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典礼结束后,温钧柔没有任何停留,坐上了商务车回酒店。

    暴雨敲打车窗,雨痕模糊了视野。

    路上,圆圆跟经纪人陈媤通电话,激动地讲拿下压轴奖项的好消息。

    陈媤久经世面,情绪没太大波动,交代了两句后,让圆圆把手机递给温钧柔。

    “钧柔,刚才的直播我看了,你的反应有一点不太对劲啊?”一贯温柔平和的人,却在镜头前失态到表情僵硬,陈媤隐隐觉得这当中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认识颁奖的那位周总?”

    温钧柔不是没有想过别人问起时,她该怎么形容和周丞屹之间的关系,分手五年的前男友?不为人知的初恋?

    好像所有一切都被掩埋在旧日尘埃里,她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两个字:“同学。”

    陈媤微诧,很快又说:“我已经通知工作室,话题的重点放在红毯和奖项上,也让人准备通稿,应对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你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回燕京我们讨论下一步工作计划。”

    温钧柔“嗯”了声,忽然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挂断电话后,她阖上眼。

    视线一整个暗了下来,她却不受控制地想到,在说完“不是”后,周丞屹的神情。

    片刻错愕过后,他眯起眼,种种意味揉杂在深邃眸光中,随即抬唇笑笑,笑意凉薄像是在自嘲。

    -

    到酒店时雨仍在下,势头不减。

    Miya等在套房里,一见面里就抱了抱温钧柔,笑容满面:“宝贝,你的红毯简直太完美了!也要恭喜你,拿下了专辑奖。”

    封神红毯加压轴奖项,现在网络上热度一路飙升,连带着她们工作室的知名度也大大提高,为后续去内地发展做了很好的铺垫。

    经历今晚这一遭,温钧柔心境已不像去时那么轻松,笑容里透着一丝疲惫:“谢谢。”

    Miya很懂察言观色,忙说:“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卸妆吧,不然等下要影响你休息了。”

    说是卸妆,其实是先从最昂贵的珠宝、礼服开始,毕竟也是工作室从品牌方借的,不容有失。

    助手将保险箱拿了出来,Miya动作轻柔地取下耳环、项链,放置好后,再到她手上那枚蓝钻戒指。

    也是在这一刻,温钧柔才意识到不太对,她抬起手背,明亮灯光下,修长的手指并拢在一起,细腻白皙却空无一物。

    戒指丢了。

    这套价值千万珠宝中的一枚蓝钻戒指丢了。

    脑袋嗡了一下,温钧柔顿时皱起眉。

    Miya从业多年,虽然以前也听说过有明星在活动中遗失珠宝,但这种价位的蓝钻戒指却前所未有。

    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慌乱到声音有些颤:“这……怎么办……”

    如果这件事闹大,可想而知会引发怎样的舆论,不止要面临赔偿,且明星本人的时尚资源也会受到影响,连带着造型工作室也会不受品牌方待见。

    连锁的负面反应,让套房内的气压降到最低,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在温钧柔身上。

    “圆圆,你先联系主办方,车里没有的话就去现场找。我这边和品牌方沟通,如果找不到就商量赔偿问题。”

    温钧柔冷静的语气打破了压抑。

    圆圆忙不迭点头,拿出手机的同一时刻,铃声响了起来。她本就精神紧张,又被突如其来的铃声吓得手机险些掉落。

    拿稳之后看了眼是座机号码,圆圆按开免提。

    “您好,请问是温钧柔小姐吗?这里是酒店前台,有位周先生捡到一枚您遗失的戒指,现在正在一楼大堂等您。”

    女声甜美而礼貌,在末尾强调了句:“周先生特意说希望能够当面还给您。”

    仿佛警报声被解除,几道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响起。Miya那张愁云惨淡的脸色瞬间转阴为晴。

    “宝贝,实在是太幸运了!”

    失而复得,尤其是在还没有惊动主办方的品牌方的情况下,无疑是能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众人关注点都在戒指上,唯独圆圆一脸惊喜,“姐,这位周先生可真是个好人。”

    Miya回过味,对一枚昂贵的蓝钻戒指不为所动,拾金不昧到这种程度,这位周先生大概不简单。

    尤其是最后一句,实在有些耐人寻味。

    氛围陡然微妙起来,窗外天色漆黑如墨,雨丝交织在一起,细细密密像是落在温钧柔的心尖,泛起一阵潮湿。

    捡到戒指的周先生可以有许多种可能,但要当面还给她的周先生只可能是一个人。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身边秘书助理不止一位,送还东西这种事情大可以让旁人代劳,没必要纡尊降贵冒雨亲自到酒店。

