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步。”

    何熠阳还趴在桌上说着听不清的胡话,搭在他身上的毛毯滑落了一些。

    被秦梵和路洲拜托照看何熠阳的宋厘有些懵,直到推开中间的屏风坐到何熠阳那桌,听到那熟悉的嗓音迷迷糊糊的嘟囔声时,才看清楚眼前的一切,趴着的人让她突然有了实感。

    宋厘和何熠阳坐在餐桌的对角,只是他是醉迷糊趴着了,她端坐着看向他,和从前毫不遮掩看她的何熠阳换了身份,现在她的目光再不能从他身上移开。

    看着安静趴着的人,她忽然想起温思知刚才在她耳边说起的“黑幕”。在签到处拿号码贴的时候,工作人员还特意确认了她是否就是宋厘,得到答案之后才给了她号码贴,当时她只是觉得他们工作严谨,没想其他的。

    连带夏末那场同学聚会,抽到何熠阳问她问题,她不想让彼此为难,所以和温思知换了牌。

    她知道何熠阳看到自己换了牌,以为她这样能方便他问问题,但是从何熠阳嘴里说出的那句“你过得怎么样?”还是让她幌了神。

    那句不带情绪的问句,像是好久没见的同学之间的寒暄,而他们确实也是好久不见的同学。

    她猜的没错,他应该是生气的,他也有理由生气。

    不管何熠阳的问题是嘲讽还是认真,她都没办法不回答,她不愿意在这么多同学面前让他的话落到地上,但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既能回复他,又能活跃起饭桌上的气氛的俏皮话,所以最后才有那句不咸不淡的“挺好的。”

    说完之后,她只敢躲在之间的一亩三分地,不再看他,她对他感到抱歉,但在当前的场合她找不出由头跟他说一句对不起。

    聚餐结束后何熠阳跟在她身后,她不愿意听到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嘲讽,所以她转身迅速的说出那句抱歉后又利落的转身走开。

    走开几步后,她听到身后的人不可抑制的爆了粗口,她想那一定是一张气极了的脸。

    所以她无法苟同温思知的看法,何熠阳没必要一次又一次的来贴她的冷脸。就像现在,她坐在这边照看喝醉的何熠阳,都全靠朋友们的成全。

    她受不了情人变仇人的戏码,她也承受不住会出现在彼此之间的剑拔弩张,她想要体面些,至少在对方记忆里他们不要互相觉得恶心。

    “不去抢捧花?”温子安从抢捧花的人群里挤出来后,看到趴在一边的何熠阳顿时了然。

    “你呢?”宋厘从他看到何熠阳之后的表情就知道她不需要再回答了,而是反过来跟问他。

    温子安没打算回答宋厘,而是看向趴在一边的何熠阳,“你…你可以再考虑一下你们的关系。”他不想插手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是之前听了何熠阳的一番话,想劝劝人。

    宋厘有些惊讶,她和温子安不算太熟,只是给他委婉提示过温思知的感情状况,在她的记忆里他也不属于热心肠那一类人。

    “那你有好好考虑和温思知的关系吗?”宋厘从不服输,也没有习惯在不太熟的人面前剖析自己。

    温子安没有因为宋厘突然生硬起来的语气生气,只是很平淡的回复了一个当然。

    宋厘刚想回复就听见他的声音。

    “温思知以为同学会的国王游戏是何熠阳安排的,她猜对了一半,是我跟班长提议的,何熠阳答应当我的幌子。”他顿了顿,“他的本意就是你。”

    宋厘来不及给出反应。

    “今天的号码贴也是,可能他今天的所有行为都是……”温子安没有说完。但是宋厘却能明白,这些大概都跟她有关。

    “我早想明白了,关于温思知我不会怂。”说完这一句他站起身来,“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就先去那边凑热闹了。”

    温子安说完就往人群里走了,宋厘没想到忍了快四年的温子安会这么轻易的说出这些话,从前就算大家都看出来了他也从没透露过一次。

    宋厘还在消化温子安刚刚的话,是因为她跟何熠阳的缘故吗?那趴在桌上的人呢?他真的没有一点讨厌她吗?他真的没有生气吗?

    她现在已经理不清了,现在的她只剩怯懦。

    她把目光移到另一边,是一行人围着新郎新娘等着抢捧花,是她脑海里热闹的具象表现,她也曾经跟何熠阳谈论过婚礼。

    新娘的头纱像是一片海浪,猛地朝宋厘打过来,记忆里的何熠阳变得清晰起来,何熠阳对他的宽容,放纵,体贴都在此刻涌现,真实可触的人也在她眼前,可都没有记忆里的人来的真实。

