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感受不到边界感吗。”

    独自讨伐咒灵时被你缠上,黑发酷哥冷冰冰地问。

    “欸?为什么这么问?”你飘在他旁边,“距离也没有很近呀?”

    “和距离无关,是指三更半夜找陌生人聊天的行为,一般人不会这么做。”他意外地一本正经解释起来,你感觉他……怎么说,因为反差强烈,相处起来格外有趣呢。

    “说得也是,以伏黑君的角度看,果然很奇怪吧?”在半空中飘来飘去,你点头赞同,“但并不是特意来找啦,只是刚好想散步,又在附近闻到伏黑君的味道而已。”

    “……味道。”刺猬头少年表情微妙。

    “因为用过术式,离得近就自然而然会感觉到嘛。”你试图解释,“非要说的话,是混在一起的。我的咒力、和受术者本人的味道……不,该说是味道还是……算了差不多啦,总之在我这里很明显。”

    他忽然抬起自己的手——咒力的痕迹延展浮现出来——平淡地嗅了一下。

    “没有吧。”然后说。

    你,……什么。

    “你的味道,没有。”

    “……”这属于性骚扰的范围吧,虽然是你先提起的。

    说起来你是什么味道啊?!你只是顺着术式的痕迹追过来而已,真要具体形容你自己也形容不来。

    似乎看出你的意思,刺猬头回答:“夜晚的雪的味道。”

    这什么。什么东西,你没懂。文艺青年吗,看起来虽然是个不良实际却是文艺青年吗,他是这种类型吗。

    白色的犬融入影中。

    或许因为刚下过雪,月色明亮透彻,人类的影格外晦暗,肤色亦愈发冷白,抬眸时、浓睫投下的影如落着暗蝶。

    “那,伏黑君觉得自己是什么味道?”你绕到他身后贴上去,将下巴搁在少年肩上,又想把手放在他脸上——

    “不知道,没必要知道。”他迅速转过身握住你的手腕,“别用那个术式。”

    “……不喜欢吗?”你受伤地问,“我以为你喜欢太阳……”

    “只是自己想看啊,你。”

    少年没有看你,可近距离时借着月光,连眼下黛色和细细的绒毛都看得清晰。

    “你是咒灵吧?”

    他盯着你来时路上异类的尸体,低声说,“那就离我远点。”

    是啊,你是咒灵,本就应该远离未来的咒术师,话是这么说没错——

    ……有点生气。

    啊啊对啊,是你自己擅自找上门来,又擅自无视陌生人的界限试图靠近他的,被讨厌才是正常的……

    可是。

    还是,很不开心。

    “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你咬着嘴唇小声说,“不喜欢的话直接拒绝不就好了……一开始的时候。”

    委屈感从哪里蔓延上来,手腕却传来人类的温暖,矛盾地混在一起。

    “……喂,你哭了吗。”

    他的声音非常震撼,“罔咲?你在哭吗?”

    ——就因为这种事?!

    表情仿佛诉说这样的潜意思。

    “那又怎样?!又不是我强迫你的。”你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你那还不叫强迫吗。”直接把手贴上来,还自顾自使用术式,但凡那天是个平常咒灵,他至少也是重伤……但或许正因为是你,才会不像样子的放松警惕吧。

    “但是、明明是你先来搭话的!”你更生气了,忍不住提高声音,“而且我哪里强迫你了啊?”

    “在说什么…”他微微睁大眼睛,冷淡声线压低、仿佛正对谁不耐,“随便把那种危险的术式用出来还不算吗?”

    “都说了不想的话说出来就好了呀!我又不会非要你看!”你狠狠地瞪着他,“明明是好心分享给你的!我害你有什么好处啊?”

    “没有好处。不、我什么时候说你要害人了?”说到底他为什么会在三更半夜和咒灵在郊外吵架啊?还是因为这么莫名其妙的理由——

    “啧,别乱动、…”实际上早就应该松手了,但莫名其妙吵起来后两个人都忘记这回事,不知为何变成他抓着挣扎的咒灵……是祓除的好机会吧?正经的想法只存在半秒就消失了。

    “什么别乱动、是你先抓住我的好吗!”

    “是谁先凑上来的啊。”

    “那样的话退一步不就好了,这样抓住我不就是……”咒灵又用水红色的眼睛瞪他,视线凶狠,眸中却有透明的液体滴下来,“……不就是讨厌我吗?”