    况且,还是在她否认了那首歌之后,等同于否认了他们的曾经。

    如果是以前的他,年轻气盛,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见她一面。

    也是在这一刻,温钧柔清醒意识到她看不懂他了。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许足以让一个少年改变。

    电梯匀速下行,温钧柔抬睫从轿厢的镜面壁里看自己,五官与学生时代并无太大区别,但感觉却截然不同,再没有象牙塔里那股子黯淡懵懂。

    没有人会停在原地,他们都在往前走。

    她对着镜面牵动了下唇角,笑容僵硬勉强,但心里却是庆幸的,再见面,她过得很好,做着年少时就热爱的事业,他也一样。

    没有狼狈不堪,而是站在彼此的云端里相见。

    楼层数字递减,到最后变成“1”,电梯门缓缓打开。温钧柔收拢了下思绪,将呼吸平复好,才走出去。

    她没让圆圆跟着,独自一人走过安静长廊,柔和灯影洒下,影子与她紧紧相随。离大堂愈近,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慌乱就越明显。

    因为降雨的缘故,前台正办理入住的客人顶着被淋湿的黑发,发丝湿漉紧贴着额头。

    温钧柔看了眼,移开目光,在大堂三两人群里寻索,却始终没见到那抹熟悉身影。

    她等那人拿着房卡离开,才开口问工作人员:“请问周……先生在哪里?”

    工作人员笑容标准,抬手一指:“周先生在那边的花店。”

    温钧柔顺着望了过去。

    那处的光线比周遭要亮,每一片花瓣都好似镀了层光,如梦似幻的斑斓璀璨,让人有种误入莫奈花园的错觉。

    在极致绚丽的色彩与蓬勃生机中,一袭黑色身影有种孑然之感。他单手捧花,另一只手接过店员递还的卡,垂眸望了眼花束。

    离得有些远,以至于温钧柔没看到他唇角散漫笑意,只看到了在他抬首与她目光相抵时,脚步停顿了下。

    也只是很短暂的一下,他朝她走来。

    与记忆中的某个深刻画面重叠,也是在雨天,也是在瑰丽,同样的花店,他捧了一束曼塔玫瑰走向她。

    “你知道曼塔玫瑰的花语吗?”

    “是什么?”

    “梦开始的地方。”致初恋。

    少年的模样逐渐模糊,转而变为了周身贵气的青年,不变的是,他手里仍捧着一束曼塔玫瑰。

    饱和度很低的奶油灰紫色,在花束正中,一枚蓝色钻戒耀眼夺目。

    周丞屹将花往前递了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会远到敷衍,也不会近到冒犯,他说:“还是觉得见面时应该有花。”

    灯光在他眼睫处洒下一片阴影,更添一种让人沦陷的深沉。被他这样毫不折衷地看着,在这个骤降暴雨的盛夏里,她的眸中却好似灌满了凛冬的雪。

    方才整理过得心绪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泛滥决堤。故地、旧人,似曾相识的一切,好像刻舟真求到了那把剑。

    表面矫饰的平静也显得徒劳,温钧柔鼻尖一酸,忽有泪涌的冲动。

    她长睫垂落,唯恐被看到发红的眼眶。

    很像那年,但不是那年。

    “花很漂亮,但是……”温钧柔没抬眼,只看着那捧花,唇角荡出浅泛弧度,“我们已经不是见面需要有花的关系了。”

    在说完这句话后,她清楚看到,握住花束的修长手指无声无息地攥紧了,用力到指尖微微泛白。

    温钧柔抬起脸,这是自再见后她第一次主动与他对视。一张干净又柔和的脸庞挂着笑,视线纠缠、暗涌,最终归于平静,眼底一片清灵。

    她伸手,指腹轻触过玫瑰花瓣,只拿走了那枚蓝钻戒指。

    “谢谢周先生。”

    那束曼塔玫瑰悬在半空。

    是在听到这个称呼的下一秒,周丞屹哼笑一声,不轻不重。

    随后手一落,玫瑰倒垂。手指也放松开,只漫不经心地虚虚拎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毫不留情地丢在地上。

    彼此无言,就在温钧柔转身要走时,周丞屹终于开口。

    “为什么否认?”他语调在这一刻冷了下来。

    “和我在一起过让你觉得很不堪吗?”

    末尾几个字被他咬重,声音好似震荡在这个雨夜,缠绕进疾风暴雨里,于她心间重重一击。

    时至此刻,温钧柔才清醒地认知到,所谓的往前看从来都是自欺欺人,这些年她仍被困在年少时的那场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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