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正刻,二人行至钟铧宫外。

    一路走来数名宫人皆福身叩首问候王爷、王妃,姜漓只觉受宠若惊。

    她从未受过这般尊敬礼拜,自然惶恐。

    萧承泽察觉她的不自然,顺着她放缓了脚步。

    “今日宴饮是你初次以王妃身份露面,免不了担心害怕,可里面那些人并不会因此而同情你,所以你最好收起懦弱莫要叫他们看了笑话。”

    语气太过严肃,姜漓浅浅瞄了一眼他紧绷的侧脸,似懂非懂由他牵着踏入宫门。

    一瞬间,她被眼前美景震撼。

    宫殿辽阔挂满彩灯纱缎营出一种缥缈之感,再有丛丛花林奇山怪石稍作点缀,仿若置身仙境一般,来往宫人纱群飘飘更是好风景。

    两侧厢房飘出的阵阵丝竹扬琴悦耳之声,庭院正中高架一方圆台,四面环绕水青纱帐,正有舞女随乐声翩翩起舞,曼妙身姿若隐若现。

    通往正中殿室的毡毯绵软且延长,行至尽头正殿内人声鼎沸。

    姜漓心惊扫视一眼,满殿数百席位竟是座无虚席,黑压压一片。

    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多人赴宴!难不成长公主将满京官员皆请来不成?

    默默吞下口水缓解紧张。

    本就嘈杂的人群因他二人到来掀起另一层巨浪。

    “参见摄政王,王妃!”

    数百人声齐齐炸开耳边,震得姜漓胸腔激荡翻涌。

    萧承泽未有变化,淡然道:“诸位免礼,今日长公主设宴莫要拘束,还请自便。”

    一众官员女眷却依旧俯身行礼。

    姜漓正不解耳侧传来低语:“王妃也需发话他们才会起。”

    “啊?”姜漓哪有这般趾高气扬过,当即摇头否定。

    “这是规矩,你难道想看他们一直跪着?”萧承泽勾勾手指在她手心轻点似是宽慰。

    姜漓虽感羞臊,为了众人能够舒服些还是憋着嗓子喊道:“诸位快快请起吧。”

    “多谢王爷王妃!”众人这才起身。

    摄政王尊贵,所设席位在皇帝公主之下,一路向前二人牢牢牵起的手自然引起众人惊叹。

    “想不到摄政王这般宠爱王妃,两人倒是恩爱。”

    “从前竟不知摄政王也会如此疼人。”

    诸如此类的话分毫不差跑进姜漓耳中,她不由在心中翻起白眼。

    哪里是恩爱,她只是挣脱不开萧承泽的手而已。

    行至席位坐下,姜漓才发现每人身前案几上都摆有一束香桂,清香扑鼻雅致宜人。

    忍不住发问:“这便是今日要赏的桂花?如此折枝做了装饰未免有些浪费它的美...”

    话未说完耳边传出一阵轻笑:“案上所饰乃寻常丹桂而已,长公主今日设宴是为南峪传来的那株金球桂,是案上这枝俗物不可比的。”

    语调清冷婉转,勾的姜漓循声望去,正与右侧一女子对上视线。

    女子扬唇浅笑端的一副淑荣娴静贵女之样,且她面容倩丽明媚不在姜漓之下,一时间姜漓有所怔愣。

    这位女子席位靠近萧承泽想来应是身世显赫之辈。

    姜漓未多想也回之以微笑,算是问候。

    身后萧承泽却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肩将她带回席位。

    “多谢苏姑娘解惑,不过在本王看来它再名贵也只是一枝花而已,有人趋之若鹜也有人嗤之以鼻,各花入各眼罢了,谈不上贵俗。”

    女子面色一凝扯出抹难看的笑:“王爷这般见解倒叫臣女不知如何回话。”

    “那便闭嘴。”萧承泽冷冷训道,无一丝怜惜。

    瞥见女子眼中闪着碎星点点似是就要哭泣,姜漓顿觉无措。

    沉着脸质问萧承泽:“这位苏姑娘有何错你要这般说她?”

    “皇上驾到!长公主驾到!”

    一声尖锐通传打断姜漓询问,忙收敛心思预备起身。

    手腕却被萧承泽拖拽难以动作,他笑道:“摄政王妃不必行礼,坐着便是。”

    “怎好如此狂妄?不行不行!”她矢口否绝挣脱开束缚。

    哪想还是慢了半步,长公主已漾着浅笑叫众人起身免礼了。

    这下倒好,她随萧承泽行了这等无礼之事,当下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正抿唇懊恼就见案前缓缓停下一双飞凤翘头屐,往上是一身绯色裙裾,满绣祥云甚是精致,再往上...

    这是姜漓第二次见长公主,终于看的仔细,长公主的样貌虽不说惊艳却也端庄柔美,通身气质出尘不凡。

    “王妃为何满脸愁云?可是宴席女使招待不周?”

    长公主太过温柔,姜漓愈发觉着羞愧连连摆手否决:“公主费心操持哪哪都好,是我自己方才走神,公主莫要见怪。”

    “那便好。”长公主了然点点头不再多说。

    这倒使姜漓心中大石缓缓落地。

    看来今日宴会并非想象那般可怖,她是愈发的坦然自在。

    皇帝也在这时走过来浅笑问候几人,轮到萧承泽时则尤其郑重,抱拳端礼道:“皇叔万安。”

    “嗯~”萧承泽轻哼一声算是回应,“今日折子可批阅了?”

