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
“真了不得啊，那个伏黑居然被接近到那种程度——动摇了吧？被人外美少女主动接近，你动摇了吧？”
“……没有。”耳根还在发烫，他冷冰冰地说，“我要回去了，五条先生，你不睡觉吗。”
“啊～啊，少年少女的青春期真好啊～”不着调的监护人发出妒忌的声音，“初体验是那种对象，好羡慕啊——”
“什、初…！”他狼狈地险些跌倒，平衡身体后声线愈发低沉，“你在说什么。五条先生。”
最多只是、稍微被碰了一小下耳朵而已……用软软的。器官。
“呜哇脸红了脸红了！伏黑！脸红了！”监护人大呼小叫。
“……是小学生吗。”他头疼地说，“别提这个了。她出现在这里，你不上报吗？”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但总感觉被看得差不多了……有点不爽。
“是呢，究竟要不要报告呢？”
“是在问你，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惠啊，你越来越不可爱了…明明小时候还会叫五条叔叔的，五条叔叔好委屈啊。”
“什么时候的事…这不重要吧，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她的事。”
“我没看到哦。”白发的监护人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开口，“我啊，什～么都没看见呢。”
“为什么？”他忍不住皱眉，“她原本是人类，伤人也不严重，高专里……”有一位情况类似的学生，他听说过。
“高专里不是没有先例，的确是这样的，但她的情况和乙骨不一样。”「最强」的咒术师说，“乙骨和里香是寄生关系，他能自由操控那份诅咒，并且最重要的一点——”
“乙骨忧太是「人类」。”
“作为人类的他尚且被判处死刑，已经完全变成咒灵的那孩子不可能活下来，因为能力是控制精神，恐怕连缓刑都不可能。”
指尖轻松地一圈圈转着墨镜，五条悟轻描淡写地解释，“而且，她身上不止有一种诅咒。”
“不止有一种？可是……”
“哎呀，是吧？我也觉得，按常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她的家族诅咒传递到这代已经相当强了，濒死之际心怀怨恨变成咒灵不是不可能……但她原本不该死得这么早，也只会有一份诅咒而已。”
“……五条先生，你早就知道她的事吗，人类时候的。”
“恭喜～发现了呢～……不过，之前就稍微看过，刚刚又确认了一下。”他停下转动不休的手指，隔着墨镜望向黑发少年，“她身体里，混着脏东西哦。”
“脏东西…？”
“怎么说呢……很～不干净的感觉，黏黏糊糊的、一点一点扩散……没那东西说不定能判缓刑，但现在这样，就算是最强的我也没办法求情啊。”
“好恶心。”少年平淡地说。
“超·过分！这样说话五条叔叔会心碎的！”眼罩下出现夸张的面条泪。
“是你的形容恶心。……真的没办法吗。”
“真的没办法哦，虽说是脏东西，但已经和她混在一起了，强行分开可能会死，不，概率大到可以说一定会死吧。”
他重新迈开步子，“不过，如果足够强，说不定可以让他们改变主意呢？”
“……我知道了。”身负重担的少年低声说，“我会努力变强的。”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那女孩首先要自己变强才行，她完全在浪费自己的天赋……伏黑也一样。不过算了，还没到时候。
“呀，那可真是很棒的觉悟呢，伏黑君～”
他最终半开玩笑的开口。
“我很期待哦。”
*
回去的路上顺道把七海先生管理辖区的咒灵一一戳破，你终于在天亮前顺着窗户溜进了卧室。
怎么说好呢，晚上的时候七海先生真的喝了好多酒啊……尽管没有失态、可有一瞬间的眼神让你有些、有些瑟缩。
你原本就不擅长和一本正经的人交谈，更别说比自己大那么多的成年人……不过也没年长特别多啦，既然是姐姐的后辈，七海先生应该只有……二十几岁？！
……真正意识到果然心情微妙。
一直感觉像父亲一样。实际上却很年轻呢。
刚爬进没多久，你就听见顺风飘来的、水声和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
咦，这才几点啊，他已经醒了吗？
你推开门，刚巧看见扶着脑袋出来的男人的侧影。
