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运动的方向变了，阳光从诺姆维尔身后照下，她的面容朦胧在隐约的昏暗里，而一双银色的眼眸却闪闪发亮。
她动了，接着空气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响，诺姆维尔打了个响指，哈哈大笑起来。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啊。”诺姆维尔一下站起身，双手用力拍了拍柏澈的肩膀，“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柏澈的耳朵“唰”地红了，诺姆维尔的手分明拍在肩膀上，拍击的震动却直达心脏。
“你当然可以帮得上忙！”诺姆维尔笑着抓住柏澈的角，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柏澈的头发看起来柔顺，摸着却有些硬，绒呼呼地顶在手心，带来温热的触感。
身体距离骤然拉近，柏澈的脸毫无防备地对上诺姆维尔的胸口。
诺姆维尔的衣服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式，严丝合缝的银白色衣领紧密包裹到下颌，柔软而有细密光泽的布料中，隐约凸显出精巧的锁骨线条。
明明刚才还将重伤的他抱在怀里，衣服上却丝毫没有沾上血气和污渍，只有冷冽的清香。
柏澈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克制地收回视线，闭上眼，任由诺姆维尔揉弄他的头发。
他发现，这似乎是诺姆维尔表达友好的独特方式。他第一次被摸头是在稻樱国的码头，第二次就是现在。
上一个被诺姆维尔摸头的，是她长着金红色头发的眷族梦以。除此之外，他没见过她再去摸其他人的头发。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里扬起一丝微妙的优越感，他认为摸头是诺姆维尔划分身边人和外人的细微差距，现在他显然被划分在了身边人的领域。
“不过，在我给你分配任务之前，你需要先了解恶魔。”
诺姆维尔略微低沉的笑音从头顶传来，魔角被握住的酥麻感消失了，柏澈睁开眼睛，诺姆维尔已经松开他，坐回石头上。
“在深渊里，恶魔是先天力量最强的种族。强大的恶魔可以占有领地和资源，所以在深渊里有大大小小许多恶魔领主存在。你没必要记住那些领主的名字，他们大部分还不如现在的你强，毕竟你是我的眷族。”
诺姆维尔话锋一转，“然后我们来说说你必须记住的东西，恶魔的能量来源——魔素。”
“魔素对我们来说是维持生命、提升力量的必须物质，是一切力量的基础。你能成功转化的魔素越多，能发挥的力量就越强大。随着体内魔素储量的增加，你还有机会觉醒不同的固有能力。”
“固有能力？”柏澈捕捉到这个词，“就像现在能力者一样吗？”
“唔，你也可以这样理解，但人类的体质终究有限，再怎么开发大脑也只能觉醒一个能力，而恶魔的固有能力可以随着岁月和魔素储量的积累不断增加。”诺姆维尔耐心地解释道。
“你人类时期的能力还在，另外我共享给你了超速再生，所以你现在应该是有两个固有能力。”
诺姆维尔将用手托着下巴，微微扬起唇角：“观想一下你体内的状态，你可以感觉到的。”
柏澈定了定神，仔细感应着体内细微的感受。
自从他被转化为恶魔后，他就发现自己的大脑更加清晰，身体也变得轻盈有力，体内涌动着与以往完全不同的能量。
此刻，两股与身体内其他能量不同的光团正静静漂浮在意识中，一团呈蓝色，给他熟悉的感觉，那是他原本的能力【心灵掌控】，另一团呈现白色，似乎蕴含着治愈的力量，他很快明白那就是诺姆维尔共享给他的能力【超速再生】。
她的能力，现在也在他体内了。
欣喜像气泡水里的碳酸泡泡一样细细密密地炸开，柏澈心里涌起甜丝丝的欣喜。
