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躲避世界意志的强制驱逐，诺姆维尔带着柏澈飞了相当远的距离，要找回卡利乌姆来时的空间裂隙，从高处俯瞰是最快的方法。
眼见阳光逐渐西沉，诺姆维尔甩出念动力缠住柏澈的腰，微曲膝盖，如出膛炮弹般冲上高空。
空中气流洁净，一览无余，诺姆维尔向下俯瞰，脚下灰绿色的层峦叠嶂在视线远端逐渐褪去翠色，变为黯沉的赤红峡谷群。峡谷上空，乌云聚拢，在干裂的砂石地面和一个突兀的深色巨坑中投下斑驳阴影。
诺姆维尔认得那个深坑。
那里不久前还是片开阔的平原，被她亲手连同卡利乌姆的诸多分身一起炸成了天坑。
空间裂隙就在它附近。
她谨慎地转动眼球，不放过地面任何微小的变化，很快就发现了那道不起眼的黑色裂隙。
当初将战场转移的决定是十分正确的，难能可贵的稳定裂隙没有被波及，此刻仍静静飘浮在山谷之间。
只要穿过它，就能回到里位面。
诺姆维尔迫不及待地紧了紧缠住柏澈的念动力，极速俯冲下去。
柏澈猝不及防被她猛力一拽，整个人像是被拴在无任何保护措施的跳楼机上一样轰然下坠。
耳畔烈风炸响，柏澈倒吸一口凉气，风声与景色迅速从他面前划过，扑面而来的气流吹乱了他的额发，模糊了他的视线，唯独留下神志无比清醒。
他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诺姆维尔带着他们飞往稻樱海边的仓库时的高空急降。那时他还以为要摔成肉泥，血液也因惊骇接近凝固，双脚踏上地面那一刻，腿骨仿佛都被抽空了。
而现在，或许是因为变成了恶魔，他的体质大幅提高，对急速高空升降也有了耐受，不再像从前一样失措。
此刻他甚至能够有心情去欣赏极速退后的地面，甚至鼻端还能捕捉到前方诺姆维尔身上冷冽的淡香。
这都是诺姆维尔的赐予。
她赐予他如今的身体。
柏澈望着诺姆维尔的背影，联想到先前的拥抱与那个吻，心里泛起甜蜜的涟漪。等再反应过来时，双脚已经平稳落地，眼前是一大面飘浮在空中的黑色裂隙，诺姆维尔站在旁边，弯唇看着他，似乎心情愉快。
“你脸色不错，现在不怕降落了？”诺姆维尔笑着说。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直紧勒着他腰身的隐形力量骤然松开，皮肉表层后知后觉地传来热乎乎的痒痛，一丝一丝跳动着渗进神经。
像细细的火舌在烧着。
柏澈一向是厌恶疼痛的，但此刻心里却滋生出一丝隐秘的快乐，仿佛细韧的藤蔓从缝隙中探头，蜿蜒着攀向阳光的所在。
这是诺姆维尔亲手制造的。
腰间火辣辣的已经不是疼痛。
是奖励。
柏澈脸上浮出热意，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克制着呼吸节奏，笑着回答：“嗯，已经适应了。”
“那就好，进了裂隙波动更大。”诺姆维尔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修长而有力的手递到他面前，“抓好我。”
柏澈依言握上，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一道金色的华光从诺姆维尔与他交握的手心钻出，迅速缠绕成锁链状，将二人的手牢牢裹住。
“这是契约的链接，防止在裂隙里失散。”诺姆维尔解释道，显然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进去之后，身体会分散再重组，但只要记得别松手，我们就能一起出去。”
柏澈谨慎地点头，诺姆维尔见他应了，也没再说什么，直接拽着他跳进空间裂隙。
冷。
这是柏澈第一感觉。
眼球冻成了冰葡萄，视力被剥夺，无尽的黑暗淹没身体。
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明明视力已经消失，柏澈却看见自己的灵魂逐渐飘起，身体被极光一般的波动冲刷成无数粒子。
斑斓幻彩的光影照射进形状模糊的身体，又掠过旁边耀眼的金色人影。
