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丽君,何许人也?

    六岁能诗,十岁作文,年方十二就已在云南一带才名远扬。尤其是传闻中,这位才华似锦的尚书千金,还生得娇美如花,仪态万千。及笄那年,前来府上求亲的权贵名流就几乎将孟家的门槛踏破了。只可惜这位千宠万爱长大的奇女子,偏偏与那倒霉的皇甫家定了亲,世人皆叹其福薄。不过这都是后话。

    且说这一日,时任云南总督的孟士元在家中休憩,不过卯时,府上却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这两位都是云南一带有头有脸的人家,分别是皇亲刘家与将军府皇甫家。这阵仗,分明都是来求亲的。孟士元端坐主位,面上陪笑,心中却是打起鼓来。

    左手边是刘家遣来的冰人,名唤顾宏业,是刘捷妻弟。刘国丈刘捷之长女刘燕珠入宫为后,长子刘奎光任雁门关总督,刘捷本人是开国功臣,在朝为官多年,在朝堂上可谓权势滔天。其次子刘奎壁虽无甚建树,可也生得一表人才,满腹诗书,是昆仑无人不晓的富贵公子。

    右手边是皇甫将军家派来的媒妁。那皇甫家主皇甫敬,乃是功在朝廷的大忠臣,满朝武将之首,世代忠良,替朝廷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满天下之人,凡是提到皇甫将军家,无不肃然起敬。如今,皇甫敬虽年事已高,仍老当益壮,此时正受命在外攻打番国。皇甫敬修身自律,其膝下唯有一女一子;治家严谨,女儿皇甫长华巾帼将女,习得一身好本领,儿子皇甫少华也是英姿焕发,虽是将门虎子,性情却温润如玉,修身自爱,是众多名流千金梦中情郎。

    两边均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两位少爷又都是人中龙凤。偏偏这么巧,都选在同一时间上门前来求亲说媒。这令孟士元十分头疼。人家中意自己的女儿,这是顶顶的好事。难题就在于,这个局面下,不论允了哪家,驳了哪家,势必都会得罪另一家。而都不允,则两家都得罪。

    更要命的是,女儿丽君心性高傲,往日多少名门豪族前来求娶她都不愿,执拗得很。孟士元夫妻爱女心切,心道女儿年纪还小,不必急于一时。可如今,面对两个高门大户如此诚心,两位少爷又风姿俊逸,若是还拒绝,怕是要被人闲话他小小尚书郎傲气太盛,不识抬举。

    这边还在两难客套之际,那边闺阁里已是热闹非凡。孟家没有寒恋重衾一说,孟小姐自幼读书勤勉,此时已然端坐案前。这方正读得如痴如醉,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伴随着婢女苏映雪欢快的呼喊。

    “小姐!小姐!出事了!”

    苏映雪跑得哼喘连连,直拍着胸脯平稳气息,脸上因激动而涨红,分明是开心的神色。

    “看你,毫无规矩!慌慌张张的作甚?”孟丽君面带微笑,却是仍盯着手中的书卷。

    苏映雪见小姐这副神态,怕是天塌了都能气定神闲,一跺脚扑上前夺走孟丽君手里的书,咬牙道:“哎呀!小姐,书本不言又不语,小姐一直盯着它有什么意思?咱们府上可是出了大事情了!”

    孟丽君见她急了,不怒反笑,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苏映雪自己就接了下去:“刘皇后的刘家,和护国将军皇甫家今早都来到府中求亲,要分别为刘国丈之子刘奎壁和皇甫敬的独子皇甫少华求娶小姐。现在两家的媒人和老爷都在大厅奉茶。”

    闻言,孟丽君并未露出惊讶,反而起身探手抽回了被苏映雪夺去的书卷,淡淡道:“此事方才乳母已对我说了,不必理会。”

    “不必理会?”苏映雪瞪大了双眼,气笑了,“小姐真是眼高于顶,这样的亲事旁人求都求不来,也就是小姐才能如此神气。小姐啊,且不说之前的小姐看不上,就是这两位爵主都神采非凡,何不快选一个做夫婿?”

    孟丽君转身瞪了她一眼:“胡说!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事?我看爹爹这回可是十分为难了。”

    苏映雪不解:“小姐,两位爵主求娶,这可是多大的威风!今后谁还不知孟丽君小姐的名气?就是奴婢出门,这腰杆儿也能挺得直直的!”

    爵主,即世袭爵位的嫡长子,一出世便含着金汤匙,注定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看着苏映雪傻乐的模样,孟丽君叹气,上前摸了摸苏映雪的脑袋,笑着说道:“傻丫头,这两位爵主人品难分轩轾,不相上下。若是其中有一家扫兴而归,你想,岂非失了颜面?不管怎么选,爹爹总是为难。所以,依我看,不如两家都不选,我也乐得清静。”

    “小姐......”苏映雪小嘴翘得比油壶还高,眉头皱得成了个细长的一字型,“你可不能这样!女子的终身大事最为要紧,这两年来各家媒人都要把我们孟府的门槛踏平了,你全都拒绝了。如今,得两位爵主看中......”

