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
春天到了。
站在高层公寓楼俯视，能看见生机蓬勃的春景，远处樱花如云盛放，大片浅粉肆意映入眼中。
难得假日，路上游人如织。
东京的樱花祭向来如此，起初见这般景色还会讶异，而今却习以为常只觉吵闹。倘若如自己这般便是成长，对孩子来说未免太残酷了，有时会这样想。
毕竟是曾欣赏的东西，虽说相比将其毁灭的物理变化，情感淡漠的变化听起来温吞无害，可正是如此普通的改变、才能相当轻易地，将一个人塑造得面目全非。
无论是谁，成长的过程中总会变得面目全非。因此成年人的作用就是让孩子晚些面对残酷的成长，至少他这么认为。
天气预告表示今日适合踏青，列举多个旅游景点。他听着播报、却并无出门打算，工作时各处奔走早看够春景，休息日他更偏好坐在家中饮酒读书。
尽管如此，樱花祭也快过去。
时间过得越来越快了，偶尔早间起身看见枕边的落发，会愈发清晰意识到这件事。是否工作日会消磨人的一些特质，自己又被消磨掉了什么？独处时常常会这般思考。
……说起来，高专也开学了，日后工作量或许又要增加。
不值得尊敬的前辈总会找些一言难尽的理由要求代课，美其名曰「实践挑战」，因此每到开学季工作就会莫名其妙增加。虽然想拒绝，可对那个人严词拒绝是没用的，况且不知为何有时间能力接受的人总是只有他，每到最后都不得不接下更多工作……希望今年不要再这样。
方才思索着翻开书页，便有人从房间飘出来，动作间白色浴衣扬起飘然弧度，样貌颇像异国传说中的女鬼。
因为相处太久吗，感觉不出年龄的变化。也或许变为咒灵时便无法成长，再过几年可能看得更直观。
“早上好。”
“早上好，七海先生。”对方紧张地站定，似乎没想到他在客厅。
他应该没有刻意掩盖行踪。是已经习惯这个气息吗？各种意义上都让人心情复杂。
“要出门吗？”视线重新落回书页，“春天了，的确该去踏青。”
“啊、嗯，因为是周六……”少女相当局促。
半个字都看不进去，但还是翻了页。
脑中回想去年十二月的末尾。
「那个，七海先生，抱歉，我……」和现在一样，局促得快要哭出来，穿着不知哪里来的华丽浴衣，绞着手指望向地面，「我、那个，对不起，擅自，那个、就是……」
如何形容那时的心情好呢。
该说失望、还是失落……又或者松了一口气，连自己都不清楚当时在想什么。
实际上在扫过那身新衣时便了然于胸，无非是又一次无法忍受孤独下意识寻求帮助的结果，哪怕不是这次，也总有一天会的，在她久久不归时就已有预感。
毕竟和这孩子相处的时间不算短，她是怎样的人，如今这世上或许没人比他更清楚。
可，罔咲朝奈算是好孩子吗？哪怕至今为止接触过不少高专学子、同样对她称得上了解的自己，也给不出答案。
她有不想被发现的秘密，她或许做过错事，她只想保持亲人关系，她总是渴盼太多、总是不知餍足。
她是某些方面不够健全的孩子。
而作为成年人。
「……没关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眼睛落在少女颈上的缝合线，「没事就好。」
只要包容就好。
按理说是这样。
「没事就好…？我，应该不会出危险……对不起，我让七海先生担心了吗？」
浅红色的眼睛稍微抬起来，少女咬唇不安，神色几乎将「请别讨厌我」刻在脸上。
「前些天有位极恶诅咒师策划了百鬼夜行，能力是操控咒灵，对方热衷于收集特殊诅咒。 」
结果还是言语间默认，不轻不重地责备了对方。
这孩子敏感脆弱的程度远超常人想象，常常自己还没意识到哪处表情不对，她便先一步退缩，自顾自道歉抽泣、说什么给您添麻烦了。
……回想起来，人类时的朝奈虽表现得相同，本质却与如今相差太多。倘若硬要细说，恐怕区别正是「渴望」与「掠夺」吧。
失去愈多，对想要的便愈不择手段。
……为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也或许不想看她为难，以往他会轻描淡写略过某些信息——比如为何至今仍未登记她的具体信息，比如咒术界上层为何未下令追捕幼生咒灵，又比如曾救下的少年如何成功与她联系。那些有可能让她不适的过程，他尽量避而不谈。