他再次观想体内，被诺姆维尔称为魔素的能量像浓稠雾气般盘桓在他体内，似乎是充盈的，但并不坚实，隐隐缺少了些什么。
见柏澈有些困惑地微皱着眉，诺姆维尔明白他已经感应到了体内的变化，适时解释道：“你是不是感觉好像身体里缺了些什么？”
“是的。”没想到诺姆维尔准确说出了他的感受，柏澈惊讶地点了点头。
难道她早就知道会这样？
“这很正常，因为我给你的魔素只够你目前正常储量的一半。要达到巅峰状态，还需要吸收更多魔素。我待会带你回深渊，到时候你再感受一下吸收魔素的感觉。”
诺姆维尔拉伸着手臂，“啪”地合掌，清脆的掌音瞬间拉回了柏澈的注意力。
“总而言之，吸收魔素，就能提升力量；如果不走运被杀了，那你吸收的所有魔素会被一口气释放。这是恶魔们缺乏魔素时，能在短时间内最迅速获得补充的捷径。因此，恶魔之间的相杀是常态，你要习惯。”
相杀？
柏澈浓睫闪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不语。
当初诺姆维尔与他签订灵魂契约时曾说，转化为恶魔后他可以获得永生，但此刻却又明确地告诉他，他在未来的生命中有被其他恶魔杀死的风险——这里明显存在一个逻辑漏洞。
既然恶魔是永生的，那为什么还会被杀死？
在他的理解中，永生与死亡是相对概念，永生意味着不会死亡，死亡意味着生命的终止。
诺姆维尔先向他保证过永恒的生命，随后又提到恶魔之间的相杀是常态，并且自己现身说法杀死了同为恶魔的卡利乌姆。如此前后矛盾，并不像她会做的事。
那什么是她会做的？
柏澈不由抬眸，定定地看着诺姆维尔。
自从他在设施里第一次见到诺姆维尔那天起，他就对诺姆维尔抱有天然且无条件的信任，他明白自己多少有些雏鸟情节，并且这种执念在她将他转化后变得更加浓烈。尽管他知道自己并不真正了解她，甚至连她的真实身份都只是最近才知道，但他依旧相信并确定她不会说出虚假的承诺。
河滩边潮冷的湿气伴着风悄然吹起诺姆维尔的发丝，银发粼粼泛着光泽，美得如梦似幻，她正弯着眼睛看他，微笑中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柔和神色，氤氲着晨雾般的银瞳里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与她之间，始终隔着什么。
她坦率直接，且不屑于使用谎言，但这不代表她会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扉。
就像曾在她掌心跃动的黑焰。
柏澈始终记得那如同冰冷永夜的漆黑火焰。火焰本应热烈，但她的黑焰却没有一丝温度，只在芯子里藏着巨大的能量，能在弹指之间将所有障碍吞噬殆尽。
所以很有可能的真相是，尽管诺姆维尔在缔结契约时句句属实，但仍有些内容她没有明说。
被隐去的话语如今在柏澈思维推演中一点点浮现。
恶魔是可以被杀死的，但“被杀”，或许并不意味着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否则她也不会在此刻直白地告诉他。
换言之，永生，大概率也只是一定条件下的永生。
柏澈沉默片刻，问：“被杀之后，除了失去魔素，还会发生什么？”
毫不意外地，诺姆维尔的唇角勾出莫测的笑：“你终于问出这个问题了。”她像是等待已久一般，轻快地呼出一口气，“是不是想起签订契约时我的承诺了？”
柏澈犹豫地点头。
诺姆维尔唇边笑意不变：“你放心，你现在是恶魔，死亡对你来说只是一种短暂的状态。只要你死的时候处在里位面，你的灵魂就会被深渊之巢吸纳，你会被再次孵化，重获新生。只不过，复生时会失去记忆，上一次死亡前获得的固有能力也会陷入沉睡，需要重新补充魔素，精进修炼，才能再次使用。”
“如果像卡利乌姆一样不幸死在表位面，那就真的死了。但只要在里位面，你就可以无限次复活。”诺姆维尔眉眼弯弯，笑得狡黠：“甜美的永生，开心吧？”
“复生之后，会失忆？”