金影的形状更凝实些，手臂末端延伸出丝丝缕缕的金色线条，拢着由他分散而成的粒子群，松松散散，却无一遗漏。他意识到那是诺姆维尔和他的契约链接。
神奇的是，他的身体消失了，灵魂悬浮在外，却仍能感受到诺姆维尔与他相握的手，那里正传来稳定的温度。
像一个锚点。
金影动了，牵着他在涌动的彩晕光影中穿梭，接连不断的幻彩使他眩晕，透过阵阵重影，他看到远处静静飘浮着一道沉默的黑色裂隙。
诺姆维尔显然也看见了出口，加速朝向那里冲去，柏澈不由自主地被她牵引着，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撞进裂隙，视野瞬间蒙上阴影，再睁开眼时，已在全然陌生的环境。
他们正身处一个昏暗的地下空洞，形似钟乳石的岩柱从洞顶垂下，末端亮着萤萤光亮，淡淡的异香飘入鼻端，让他的神经诡异地感到放松。
柏澈谨慎地吸了吸鼻子，却发现嗅觉立即适应了这气味，不再闻得出区别：“这里好像有什么气味。”
“是魔素的味道，没事。”诺姆维尔简洁的回答从耳畔传来。
手指忽然一松，柏澈下意识转过头，诺姆维尔已经放开了他的手，正严肃地拧着眉头，目光落在他身后。
柏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赫然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竟静悄悄地横倒着一个半人半羊的奇怪生物。上半身是人形，下肢却是两条粗壮的山羊后腿，漆黑的绒毛看得出打理的痕迹，现在却光泽暗淡，胸腔也没有一丝起伏。
它静静地趴在地上，显然已经断气多时，身边散落着精致的托盘和几块沾了灰的肉质点心，一只打翻的金杯在岩石地面上斜泼出暗色水痕。
诺姆维尔三两步越过柏澈，弯腰捡起金杯，仔细端详后，发出一声嗤笑：“伯鲁多血酒，卡利乌姆这家伙，真会享受。”
“……伯鲁多血酒？”柏澈下意识重复着这个从未听过的名词。从诺姆维尔的反应，他猜测这是里位面特有的饮品，并且档次应该不低。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奇，目光也不由自主被倒在地上的诡异生物吸引：“这是什么？它死了？”
“是，也不是。”诺姆维尔随手扔掉金杯，没头没尾地说。
“这是卡利乌姆的傀儡，灵魂早就被侵蚀了，但肉.体还活着。”
“看这样子，八成是卡利乌姆让它守在这儿等他回来，然后第一时间给他奉上美酒点心。但卡利乌姆死了，没人控制它了。它就进入了，唔，脱机状态。”
“像长谷川哲也那样？”柏澈还是第一次见到恶魔傀儡，“但它怎么没有呼吸？”
“不错，你观察很仔细。”诺姆维尔将脱机的傀儡翻过身，又扒开眼睑查看，“像它这种肉.体还活着的，叫生傀。生傀与卡利乌姆断联久了，肉.体会逐渐衰弱，看不见呼吸起伏也正常。这只已经接近死亡了。”
不过，这正好让她试试从卡利乌姆那夺来的新能力——如果成功，那她之后的行动将如虎添翼。
诺姆维尔发动【傀儡技法】，指尖极快地一弹，一滴血珠精准地扎进它的眉心。
那生傀的身体立时颤动起来，胸腔逐渐恢复起伏，不消一息时间便自发从地上爬起，半阖着的眼皮“唰”地睁开来，露出一对方形瞳孔，鲜粉色的虹膜一眨不眨地盯着诺姆维尔，随后恭敬地低下头。
柏澈警觉地护到诺姆维尔身前，诺姆维尔拍了拍他结实的上臂，示意他放轻松——以柏澈现在的身高，近距离下要拍他肩膀还稍微有点费劲：“不用担心，我接管了它，现在它是我的傀儡了。”
柏澈愕然：“怎么回事？”
“我杀鹿岛的时候，你不是见过吗？卡利乌姆也同理。”诺姆维尔耸肩，“我夺取了他们能力。卡利乌姆能操纵这个傀儡，现在我也可以。”
“好厉害……”柏澈不由发出惊叹，看向诺姆维尔的眼中流露崇拜：“我也能做到吗？”
诺姆维尔本想说不可能，吞噬之火是她独有的能力，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有普通恶魔能像她一样，但看着柏澈如同摇尾小狗般亮晶晶的眼神，想了想还是换成了委婉的说辞：“看你的潜力吧，或许可以。”