「是、这样吗？……抱歉……」一句话拆分得断断续续，少女的手指被强行绞成人类哪怕断掉都无法扳成的扭曲状态，神色却浑然不觉，泫然欲泣，「对不起、七海先生，我……」
是什么时候失去痛觉的？不必细思也能猜到，失踪短短月余时间，酿成事故的诅咒想必对她做了不少……然而为什么咒灵竟会自发分化性别，至今也没人给得出答案。
除了多年前某个传说外，咒术界从未发现咒灵的繁衍行为。究竟是她、还是那个「まひと」的问题……随便吧，管它的。反正他不打算把那种事上报。
「唔～怎么说，果然还是很惊讶？」被请求时，那位前辈轻飘飘地说，「总感觉七海海是没有私情的人…呀，当然是开玩笑，没当真吧？」然后笑嘻嘻地凑上来，说什么你这幅表情真少见之类的讨嫌话。
……说起来，那时候前辈就知道了吗，自己家等同养子的孩子与朝奈的关系。
眼前少女仍在局促，时不时望墙上的钟表，却仿佛心虚似的、瑟缩着不敢对视，吐出的话只能用语无伦次形容。
杯中酒半滴未减。
是那个叫做伏黑的孩子。
不知为何，关于对象知道得比前辈晚些，亲眼目睹之前、只模模糊糊从少女增加出行和变化的态度中意识到有那么一个能够看见她的「恋人」存在，非要说的话，脑中猜测的第一顺位其实是吉野。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作为联系不少的前后辈，认识那个人事实意义上的养子是很正常的。
因此，上班必经之路上瞥见二人身影，他下意识顿了脚步。
只是巧合而已，如今想来仍然如此。
在那之前从未见少女与同龄人相处，自然无从想象，因而直到真正以目视之，才意识到差别所在。
那时刚到早春。
「不是要锻炼吗？怎么有时间出来啦。」如飘带般前后欢快环绕、身着白色浴衣的咒灵握住少年的手，衣摆扫过萌发的新芽，「为什么、为什么？」
分明笑着、月牙般弯弯的眼睛却天真狡黠，上身贴得极近，异色发丝勾连，他们十指相扣。
她像问早知答案的问题。
「还不是、你一直缠着说要一起。」印象中话不多，在同龄人中难得沉稳的少年任她胡闹。
「啊，原来是这样啊……」
「那是什么表情。」
「难过呀。」浮夸的。
「难过，什么。」
「我以为惠酱是因为思念呢。」
「哈？……也不是没有这个原因。」
「哼哼、那么。」
然后、仗着没人看得见，飞到面前俯身吻了他。
少年白皙的脸颊飞快浮上薄红，路人看来恐怕是呆呆站在原地莫名脸红……紧接着抿唇扯着笑个不停的咒灵少女快步走到角落——接下来就没再看了。
是不想迟到、还是抗拒看到接下来的画面？不清楚，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时隔许久，他记不清当时心情。
……说到底，那时居然情不自禁定在路口才是意外。
为何会为已知的事情驻足呢，倘若说是男女之情又太简单。
哪怕长到这个年岁，也总有想不明白的事，如今或许连自己都搞不懂了。
罔咲的妹妹、需要帮助的孩子，这样单纯的定义究竟是什么时候模糊的？并没有哪个特别值得在意的转折点，更算不上日久生情。
——如果一定要有人照顾她，自己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这样的想法。
从一开始就存在、如今依然这么做，他始终在想的只有这个。
虽然，单身男人带着美貌少女这样的组合多少让人有所顾虑——事实上顾虑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可再遇时，却。
不想再做理智却让人不快的事。
就留下她又怎么样。留下她又能怎么样。在意的人刚刚对话结束就死去，这种遗憾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唯独……绝对。不能接受。
接受那么多生活中细小堆积的绝望足够了吧，别再让他承受熟人死掉的精神摧残。
不过现在看来，收留对方承受的可能是另一种摧残。
说是引狼入室并不贴切，毕竟也有自己意志不坚的缘故……然而如今难以言说的关系，的确在收留她那天就该有所预料。
反应过来时似乎已沉默许久、少女又露出被惊吓得快哭出来的表情，不停道歉。
