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漓看的清楚,萧承泽眼神清明面色如常,哪里有一丝醉酒之态?

    分明就是借此戏弄。

    她气极噎着嗓子说不出一句,从前竟不知萧承泽是这样无赖之人!

    “缘何瞪着本王?”萧承泽明知故问,继续点火。

    ‘嘭!’姜漓手中酒瓶重重摔搁在桌上,震的萧承泽手边空荡荡的酒杯随势反倒向一侧。

    玉瓷酒器跌在檀木桌面上砸出一声清响,顷刻便坠落尘土炸起连串碎裂瓮声。

    不算小的响动惹得姜漓眼睫微颤,看向萧承泽的目光却依旧坚定裹挟着恼怒。

    “王爷...”她近乎咬牙挤出二字。

    萧承泽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已至此时她居然还愿叫王爷,倒真是叫他意外。

    却见姜漓忽的颔首恭敬道:“王爷既然醉酒应喝点醒酒汤才是,婢子这便叫膳房准备!”

    说罢,她也不顾萧承泽有无话讲,逃也似的离开。

    木门摔的震天响。

    良久,萧承泽的目光从微微晃动的门扇移向地下那摊碎瓷,嘴角笑容已不见踪迹。

    “呵!还以为她颇有长进,不想提到个沈修远依旧是如此毛躁,真是朽木难雕冥顽不化!”

    当下,好心情烟消云散。

    “来人!”

    话音才落门边立即闪进一道暗影俯首听候。

    轻扫一眼,萧承泽懒懒垂下眼皮,道:“看好王妃,不得叫她离开王府半步,若有失职唯你是问。”

    门边黑影一瞬颤栗连忙点头应下:“属下明白!”

    见他这样畏缩惶恐,萧承泽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随意摆摆手挥退了他。

    屋内再次恢复静谧。

    看着桌上精致色香的饭菜,他只觉索然无味无欲进食。

    “哎~”他长舒口气任身体沉沉倒向椅背。

    双目直直向上,入眼便是一方雕梁画栋古法手艺雕刻的屋顶,恢弘气派彰显御赐宅邸之荣贵富质。

    渐渐地,梁上模糊显出一副美人面孔,娇艳冷漠,那双熟悉的杏眼盈着泠泠波光可怜又倔强,似要与他争辩什么。

    他想要聆听,可再一眨眼看见的却是盘旋横梁栩栩如生的凤。

    稍作恍惚无奈笑道:“才两杯而已,怎的醉成这样...”

    与此同时,膳房。

    “王妃想同我一起出府采办?”

    珍儿伸向墙角矮柜的手犹豫着收回。

    留意她的动作姜漓暗觉有戏,软软靠上她的肩撒娇说道:“是啊,每日窝在后厨实在太过烦闷,珍儿,好姐姐,能否带我一起?”

    既然无法从萧承泽口中得知八爷现况,那她就自己查,眼下只要出了府便一切好办。

    “只怕...要叫王妃失望了。”

    姜漓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绝驳回她的请求。

    一时间忘记应声。

    见此,珍儿蹙眉肃然解释道:“方才王爷身边来人叮嘱过,阖府上下皆不可放王妃出府,还请见谅。”

    说罢,她果断取下矮柜上方那只圆方竹篮转身离开。

    就要踏出门槛,身后姜漓才忽的回过神。

    “等等!”

    她疾步上前拦下珍儿,用近似哀求的语气道:“我只劳烦姐姐一件小事。”

    见她并非是要强硬离府,珍儿也软下性子等她开口。

    “我...”姜漓抿了抿唇反而犹豫不决起来。

    若是实话实说求珍儿为她留意八爷必会引起不小的风浪,不如...

    眼珠滴溜一转她故作伤心道:“王爷自下了早朝便心情欠佳独自借酒消愁,我担心他的身子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说,还请姐姐替我多方打听打听王爷今日早朝可有与众臣闹起冲突,若是明白原委我也好安慰王爷宽心呐。”

    因她从正厅回来便着手熬煮醒酒汤,珍儿未曾怀疑,挤眉弄眼调笑她好一阵才点头应下走出门去。

    直盯着她背影消失不见,姜漓才闷闷转身。

    午时已过膳房众人收拾完一应杂乱皆已回房歇着,此时屋内只她一人。

    瞄着案上才切一半的人参、白豆蔻等物材,姜漓耸耸鼻头暗骂道:“哼!做什么醒酒汤,醉死才好!”

    随即罢工懒怠搬了个藤椅坐在门旁桂树阴凉之下,边午休边静待珍儿归来。

    夏风微微扫过脸颊姜漓舒爽得闭眼,懒散倚在藤椅中感受这份清凉。

    点点斑驳的光影透过花叶缝隙柔和挥洒铺满她的全身,美人斜卧于香树之下便自成一幅精美画卷。

    渐渐地,姜漓被那夏风蝉鸣哄得有了睡意,意识坠入混沌温柔乡。

    梦中之境是她最熟悉的秘阁茶坊,轻推那扇垂花木门有一瞬白光闪过,下一刻就见八爷负手而立站在不远处,似乎已候她多时。

    “八爷?”她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语气缥缈孱弱,像是怕那抹身影忽然间消散。

    沈修远勾起唇角浅浅笑着,忽而转身背对她,脚下分明未见走动却离她越来越远。

    “别丢下我!”

