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霁到家时,发现家里多了两双鞋,一双皮鞋、一双高跟鞋。

    初霁知道爸妈出差回来了。

    林初霁六岁的时候,林延年和苏寒将初霁送到了爷爷那儿,初霁在县城读了小学和初中。

    后来初霁考到了市里的高中,为了方便初霁读书,林延年干脆在市区买了套学区房。

    林延年、苏寒经常出差,林初霁自从读高中后就住在这,高一时苏寒雇了个阿姨专门做饭。

    初霁考上大学后,阿姨离职回老家照顾儿媳,除了偶尔回来的林父林母,大部分都是初霁一个人住在这。

    林延年正在客厅看足球,初霁打了声招呼:“爸,你回来了。”

    林延年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眨都不眨,应声点了点头。

    苏寒在厨房烧水准备下面条,初霁估摸他们还没来得及吃晚饭,走到厨房问了句:“妈,这么晚了,还没吃呢?”

    苏寒回答:“对啊,刚下飞机。你这孩子,怎么回来这么晚?”

    “我刚回了趟学校,拿东西。”

    苏寒熟练地将面条绕着锅撒入沸水中,随后拿起一双筷子把面条全都拨弄到水里。

    煮了差不多3分钟,她关了火,将面条盛出过了遍冰水,拿出刚炒好的西红柿鸡蛋,浇在了上面。

    苏寒将做好的面条放到一边,开始收拾,顺便说了句:“叫你爸吃饭。”

    林初霁来到外头,对林延年说:“爸,妈把做饭好了。”

    林延年忙着看球,嘴里说“知道了”,却没有一点起身的意思。

    林初霁给林延年盛了一碗面条,端到茶几上。

    林延年摸摸初霁的头,欣慰地说:“女儿懂事了。”林初霁笑而不语。

    完事后,林初霁撂下句“妈,我回房间了”,就进了卧室。

    林初霁拿了睡衣去浴室冲了个澡后,随便吹了吹头发,就到书桌前开了电脑,准备将景墨元的第一部短片再看一遍。

    苏寒悄悄地打开门时,正好看见林初霁黑着灯在电脑前不知道看什么东西。

    苏寒站在门边摁了开关,“啪”一声,卧室大亮。苏寒说:“你黑着灯,眼睛不要了。”

    林初霁其实有些生气,但她克制着自己的语气,“一时忘开了,谢谢妈提醒。”

    苏寒依然不支持初霁看这些东西,但碍于之前达成的约定,没说什么,说了声早点睡,就关上了门。

    林初霁按了下播放键,继续看了起来。

    一直以来,林延年和苏寒给初霁提供的物质条件都很充足,但初霁对他们很客气,不曾对他们撒娇或是索要礼物,连生气也是淡淡的。

    林延年神经粗,不在意女儿的态度,反而很满意女儿文静的性格。

    苏寒觉得女儿是看太多不三不四的东西,学坏了,才对自己亲生父母这么疏离,都不亲近。

    影片的最后,一切浮出水面,女主早就知道男主是她哥哥,任凭男主喜欢上她,不过是她对生父的报复。

    上帝抛了枚硬币,对于男主来说是初恋,对于女主来说是复仇。

    初霁关了灯,在黑暗中放空,缓解影片给她带来的淡淡惆怅。

    林初霁手机震了震,田恬发微信过来:刚刚收拾房间,发现了一只狐狸玩偶,你想想是什么时候送给我的。

    林初霁微笑,快速打字:刚认识你那年

    田恬:bingo

    初霁:小恬,我刚看电影,我妈突然开灯,好烦。

    田恬:哼,你改悔罢,已经300度了,还想再加深度数吗?

    林初霁发了个打爆狗头的表情包过去。

    林初霁与田恬的友谊可以追溯到小学三年级,她认识田恬那年,正经历着一次早熟带来的痛苦。

    三年级的第一次家长会,初霁发现很多同学的父母都在场,而她只有爷爷来了。

    初霁看着爷爷白花花的脑袋,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疑问:“为什么爸爸妈妈没有来?”

    这是初霁第一次感受到父母在自己成长过程中的缺席,至于原因,她想不明白。

    放学后,爷爷背着初霁的书包,一只手牵着她,往家的方向走。

    她开口问:“爷爷,爸爸妈妈为什么从没帮我开过家长会?”

    爷爷注意着道路的车况,和蔼地说:“他们在努力工作,挣钱给你买礼物啊。”

    初霁看着面前被爸爸妈妈牵在中间的小女孩,内心涌起一阵伤感。

    “可我不想要礼物。”

    “绿灯了,走吧。”

    初霁和爷爷几乎同一时间开口,爷爷上了年纪之后耳朵大不如前,他没有听见初霁的话。

    初霁跟着爷爷穿过斑马线,来到了另一个人行道。

    那个女孩依旧走在初霁前面,背上书包挂着的小羊肖恩玩偶,随着她走路的节奏摆来摆去。

    “如果我期末考了第一名,他们是不是会抽出更多时间陪我了?”