诺姆维尔话音消散在空气中，柏澈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和他设想的一样，恶魔的永生果然是有条件的。诺姆维尔最初并没有为他解释过，但他并不怪她，毕竟当时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他也能隐约感觉到当时的诺姆维尔对他并没有全然的信任，因此有所保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只要现在她信任他，就足够了。
但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复生竟然伴随着失忆。
与诺姆维尔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不想忘记。
如果他忘记了，那他还是他吗？
柏澈的嘴唇不自觉颤抖起来：“所有的记忆都会消失吗？那我复活后怎么再次找到你？”
柏澈的话让诺姆维尔有些意外，她本以为柏澈会生气，却没想到他的关注点竟然在这里。
诺姆维尔不解地摸着下巴，还是补充道：“这你不用担心。你灵魂已经被我做了标记，无论你死多少次，仍然是我的眷族。等你孵化出来，我会把你上一次与我接触时的记忆重新灌给你。”
柏澈神情稍缓，紧拧的眉却仍未彻底松开：“只是与你接触时的吗？其他的记忆还是会消失？”
“这还不够？”诺姆维尔诧异地睁大眼睛，“如果你想要保留全部的记忆也不是不行，出危险任务前，你随时可以找我给你备份。只不过，那样我也会同步知道你的所有记忆，你不介意吗？”
似乎这个答案才让他满意了，柏澈终于露出笑容。他缓缓左右摇头，望向她的眼睛湿润柔亮，目光堪称虔诚，“不介意。”
真是奇了，诺姆维尔眨了眨眼，多数眷族都更倾向于保留一些自己的秘密，毕竟记忆的备份涉及太多隐私，她还没有这样干过，也没有眷族要求过她这样。
他竟然不介意吗？
诺姆维尔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嗯……总之，最重要的知识就是以上这些。剩下一些零碎的，你可以随便听听。”
“请讲。”柏澈依旧专注。
柏澈毫不掩饰的灼热视线让诺姆维尔有些不适应，她索性将视线移向他头上纯白的魔角，避开他的目光：“恶魔的身体构造与人类大不相同，外形相似，但构造截然不同。”
“构造不同？具体是指？”
“比如，恶魔只要吸收魔素就可以满足一切所需，不再需要饮食，因此也没有人类的消化和排泄系统。你吃进去的食物会被转化为类似魔素的另外一种能量，只是食物转化来的能量非常微小，并且会被立即消耗，没有魔素那样长久。”
“所以……之前我送给你的点心，你其实并不需要？那你为什么还会吃完？”柏澈忍不住问。
“因为好吃。”诺姆维尔诚实地说。
柏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低笑起来。
柏澈本就长相绝佳，此刻笑起来更显侬丽。即使是诺姆维尔也不得不承认看着柏澈的确养眼，虽然不明白他在笑些什么，还是欣赏了几秒，随后提醒道：“还有别的问题吗？”
“唔，”柏澈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放在膝上，目光忽然有些游移，“你之前说，恶魔由深渊之巢孵化，没有繁殖能力和血缘概念，那，那为什么好像还有不同性别？你看上去就是女性，我好像……也没有少什么。”
“看偏好，可以改变的。”诺姆维尔说，“事实上在很久之前，恶魔之间也可以互相结合生下后代，只不过这样效率很低，并且恶魔冷血嗜杀的天性使然，这种结合下来的孩子并不容易平安长大，这对深渊的发展是不利的。于是后来深渊意志索性剥夺了这种能力，转而使用深渊之巢直接孵化。这样出来的后裔只需要依凭在人类的躯壳上就能迅速长成。最开始的性别受限于它所依凭的那个人类的性别，等到成年以后，想改变性别什么的，全凭各自的偏向。就像我之前说的，只要成功转化的魔素够多，就可以拥有各种固有能力，当然改变形态也在其中之一。”
