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回来的,明月毫无印象,只是再次醒来,自己是在主屋的床上。

    更具体地说,是在他的床上。

    ……算了,根本不用知道。

    屋里并无点灯,明月摸着黑下床,捡起架子上的外衣披上。

    至于外衣被披在架子上,明月也并不惊讶。

    “醒了?怎么也不点灯?”

    她还没走出去,兆惠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前。

    明月若无其事地笑笑,尽量与他对视:“这里来了多少次了?我可以摸黑走出去的。”

    “你出去做什么?”他把人按住,带着明月走进屋,又亲手点了两根蜡烛。

    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个点蜡烛的兴趣爱好,但明月一向不喜欢碰火,夜间点灯的差事也不经常做,倒也乐得轻松。

    她在八仙桌边坐下,故作轻松道:“出去找吃的啊。”

    “也是,今日你都没怎么吃过东西。”兆惠微微一笑,随后唤来常年,让他交代厨房里的人做些吃的。

    不寻根究底她到底去干嘛就行。明月原本还惦记着回西厢去:她当然知道,西厢的舒适度较之主屋,不能说是平起平坐,也只能说是拍马难及。

    可,到主屋要付出些什么,明月心中也很明白。

    这个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

    明月自诩是个有决断的人,可独独碰上兆惠相关的事,总让她进退两难、头疼不已。

    明明二人已是互表了心意,明月却很不愿意待在主屋。

    其中缘由,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待我金川归来,便娶你入门。”

    少女一心逃离,无心梳头,长发散在背上,摸着顺滑柔软,让人爱不释手。

    脑子用来考虑事情,嘴用来无差别攻击:“劝你别说,我听说书人讲,书里说这句话的人,多半回不来。”

    兆惠:“……”

    他揉了一把少女的长发——这是他一直以来很想做却被明月拦着不肯的事之一:“说什么呢!能不能盼着我点好?”

    虽然大丈夫战死沙场、为国尽忠本是应该,但不代表他真的着急想去送死啊!

    能得胜归来封妻荫子,谁不想呢?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你死了我怎么办?”明月振振有辞道。毕竟兆惠是自己现在以及未来的长期饭票,提醒他这一次出远门是机遇与挑战……好吧,挑战居多,明月自认还是有必要的。

    如此毫不忌讳的话,兆惠听完,居然还笑得出来:“我死了,自会让他们张罗让你改嫁。”

    “呸呸呸!你——”大抵是想不到还有人说话比她还要大胆放肆,明月也有些慌神,“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兆惠只是笑:“现在知道慌了?”

    “真无聊。”拿这种事开玩笑,还真不怕应验在自己身上?明月白了兆惠一眼,不想理他。

    兆惠牵着明月的手,走到书案边上,从怀中取出一张折过的纸。

    “这是……”

    “你当初签过的卖身契。”他将卖身契展开。薄薄的一张纸,许是因为时间,已渐渐有些发黄了,唯有墨迹依旧。

    兆惠将纸放在蜡烛上。先是火苗尖尖描摹着纸张,渐渐地,火舌开始舔舐纸张。在纸燃烧后,兆惠随意地将纸张丢入火盆中,任其自由燃烧至灰烬。

    “你现在把它烧了,我回头可不会再签咯~”明月还能打趣道。

    兆惠平静道:“也没有必要签了。”

    她未来将会是这个院子的女主人,而非小侍女。

    听懂他话外音的明月挑眉,问:“你不怕没了这一纸契约,我直接跑了么?”

    如今可没了能束缚她的东西了。

    “何必担心?”兆惠从没打算拿这个绑着明月,而且这个契约捅出去,倒霉的也只会是他们俩,“你不是这种趁人之危的人。”

    要是她逃出去后自己真出了什么事了,兆惠敢断定,看似洒脱的明月,内心不一定能接受。

    “嘶——原本是可以的。”明月半开玩笑道,“现在被你这么一说,倒是不行了。”

    兆惠还贴心地做了补充:“我还有个法子,你要不要听一听?”

    明月好奇:“什么法子?”

    “你彻底变成我的人之后,就不会想跑了。”他微笑说道。

    明月:“……”

    真特么一劳永逸啊。

    话音刚落,明月就被打横抱起,她下意识靠在他身上,眼看着兆惠把自己抱到床上,放下。

    下一秒,她的唇又被人堵上了。

    “嘶——”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唇齿纠缠不过一会儿,明月擦擦嘴,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咬人——虽然她不属兔子。

    兆惠:“……”

    虽然稍微放松了对明月的控制,可两个人还是挨得很近,兆惠抿了抿唇,拭去唇上鲜血,微微眯起眼睛。

    眼神相接的刹那,明月蓦然有些不安:“我、我,你、是你太过分了,我才会这样的!”