向来一丝不苟的金发凌乱的翘着，睡袍则半散、能看见腰腹的陈旧伤痕，他仿佛没注意到你，迈着困倦的脚步从壶中倒水、站在茶几边饮尽。
……身体真的没问题吗。你不由得担忧起来。
直到将玻璃杯放回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已经坐到沙发上的成年男人才终于注意到你。
“早上好，朝奈。”声音比往日更低，他怠倦地说，“我吵醒你了吗？”
“啊、不，没有…我很久不睡也可以的。”而且每次陷入沉睡，都会梦见那个看不清脸的少年……梦见了，内容却记不清，你不喜欢那样。
所以才会半夜三更跑出去给七海先生减少工作量！
“那就好。”七海先生点头，后靠在沙发上，看起来疲惫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睡着。
既然第二天有工作，就不要喝酒啊……
你坐立不安，不知为何思及对方叙述的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姐姐。
姐姐是脸上始终带着笑容的、美丽善良的家属，她是你心中最完美的女性、最完美的人类。
倘若以往的你听了那番话，恐怕会愤怒的控诉对方诽谤，再不管不顾冲上去边哭边替姐姐辩白吧……可如今的你，已经逐渐意识到……姐姐并不是完美的人。
妈妈去世的很早，那时候姐姐根本没有成年，哪怕明知考上大学才会有最好的发展，她还是因为本国高昂的学费和根本偿还不起的助学贷款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东大学位。
那段时间带着年幼的你到处奔波，自己也仍是少女、与如今的你同龄的姐姐是怎样撑过去的呢？你至今仍然不清楚。
……你记得的，只有她站在镜子前整理领结，问你「怎么样，朝奈？姐姐穿上正装也很好看吧？」脸上暖阳般温柔开朗的笑容。
原来，姐姐和你一样，是冷淡自私的人。得知她在外人面前的表现，你竟第一时间卑劣的闪过此般想法。
可是，除此之外的任何一点，姐姐都比你厉害太多了……如果你能像姐姐一样，是不是就能帮上忙了呢。
哪怕重病时，姐姐都敢于与真人那样可怕的咒灵争吵，而你直到现在想起他还是会发抖。
好没用啊，简直一无是处。你只会给善良的人添麻烦而已。
如果能做到什么就好了。
你看着掌心盘旋的咒力，默默地想。
果然，还是得变强才行。
虽然很讨厌战斗，可如今你能做到的，或许只有这点吧。
你不能再麻烦别人了。
……回过神时，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你呆呆地看过去，意识到七海先生就这么睡着了……这、这样不行吧？快十二月了，会着凉啊！
冬日天亮得本就稍晚，窗外天幕仍是暗的，钟表显示距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
金发的成年男人仰头靠在椅背，睡姿端正得像闭目养神，从发丝到指尖都透露过度工作的疲乏。
居然就这么睡着，他是不是有点过度信任你了呀……你如今好歹也是危险种族的一份子呢。
闭上眼睛的时候，五官更深邃了。
以往聊天时听说过，七海先生是有异国血统的。
你鬼使神差般飘过去，半跪在柔软的座位上、撑着上身凑近观察他的脸。
就，真的只有二十来岁吗……姐姐看起来都比他年轻。
……对不起，七海先生，你收留的咒灵太过分了，她会把这种想法牢牢压进心里不被你发现的。
眉毛的形状、还有合眼时睫毛顺着眼型的走向，这样后靠休息时虽然还是锋利，却因疲惫显出种……不同于脆弱，仿佛能够轻易触碰的……寻常的温柔。
是因为表情总是很严肃吗，眉心有浅浅的刻印，你抬手想点上去，又怕吵醒他，抬到半途的手悻悻地收回去。
是拿毯子好、还是把七海先生抱回床上比较好啊？——无论对他的反应多好奇，后一个选项怎么想都不行不行不行啦！那样的话绝对会吵醒他的！
而且你的身体说不定比室温还冰，哪怕原本不冷也会冻到的，这不是舍本逐末了嘛。
刚刚把房间里用不到的毛毯盖上去，七海先生就稍微睁开眼睛、颜色使人联想到春天树上的叶子，视线则不太清醒地投向你。
“抱歉…”话未说完，头顶忽然一暖。
咦、咦咦咦？！好、好用力，等一下，为什么突然——
你没想到他会用上力气，轻飘飘的身体一下子被按在毛毯上，整个脸都被迫贴在毛绒绒上，头顶冒出灯泡般硕大明亮的问号:“欸、欸？！七海先生？！”
声音还闷在毯子里。
好、好愚蠢的姿势！为什么要这样！太过分了！……你的裙子、你的裙子要掀起来了！