    “两位爵主又如何?凭你家小姐我的才貌,还怕嫁不出去吗?”

    “住口!”门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

    孟丽君和苏映雪忙敛去嬉闹状,迎上前去。来人乃是孟士元和孟夫人韩氏。

    “爹爹。”孟丽君屈膝行礼,软软地唤道。

    孟夫人见孟士元这么大声对女儿说话,在背后狠狠拧了他一把。孟士元吃痛,瞬间严父气场全无。

    孟夫人满意地转头,拉过女儿的手:“君儿,刘爵主和皇甫爵主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你爹爹的意思,是要从二人当中选出一个订下亲来。二人当中,你可有较钟意的?”

    孟丽君摇摇头,说:“母亲,女儿两家都不要。”

    苏映雪在一旁急得额头冒汗,却不敢出声。

    孟士元气得胡子都吹直了:“你这孩子真是心比天高,往日那些凡夫俗子你看不上也就罢了,这两位可都是人中翘楚之才,你早已到了出阁的年纪了,却还未字人,这些年不论功勋世胄你都看不上,你这是要气死老夫不成!”

    这些话孟丽君早已听了不下百遍,耳边已自成屏障。

    “爹爹,女儿并不是这个意思。女儿也是为了顾全大局,两位爵主虽然人品俊逸,但若舍一取一,总是愧对一方。依我看,不如都不允。”

    孟士元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女儿打的什么主意他也一清二楚。

    “这你不用担心,为父自有裁断。明日午后,在我们孟府的春明楼前安置骑射马具,为父用当年初入仕途的红官袍和穿孔铜钱挂于柳树上为作机关。到时候,分别给刘奎壁和皇甫少华羽箭三支。让两人骑在马上,第一箭射中柳树,第二箭射断官袍挂枝的红线,官袍掉落之时发出第三箭,此箭须得穿过铜钱孔射中红袍,如此方为过关。”

    孟丽君笑道:“爹爹这是听天主婚。”

    孟士元听了哈哈大笑:“没错。论理两位爵主的射艺应当不相上下,到时候谁能夺魁,就全凭天意了。”

    孟丽君不发一语,只是柔柔地笑着。

    射柳断袍又如何,哪有什么天意,事在人为,且拼造化。一向沉稳的她,对于父亲安排明日的比赛,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殊不知,姻缘天定,佳偶天成许是世人美好的幻想,但前世之因却非信口拈来。换言之,有些事情该来的还是会来,由不得你不相信。最后发展成什么样,就全凭个人的造化了。

    于是这一夜,神祗入梦。

    孟丽君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站在这里的。只记得仿佛经历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飘浮,如醉酒一般无意识茫茫然,耳边隐有清凉的风,眼底漫起了薄雾,口中甘甜如饴。

    眼前一片云雾缭绕,明净如透的玉石台阶蜿蜒向上,四方立起形状各异但形态光滑的奇石,周围遍布奇花异草,散发着阵阵香气,顶上是无尽苍穹,却不见一丝碧蓝。百步之外,唯有一棵状似古松的树孤独屹立,树根处却不见一点草绿,状如垂暮的老朽弓起了背,偏偏顶上又枝繁叶茂,呈现盎然生机。

    这一派仙云台的景象如梦似幻,每一处都令人惊艳。待要细看时,却发现什么都看不清。

    正当茫然之际,一声熟悉的呼唤却是将孟丽君混沌的意识聚拢起来。她侧目看向声音传来的那方。

    只见云雾中,一个手执香炉的女子款款而来。女子生得珠圆玉润,穿戴珠钗玉帛,行走间头上的步摇随风而动。

    “执绋姐姐!你怎么在这待着,让妹妹好找!”

    随看不清容貌,但分明是苏映雪的声音。只是她不是为自己而来。在女子前方的高台处,另一女子背对着这边。此时,孟丽君心中却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果然,下一刻她便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焚香妹妹找我何事?”

    还没来得及思考,那位女子就已经转过身来,脸上似乎带着淡淡的愁绪,身形轮廓泛着微微的光,柔情绰态,手执拂尘,温和动人。

    可惜的是,依然难以分辨这位仙子的容颜。

    此情此景,眼前所见必非凡世,分明是两位云中的仙子。

    未免惊扰她们,孟丽君并未出声。

    焚香仙子答道:“今日开天宴,邀请群仙诸佛在仙乐台赏酒作乐。平日里你我难得一见,如今相聚,姐姐怎么却独自在此偷闲,让我想找姐姐说些知心话都要一顿好找。”

    执绋缓缓步下高台,轻甩拂尘,敲了下焚香的肩,轻叹一声:“上天入凡纵天意,相知相守费心机。”

    焚香琢磨句中意,忽而灵光一现——

    “我知道了!是不是为了你的东斗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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