    兆惠的眼神里,出乎明月的意料,并没有她所想的吃痛的愤怒震惊,而是完全的冷静,就连她咬的那一下,似乎也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仿佛那不断冒血的伤口不存在一般。

    ——很显然,兆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自唇瓣辗转至她修长的颈项,正是他流连忘返之时,渐渐有些晕眩的明月轻声道:“你这样做,毫无用处。”

    说完,闭目不言。

    颈项处的温热似乎移开了,闭上眼睛的明月当然不会知道,兆惠正盯着她的脸,目光幽深:“那我该如何呢?”

    ——如何,才能真正地将你留在我的身边呢?

    明月依旧紧闭双眸,有气无力道:“……首先,让我吃饭。”

    兆惠:“……”

    将白粥吹温了,兆惠这才对怀里的明月道:“张嘴,喝粥了。”

    明月依旧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但是樱唇倒是很听话地张开了。

    白粥和着清淡小菜下肚,能驱散人一整日的劳累与饥寒。

    对于这个非常别扭的姿势,明月倒也没什么意见:坐在他身上,累得又不是自己,兆惠自己都没意见,她干嘛巴巴地开口当大冤种?

    看明月表情逐渐转为悠闲自得,兆惠也能猜到她到底在想什么,摇摇头,往勺子里的白粥又夹了点小菜。

    “厨房弄的这些菜还挺不错的嘛,”闭着眼睛,明月感受着入口的小菜,点评道,“虾居然还算新鲜?怎么做到的?就是没什么肉这一点我比较讨厌。”

    “如今天色已晚,饮食荤腥不克化。”兆惠耐心解释道,“也别吃太饱,晚上睡不着。”

    “唔。”明月懒洋洋道,“无所谓啊,反正我今天也睡了会儿,晚上睡不着也正常。”

    她现在天天摆烂不干活,就是熬到三更半夜第二天日上三竿再起,估计也没什么问题。

    “我有一计,可助你快速入眠。”

    明月闻言,终于掀起眼皮子,瞥了他一眼:“把我打晕这种法子,未免过于快速了吧?”

    “非也非也。”兆惠笑着否认,一派温润,“岂不闻‘芙蓉帐暖度春宵’?”

    明月愣了三秒,终于涨红了脸,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兆惠!”

    这人怎么这么不正经!!!

    “今日之事,是我孟浪了。”

    明月根本不想理他。

    “我太想要直接得到你了,反而忽略了你的想法。”兆惠的声音变得格外轻柔,可在明月听来,这就是又在给自己设套。

    明月又一次闭眼装死。

    “我怕,等我回来,你会一走了之、不见踪影,让我根本找不到你。”兆惠说着,握着明月的手也微微收紧。

    明月实在不能理解:“我不是说过,我也心悦你,愿意留在你身边么?再说,你担心,不也该担心担心没了你的庇护,我会被人卖了么?”

    因为这事儿明月实在是不能理解,以至于她说起两情相悦之事,也是随口说出,毫无害羞之意。

    “府中上下,我早已安排完毕,不会有人敢对你出手的。”兆惠在她耳边温声道。

    明月很想质疑,毕竟还有个大少爷札兰芬在呢,人家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取代他妈的位置?不过,这话她这个未来后妈说不得。

    “芬哥儿……我信他不是这样的孩子。”他看出了明月的隐忧,“但是总归要做万全打算,他若真是对你不利,你留他一命便是,万事等我回来处置。”

    明月故意逗他:“你不怕我对他不利?”

    毕竟从实战经验看,还是明月比较恐怖。

    兆惠摇头失笑,只答了三个字:

    “我信你。”

    “你还没告诉我,到底为什么怕我走了呢。”明月回过神,揪着他追问道。

    “你性子不羁散漫,我怕我真的留不住你。”兆惠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额头,说道。

    “那你还不对我好点!”明月故意凶巴巴地说。

    “我走后这段日子,你就住在主屋,事情交给王在成和夜雨他们做便是。”他却笑而不答,说起了另外的事。

    其实这段时间她也渐渐不做事了,明月有些心虚:“……这好吗?”

    “哪有未来的夫人还要自己动手做事的道理?”兆惠漫不经心道,“谁有异议,留着等我回来处置便是。”

    明月垂眸,思索良久后,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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