这不是羞耻心的问题，是太愚蠢奇怪了啊啊啊——
你惊慌失措，慌慌张张想爬起来，手胡乱撑在谁的肌肉轮廓上，被人类的温暖刺激得恍惚一瞬，还没反应过来、一抬头便又对上年长者垂下的视线。
……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
稍微有点危险……
“对不起。我不该乱动的。”
你老老实实地道歉。
“……没关系。”低低的声气像在压抑什么，成年男性望着你发顶忍耐而缓慢地说，“朝奈…你先、把手拿开。”
你大脑空白。
“什、么？”
意识到不对前，先做出反应的是身体。
……并不是很久远、之前的一段时间，你每天都因此感到痛苦。分明是自己的身体，不过是吞了口脏东西，为什么就不争气的整天往那家伙身上贴呢，既无力反抗、又无心挣扎，回想起来那段时日仿佛作为谁的禁脔，任何残留在身体上本能的细节都让你厌恶作呕。
但如今、残留的，本能的细节却像在帮助你，下意识地——
“一定要拿开吗？”
每每对上他的眼睛，你都会不自觉颤抖。
轮廓比常人深邃、色泽如温和的橄榄石，眼角则有细细的、岁月的痕迹。那人分明冷静自持，垂眸望来时却总柔和眉眼，仿佛唯独你归属特别。
因此这颤抖并非恐惧，而是出于、知晓自己在做错事的愧疚……正因为清楚这是错误的，清楚下定决心时、贪婪和坚定都会明明白白袒露出来，才更让人羞于展露。
你究竟在渴求什么呢，实际上自己也不清楚，你真的想和善良的、曾经认识你的长辈发展奇怪的关系吗？不、虽然不。但是。
“我、前段时间……被真人……那个咒灵、带走的时候……”你断断续续地说，“……他做了糟糕的事……所以、我的意思是……那个、如果您……的话，要我怎样都……”
若非如今已没那个功能，你可能已经汗如雨下了，即便如此，你还是紧张得满脸通红。到底在说什么啊，撑在异性身上时，脑中这样的大字刷屏滚动，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啊，这是能直接说出口的内容吗？！你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但还是说出来了。
唇抿成一线，年长者的视线蓦地冷下来，瞳中怒火平静地燃烧……你一时间无法确认他在对谁生气，指尖又惊又怕地收紧、隔着柔软的毯子，轮廓愈发清晰。
“罔咲朝奈。”他盯着你的眼睛，视线如潜藏岩浆的冰层，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稳，“你是认真的吗。”
“对、对不起！我不该说的请忘了吧！”你真的被吓到了。
“不是那个意思。”他克制地叹息，试图调整情绪、却失败了，声音仍半分含怒，“这里没人把你当成那种存在，不要作践自己。……还是说，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你迅速道歉，要不是姿势问题，估计已经摆出土下座把脑袋贴在地上了。
“……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情，把头抬起来。”
七海先生没有轻易饶恕你的意思，单是看见他严厉的眼神、你就又想哭了。
“罔咲朝奈。……给我说清楚。”他压着你的脑袋、似乎完全忘记此刻的姿势，反复被称呼全名让你更不安了，“你在想什么？到底发生——”
你才不要说！！
分明语调稳定、声气平缓，没有半分逼迫之意，你却只感到反常的紧张。
那段时间、那段时间的事——如果说出来，你绝对会被丢下的！
才不会有人类接受得了！将其视为日常的那段时间的你，连你自己都无法……！
你咬唇摇着头抓住他的手，手指更加用力的按着毛毯、上身直立，另一只手干脆插.入略显凌乱的金发、身体直接压了下去——
……非要说的话，薄荷味的。
倏忽睁大的橄榄石中有熟悉的暗色闪过，对方只犹豫半秒、便拥着你的腰背、以紧压的温暖手臂几近激烈地回应。
面对面拥抱的姿势常常会使人产生过度亲密的错觉吧？距离太近、连同心跳和气息都交融着，无论接近还是推开、都暧昧得叫人禁不住颤抖。
……他是不是……有点熟练……？
虽然你没资格说……
和这个人接吻时，胸中反复升腾涌动的紧缩情感类似玷污，仿佛有某种绝佳的可能被这个吻亲手碾碎，你无心体会那种感受、只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亮色的发碎银般一味向下倾洒，湿润透明的液体亦倾在谁唇间。