她真的知道自己在为什么道歉吗，时常会忍不住这么想。
还是说他真的那么可怕。
虽然知道自己看起来不算和善，但像现在这样、看到就哭着道歉。是正常的吗…？
对那男生、不，或许对除他之外的人，都很自然。……是什么原因。
“朝奈。”回过神时已经问出口，“我很可怕吗？”
“……可怕？为什么这么说？”少女停止道歉，茫然的直起腰，“不，完全没有。七海先生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
最温柔。
……温柔……？
这个词不能随便用吧。
“是吗。”模棱两可地回答，毕竟否认这种东西很怪异，尽管自认为很冷静，下一句却脱口而出，“今天要去哪里？”
“？去赏樱，涉谷那里有处地方很有名……”当然是沉迷网络的伏黑同学找到的《情侣约会一百处》之春天篇！——这点还是别跟七海先生说了。
“那么。”七海先生忽然合上手中的书，方才那一会儿他翻了十几页，你感觉他好像不太想听你说话，“我来送你吧，朝奈。”
……哈？
不、不不不，虽然但是，你、这，不，等下、…为什么？！
算了，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敢让他们见面……当然见面也不会怎样啦！可、可是会很紧张的！
“啊、啊。嗯，那个，七海先生，不是喝了酒……”
酒驾查得超严格。
“只是倒进杯里，还没喝。”
“欸？！那、休息……”
“听说今天开得格外好，久违地踏青也不错。”
“欸欸？！就是、可是，我觉得、那个，毕竟是跟……家长也去的话是不是……”
“只是送送你而已。”
年长男性无奈地站起身，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倍增，他先是将书放回桌上——为什么没夹书签…？——又平稳地向门的方向迈步。
从始至终都保持安全的社交距离。
“但是。朝奈，”站在玄关披上外套、穿过上衣扎领带时，他忽然不疾不徐地问，“……我是家长吗？”
没有半分逾越。
春天到了。
站在高层公寓楼俯视，能看见生机蓬勃的春景，远处樱花如云盛放，大片浅粉肆意映入眼中。
难得假日，路上游人如织。
东京的樱花祭向来如此，起初见这般景色还会讶异，而今却习以为常只觉吵闹。倘若如自己这般便是成长，对孩子来说未免太残酷了，有时会这样想。
毕竟是曾欣赏的东西，虽说相比将其毁灭的物理变化，情感淡漠的变化听起来温吞无害，可正是如此普通的改变、才能相当轻易地，将一个人塑造得面目全非。
无论是谁，成长的过程中总会变得面目全非。因此成年人的作用就是让孩子晚些面对残酷的成长，至少他这么认为。
天气预告表示今日适合踏青，列举多个旅游景点。他听着播报、却并无出门打算，工作时各处奔走早看够春景，休息日他更偏好坐在家中饮酒读书。
尽管如此，樱花祭也快过去。
时间过得越来越快了，偶尔早间起身看见枕边的落发，会愈发清晰意识到这件事。是否工作日会消磨人的一些特质，自己又被消磨掉了什么？独处时常常会这般思考。
……说起来，高专也开学了，日后工作量或许又要增加。
不值得尊敬的前辈总会找些一言难尽的理由要求代课，美其名曰「实践挑战」，因此每到开学季工作就会莫名其妙增加。虽然想拒绝，可对那个人严词拒绝是没用的，况且不知为何有时间能力接受的人总是只有他，每到最后都不得不接下更多工作……希望今年不要再这样。
方才思索着翻开书页，便有人从房间飘出来，动作间白色浴衣扬起飘然弧度，样貌颇像异国传说中的女鬼。
因为相处太久吗，感觉不出年龄的变化。也或许变为咒灵时便无法成长，再过几年可能看得更直观。
“早上好。”
“早上好，七海先生。”对方紧张地站定，似乎没想到他在客厅。
他应该没有刻意掩盖行踪。是已经习惯这个气息吗？各种意义上都让人心情复杂。
“要出门吗？”视线重新落回书页，“春天了，的确该去踏青。”
“啊、嗯，因为是周六……”少女相当局促。
半个字都看不进去，但还是翻了页。
脑中回想去年十二月的末尾。
「那个，七海先生，抱歉，我……」和现在一样，局促得快要哭出来，穿着不知哪里来的华丽浴衣，绞着手指望向地面，「我、那个，对不起，擅自，那个、就是……」