“依凭在人类的躯壳上？”柏澈一惊，“里位面还有人类吗？”
“有的。”诺姆维尔点头，“只不过数量相对稀少，我们会有意饲养他们，以保证新生的后裔有足够的人类配额。如果人类的数量过少，没有依凭的后裔就会逐渐虚弱死去。”
“……饲养？”
“可以这样理解，只不过他们和你们恐怕并不是同一种？你们所用的语言也是不一样的，环境也更加原始一些。”诺姆维尔耐心解释道，“你或许觉得这样的繁殖方式受限也很大，但这就是深渊意志的选择，没有其他方法。不过，已经长成的恶魔死后再次孵化是不需要人类作载体的，只有新生的恶魔需要。”
柏澈沉默半晌，表情复杂地抿唇：“我明白了。”
“你想变成女性恶魔吗？如果想，或许可以？以往从人类转化来的恶魔好像有过成功先例。”诺姆维尔认真回想。
“……”柏澈的眼睛忽地睁大，嘴唇张了张，表情十分惊愕，仿佛听到有人告诉他世界其实是一个菠萝，所有人都是附着在菠萝皮上的微生物。
诺姆维尔愉快地摊开手说：“是的，就是这样自由，想变成什么样都可以，怎么样，开心吧？”
“……开心。”柏澈有些艰难地回答，“那……恶魔之间会有伴侣吗？”
这是什么问题？
诺姆维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视线微妙地扫过柏澈的下腹，“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用伴侣这个词来诠释，也不是不行，只不过相对来说并不会那么固定，因为恶魔其实没有这种概念。不过这些没有任何限制，恶魔只不过没有繁殖能力罢了，其他功能还是有的，无论你喜欢哪一种性别，都没有关系。我也不会干涉你。”
“不过，我建议不要因此就放纵行为，选择对象时最好谨慎些，有不少家伙习惯在进行中出手，据我所知，许多恶魔都丧命于此。这死法可说不上是多么光彩。”诺姆维尔顿了一下，余光留意到柏澈的耳尖悄然红了，心中一哂：“差不多就这些了吧，还有别的问题吗？”
“……”柏澈的耳尖烧得像要滴血，面上也隐约透出薄红，他偏过头，轻声说：“没有了。”
她动了，接着空气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响，诺姆维尔打了个响指，哈哈大笑起来。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啊。”诺姆维尔一下站起身，双手用力拍了拍柏澈的肩膀，“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柏澈的耳朵“唰”地红了，诺姆维尔的手分明拍在肩膀上，拍击的震动却直达心脏。
“你当然可以帮得上忙！”诺姆维尔笑着抓住柏澈的角，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柏澈的头发看起来柔顺，摸着却有些硬，绒呼呼地顶在手心，带来温热的触感。
身体距离骤然拉近，柏澈的脸毫无防备地对上诺姆维尔的胸口。
诺姆维尔的衣服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式，严丝合缝的银白色衣领紧密包裹到下颌，柔软而有细密光泽的布料中，隐约凸显出精巧的锁骨线条。
明明刚才还将重伤的他抱在怀里，衣服上却丝毫没有沾上血气和污渍，只有冷冽的清香。
柏澈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克制地收回视线，闭上眼，任由诺姆维尔揉弄他的头发。
他发现，这似乎是诺姆维尔表达友好的独特方式。他第一次被摸头是在稻樱国的码头，第二次就是现在。
上一个被诺姆维尔摸头的，是她长着金红色头发的眷族梦以。除此之外，他没见过她再去摸其他人的头发。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里扬起一丝微妙的优越感，他认为摸头是诺姆维尔划分身边人和外人的细微差距，现在他显然被划分在了身边人的领域。