    姜漓高喊着哀求于他,好不容易再见怎舍得分离,遂大步追逐向前。

    每每靠近沈修远快要抓住他的手时二人距离便猛地拉开,任她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接近,她似乎总是慢那么一步。

    渐渐的她有些累了,半步一喘浑身乏力。

    而笼于沈修远周身的那层耀眼金光顷刻间变作一大片阴森黑影,姜漓眼睁睁看着沈修远被其吞噬。

    再一眨眼,周遭尽是悬崖陡峭透着瘆人的森凉。

    她不顾危险四下奔走找寻沈修远,脚下一绊却见沈修远头身分离血肉模糊惨死的模样。

    心脏猛烈抽痛。

    从沈修远断裂之处涌出股股猩红刺激着她的双眸,姜漓想要大喊,喉咙却像是被人狠捏着发不出一丝声音。

    眼见沈修远的尸体就要消散一空,她挣扎着冲破屏障嘶吼:“八爷!”

    眼前一亮,逃离梦境。

    入眼淡淡泛黄的桂花,可姜漓还是挥不走脑中那片血红。

    “王妃可是做噩梦了?叫的谁?八爷?”

    冷不丁响起一声问话,声线清寂轻佻,裹挟梦中那片忧惧跨越阻隔再次向她袭来。

    姜漓本就猛烈抽跳的心脏这下快的竟像要跳出来一般。

    梗着脖子缓缓转向一侧,说话之人正是萧承泽!

    不知他何时守坐在一旁,正眉眼带笑直勾勾盯着自己。

    “你...”姜漓莫名心虚,努力克制颤抖的声线:“你怎么会来这?!”

    “呵呵~”萧承泽像是听见极其有趣的笑话,舔舔唇角说道:“本王的王府想来便来,怎么还要经你允许不成?”

    “再说了,方才如此精彩一幕本王怎好错过。”

    说着,他勾手伸向一旁漆木小桌,上摆各式鲜甜瓜果以及才烹煮斟满的香茶。

    不做挑选他随手捻起一颗鲜红饱满的荔枝放在手中揉捏,闲聊一般说道:“这儿很不错,午时小憩实在舒服,难怪你不曾提出离开膳房,本王在此短短半个时辰也觉甚是喜欢呐。”

    “你要尝尝么,这是方才宫里差人送来的上供丹荔,圆润鲜嫩最是爽口。”

    他捏起盘中最大一颗递向姜漓。

    姜漓却觉得他手中捏着的非是荔枝,而是自己那颗缓缓跳动沉闷的心。

    她再也抑制不住羞愤,气道:“你究竟想做什么?羞辱我还是杀了我?”

    面上坚毅,后背则偷偷冒着汗珠,她并非不怕,只是此时的她再无后路可走。

    “为何杀你,就因你心悦沈修远?”萧承泽满面无所谓,道:“本王不会如此暴虐,暂且放心。”

    闻言姜漓蹙额瞪眼一头雾水,萧承泽居然这般大度?

    等等!

    姜漓冷静回想他方才所说,他似乎只知道心悦沈修远之事,并未挑明刺客身份。

    眼下暂时安全。

    姜漓唯恐言多失态,缓缓垂眸不敢辩驳。

    耳侧又响起萧承泽的声音,邪肆慵懒:“你是本王三媒六娉娶进王府的正妻,本王要杀只会杀沈修远。”

    姜漓这才明白他的大度为何,原是将一切矛头指向八爷!

    愤愤不满质问道:“八爷没有做错任何,你凭什么杀他!”

    萧承泽面色愈发平静,却带着些风雨欲来的诡谲。

    他缓声道:“本王掌控不了你的心便让沈修远在这世上永远消失,如此你便只能看见本王一人,既嫁进萧家,不论你是否愿意都要好好做你的摄政王妃。”

    听他说的姜漓气极,脑中响起阵阵尖锐耳鸣,头痛欲裂,她怒吼道:“早在新婚之日我便说过不愿嫁你,是你强取豪夺迎我进门,你这是逼迫!”

    胸腔中一股无名怒火四下冲撞,逼得她失控抬手砸向一旁案桌。

    桌上瓜果茶水哗啦啦倾泄而下与泥土混作一团,灰蒙蒙的不再诱人。

    “可舒心了?”

    萧承泽扫了一眼地下的凌乱不堪,含笑问她:“库中还有许多,若是还想砸一并叫人取出任你发泄便是,只要你满意。”

    姜漓不答,甚至不愿看他。

    手中突感一阵冰凉,她闷闷低头,见两颗鸡蛋大小的鲜红荔枝窝在手心。

    “尝尝吧,本王特地挑了两只最大的给你。”

    见姜漓不动,他状似心疼道:“这可是葭州供奉使赶数千里山路运送而来,你怎么也要尝尝,可不能辜负葭州百姓的一片心意啊。”

    闻言,姜漓的眼神暂时恢复清明,葭州不正是八爷的封地?

    “忘了告诉你。”萧承泽眼中闪着明亮精光。

    喜道:“沈修远已随供奉使离开洛京前往葭州赴任,也许一年半载也许永不回京,你不必再牵挂着他,日后由本王陪你,本王不在乎是否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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