如何形容那时的心情好呢。
该说失望、还是失落……又或者松了一口气，连自己都不清楚当时在想什么。
实际上在扫过那身新衣时便了然于胸，无非是又一次无法忍受孤独下意识寻求帮助的结果，哪怕不是这次，也总有一天会的，在她久久不归时就已有预感。
毕竟和这孩子相处的时间不算短，她是怎样的人，如今这世上或许没人比他更清楚。
可，罔咲朝奈算是好孩子吗？哪怕至今为止接触过不少高专学子、同样对她称得上了解的自己，也给不出答案。
她有不想被发现的秘密，她或许做过错事，她只想保持亲人关系，她总是渴盼太多、总是不知餍足。
她是某些方面不够健全的孩子。
而作为成年人。
「……没关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眼睛落在少女颈上的缝合线，「没事就好。」
只要包容就好。
按理说是这样。
「没事就好…？我，应该不会出危险……对不起，我让七海先生担心了吗？」
浅红色的眼睛稍微抬起来，少女咬唇不安，神色几乎将「请别讨厌我」刻在脸上。
「前些天有位极恶诅咒师策划了百鬼夜行，能力是操控咒灵，对方热衷于收集特殊诅咒。 」
结果还是言语间默认，不轻不重地责备了对方。
这孩子敏感脆弱的程度远超常人想象，常常自己还没意识到哪处表情不对，她便先一步退缩，自顾自道歉抽泣、说什么给您添麻烦了。
……回想起来，人类时的朝奈虽表现得相同，本质却与如今相差太多。倘若硬要细说，恐怕区别正是「渴望」与「掠夺」吧。
失去愈多，对想要的便愈不择手段。
……为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也或许不想看她为难，以往他会轻描淡写略过某些信息——比如为何至今仍未登记她的具体信息，比如咒术界上层为何未下令追捕幼生咒灵，又比如曾救下的少年如何成功与她联系。那些有可能让她不适的过程，他尽量避而不谈。
「是、这样吗？……抱歉……」一句话拆分得断断续续，少女的手指被强行绞成人类哪怕断掉都无法扳成的扭曲状态，神色却浑然不觉，泫然欲泣，「对不起、七海先生，我……」
是什么时候失去痛觉的？不必细思也能猜到，失踪短短月余时间，酿成事故的诅咒想必对她做了不少……然而为什么咒灵竟会自发分化性别，至今也没人给得出答案。
除了多年前某个传说外，咒术界从未发现咒灵的繁衍行为。究竟是她、还是那个「まひと」的问题……随便吧，管它的。反正他不打算把那种事上报。
「唔～怎么说，果然还是很惊讶？」被请求时，那位前辈轻飘飘地说，「总感觉七海海是没有私情的人…呀，当然是开玩笑，没当真吧？」然后笑嘻嘻地凑上来，说什么你这幅表情真少见之类的讨嫌话。
……说起来，那时候前辈就知道了吗，自己家等同养子的孩子与朝奈的关系。
眼前少女仍在局促，时不时望墙上的钟表，却仿佛心虚似的、瑟缩着不敢对视，吐出的话只能用语无伦次形容。
杯中酒半滴未减。
是那个叫做伏黑的孩子。
不知为何，关于对象知道得比前辈晚些，亲眼目睹之前、只模模糊糊从少女增加出行和变化的态度中意识到有那么一个能够看见她的「恋人」存在，非要说的话，脑中猜测的第一顺位其实是吉野。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作为联系不少的前后辈，认识那个人事实意义上的养子是很正常的。
因此，上班必经之路上瞥见二人身影，他下意识顿了脚步。
只是巧合而已，如今想来仍然如此。
在那之前从未见少女与同龄人相处，自然无从想象，因而直到真正以目视之，才意识到差别所在。
那时刚到早春。
「不是要锻炼吗？怎么有时间出来啦。」如飘带般前后欢快环绕、身着白色浴衣的咒灵握住少年的手，衣摆扫过萌发的新芽，「为什么、为什么？」
分明笑着、月牙般弯弯的眼睛却天真狡黠，上身贴得极近，异色发丝勾连，他们十指相扣。
她像问早知答案的问题。
「还不是、你一直缠着说要一起。」印象中话不多，在同龄人中难得沉稳的少年任她胡闹。
「啊，原来是这样啊……」
「那是什么表情。」
「难过呀。」浮夸的。
「难过，什么。」
「我以为惠酱是因为思念呢。」