    伏黑惠,哑口无言。

    当然不是那样,但否认的话也很奇怪……说到底他为什么会三更半夜和诅咒讨论讨不讨厌的问题,这太荒谬了。

    他起初只是不想再猝不及防被拖进去而已……不,其实再看一次也没什么。他的想法很简单,被咒灵轻而易举接近实在太危险,如果对方没有自觉,至少自己要有所自觉才行。

    和他人相处是需要控制距离的,尽管从小到大照顾他的人并没有掌握这项技能,他仍清楚这份人际交往的常识。

    那个时候不该上去搭话的。他头疼地想,给自己惹麻烦这方面他说不定很在行。

    “……别哭了。”他只好看着咒灵的眼睛——不行,算了,还是别看了——说,“我没有讨厌你。”

    结果还是解释起这种愚蠢的问题。

    余光瞥见银白诅咒抿起的唇,被方才流下的泪滴湿润、色泽从浅淡转为樱粉。

    “是吗。”诅咒固执地盯着他的脸。

    “啊、是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太傻了。这么晚也该回去睡觉了,他究竟停在这里做什么。

    “啊、嗯,是这样吗……对不起,是我误会了。”罔咲沮丧地说,白色的眼睫垂下去,“那个,听起来可能在开脱,但最近,我越来越……越来越怕会被讨厌了。”

    她的手轻轻下滑。手中握着的、永远无法温暖的微凉划过掌心,又自然而然十指相扣。

    ——这是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姿势?!

    「我没有和你搞好关系的打算」这样的话就哽在喉咙里,根本没有说出的机会,连后退一步的动作都做不出来,视线不受控般定定地注视颤动的银睫。

    今夜月色明朗,本就闪着微光的诅咒此刻仿佛身披月华,连挂着细碎泪珠的轻颤长睫都像在抖落星光。

    ……又被轻而易举地接近了。

    心脏、胃。随便哪里,反正不舒服。

    究竟是什么能力。危险得令人发指。她是特级中的特级吗。

    “不可能不被任何人讨厌吧。”他说,“而且你又是咒灵。”

    ……就这么任由她握着了。

    “是啊,正因为不是人类。”咒灵轻声细语,“我啊,不喜欢被人注视,一直以来都这么想。……可真的谁都看不见时,又总忍不住想找谁聊天……聊什么、聊的人都不重要,我或许只是想和你们说话而已。”

    “我在和你说话。”

    “欸?那,就,谢谢?”

    他:“…………”

    “……抱歉,伏黑君。”她忽然笑了,“明知道你没有讨厌我,还突然大喊大叫,很无理取闹吧?可能因为知道你是善良的人,所以稍微、放肆了一点。”

    “善良的人?……不,我不是。”

    怎样才配称为善良呢,这点他其实也不清楚,津美纪当然可以说是纯善之人,可「善良」的标准很复杂,除她之外的人,也有不同表达善意的形式。

    ……不过至少,自己并非善人,这点他心知肚明。

    “还有,不用道歉。我也有问题,不该说那种话。”让别人离自己远点什么的,这种内容说出口被误会很正常。

    “伏黑。”脚尖漂浮在地面、比自己稍微矮一点的人外仰着头,眸中透露出些微笑意,“你很擅长自我反思呢。”

    突然不用敬语,她的歉意消失得未免太快了。

    “有吗?毕竟做错了事,多少会有感觉的。”

    比如现在,半夜三更在黑暗无人的街道和咒灵聊天,显然是在做错事。

    “明知做错事也不愿反思道歉的人更多哦,不如说那种人才是大部分。”

    “……这是你的人生经验吗。”

    “我已经没有人生啦。”她声音轻快地回答,微扬的唇角却隐着怅然,“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有。”

    凉而纤细的手指压在手背,触感如落雪般轻盈。

    “不是…这样的。”他低声说,不知究竟在安慰谁,“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只要还活着,就有挽回的希望。”

    这是人人皆知的道理。

    可他自己,又真的清楚吗?

    选择死亡是很简单的事,很多时候比活下去更简单。

    背负诅咒活下去与被诅咒吞噬死亡,究竟哪个更痛苦呢?作为亲人、当然无论如何都想要对方活下来,可对于当事人来说,或许死亡更轻松也说不定。

    此时此刻,独自一人躺在病床上的姐姐的痛苦,是他无法想象的。

    如今已经无法对她道歉,他便选择尽可能多的救助他人——和她一样的、善良无辜,不该被诅咒污染的人——哪怕知道这是生者苍白的补偿。……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落雪的触感忽而沉重。

    咒灵握着人类的手,另一只手臂若无其事环上他的腰。

    ——她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种族差异摆在那里没错,可他好歹也是个男人啊?为什么总是做出过度亲密的动作……!

    耳根发烫,他想着该推开对方,却顾及咒灵方才莫名其妙的哭泣——是下套吧?是在一步步给他布下陷阱吗?下一步就要张嘴吃掉他了吧?是不是该召唤玉犬……啊,想起来了,手被握着。

    ……就这么被吃掉,就连白毛都不会同情他的。

    「哎呀,居然中了老套的美人计,惠还是太年轻了呢~」甚至能想象到带着墨镜的监护人讨人厌的笑容。

    几近严丝合缝地被没见几面的精灵抱紧,他听见谁轻而柔的声气。

    “伏黑君,刚刚露出了想要被拥抱的表情呢。”

    她在说什么啊。

    “正巧我也有点冷……”弯着清澈的眼睛,月下的雪精灵仰着脸、毫无分寸感地踮脚——

    “……稍微、互相温暖一下,怎么样?”

章节目录

[咒术回战]糟糕,你好像……!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王陵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王陵子并收藏[咒术回战]糟糕,你好像……!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