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岑回到家,看到地上有一个包裹,她随手拿起来准备开门,发现下面还压着一个很薄的快递信封。

    推开门,家里并没有想象中乱,看不出来这屋子闲置了三年,因为有人会经常来帮她打扫,以免她突然回来没地方住。

    温子岑喝了口水,想了想给为自己收拾屋子的“田螺姑娘”打了个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你平安回来了?我现在过去找你。”对面的人难掩激动。

    温子岑单手拿着小刀划开快递箱,掀开里面都是一些带血的布条和一些恐怖的动物残肢。

    “徐慕朝,这段时间先别来找我,很危险。”

    对面沉默了一瞬,然后说:“报警了吗?我还是过来一趟,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呆会就报警。没事,你之前打官司遇到棘手的案子又不是没遇到,过段时间就好了,我俩都挺危险的,最近就别见面了,凑一块到时候被谁的仇家暗杀都不一定呢。”

    徐慕朝低笑了一声说:“最近确实有一个难搞的案子,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徐慕朝,你最近看新闻了吗?”

    “没,最近有些忙。”

    “沈覆洲他......死了。”

    徐慕朝说了句知道了,随后找了个借口挂断电话。

    温子岑将手机放下,面无表情地将快递盒封上,顺手拨打了报警电话,然后将快递盒丢到门口,她没有再拆那个信封,和那个快递盒丢在了一起,无非就是恐吓信。

    她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次揭露的丑闻不是她从业以来的第一个任务,她也不是第一次收到这种死亡威胁。

    从她选择当调查记者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会面临这些,当时不会怕,现在更不会。

    温子岑想起林嘉说的话,她打开那台许久没用略显笨重的台式电脑,她看今天办公室里的台式电脑显示屏已经轻便了很多。

    打开百度,一时间不知道从何搜起,温子岑盯着屏幕半晌,输入了“调查记者”四个字。

    她翻阅着帖子,和三年前不一样,三年前搜索这个词条多数都是关于前辈们挖掘到的那些有名的“黑幕”事件,可现在都是关于“调查记者”逐渐消失的话题。

    温子岑皱着眉看了好几篇帖子,无一不是说“媒体的转变”、“互联网的发展”、“公众态度”以及“职业危险”等等一系列的原因导致这个行业的人越来越少,如今网民称他们为——“正在消逝的光”。

    随后,她看到右下角有一条消息弹出,点进去,标题是“沈覆洲已排除他杀,或是因情自杀”。

    那篇帖子简直就是胡编乱造,说沈覆洲是因为一个在一起很久且深爱的女朋友出轨接受不了才自杀的,发布的账号还是一个粉丝量很大的网媒,翻看评论已经好多人跟风相信了这么一篇乱七八糟的内容。

    她捞起手机给林嘉发了条消息。

    温子岑:沈覆洲的案子警方那边结案了吗?自杀还是他杀?

    林嘉:目前他们传回来的消息是还在调查中,具体的还在了解。

    温子岑轻敲着桌面,既然没有结案,这就是一条假新闻,可这条莫须有的“新闻”热度将她昨日发布的新闻热度压得死死的。

    她花了一年多时间才成为企业内部的核心,取得信任后又伪装成接头的支教老师,在那个地方呆了两年,过着每天被人监视,走错一步都可能会失去性命的生活,就是为了挖出真相。

    坐在电脑前,她内心生出一种无力感,好像自己坚持了那么久,在这一刻突然发现不被大众所需要了。

    那她这么多年的坚持,为了将新闻事实放在公众眼前,让公众了解真相的意义是什么?

    危险都没有让温子岑退缩过,但现在的行业乱象却将她的价值观击碎重组,明明昨天这个时候她还在用命揭露真相,今天却发现这样一眼假的新闻居然有这么大流量。

    砰砰砰……

    敲门声打断了温子岑的思绪,她起身去开门。

    两三个警察站在门口,温子岑跟他们寒暄了几句,她去警局的次数蛮多的,基本上都是熟人。

    她轻轻地踢了踢脚边的快递箱,示意他们带回去取证,然后坐在沙发上,看他们一个一个拆着检查。

    “跟之前大差不差,大概率是今早那个新闻背后的人,要不然就是之前的漏网之鱼不死心,那个箱子我拆过,那个信封没有,估计是什么恐吓信。”温子岑说。

    警察将信封拆开,一张贺卡一样的东西掉落在地上,将那张卡片捡起,仔细查看了一下。

    “不是恐吓信,是一张葬礼邀请涵,沈覆洲?这不是那个网红吗?”警察说。

    温子岑噌的一下站起来,伸手抽过那张卡片,那几个警察见没什么其他事,跟她说这几天会在附近保证她的安全就退了出去。

    她点头,注意力一直放在那张邀请函上,葬礼定在十天后。

    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温子岑点开发来的消息。

    林嘉:不过据目前了解,沈覆洲曾经确实患有过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精神疾病,因此还出国治疗过。

    温子岑看着那条消息陷入了思考。

    所以高三那年沈覆洲是因为生病了才休学没有参加高考的吗?

    那创伤后应激障碍,是因为江燃出事了吗?

    既然是出国治病,为什么会突然回国,又为什么会坠崖,难不成真是抑郁自杀?