「哈？……也不是没有这个原因。」
「哼哼、那么。」
然后、仗着没人看得见，飞到面前俯身吻了他。
少年白皙的脸颊飞快浮上薄红，路人看来恐怕是呆呆站在原地莫名脸红……紧接着抿唇扯着笑个不停的咒灵少女快步走到角落——接下来就没再看了。
是不想迟到、还是抗拒看到接下来的画面？不清楚，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时隔许久，他记不清当时心情。
……说到底，那时居然情不自禁定在路口才是意外。
为何会为已知的事情驻足呢，倘若说是男女之情又太简单。
哪怕长到这个年岁，也总有想不明白的事，如今或许连自己都搞不懂了。
罔咲的妹妹、需要帮助的孩子，这样单纯的定义究竟是什么时候模糊的？并没有哪个特别值得在意的转折点，更算不上日久生情。
——如果一定要有人照顾她，自己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这样的想法。
从一开始就存在、如今依然这么做，他始终在想的只有这个。
虽然，单身男人带着美貌少女这样的组合多少让人有所顾虑——事实上顾虑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可再遇时，却。
不想再做理智却让人不快的事。
就留下她又怎么样。留下她又能怎么样。在意的人刚刚对话结束就死去，这种遗憾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唯独……绝对。不能接受。
接受那么多生活中细小堆积的绝望足够了吧，别再让他承受熟人死掉的精神摧残。
不过现在看来，收留对方承受的可能是另一种摧残。
说是引狼入室并不贴切，毕竟也有自己意志不坚的缘故……然而如今难以言说的关系，的确在收留她那天就该有所预料。
反应过来时似乎已沉默许久、少女又露出被惊吓得快哭出来的表情，不停道歉。
她真的知道自己在为什么道歉吗，时常会忍不住这么想。
还是说他真的那么可怕。
虽然知道自己看起来不算和善，但像现在这样、看到就哭着道歉。是正常的吗…？
对那男生、不，或许对除他之外的人，都很自然。……是什么原因。
“朝奈。”回过神时已经问出口，“我很可怕吗？”
“……可怕？为什么这么说？”少女停止道歉，茫然的直起腰，“不，完全没有。七海先生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
最温柔。
……温柔……？
这个词不能随便用吧。
“是吗。”模棱两可地回答，毕竟否认这种东西很怪异，尽管自认为很冷静，下一句却脱口而出，“今天要去哪里？”
“？去赏樱，涉谷那里有处地方很有名……”当然是沉迷网络的伏黑同学找到的《情侣约会一百处》之春天篇！——这点还是别跟七海先生说了。
“那么。”七海先生忽然合上手中的书，方才那一会儿他翻了十几页，你感觉他好像不太想听你说话，“我来送你吧，朝奈。”
……哈？
不、不不不，虽然但是，你、这，不，等下、…为什么？！
算了，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敢让他们见面……当然见面也不会怎样啦！可、可是会很紧张的！
“啊、啊。嗯，那个，七海先生，不是喝了酒……”
酒驾查得超严格。
“只是倒进杯里，还没喝。”
“欸？！那、休息……”
“听说今天开得格外好，久违地踏青也不错。”
“欸欸？！就是、可是，我觉得、那个，毕竟是跟……家长也去的话是不是……”
“只是送送你而已。”
年长男性无奈地站起身，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倍增，他先是将书放回桌上——为什么没夹书签…？——又平稳地向门的方向迈步。
从始至终都保持安全的社交距离。
“但是。朝奈，”站在玄关披上外套、穿过上衣扎领带时，他忽然不疾不徐地问，“……我是家长吗？”
没有半分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