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话题中心,明月却在一旁安静听着,偶尔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点点头,说的话,少到兆惠听到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被附身了。

    后头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命妇,其中包括海棠的妯娌,大学士傅恒的妻子那拉氏。不过,此那拉氏非皇贵妃的那拉氏。和老夫人闲聊时明月得知,二人并无关联。皇贵妃出身满洲老姓辉发那拉氏;而傅夫人出身叶赫那拉氏,是书香门第。

    向太后等人问安之后,明月感觉到傅夫人似乎往她和海棠身上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

    明月很想扶额:这位承恩公太夫人究竟有着何等强大的杀伤力,能让皇贵妃和傅夫人相继关注到她俩?

    明月很有自知之明,为她?她恐怕还没那么重要。

    太后又问起明月从前在盛京的旧事,好在这一点兆惠早就想到了,提前查过,替她准备好说辞。要不然,就连自家何处都要忘了的明月姑娘肯定是答不上来的。

    太后嗟叹:“要不说你和兆惠这孩子有缘呢,哀家听皇帝说过,他也在盛京待了两年有余,赶巧还在这桩案子上遇着了。”

    “还是皇上明察秋毫,派了大人和来大人他们前来查案,才得以让奴才遇上大人,洗刷家人冤屈。”明月柔声接话。

    太后笑眯眯的:“这话说得是啊,这样想想,倒还真是有点命定姻缘、天家做媒的意思了。”

    舒妃笑道:“既然如此,何不如太后娘娘也赏点好东西,咱们二一添作五,天家做媒做到底,传出去也是一则美谈呢。”

    太后一琢磨,居然还挺有道理的:“舒妃说得对啊,流朱,去开库房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明月连忙道:“奴才的婚事,哪敢让太后劳费?皇上能指派大人们替奴才申冤,已是奴才之至幸,又怎敢再奢求其他呢?”

    “也就赏点东西,看把这孩子吓的。”太后笑道。

    “是啊。”皇贵妃笑着附和,“从前天家赐婚,也少不了赏些好意头的东西。”

    令妃不动声色地瞥了皇贵妃一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皇贵妃话里有话。

    要说天家做媒,兆侍郎和他那早逝的原配夫人才是真正的皇上赐婚,天家做媒。

    但她没有挑明。不管是无心之言,还是话里有话,所有人都要装傻,哪怕这位新夫人听出些别的意思,也得当做没听懂。

    要不然,就是自取其辱。

    皇贵妃会犯错吗?未来的皇后是不会犯错的,就像天子一样。

    他们是不会错的。

    不过,续弦的比不上原配门第高,这样的话,别人说出来也就罢了,从她们尊贵的皇贵妃娘娘嘴里说出来……可真是有意思。

    令妃娘娘用手帕稍稍点了点唇,掩去了唇边的冷笑。

    这位出身普通的新夫人似乎也没有听出来,神情依旧羞涩:“那奴才先谢过太后和娘娘的赏了。”

    舒妃回过味来,叫道:“诶,我可没说要赏这丫头啊!”

    太后也忍俊不禁:“一点小东西罢了,就当是给兆惠他们两口子的新婚礼物了。倒是舒妃你,都是一宫之主了,怎么也心疼钱?”

    舒妃扁扁嘴,很想为自己叫屈:这不是她抠不抠门的事。太后赏的,与太后、各宫娘娘赏的,这其中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太后说得正是。”

    皇贵妃笑意温婉,并不抱怨,而是如太后所言,让底下的人去自己的库房取了礼物来。

    皇贵妃如此慷慨,底下的主位嫔妃自然效仿,有样学样,纷纷让底下人去开库房取礼物。

    一些过来凑趣看热闹的低阶妃嫔,本身日子过得不太好,出不起礼物,也由太后赏了恩典,一并出了礼物。

    以至于最后明月和傅夫人、海棠一起出宫时,不得不让皇贵妃拨了几个宫女太监,帮明月把这些礼物搬出宫去。

    直看得海棠目瞪口呆。

    她自诩入宫也多次了,从前在孝贤皇后面前也比傅夫人更得脸,可对比起入宫次数少的韶屿,她的杀伤力还是太小了。

    “我承恩公府,定是要为兆夫人备下一份厚重的新婚贺礼的。”

    走出宫门,临别前,海棠意味深长地对明月说。

    明月坦然微笑:“那民女就在此谢过太夫人了。”

    忠勇公夫人纳兰玉凝不懂她们之间的机锋,但是在金川,她的夫君傅恒和兆惠倒是因为金川前线事务多有来往,之前还一同联名上过修改律例的折子,有过一些交集,共事也算和谐。因此,对于这位新夫人,不论身份如何,玉凝都客客气气的:“到时候,忠勇公府亦会备上一份贺礼。在此,我就先向明月姑娘道喜了。”

    “忠勇公夫人客气了。”

    同傅家妯娌二人道别,明月登上了兆府的马车,前来接她的下人是平日眼熟的,早早地便迎了上来:“夫人,这么多东西……?”