    可是,真的会有人刚去世,家人就做好邀请函,定下葬礼时间,邀请别人参加吗?会不会有点太赶了?这还没有24个小时吧。

    何况,她和沈覆洲没有过交集,为什么这张邀请函会寄到她手上。

    她总觉得沈覆洲死得很蹊跷。

    ——

    温子岑破天荒休了一个月的假,除了因为太累了,还有就是看了很多这几年的新闻,她现在对自己一直以来做的事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混乱。

    她需要理一下思绪,好好想一下新闻调查记者于她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直在家窝着没什么事干,这段时间又不敢去离家太远的地方,只好来家楼下的咖啡厅透口气。

    没一会儿咖啡就放到了她面前,温子岑握着勺子搅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加糖会很苦。”站在前台里面的服务员出声说。

    温子岑闻言看他一眼,说:“这点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我知道。”

    “说实话,你这样的搭讪方式很土。”

    “你是温子岑吧,那篇花了三年写成的报道我看了,很厉害。”

    “你怎么知道?”温子岑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你刚才跟同事聊天,不小心看到了。”

    温子岑想起来刚才林嘉调侃她请假,说了一句她的名字,看上去他应该是没撒谎。

    “你叫什么?”

    “郁南。”

    温子岑点头没再讲话,一时间有些安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问。

    “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暗恋很久的人突然去世了,他的葬礼你去不去?”

    郁南盯着她,这种直白的目光看得温子岑有些尴尬,就在她觉得自己有病跟一个陌生人聊这个的时候,郁南开口了。

    “如果是我,不管以什么方式重逢,我都会拼尽全力去见她。”

    ——

    沈覆洲的葬礼定在了榆城,是他们的老家,从她收到邀请函到现在站在榆城这片土地,她感觉一切都不真实。

    郁南的话多少触动了她,她已经当了很多年的胆小鬼,不能连送他最后一程都不敢来。

    葬礼定在了沈覆洲的家里,她在门口看到了沈覆洲的父母,其实这两人离婚时可以说是闹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如今却因为儿子离世站在了一起。

    温子岑将邀请函礼貌地递给他父母,然后走进别墅,里面已经有一些人了,她看着面熟但都不认识,像是以前的高中同学,沈覆洲的父母不会给榆中的人都发邀请函了吧?

    沈覆洲的遗照被摆在了客厅中央最显眼的位置,她朝那走去,突然有一个人直愣愣地撞上来,她差点没站稳。

    那人没有道歉就直接离开了,温子岑回头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她将自己裹得很严实,完全看不清她的长相。

    她也没多想,径直走到牌位前点燃了三支香,将香插在桌上的香坛里,又抽了三张纸钱点燃,她注视着那团火焰,之前一直没有实感,如今她才真切地感受到沈覆洲的离世。

    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划过脸颊,温子岑抬手摸了一下,是眼泪。

    第一次遇见沈覆洲是初一那年,那天是最后一场官司,外头下着暴雨,她妈妈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休息了,她跟爸爸早早地到了法院门口。

    一看到妈妈的身影,爸爸就撑着伞跑过去将母亲带上车,她看到爸爸半边身子都湿透了,妈妈身上一点雨都没沾上。

    而法院门口站着一对母子,两个人孤零零地,边上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亲昵的画面。

    温子岑认识这几个人,她偶然看到过妈妈资料里的照片,她妈妈是沈覆洲母亲的离婚律师,他父母的案子很棘手。

    父亲是有钱人却出轨,母亲是纯家庭主妇没有任何工作,男方希望女方净身出户并拿到儿的抚养权,而沈覆洲的母亲只要儿子,她妈妈废了好大力才为他母亲争取到抚养权,并且让她得到了应有的财产。

    她的父母很恩爱,所以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丈夫可以带着小三这样伤害自己的妻子,她觉得沈覆洲很可怜。

    温子岑开口让爸妈等一下,她撑着伞小跑过去。

    她停在他们面前,将手里的伞递给他们母子。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沈覆洲本人,他长得很精致,脸上没什么表情,浑身带着戾气,却在抬手接伞的时候温声道了句谢。

    那时温子岑嘴笨,想安慰几句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站了一会只好转身离开。

    不知道为何她下完所有阶梯回头,隔着大雨,沈覆洲还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那抹模糊的身影悄然刻在了她的心底。

    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温子岑循声望去,沈覆洲的父母在门口吵了起来,其实她想过如果他真的是因病自杀,和原生家庭也脱不了关系。

    几乎所有人都过去了,温子岑没去掺合。

    走廊尽头的一扇门被风吹开,奇怪的是今天并没有大风。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走过去将门关上,门口已经够吵了,他应该需要安静。

    那是一间杂货间,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她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刚要将门带上,然后她就被一个透明盒子吸引了。

    不是因为多精美,而是因为里面放着一把黑色的折叠伞,那是她第一次见面给他的,伞柄上还有她画的彼岸花,这是她的习惯,避免和别人拿错伞。

    温子岑走过去揭开盖子,拿出那把伞,里面还有一个DV,她尝试着开机,居然打开了,那就说明这台DV一直有人在使用。

    犹豫了片刻,她点进相册,都是一些美丽的风景照,翻到前面,她看到一张沈覆洲、柳惊絮还有江燃在百日誓师大会的合照。

    再往前翻,只剩下一张照片,一张毫无美感可言的操场照片,画面中全是人,像是榆中的运动会。

    还没来得及多加思考,温子岑突然感觉有一道白光闪过,随即她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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