“不过，在我给你分配任务之前，你需要先了解恶魔。”
诺姆维尔略微低沉的笑音从头顶传来，魔角被握住的酥麻感消失了，柏澈睁开眼睛，诺姆维尔已经松开他，坐回石头上。
“在深渊里，恶魔是先天力量最强的种族。强大的恶魔可以占有领地和资源，所以在深渊里有大大小小许多恶魔领主存在。你没必要记住那些领主的名字，他们大部分还不如现在的你强，毕竟你是我的眷族。”
诺姆维尔话锋一转，“然后我们来说说你必须记住的东西，恶魔的能量来源——魔素。”
“魔素对我们来说是维持生命、提升力量的必须物质，是一切力量的基础。你能成功转化的魔素越多，能发挥的力量就越强大。随着体内魔素储量的增加，你还有机会觉醒不同的固有能力。”
“固有能力？”柏澈捕捉到这个词，“就像现在能力者一样吗？”
“唔，你也可以这样理解，但人类的体质终究有限，再怎么开发大脑也只能觉醒一个能力，而恶魔的固有能力可以随着岁月和魔素储量的积累不断增加。”诺姆维尔耐心地解释道。
“你人类时期的能力还在，另外我共享给你了超速再生，所以你现在应该是有两个固有能力。”
诺姆维尔将用手托着下巴，微微扬起唇角：“观想一下你体内的状态，你可以感觉到的。”
柏澈定了定神，仔细感应着体内细微的感受。
自从他被转化为恶魔后，他就发现自己的大脑更加清晰，身体也变得轻盈有力，体内涌动着与以往完全不同的能量。
此刻，两股与身体内其他能量不同的光团正静静漂浮在意识中，一团呈蓝色，给他熟悉的感觉，那是他原本的能力【心灵掌控】，另一团呈现白色，似乎蕴含着治愈的力量，他很快明白那就是诺姆维尔共享给他的能力【超速再生】。
她的能力，现在也在他体内了。
欣喜像气泡水里的碳酸泡泡一样细细密密地炸开，柏澈心里涌起甜丝丝的欣喜。
他再次观想体内，被诺姆维尔称为魔素的能量像浓稠雾气般盘桓在他体内，似乎是充盈的，但并不坚实，隐隐缺少了些什么。
见柏澈有些困惑地微皱着眉，诺姆维尔明白他已经感应到了体内的变化，适时解释道：“你是不是感觉好像身体里缺了些什么？”
“是的。”没想到诺姆维尔准确说出了他的感受，柏澈惊讶地点了点头。
难道她早就知道会这样？
“这很正常，因为我给你的魔素只够你目前正常储量的一半。要达到巅峰状态，还需要吸收更多魔素。我待会带你回深渊，到时候你再感受一下吸收魔素的感觉。”
诺姆维尔拉伸着手臂，“啪”地合掌，清脆的掌音瞬间拉回了柏澈的注意力。
“总而言之，吸收魔素，就能提升力量；如果不走运被杀了，那你吸收的所有魔素会被一口气释放。这是恶魔们缺乏魔素时，能在短时间内最迅速获得补充的捷径。因此，恶魔之间的相杀是常态，你要习惯。”
相杀？
柏澈浓睫闪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不语。
当初诺姆维尔与他签订灵魂契约时曾说，转化为恶魔后他可以获得永生，但此刻却又明确地告诉他，他在未来的生命中有被其他恶魔杀死的风险——这里明显存在一个逻辑漏洞。
既然恶魔是永生的，那为什么还会被杀死？
在他的理解中，永生与死亡是相对概念，永生意味着不会死亡，死亡意味着生命的终止。
诺姆维尔先向他保证过永恒的生命，随后又提到恶魔之间的相杀是常态，并且自己现身说法杀死了同为恶魔的卡利乌姆。如此前后矛盾，并不像她会做的事。
那什么是她会做的？
柏澈不由抬眸，定定地看着诺姆维尔。
自从他在设施里第一次见到诺姆维尔那天起，他就对诺姆维尔抱有天然且无条件的信任，他明白自己多少有些雏鸟情节，并且这种执念在她将他转化后变得更加浓烈。尽管他知道自己并不真正了解她，甚至连她的真实身份都只是最近才知道，但他依旧相信并确定她不会说出虚假的承诺。
河滩边潮冷的湿气伴着风悄然吹起诺姆维尔的发丝，银发粼粼泛着光泽，美得如梦似幻，她正弯着眼睛看他，微笑中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柔和神色，氤氲着晨雾般的银瞳里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与她之间，始终隔着什么。