    从前都是她和别人嬉戏打闹,她是热闹本身,而何熠阳就一直待在她身边,陪她喜怒哀乐。而现在她成为了那个安静待在他身边的人。

    她从来不敢小看时间流逝带来的改变,但是分开的三年,她不敢细想时间缝隙里的变化。

    她不清楚何熠阳是不是还跟之前那样好说话,所以她不敢试探他对她的感情深浅,她只能以自己的心去揣测何熠阳应该有的愤怒,委屈和厌恶。

    他没想过何熠阳对她还会有其他情绪。

    在听到秦梵说何熠阳专门去剪了寸头的时候,她以为何熠阳是在讽刺她,她记得清楚有一次跟何熠阳闹别扭,就是因为寸头。

    “寸头我也可以剪,你那条朋友圈什么意思?”何熠阳被最近围绕在宋厘月的追求者整的闹心,语气也有点冲。

    “我没什么其他想法,就是觉得好看,我就发了。”宋厘月不想跟何熠阳争吵,最近她也被家里的烦心事缠身。

    “那你把这条朋友圈删了。”何熠阳翻出宋厘月刚发的朋友圈,把手机放到她面前。

    宋厘月发了一条朋友圈:我是男孩子的话一定要剪一次寸头!!!

    宋厘月眼前是何熠阳手机里她的朋友圈,她不想在不理智的时候跟何熠阳吵架,随后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挡在她面前的手,拿出手机删掉了那条朋友圈,把手机放进兜里,转身想走。

    走了几步,看见何熠阳还在原地,她有些不忍心:“我不想吵架,我去吃饭你找别人陪你吃。”说完也不看身后人的表情转身走了。

    宋厘月也不是没和何熠阳有过争吵,当时的他们也都把吵架当作调味剂来着,从来不会说过分的话,也不会往心里去,最多一节课的时间两人又和好了,他们也都尊重彼此的交友圈,不会过多干涉。

    可是今天何熠阳的突然暴躁,让她删除朋友圈,让她觉得有些窒息,何熠阳可以跟她说他不开心了,吃醋了。但是她一下接受不了何熠阳的要求,她觉得那一刻被强硬的控制了,她不喜欢。

    宋厘月从来都是跟追他的人保持距离的,但是她也做不到别人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冷脸不理。话又说回来,也是没人追何熠阳,她从来不会限制他跟其他人的正常社交,最多有时候故意逗逗他。

    宋厘月越想越烦躁,她是想到高中的何熠阳都是寸头,上了大学之后就没见过他的寸头造型了,今天赶巧看到一个剪了寸头的男生,想起来了而已,不巧的是那个男生好像喜欢她。她想跟何熠阳说的,但他在用质问的语气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就不想解释了。

    宋厘月恨恨的戳着手机,说不让他跟她一起吃饭就真不来找她了?说话语气就不能温和点?就这么生气?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手边的饭菜。

    何熠阳发来消息:你在哪?我饿了

    宋厘月看见了,但是暂时不想回消息

    何熠阳开始撒娇:在太阳下面站着很热,快晒脱水了

    宋厘月回复:一食堂二楼

    宋厘月没想到之前跟何熠阳说的一个玩笑话被他当真了,她当时是说,如果他们再吵架,吵架不占理的人就在那里站着,想清楚了再走,不过每次宋厘月不占理的时候,何熠阳都会拉起他的手说他不气了,这大热天的宋厘月是真没想到他这么实诚。

    “你都没来找我。”何熠阳站在宋厘月面前,声音有些委屈。

    宋厘月努力控制嘴角的笑意,她挺爱看何熠阳撒娇的:“那我给你买了你喜欢吃的。”她坚决不先说她不气了。

    何熠阳还是站着看她,宋厘月抬头看她,额头的刘海都被汗水沾湿了:“乖,坐下我不气了。”她站起身拉着他坐下,“下次不让你一个人了,不,没有下次了。”说完又笑着把筷子递到他手上。

    “那你记住自己说的话。”何熠阳的声音有点闷闷的,“我不会再干涉你的朋友圈了。”

    宋厘的笑容更大了,放下筷子用手撑着下巴,话里都是笑意:“你真没想起来,我高中的时候夸过你的寸头造型很帅吗?”说完又做作的叹了口气,“哎~你记不得了是吧,那确实,我高中时候没什么存在感。”

    何熠阳想反驳,宋厘月先人一步,迎着他的目光:“逗你的,你最帅,好好吃饭下午还有课呢。”

    宋厘一直觉得何熠阳是那种闷闷的性格,有时候跟她生气的时候,把一些情绪压下了,继续陪她。她也得有良心发现的时候,所以在看见那件皮质大衣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下单了,虽然是秋冬装。

    何熠阳的个子完全能驾驭住大衣的长度,就是那个颜色,她从没见过他穿,但是就何熠阳的颜值来看,虽然皮肤黑了点,应该没多大影响。

    宋厘不知道这别扭的哄人手法到底有没有奏效,只是时隔三年她才从他身上见到这件大衣。

    “宋厘,不去看烟花吗?”

    宋厘正想找借口婉拒,就听到一句无比熟悉的话,连带着话语里的嫌弃,何熠阳都学的一模一样。

    “烟花有什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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