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南郊胡尾口有一个没有名字的茶馆,听闻里面妖物横行,异事频发,经常能看见老板一个人对着空桌子自言自语,说些神神叨叨的话。

    往来邻人,无不嘘吁,退避三舍。

    连教育离经叛道的孩童,都是说,不听话就把他丢茶馆里去,让妖怪吃掉……

    夜里,一个黑衣服的小厮手里捧着东西,鬼鬼祟祟像是躲人一般,猫着腰打开了茶馆的门。

    “这是?”林幼安放下手里种下莲花的花盆,挑眉,狐疑的看着托盘上用红布盖着的东西。

    林幼安的面上晦暗不明,烛火的光晕蔓延上侧脸,让人看不出喜怒:“赵萧之去南海捞的?”

    小厮笑着:“哪能啊,南下的船总有三艘,都握在恭王府手里,除了恭王殿下,谁能有那本事?不若是我家公子与恭王交好罢了,林老板,京都的贵人,现在都喜欢吃这个。”

    林幼安将红布盖上:“赵萧之有心了。”

    “吃了着鲛人肉,能青春永驻,长生不老。”小厮弯着腰,露着讨好对笑容:“林老板,我家公子说了,只要林老板肯帮他这个忙,要多少鲛人肉,就有多少鲛人肉。”

    小厮掏出一封信:“林老板。”

    林幼安眯了眼睛,没有伸手去接:“京都的江湖术士,可比我要管用的多。”

    “别人不清楚,我家公子可知道,林老板的眼睛跟别人不一样,能看见妖。”

    闻此,林幼安微微一笑,作出请人出去的姿势。

    小厮将信放在桌上,弯了弯腰转身离开。

    当木门关上之后,一只极像玄猫样的妖兽才从墙上的画中跑出来,跃到桌子上,爪子搅动杯子里的茶水,看着托盘上到鲛人肉,黄昏似的眼睛里透着精光。

    “老板,你去江南这段时间,京都可是失踪了两个女人,三个男人,其中就包括赵家公子的胞弟,赵萧云。”

    林幼安轻笑了声,摸了两下猫头,将鲛人肉喂给它,转而将信拆出来,上面写着的楷体力透纸背。

    “启函如晤,展笺悦颜。今京都之地,诡事迭起,旬月之间,五人无端失踪,阖家惶恐。内舍弟亦在其列,吾心忧煎,痛哉惜哉!卿为能者,若能查明真相,寻回吾弟,使百姓安枕,必以鲛人一尾、黄金百两相酬,翘首以盼,伏惟垂察。”

    “老板,看来他们找的不只是你,而是整个京都的能人。”阿类说着,伸了个懒腰,呜咽着低头去叼林幼安手里的鲛人肉……

    “锵!”

    打更夫拿着手里的木棍,打着哈欠敲在铜锣上,尾音拉的很长:“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夫敲完,总感觉脊背有些发凉,脚下的步子不由得沉重起来。

    他吞了口口水,也不敢回头去看,耳朵里听见了一阵不属于他的脚步声。

    像是故意的,他走一步,那个东西也跟着他走一步。

    在月光的照耀下,墙壁上出现了一道矮胖的影子。

    打更夫慌了,拼着力气跑了起来,听着后面加快速度的声响,吓得尿湿了裤子。

    “救命啊,救命啊!”

    忽得,打更夫被石头绊住,栽倒在地,他用力的向前爬着,手上被石子磨出了血痕。

    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墙壁上,那个矮胖的影子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停在他脚边……

    “不要,不要!”打更夫想要站起来,却被一只短粗的手按住了肩膀,紧接着鼻腔内混入一阵恶心的腥臭和檀香。

    他挣扎起来,拼了命的想逃,却被抓住了腿,拖到了墙壁边缘。

    打更夫大叫着,跪坐在地上,短粗的手指按着他的后脑,猛的靠近了粗糙的墙壁。

    “砰!”

    随着一阵猛烈撞击声,头骨碎裂,打更夫霎那间停止了生息。

    夜晚归于寂静。

    隐隐约约的只能听见一些轻微吸溜声,像是谁正在喝熬好的白粥……

    “让开,让开。”

    天亮了。

    林幼安叼着刚出炉的热包子,沉默的看着尸体,他的右手手腕上,带着一圈檀木佛珠。

    忽得,身侧挤进去了一群衙役,看热闹的有些都呕出秽物来。

    仵作蹲在地上,得处的结论是被什么人将头颅大力撞击在墙壁上,撞碎了头骨,挖出来白色的脑浆。

    听着人群一阵恶心。

    “这不是老李吗?前阵子还嚷嚷着为了给自家女儿找个好夫家,特意去普渡寺拜,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怎么就死在这了?”有人认出来了。

    林幼安摸了两把阿类,将此话听到了耳朵里。

    人们不由得想起了最近频繁发生的失踪案,低头窃窃私语,说着那些人是不是也同眼前人一样,死在哪个还不知道的地方,状态凄惨。

    林幼安将嘴里的包子咽了下去,剩下的没在吃,全部丢给了肩膀上挂着的阿类。

    阿类轻笑一声:“人类哪有的那么大力气将头骨敲碎,而且看上去,像是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

    一个身穿僧袍的光头僧人,被人簇拥者走了进来,旁边跟着赵萧之,此时,他手掌竖在身前,另一只手捻着一串佛珠,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话。

    林幼安听不清,像是焚语。

    “这不是普渡寺的高僧吗?”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紧接着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约三十来岁的道士,手持罗盘,捏着六驳卦,一脸愁容:“卦象上说,大凶。”

    众人深吸一口气:“张真人!”