    爷爷没有察觉到初霁低落的情绪,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

    “当然了。如果你考了第一名,不仅爸爸妈妈会给你买礼物、陪你玩,爷爷也会给你奖励哦。”

    “什么奖励?”

    “保密。”

    “那说定了哦,不许反悔,谁反悔谁是小狗。”

    “好。”

    初霁的伤感轻易地被爷爷用一句话转移开来。

    初霁接下来的时间很用功,上课走神的次数在减少、平时作业上的A+在慢慢增多,最终她在期末拿到了班级的第一名。

    但这并未让林父林母挤出更多时间陪她,林母反而给她报了两个兴趣班,美曰其名:全面发展。

    爷爷的礼物是一辆蓝色自行车,车把上绑了一个风车,后轮两侧安装着辅助轮。

    初霁骑着蓝色小车在公园里撒欢,车把上的风车迎着风哗哗的转。

    林延年和苏寒在初霁兴趣班开班的前一天回来了。

    林延年抱起初霁,宠溺地说:“想爸爸没?”初霁点点头。

    林延年刮了刮初霁的鼻尖,说:“来,看看爸爸给你买什么好东西了。”

    他在行李箱里掏出狐狸玩偶、迪士尼乐园积木以及一本中文版《小王子》,摆放到初霁面前。

    林初霁开心地拆着礼物,林延年则去书房跟林爷爷聊天。

    玩了好一会,初霁抱着狐狸,来到自己的卧室。

    苏寒正在帮初霁收拾衣柜,她起身看到初霁时,展露笑意:“初霁,快过来,看看妈妈给你买的新衣服合不合身。”

    林初霁欢快地奔向了妈妈的怀抱。

    她那时想,爸妈一定很爱我。

    林初霁的笃定没能持续太久,整个暑假他们都没再回来过。

    初霁床头边放着的绘本还停留在苏寒给她读到的那页。

    地毯上堆着几个城堡雏形及积木碎片,那是她和林延年一起拼的,当时他们约定好要一起拼完这座迪士尼城堡。

    “等我下次回来再读给你听。”

    “等我下次回来再陪你玩。”

    大人总是轻易地说出这个充满着不确定的词汇,或许他们在说出这个词时内心是虔诚的,但随着他们开始自己的工作,一切允诺都被他们丢到了天边,他们忘记了有人还在等着他们口中的“下次”。

    初霁在兴趣班上见到了那个书包上挂着小羊玩偶的女孩,她叫田恬。

    每次下课,在初霁等待爷爷的时候,她总能够看见田恬的爸爸或妈妈来接她放学。

    她的书包会挂着玩偶,有时是一只小猪、有时是一只布朗熊、但更多时候是各式各样的小羊肖恩。

    林初霁很羡慕她,不是因为书包上的玩偶,而是因为她的爸妈总来接她,所以当田恬提出要跟她做朋友时,初霁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初霁像往常一样在等待着爷爷来接她。

    田恬拉着妈妈走到初霁身边,她扯了扯初霁的胳膊,怯生生地说:“妈妈,她是我的新朋友,你带着她一起回家好吗?她跟我住一个小区。”

    “姐姐你好,我叫林初霁。”初霁的嘴很甜。

    田妈妈看着初霁漂亮的脸,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初霁,你在等谁来接你?”

    “我爷爷。”

    “你记得他的号码吗?”

    “记得。”

    初霁接过田恬妈妈的手机,熟练地按下11位号码,拨通,“嘟嘟嘟”的声音终止后,初霁开口说:“爷爷,我今天想跟田恬一起回家。她跟我住一个小区,她妈妈也在。”

    不知道林爷爷说了什么,初霁说了声“好吧”,挂掉了电话。

    初霁将手机还给田妈妈,有些低落地说:“姐姐,我爷爷不放心。我在这等他来,你们先走吧。”

    田恬拉着妈妈的手撒娇,“妈妈,你带我们去对面肯德基吧。我和初霁上了一天课都饿了,我们一边吃,一边等她爷爷,这样她爷爷就认识我们啦。”

    那一天,林爷爷牵着初霁跟田恬,田妈妈走在一旁,他们的身影在街道上拉的老长,初霁开心极了,她在内心告诉自己,要做田恬永远的朋友。

    暑假的最后一天,8岁的林初霁坐在床尾,风轻轻吹动蓝色的窗帘,夕阳透过窗户照在她和田恬一起拼好的迪士尼城堡上。

    初霁看着那本已经被爷爷念完的绘本,忽然觉得自己的内心充盈着无以名状的幸福。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她打开一看,没忍住“噗嗤”一声。

    田恬:“初霁,快下来。我在公园发现了一只知了正在蜕壳。”

    初霁打字:“马上来!”

    田恬出现填补了林初霁童年时父母的空位,让她没能滋生对父母的怨念,让她能快乐地长大。

    初霁觉得能与田恬做朋友,真的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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