她坦率直接，且不屑于使用谎言，但这不代表她会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扉。
就像曾在她掌心跃动的黑焰。
柏澈始终记得那如同冰冷永夜的漆黑火焰。火焰本应热烈，但她的黑焰却没有一丝温度，只在芯子里藏着巨大的能量，能在弹指之间将所有障碍吞噬殆尽。
所以很有可能的真相是，尽管诺姆维尔在缔结契约时句句属实，但仍有些内容她没有明说。
被隐去的话语如今在柏澈思维推演中一点点浮现。
恶魔是可以被杀死的，但“被杀”，或许并不意味着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否则她也不会在此刻直白地告诉他。
换言之，永生，大概率也只是一定条件下的永生。
柏澈沉默片刻，问：“被杀之后，除了失去魔素，还会发生什么？”
毫不意外地，诺姆维尔的唇角勾出莫测的笑：“你终于问出这个问题了。”她像是等待已久一般，轻快地呼出一口气，“是不是想起签订契约时我的承诺了？”
柏澈犹豫地点头。
诺姆维尔唇边笑意不变：“你放心，你现在是恶魔，死亡对你来说只是一种短暂的状态。只要你死的时候处在里位面，你的灵魂就会被深渊之巢吸纳，你会被再次孵化，重获新生。只不过，复生时会失去记忆，上一次死亡前获得的固有能力也会陷入沉睡，需要重新补充魔素，精进修炼，才能再次使用。”
“如果像卡利乌姆一样不幸死在表位面，那就真的死了。但只要在里位面，你就可以无限次复活。”诺姆维尔眉眼弯弯，笑得狡黠：“甜美的永生，开心吧？”
“复生之后，会失忆？”
诺姆维尔话音消散在空气中，柏澈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和他设想的一样，恶魔的永生果然是有条件的。诺姆维尔最初并没有为他解释过，但他并不怪她，毕竟当时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他也能隐约感觉到当时的诺姆维尔对他并没有全然的信任，因此有所保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只要现在她信任他，就足够了。
但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复生竟然伴随着失忆。
与诺姆维尔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不想忘记。
如果他忘记了，那他还是他吗？
柏澈的嘴唇不自觉颤抖起来：“所有的记忆都会消失吗？那我复活后怎么再次找到你？”
柏澈的话让诺姆维尔有些意外，她本以为柏澈会生气，却没想到他的关注点竟然在这里。
诺姆维尔不解地摸着下巴，还是补充道：“这你不用担心。你灵魂已经被我做了标记，无论你死多少次，仍然是我的眷族。等你孵化出来，我会把你上一次与我接触时的记忆重新灌给你。”
柏澈神情稍缓，紧拧的眉却仍未彻底松开：“只是与你接触时的吗？其他的记忆还是会消失？”
“这还不够？”诺姆维尔诧异地睁大眼睛，“如果你想要保留全部的记忆也不是不行，出危险任务前，你随时可以找我给你备份。只不过，那样我也会同步知道你的所有记忆，你不介意吗？”
似乎这个答案才让他满意了，柏澈终于露出笑容。他缓缓左右摇头，望向她的眼睛湿润柔亮，目光堪称虔诚，“不介意。”
真是奇了，诺姆维尔眨了眨眼，多数眷族都更倾向于保留一些自己的秘密，毕竟记忆的备份涉及太多隐私，她还没有这样干过，也没有眷族要求过她这样。
他竟然不介意吗？
诺姆维尔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嗯……总之，最重要的知识就是以上这些。剩下一些零碎的，你可以随便听听。”
“请讲。”柏澈依旧专注。