这份咸涩气息，似乎已刻入灵魂。
你啊，迄今为止是不是已经错过无数条正确的选项了呢？回想起来，哭泣的频率未免太高了吧。
是从哪里开始做错呢？尽管试图回忆，却连记忆都破碎凌乱，追溯到最初，是否连你的出生都是错误呢？你又想起濒死之际发癫的女人握着姐姐的手，姐姐对你说，因为「你们是有用的」……你的出生，对那女人来说也只是工具啊。
现在想想，你们一家人真是如出一辙，母亲将所有人当做工具，姐姐将除你之外的人当做工具，你也一样，简直将自我中心刻在脸上——你甚至以为自己背负的是什么自私的诅咒了。
所以，你方才不过把自己的身体当做工具，总比利用他人要好吧？这世上又有谁不是这样做呢。
……可是，七海先生又为什么会因此生气呢。
天还没亮吗，唇角濡湿时、你模模糊糊地想。
太近了，唯独和他、不该…这么近。
室内光线昏暗，目之所及光源仅有垂落发丝，不远处木质酒架上玻璃制的红酒表面静静折射轻盈的光，又在低头时彻底泯灭。
此时此刻的哭泣是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的，你能够清楚的意识到这点，却无法分辨其中关键的不同之处。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哽咽话语混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声里，你只能发出词不成句的道歉。
道歉的本意是请求原谅吗，抑或只是自我慰藉。
“但是…请不要问。”
负疚感几乎将你淹没。
可你又在愧疚什么呢。
你的道德标准一直以来都很低才对。……说实话，你直到现在都很迷惑，据你所知你对结合这件事没有任何心理阴影，直到姐姐去世时它对你而言都只是生物必须的繁衍活动而已，失去的那段记忆里究竟经历了什么，此时此刻居然会让你痛苦得这般难以忍受——
垂坠发丝轻轻扫过肩头，发尾沾湿水渍。
侧颊枕着湿润起伏的温度，抬眸对上谁复杂的视线。
“……拜托您，无论如何都……”
指尖轻压唇畔，你原本想笑，却不知最终露出怎样的表情。
“……不要丢下我。”
可你明知道，就算不这么做，他也不会丢下你啊。
“真了不得啊，那个伏黑居然被接近到那种程度——动摇了吧？被人外美少女主动接近，你动摇了吧？”
“……没有。”耳根还在发烫，他冷冰冰地说，“我要回去了，五条先生，你不睡觉吗。”
“啊～啊，少年少女的青春期真好啊～”不着调的监护人发出妒忌的声音，“初体验是那种对象，好羡慕啊——”
“什、初…！”他狼狈地险些跌倒，平衡身体后声线愈发低沉，“你在说什么。五条先生。”
最多只是、稍微被碰了一小下耳朵而已……用软软的。器官。
“呜哇脸红了脸红了！伏黑！脸红了！”监护人大呼小叫。
“……是小学生吗。”他头疼地说，“别提这个了。她出现在这里，你不上报吗？”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但总感觉被看得差不多了……有点不爽。
“是呢，究竟要不要报告呢？”
“是在问你，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惠啊，你越来越不可爱了…明明小时候还会叫五条叔叔的，五条叔叔好委屈啊。”
“什么时候的事…这不重要吧，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她的事。”
“我没看到哦。”白发的监护人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开口，“我啊，什～么都没看见呢。”
“为什么？”他忍不住皱眉，“她原本是人类，伤人也不严重，高专里……”有一位情况类似的学生，他听说过。
“高专里不是没有先例，的确是这样的，但她的情况和乙骨不一样。”「最强」的咒术师说，“乙骨和里香是寄生关系，他能自由操控那份诅咒，并且最重要的一点——”
“乙骨忧太是「人类」。”
“作为人类的他尚且被判处死刑，已经完全变成咒灵的那孩子不可能活下来，因为能力是控制精神，恐怕连缓刑都不可能。”
指尖轻松地一圈圈转着墨镜，五条悟轻描淡写地解释，“而且，她身上不止有一种诅咒。”
“不止有一种？可是……”