    林幼安想,这两位应该就是赵萧之彻夜寻找的能人。

    正欲转身,抬头时望见了远处含笑看着她的木先生。

    他身姿修长,模样矜贵,黑鸦似的长发坠在腰间,发尾处绑了一个声音脆响的银铃铛。

    身上的衣服似乎是新做的,繁重复杂的紧,袖口重重叠叠,却还能看的到他手腕上挽着的红绳。

    顺着他的动作,扯起了清风。

    离得近了,他说:“衣服已经抓紧时间做了,空远赶工,应当用不了多久。”

    “你怎么在这儿?”林幼安问。

    “凑热闹。”木先生顿了顿,把玩着腰间烟杆儿上的坠子,继续说:“想着应当能遇见你。”

    木先生把信拿出来,和林幼安收到得一样。

    林幼安一脸震惊,他好笑的看着她,压低了嗓音:“谁人不知,赵公子为胞弟怒散百金寻找能人异士,我好奇,自称术士得了一份,幼安,别拆穿我。”

    阿类看着木先生,缩林幼安肩头,不知为何毛有点炸。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神色,林幼安张了张嘴,咽下了拒绝的话。

    “知道了。”

    “林老板。”赵萧之摇着扇子走了过来,面如冠玉,散发着读书人独有的气质,浓厚的嗓音却像是重敲的鼓:“久违盛名。”

    “那是谁?”

    “狐尾口的茶馆老板,听闻是个妖怪,看她那模样,指不定是个狐狸精。”

    闻此,木先生转而望去,神情冰冷,那人吓了一跳,只得悻悻闭了嘴。

    林幼安没注意到,莞尔一笑:“敢问赵萧云失踪之前在做什么。”

    “说来惭愧,舍弟年轻气盛,颇有些纨绔,那日,他非要娶明月楼的青枝姑娘为正妻,爹娘不允,负气离家,再无所踪。”

    此话一出,众人嘘吁,皆是指责赵萧云纨绔不孝,以及夸奖赵萧之作为长子的懂事贤德,不惜散百金寻找胞弟,还要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捡起世家公子求娶万人骑的名声。

    林幼安继而说到:“那鱼,可是活物?”

    “自然。”赵萧之点头,将手里的扇子合上,小声说:“不过身量约成人女子般大小,林老板可得有足够大的池子去装?”

    “有的。”林幼安深深的看着赵萧之,随后把目光落在光头僧人和张真人身上,轻轻一笑,扯着木先生的衣袖离去。

    赵萧之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转身对光头僧人和张真人说:“去吧,还望诸位能尽快查明真凶,还京都安宁。”

    第一个失踪的人,是李家小姐的未婚夫婿,宋全。

    “宋全失踪的前一天,听宋父宋母说,他和你在一起。”

    李小姐点点头,哭哭啼啼地用帕子拭泪,面色含着病气,半坐在床上:“当天,我和他去普渡寺祈福,因香客众多,走的晚了些,他先是让小厮送我和小娟回来,自己回的宋家,第二天一早宋家找来,说他根本就没回去。我们几乎找遍了京都,都没发现他的踪迹。”

    “林老板,官也报了,都快两询了,怎么还没有一点儿消息?”李小姐越想越怕,紧紧的抓着小娟:“宋哥哥还不会回不来了吧?”

    林幼安看着她的模样,心生不忍,手指给她掖了被角:“李小姐,你先安心养病,有些事情越是没有消息,那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林幼安起身,向李小姐道别,在宋府门口,眸子正好对上等着她的木先生。

    阿类打了个哈欠,盘踞在林幼安头顶,晃悠这尾巴昏昏沉沉的睡去。

    此时,微风徐徐,摇下了路旁几朵刺槐的花。

    木先生的衣袖被扬起来几分,他温温柔柔的笑着,在林幼安越过台阶时,伸手扶住了她一把:“第二个失踪的,是巷子尾巴苏屠夫的女儿,薛颖,说是要王老爷家做小妾,于夜晚逃婚后不知所踪,单单在街角找到了一只鞋和步瑶。”

    “剩下的一个,是卖个豆腐的女娘。无父母族亲的孤女,平时里,常常支着棚子往街上叫卖,风雨无阻。直到前些日子,常客们发现她已经有五六天未出现了。邻人在家中寻找,接连几日未果,不过,我听说她是个香客。”

    “幼安,像不像玩捉迷藏,你猜妖怪会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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