柏澈毫不掩饰的灼热视线让诺姆维尔有些不适应，她索性将视线移向他头上纯白的魔角，避开他的目光：“恶魔的身体构造与人类大不相同，外形相似，但构造截然不同。”
“构造不同？具体是指？”
“比如，恶魔只要吸收魔素就可以满足一切所需，不再需要饮食，因此也没有人类的消化和排泄系统。你吃进去的食物会被转化为类似魔素的另外一种能量，只是食物转化来的能量非常微小，并且会被立即消耗，没有魔素那样长久。”
“所以……之前我送给你的点心，你其实并不需要？那你为什么还会吃完？”柏澈忍不住问。
“因为好吃。”诺姆维尔诚实地说。
柏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低笑起来。
柏澈本就长相绝佳，此刻笑起来更显侬丽。即使是诺姆维尔也不得不承认看着柏澈的确养眼，虽然不明白他在笑些什么，还是欣赏了几秒，随后提醒道：“还有别的问题吗？”
“唔，”柏澈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放在膝上，目光忽然有些游移，“你之前说，恶魔由深渊之巢孵化，没有繁殖能力和血缘概念，那，那为什么好像还有不同性别？你看上去就是女性，我好像……也没有少什么。”
“看偏好，可以改变的。”诺姆维尔说，“事实上在很久之前，恶魔之间也可以互相结合生下后代，只不过这样效率很低，并且恶魔冷血嗜杀的天性使然，这种结合下来的孩子并不容易平安长大，这对深渊的发展是不利的。于是后来深渊意志索性剥夺了这种能力，转而使用深渊之巢直接孵化。这样出来的后裔只需要依凭在人类的躯壳上就能迅速长成。最开始的性别受限于它所依凭的那个人类的性别，等到成年以后，想改变性别什么的，全凭各自的偏向。就像我之前说的，只要成功转化的魔素够多，就可以拥有各种固有能力，当然改变形态也在其中之一。”
“依凭在人类的躯壳上？”柏澈一惊，“里位面还有人类吗？”
“有的。”诺姆维尔点头，“只不过数量相对稀少，我们会有意饲养他们，以保证新生的后裔有足够的人类配额。如果人类的数量过少，没有依凭的后裔就会逐渐虚弱死去。”
“……饲养？”
“可以这样理解，只不过他们和你们恐怕并不是同一种？你们所用的语言也是不一样的，环境也更加原始一些。”诺姆维尔耐心解释道，“你或许觉得这样的繁殖方式受限也很大，但这就是深渊意志的选择，没有其他方法。不过，已经长成的恶魔死后再次孵化是不需要人类作载体的，只有新生的恶魔需要。”
柏澈沉默半晌，表情复杂地抿唇：“我明白了。”
“你想变成女性恶魔吗？如果想，或许可以？以往从人类转化来的恶魔好像有过成功先例。”诺姆维尔认真回想。
“……”柏澈的眼睛忽地睁大，嘴唇张了张，表情十分惊愕，仿佛听到有人告诉他世界其实是一个菠萝，所有人都是附着在菠萝皮上的微生物。
诺姆维尔愉快地摊开手说：“是的，就是这样自由，想变成什么样都可以，怎么样，开心吧？”
“……开心。”柏澈有些艰难地回答，“那……恶魔之间会有伴侣吗？”
这是什么问题？
诺姆维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视线微妙地扫过柏澈的下腹，“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用伴侣这个词来诠释，也不是不行，只不过相对来说并不会那么固定，因为恶魔其实没有这种概念。不过这些没有任何限制，恶魔只不过没有繁殖能力罢了，其他功能还是有的，无论你喜欢哪一种性别，都没有关系。我也不会干涉你。”
“不过，我建议不要因此就放纵行为，选择对象时最好谨慎些，有不少家伙习惯在进行中出手，据我所知，许多恶魔都丧命于此。这死法可说不上是多么光彩。”诺姆维尔顿了一下，余光留意到柏澈的耳尖悄然红了，心中一哂：“差不多就这些了吧，还有别的问题吗？”
“……”柏澈的耳尖烧得像要滴血，面上也隐约透出薄红，他偏过头，轻声说：“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