    明月一边上马车,一边漫不经心道:“另外叫人再套一辆车过来拉回去吧!”

    “什么东西,还要另外套一辆车?”明月刚进车里,就被人猛地扯了过去。

    明月猝不及防,就这么撞进他的怀里:“你怎么来了?”他今天不是要当值吗?

    “下值得早,我听说你还没回去,就过来看看。”兆惠拥她入怀,道。

    明月想起出宫时外头天色渐晚,于是恍然。

    对哦,在宫里待的时候太久,都差点忘了时间。

    “怎么回事?还要让他们另外套辆车?”兆惠再次问起前事。

    明月想起这事,却忍不住怒道:“这个亲,我不成了!”

    两个人都肌肤相亲这么多次了,婚事也基本筹备完毕,哪是她说撂挑子就能撂挑子的?不过,兆惠并不着急,而是耐心地问:“在宫里受委屈了?”

    ??

    ??也就是在宫里受了委屈,气不顺才会这样。

    明月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他又接着试探道:“可是被人笑了出身?”

    明月瞪了他一眼,眼中明白写着:明知故问!

    “这京城是你们这些大老爷贵夫人的天下,我管不了别人怎么看我,那我就自己收拾包裹,明儿我就去苏州。”

    知道她说的是气话,甚至很可能故意激他用以拖延婚期,兆惠略一沉吟:“那些贵人既然对你有偏见,咱们少进宫便是了。”

    “一想到跟她们一样在北京城,我就不舒服!”

    哦?看来小姑娘演上瘾了。兆惠倒是很好奇她打算怎么演下去:“据我所知,后年万岁爷预备着南下巡视河工,到时候就是你去了苏州,也会碰上的。”

    明月一哽:“……”

    “好了,别生气了,到底谁欺负你了?”在她要炸毛之前,兆惠出言安抚道。

    “都是宫里的娘娘,金尊玉贵的,你一个外臣,想干嘛?”明月小声道。

    “娘娘们,我自然是敬而远之。”兆惠同样小声道,“可是,我可以欺负她们娘家人啊。”

    ??

    ??他说得理直气壮,神情淡然,仿佛就该如此一般。

    她们自己在深宫,自己自然犯不着跟她们计较。但是自己可以抓住她们的娘家人的错处弹劾啊!

    明月:“……”

    “心真黑啊。”

    听到明月的小声吐槽,兆惠无语:自己这么做是为了谁!

    “……好了好了,其实也用不着你帮我出气。”明月眨了眨眼,“我自己就可以的。”

    兆惠有些不确定:“……你没跟人打起来吧?”

    “……我是那种人吗!”明月挺了挺身子,“我可有礼节了,太后都没说我什么。”

    兆惠想到她从宫里带出来的赏赐,心中有了一个自觉非常荒谬的猜测:“……那些赏赐不会是你弄来的吧?”

    明月点了点头,一脸无辜。

    “……!”兆惠觉得匪夷所思,“怎么就赏了这么多东西?”

    这倒不是他有意见,只是就凭太后和皇贵妃这几个后宫主子的赏赐,应当不至于这么多?

    “都是太后和各宫娘娘赏的呀。”明月依旧一副无辜的模样。

    那也不应……

    兆惠觉得现在这个猜测比前面那个荒谬的猜测还更荒谬了:“……你不会把宫里的娘娘都敲诈了一遍吧?”

    他把“都”字咬得极重。

    “那哪能呢?”明月立刻大义凛然道,“有些娘娘也不一定出得起啊。”

    这倒是。兆惠点了点头:“所以是谁出的?皇贵妃?”

    明月无辜地摇了摇头。

    兆惠:“……不会是太后吧?”

    皇贵妃家世一般,家底薄,而其他嫔妃以皇贵妃马首是瞻,即使有出手阔绰者,也不会过于豪奢。

    明月点了点头。

    兆惠:“……”

    那可是皇帝的亲妈啊!太后的羊毛她也敢薅?!

    兆惠有些不确定,小声问:“……你不是说太后没说你什么吗?”

    “各宫的娘娘有些囊中羞涩,由太后赏了恩典,让太后娘娘代为赏赐了。”明月笑得非常羞涩。

    皇贵妃手头或许好东西不多。但有这么一位孝顺亲妈的皇帝在,太后手头肯定是不缺东西的。

    兆惠:“……”

    他感觉有些麻木,还有些茫然。

    皇贵妃那层她或许都没意识到的深意,明月当然听得出来,而底下那些妃嫔看好戏的表情都快写在脸上了,明月自然也得好好回敬她们一把。

    挨个敲诈,不实际不说,也敲不到什么好东西;要敲诈,不如直接敲诈后宫最高位。

    这样,哪怕太后和皇帝不乐意,自然也只会去敲打那些害得她们大出血的妃嫔。

    兆惠:“……”

    “我觉得,还是你的心比较黑。”

    他最后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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