没和年轻人共事过,话就多了些。

    怀着一颗农村妇女八卦的心,对着云裳说:“这女的丈夫天天画她,太恐怖了,她好像是精神后来出了问题,不知道哪里找出硫酸泼了自己脸,据说当时在上又是尖叫又是跳山的,好痛苦!骨头都碎了,脸也毁了大半……”

    尹老师悄然退出了,见云裳不语,她口罩下砸了咂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心里在想,这新来的还挺认真。

    云裳已经来不及去挽回一个生命,她不是什么救世主。

    她能做的微乎其微,只是在这静谧的氛围下,她要慢慢还原死者的容貌。

    完成工作后,就没有云裳的事了。

    家属在看到往生者的最后一眼时,皆是崩溃地痛哭了。

    尤其是跪地的丈夫……

    嘴里还痴痴地念着:“我这辈子,我……我该怎么活。”

    痴迷到了一定的境地,是会被人当作疯子的。

    从事这份工作,都会遇见每个家庭不同的故事。

    只是云裳不懂得,那个看起来像往生者家属的人们,现在又与这位画家打作一团,是什么用意。

    往生者的照片应该是出于这位画家之手,不得不说,笑容真的好美。

    可他们,走也让人走不安宁。

    非要到死的界限,才会唤醒自己脑中的哪根神经……觉着不对劲。

    云裳连连摇头,转身离开,心中惋惜。

    告别后就是火化。

    “不是原来的样子了!都是你!这不是她!她不是长这样的……你还我妻子!”

    云裳被死者丈夫扯住了后脑的发丝,眼眶吃痛得下意识流出一滴眼泪。

    反手想要制止他,却还是被他硬生生地扯下了几根头发。

    家属们和馆内的工作人员来劝架,这是云裳的职业生涯里面被揪头发的第一次。

    “别在意,别在意,云裳,你快回去休息吧,今天本来就让你休息,事忙完了,明早按时上班就行。”

    方馆长的话在脑后响起,云裳拍了拍身上,整了整发丝。

    不以为意地一笑:“没事。”

    当晚,云裳在被安排的所谓员工屋子里,蜷缩在床角,两手环抱着膝盖,看着动漫笑得哭了。

    父母打电话来问她适不适应,云裳还是一如既往地回答。

    【我挺好的】

    ——

    云裳忙了几日,又空闲了几日。

    有时候还会去邻镇帮忙。

    只是这一日回来,没想到有几个村民围作一团,盯着村委的电视机。

    云裳提着麻糍一边吃也一边好奇地凑过去,问:“大家围着电视看什么?”

    一口麻糍团子入了口,立马看见了一个人。

    他出现在电视荧幕内,穿着白色的衬衫,文质彬彬。

    眼皮子上下翻动的时候,云裳总觉得他有些像慵懒的猫。

    观看到了下边的比赛信息,她错愕,“这么快总决赛了?”

    穿着厚厚的毛衣,人手一个杯子,有带着瓜子还问云裳要不要一起吃的,花生、锅巴,这氛围堪比过了年看春晚。

    围着的居然还不少人。

    “姑娘,你肯定不感兴趣吧,咱村里的人从刚开始就追着比赛看欧阳境遇啦。”

    “这小子真可以,18岁那年大师赛还被人打哭呢?”

    村民在那评论着欧阳境遇,怎么让云裳不怎么相信这事,“啊?他?”

    那人一拍自己大腿肉,“那可不呗,当年他还太年轻啊,你瞧这下子,我觉得他能赢了这个史蒂夫。”

    “倒是原来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书呆子气,现在爷们儿多了。”

    村民甲乙丙丁一口一个欧阳境遇的事,云裳脑袋里晕晕乎乎的。

    都十几天没联系了,脑海里最后一句话也不过就是欧阳境遇警告她说什么叫她等着。

    她凭什么等着。

    又啃了一个麻糍,村民们开始欢呼雀跃。

    还硬要留她吃饭。

    云裳忽而觉得,让她高兴的也不算是欧阳境遇为国争光,倒是这些村民的可爱举动,在那跳着广场舞都不如的舞姿庆祝,让她不禁笑了起来。

    村委大妈拍了拍云裳肩膀,“哎哟,云姑娘,你可算是笑了,哎!平日工作累够呛吧!”

    一语中的。

    云裳在晚饭的席间被灌酒了。

    村委大妈一口一句黄酒对女人身体好,喝一口不碍事给她洗脑。

    云裳还真的就是三杯热黄酒下肚,笑得像个傻子,热乎乎的果然很舒服啊。

    迷糊之际,还是觉得该给这个冠军发个消息问候一下。

    云裳已经看不清字,果断还有残留的意识对着那黑色方块头像开始寻找。

    指腹重戳。

    果冻沙琪玛:你赢了啊。

    欧阳境遇那边是凌晨,一看消息,随意回了句。

    Y:嗯。

    云裳砸了咂嘴,回味酒香。

    果冻沙琪玛:挺深奥的,不太懂。

    欧阳境遇在那头有些蔑视的眼神盯着屏幕。

    Y:年纪小,你不懂的事情多了去了。

    Y:就像那道对我来说简单的题,你不追着我问好几年。

    云裳哀嚎拍着桌子。

    果冻沙琪玛:学长,我这人就是这么轴,答案是能上网搜,可我不懂你那思路,你是第一个那样解题的。

    Y:没办法,实力说话。

    果冻沙琪玛:台球好玩吗?

    Y:你说呢?

    果冻沙琪玛:我看你好像赢得很轻松啊。

    云裳晃了晃脑袋,有晕倒在桌面的趋势。

    欧阳境遇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抽烟,打字飞快。

    Y:还行,斯诺克本身就是一场把对方气到没脾气的游戏。

    云裳觉得自己眼睛热乎乎的,还打了个哈欠,在村民面前,今天工作严谨的形象荡然无存。

    果冻沙琪玛:我都不懂杆法,你比赛我看不懂,就几个球在那被怼来怼去,就感觉你对手快哭了。

    欧阳境遇挑眉。

    Y:你今天话挺多。

    果冻沙琪玛:哦……我喝了点黄酒。

    欧阳境遇看到消息,抽烟的手势一顿,拨通了语音电话,“怎么,酒后要畅谈一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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