“哎呀，是吧？我也觉得，按常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她的家族诅咒传递到这代已经相当强了，濒死之际心怀怨恨变成咒灵不是不可能……但她原本不该死得这么早，也只会有一份诅咒而已。”
“……五条先生，你早就知道她的事吗，人类时候的。”
“恭喜～发现了呢～……不过，之前就稍微看过，刚刚又确认了一下。”他停下转动不休的手指，隔着墨镜望向黑发少年，“她身体里，混着脏东西哦。”
“脏东西…？”
“怎么说呢……很～不干净的感觉，黏黏糊糊的、一点一点扩散……没那东西说不定能判缓刑，但现在这样，就算是最强的我也没办法求情啊。”
“好恶心。”少年平淡地说。
“超·过分！这样说话五条叔叔会心碎的！”眼罩下出现夸张的面条泪。
“是你的形容恶心。……真的没办法吗。”
“真的没办法哦，虽说是脏东西，但已经和她混在一起了，强行分开可能会死，不，概率大到可以说一定会死吧。”
他重新迈开步子，“不过，如果足够强，说不定可以让他们改变主意呢？”
“……我知道了。”身负重担的少年低声说，“我会努力变强的。”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那女孩首先要自己变强才行，她完全在浪费自己的天赋……伏黑也一样。不过算了，还没到时候。
“呀，那可真是很棒的觉悟呢，伏黑君～”
他最终半开玩笑的开口。
“我很期待哦。”
*
回去的路上顺道把七海先生管理辖区的咒灵一一戳破，你终于在天亮前顺着窗户溜进了卧室。
怎么说好呢，晚上的时候七海先生真的喝了好多酒啊……尽管没有失态、可有一瞬间的眼神让你有些、有些瑟缩。
你原本就不擅长和一本正经的人交谈，更别说比自己大那么多的成年人……不过也没年长特别多啦，既然是姐姐的后辈，七海先生应该只有……二十几岁？！
……真正意识到果然心情微妙。
一直感觉像父亲一样。实际上却很年轻呢。
刚爬进没多久，你就听见顺风飘来的、水声和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
咦，这才几点啊，他已经醒了吗？
你推开门，刚巧看见扶着脑袋出来的男人的侧影。
向来一丝不苟的金发凌乱的翘着，睡袍则半散、能看见腰腹的陈旧伤痕，他仿佛没注意到你，迈着困倦的脚步从壶中倒水、站在茶几边饮尽。
……身体真的没问题吗。你不由得担忧起来。
直到将玻璃杯放回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已经坐到沙发上的成年男人才终于注意到你。
“早上好，朝奈。”声音比往日更低，他怠倦地说，“我吵醒你了吗？”
“啊、不，没有…我很久不睡也可以的。”而且每次陷入沉睡，都会梦见那个看不清脸的少年……梦见了，内容却记不清，你不喜欢那样。
所以才会半夜三更跑出去给七海先生减少工作量！
“那就好。”七海先生点头，后靠在沙发上，看起来疲惫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睡着。
既然第二天有工作，就不要喝酒啊……
你坐立不安，不知为何思及对方叙述的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姐姐。
姐姐是脸上始终带着笑容的、美丽善良的家属，她是你心中最完美的女性、最完美的人类。
倘若以往的你听了那番话，恐怕会愤怒的控诉对方诽谤，再不管不顾冲上去边哭边替姐姐辩白吧……可如今的你，已经逐渐意识到……姐姐并不是完美的人。
妈妈去世的很早，那时候姐姐根本没有成年，哪怕明知考上大学才会有最好的发展，她还是因为本国高昂的学费和根本偿还不起的助学贷款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东大学位。
那段时间带着年幼的你到处奔波，自己也仍是少女、与如今的你同龄的姐姐是怎样撑过去的呢？你至今仍然不清楚。
……你记得的，只有她站在镜子前整理领结，问你「怎么样，朝奈？姐姐穿上正装也很好看吧？」脸上暖阳般温柔开朗的笑容。
原来，姐姐和你一样，是冷淡自私的人。得知她在外人面前的表现，你竟第一时间卑劣的闪过此般想法。
可是，除此之外的任何一点，姐姐都比你厉害太多了……如果你能像姐姐一样，是不是就能帮上忙了呢。
哪怕重病时，姐姐都敢于与真人那样可怕的咒灵争吵，而你直到现在想起他还是会发抖。
好没用啊，简直一无是处。你只会给善良的人添麻烦而已。
如果能做到什么就好了。
你看着掌心盘旋的咒力，默默地想。