    “回皇叔,晨起已尽数批过诸臣并无要事。”

    话音落下,少年迫不及待看向萧承泽,细长眼眸盈着期待像是在等待他的夸奖。

    “一日无事你便满足?”萧承泽狠狠向他泼了一瓢凉水。

    更是毫不顾忌的训诫道:“你不必与我讨赏,莫要忘却此等和平皆是前方将士们拼死得来,空闲时多想想你身为皇帝还能为国做些什么。”

    少年稍作愣怔高声应道:“多谢皇叔提点,侄儿谨记!”

    姜漓在一旁目睹萧承泽训斥皇帝难掩心中惊诧,满殿众人也被此番举动吓得不敢作声。

    一时间殿上安静沉寂,只闻听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呼吸。

    还是长公主忍耐不住,挥挥手使宫人敲响铜钟。

    “时辰已到,开宴。”

    皇帝再次向萧承泽端正行过一礼才走上高位入座,稚嫩的脸上却依旧蒙着一层阴霾。

    看来萧承泽给他的打击不小,姜漓竟有些同情他。

    趁着宫人来回奉菜挡住视线,她转向萧承泽埋怨道:“皇帝才十二岁你该多多鼓励他的,为何当着众臣这般不给他留情面?”

    “在其位行其事,他身为皇帝若还想做十二岁的恣意少年,那便是对天下百姓不公,你的善良只会害了他。”

    萧承泽若无其事说着,而后挥退宫人自斟杯酒一饮而尽:“好酒,王妃也该尝尝。”

    姜漓沉浸在他前时那番话中未有动作。

    萧承泽说的不错,身为天子就该以百姓为重。

    只是她的惊讶多半是因萧承泽,他居然如此尽心辅佐?

    与记忆中的摄政王似乎有些不同。

    正想着,余光瞥见宫人端来一金黄硕大之物,直到停在案上她才认出是一螃蟹。

    待每人桌上都摆放齐全后,长公主柔柔说道:“盛暑已过怀州第一波螃蟹已成熟肥美,本宫想着今日独独赏桂也没什么趣儿便特地命人将螃蟹运来京中,以此佳宴款待诸位,请用。”

    螃蟹岂止肥美简直巨大,姜漓粗略比划着约莫能有一旁盛汤的那只海碗一般大,数百只巨蟹,她已不敢想会花费多少银子流水。

    但很快,她又有新问题。

    这螃蟹该如何吃?

    从前只吃过小只河蟹,这般庞然巨蟹果真难倒了她。

    想着看看别桌是如何吃的,一转头又对上那位苏姑娘含笑的眸子。

    “王妃莫要着急,宫人会上前为咱们开蟹的,静候便是。”

    说罢,她捏起手中绣帕掩唇轻笑。

    “哦~多谢。”

    姜漓稍觉尴尬,被她这么一说竟像自己等不及要吃螃蟹了一般。

    哎,丢脸丢脸...

    正在这时桌上平稳推过一只碟盏,盛满蟹肉,“刚剥的,吃吧。”

    碟中蟹肉条条饱满完整,姜漓眨了眨眼不可思议转头。

    果真见萧承泽的案前摆满空荡荡的蟹壳。

    一时语塞:“你怎么...”

    见她这般惊讶,萧承泽微不可查的笑了笑,将碟子推得更靠近她手边。

    “本王自小不喜别人剥的螃蟹,蟹腿部分的肉时常被破坏的太过零碎,所以本王苦练独门绝技能保证每一条蟹腿都完整脱壳且不损肉质,尝尝吧。”

    闻着碟中淡香蟹肉,姜漓也不再与他客气捻起筷子尝过一口。

    细嫩弹滑的蟹肉入口便引起一阵躁动,舌尖漫散开一股异于与寻常的清香。

    姜漓细细品尝甚至不舍得咽下,不禁欢欣感叹道:“这简直是我吃过最好的螃蟹,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呵呵~”萧承泽悬起的心得到剧烈满足。

    半眯起眼懒懒道:“那是自然,本王天之骄子。”

    姜漓已然忽略他的话,小心翼翼夹起一块蟹肉送入口中。

    满足又敷衍道:“随你是什么,在这件事上我是不会反驳你的。”

    等口中碟中皆是空空如也,她眨巴眨巴圆溜溜的杏眼,拱手道:“可否烦请王爷再剥一些?”

    萧承泽断然拿过玉蝶拒绝道:“蟹肉性凉不可多食。”

    “啊..好吧...”姜漓咂咂嘴不舍垂首。

    怎的好吃的东西都要定诸多规矩,若是她出身富贵便不会纠结这些,定吃个痛快!

    才想着,那盏玉蝶便去而复返,竟盛着更多的肉!

    “今日许你放肆一回,下不为例。”

    萧承泽眉眼含笑,温温柔柔如哄孩子一般。

    姜漓却不在乎他的语气如何,看看他又看看肉,脑袋快要摇作拨浪。

    止不住欢喜道:“多谢摄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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