果然，还是得变强才行。
虽然很讨厌战斗，可如今你能做到的，或许只有这点吧。
你不能再麻烦别人了。
……回过神时，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你呆呆地看过去，意识到七海先生就这么睡着了……这、这样不行吧？快十二月了，会着凉啊！
冬日天亮得本就稍晚，窗外天幕仍是暗的，钟表显示距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
金发的成年男人仰头靠在椅背，睡姿端正得像闭目养神，从发丝到指尖都透露过度工作的疲乏。
居然就这么睡着，他是不是有点过度信任你了呀……你如今好歹也是危险种族的一份子呢。
闭上眼睛的时候，五官更深邃了。
以往聊天时听说过，七海先生是有异国血统的。
你鬼使神差般飘过去，半跪在柔软的座位上、撑着上身凑近观察他的脸。
就，真的只有二十来岁吗……姐姐看起来都比他年轻。
……对不起，七海先生，你收留的咒灵太过分了，她会把这种想法牢牢压进心里不被你发现的。
眉毛的形状、还有合眼时睫毛顺着眼型的走向，这样后靠休息时虽然还是锋利，却因疲惫显出种……不同于脆弱，仿佛能够轻易触碰的……寻常的温柔。
是因为表情总是很严肃吗，眉心有浅浅的刻印，你抬手想点上去，又怕吵醒他，抬到半途的手悻悻地收回去。
是拿毯子好、还是把七海先生抱回床上比较好啊？——无论对他的反应多好奇，后一个选项怎么想都不行不行不行啦！那样的话绝对会吵醒他的！
而且你的身体说不定比室温还冰，哪怕原本不冷也会冻到的，这不是舍本逐末了嘛。
刚刚把房间里用不到的毛毯盖上去，七海先生就稍微睁开眼睛、颜色使人联想到春天树上的叶子，视线则不太清醒地投向你。
“抱歉…”话未说完，头顶忽然一暖。
咦、咦咦咦？！好、好用力，等一下，为什么突然——
你没想到他会用上力气，轻飘飘的身体一下子被按在毛毯上，整个脸都被迫贴在毛绒绒上，头顶冒出灯泡般硕大明亮的问号:“欸、欸？！七海先生？！”
声音还闷在毯子里。
好、好愚蠢的姿势！为什么要这样！太过分了！……你的裙子、你的裙子要掀起来了！
这不是羞耻心的问题，是太愚蠢奇怪了啊啊啊——
你惊慌失措，慌慌张张想爬起来，手胡乱撑在谁的肌肉轮廓上，被人类的温暖刺激得恍惚一瞬，还没反应过来、一抬头便又对上年长者垂下的视线。
……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
稍微有点危险……
“对不起。我不该乱动的。”
你老老实实地道歉。
“……没关系。”低低的声气像在压抑什么，成年男性望着你发顶忍耐而缓慢地说，“朝奈…你先、把手拿开。”
你大脑空白。
“什、么？”
意识到不对前，先做出反应的是身体。
……并不是很久远、之前的一段时间，你每天都因此感到痛苦。分明是自己的身体，不过是吞了口脏东西，为什么就不争气的整天往那家伙身上贴呢，既无力反抗、又无心挣扎，回想起来那段时日仿佛作为谁的禁脔，任何残留在身体上本能的细节都让你厌恶作呕。
但如今、残留的，本能的细节却像在帮助你，下意识地——
“一定要拿开吗？”
每每对上他的眼睛，你都会不自觉颤抖。
轮廓比常人深邃、色泽如温和的橄榄石，眼角则有细细的、岁月的痕迹。那人分明冷静自持，垂眸望来时却总柔和眉眼，仿佛唯独你归属特别。
因此这颤抖并非恐惧，而是出于、知晓自己在做错事的愧疚……正因为清楚这是错误的，清楚下定决心时、贪婪和坚定都会明明白白袒露出来，才更让人羞于展露。
你究竟在渴求什么呢，实际上自己也不清楚，你真的想和善良的、曾经认识你的长辈发展奇怪的关系吗？不、虽然不。但是。
“我、前段时间……被真人……那个咒灵、带走的时候……”你断断续续地说，“……他做了糟糕的事……所以、我的意思是……那个、如果您……的话，要我怎样都……”
若非如今已没那个功能，你可能已经汗如雨下了，即便如此，你还是紧张得满脸通红。到底在说什么啊，撑在异性身上时，脑中这样的大字刷屏滚动，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啊，这是能直接说出口的内容吗？！你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但还是说出来了。
唇抿成一线，年长者的视线蓦地冷下来，瞳中怒火平静地燃烧……你一时间无法确认他在对谁生气，指尖又惊又怕地收紧、隔着柔软的毯子，轮廓愈发清晰。
“罔咲朝奈。”他盯着你的眼睛，视线如潜藏岩浆的冰层，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稳，“你是认真的吗。”
“对、对不起！我不该说的请忘了吧！”你真的被吓到了。
“不是那个意思。”他克制地叹息，试图调整情绪、却失败了，声音仍半分含怒，“这里没人把你当成那种存在，不要作践自己。……还是说，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你迅速道歉，要不是姿势问题，估计已经摆出土下座把脑袋贴在地上了。
“……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情，把头抬起来。”
七海先生没有轻易饶恕你的意思，单是看见他严厉的眼神、你就又想哭了。
“罔咲朝奈。……给我说清楚。”他压着你的脑袋、似乎完全忘记此刻的姿势，反复被称呼全名让你更不安了，“你在想什么？到底发生——”
你才不要说！！
分明语调稳定、声气平缓，没有半分逼迫之意，你却只感到反常的紧张。
那段时间、那段时间的事——如果说出来，你绝对会被丢下的！
才不会有人类接受得了！将其视为日常的那段时间的你，连你自己都无法……！
你咬唇摇着头抓住他的手，手指更加用力的按着毛毯、上身直立，另一只手干脆插.入略显凌乱的金发、身体直接压了下去——
……非要说的话，薄荷味的。
倏忽睁大的橄榄石中有熟悉的暗色闪过，对方只犹豫半秒、便拥着你的腰背、以紧压的温暖手臂几近激烈地回应。
面对面拥抱的姿势常常会使人产生过度亲密的错觉吧？距离太近、连同心跳和气息都交融着，无论接近还是推开、都暧昧得叫人禁不住颤抖。
……他是不是……有点熟练……？
虽然你没资格说……
和这个人接吻时，胸中反复升腾涌动的紧缩情感类似玷污，仿佛有某种绝佳的可能被这个吻亲手碾碎，你无心体会那种感受、只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亮色的发碎银般一味向下倾洒，湿润透明的液体亦倾在谁唇间。
这份咸涩气息，似乎已刻入灵魂。
你啊，迄今为止是不是已经错过无数条正确的选项了呢？回想起来，哭泣的频率未免太高了吧。
是从哪里开始做错呢？尽管试图回忆，却连记忆都破碎凌乱，追溯到最初，是否连你的出生都是错误呢？你又想起濒死之际发癫的女人握着姐姐的手，姐姐对你说，因为「你们是有用的」……你的出生，对那女人来说也只是工具啊。
现在想想，你们一家人真是如出一辙，母亲将所有人当做工具，姐姐将除你之外的人当做工具，你也一样，简直将自我中心刻在脸上——你甚至以为自己背负的是什么自私的诅咒了。
所以，你方才不过把自己的身体当做工具，总比利用他人要好吧？这世上又有谁不是这样做呢。
……可是，七海先生又为什么会因此生气呢。
天还没亮吗，唇角濡湿时、你模模糊糊地想。
太近了，唯独和他、不该…这么近。
室内光线昏暗，目之所及光源仅有垂落发丝，不远处木质酒架上玻璃制的红酒表面静静折射轻盈的光，又在低头时彻底泯灭。
此时此刻的哭泣是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的，你能够清楚的意识到这点，却无法分辨其中关键的不同之处。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哽咽话语混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声里，你只能发出词不成句的道歉。
道歉的本意是请求原谅吗，抑或只是自我慰藉。
“但是…请不要问。”
负疚感几乎将你淹没。
可你又在愧疚什么呢。
你的道德标准一直以来都很低才对。……说实话，你直到现在都很迷惑，据你所知你对结合这件事没有任何心理阴影，直到姐姐去世时它对你而言都只是生物必须的繁衍活动而已，失去的那段记忆里究竟经历了什么，此时此刻居然会让你痛苦得这般难以忍受——
垂坠发丝轻轻扫过肩头，发尾沾湿水渍。
侧颊枕着湿润起伏的温度，抬眸对上谁复杂的视线。
“……拜托您，无论如何都……”
指尖轻压唇畔，你原本想笑，却不知最终露出怎样的表情。
“……不要丢下我。”
可你明知道，就算不这么做，他也不会丢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