眼看柏澈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诺姆维尔久违地感受到一丝罪恶感，她不自然地清清嗓子，转向已经归为她麾下的生傀，问道：“详细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生傀老实答道：“卡利乌姆大人的领地，连接到他书房的秘密通道。”
诺姆维尔眼睛一亮，裂隙竟然直接开到了卡利乌姆的书房，可真是意外之喜。
她早就听说卡利乌姆将机密信文件藏在居所的书房里，奈何卡利乌姆一贯警觉得像只神经衰弱的秃鹫，将整个领地用结界层层封锁，她从外部一直找不到无痕入侵的方法，现在可算是风水轮流转，竟然能直接进到里面。
她心里有了主意：“带我们去书房。”
生傀点点头，“明白了，主人。”
有生傀带路，二人很快就走出了嶙峋的岩洞。这里说是秘密通道，尽头却是一扇高大精致的金属门，丝毫没有隐蔽作用，反而华贵得突兀。生傀上前，用了点力气才拉开。
随着门板一点点打开，明亮的光线射进通道，诺姆维尔率先走了出去。
甫一踏进书房，立刻被满眼的金光晃了眼。
卡利乌姆跟着齐弥多罗这么久，显然没少获得好处，就连私人居所的书房也装修得富丽堂皇。
金玉满铺，晶灯高悬，敞亮的开间套着层层相叠的私人图书馆，靠墙的几个角落分别立着卡利乌姆不同表情的镀金胸像，书房正中摆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堆叠着若干文件。
诺姆维尔环视一周，也没有看见一座全身像，不由低笑一声。卡利乌姆实在可笑，既自恋又在意化形失败留下的尾巴，在自己书房里摆满了雕像，却都没有下半身。
她快步走向书桌，将文件一份一份仔细过目。
放在表层的都是些领地里的日常事务，迅速略过那些无用的东西，诺姆维尔将书桌翻了个底朝天，很快就在抽屉的夹层里找到了一个厚重的大信封。
信封入手沉重，但封口处却翻卷着，显然是常常被翻动。诺姆维尔心里一跳，谨慎地打开信封。
令她意外的是，这里面只是卡利乌姆负责的几处魔矿矿脉的常规管理记录，数据与她暗中调查得来的并无不同。
她反复翻看着文件，不愿相信这就是全部，直觉告诉她事情没这么简单，以卡利乌姆的性格，他一定还做了手脚。
边思忖着其他可能性，诺姆维尔指尖下意识摩挲着纸张，卡利乌姆用的是精细的特种纸，她认得这种纸，质地轻盈，纹理细腻，厚度适……厚度？！
这种纸……有这么厚吗？
她举起文件，对着灯光照着，明亮的光线穿透纸张，已有的墨迹被照得更加清晰，背后雪白的纸上却好像蒙了一层小一些的蒙版，隐约透出模糊的印痕。
有夹层！
诺姆维尔的眼睛一下睁大了。
纯白兵装化成拆信刀握在手里，她小心翼翼地割开纸边，一张一张打开夹层，取出里面稍小的纸片。
将纸张汇总起来，前半部分详实地记录着卡利乌姆私下出入矿脉的时间、每次带走的魔矿克数以及前往表位面交接给长谷川的具体地点和数量；后半部分则是长谷川向他汇报的人类改造计划，包括变异种实验、生体强化剂的投产以及通过天川食品污染人类成为傀儡的详细进度。
整整一本。
卡利乌姆谋反的实质证据，终于落到她手上了。
按下激动的心情，诺姆维尔将这些材料仔细收好，转身对生傀说：“你守好这里，别让其他人进来。”
“您不用担心，卡利乌姆大人从不让任何人进入书房，只有我。”生傀关好通向空间裂隙的大门，恭敬地回答。
“嗯，”诺姆维尔颔首，“之后你继续原来的工作，卡利乌姆让你怎么做的你还怎么做，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你的主人是卡利乌姆。明白了吗？”
“明白了，主人。我会在此卧底，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您和这位大人来过。”生傀瞥了一眼柏澈，将手放在胸前，向诺姆维尔深鞠一躬。
生傀这下让诺姆维尔很意外，诺姆维尔没想到它这么上道，看来被卡利乌姆改造成傀儡前就是个机灵的家伙。
一般这样的情况，碰到此类恶魔，如果不是她的眷族，她会留个心眼，但换到生傀就完全不同——傀儡技法让让她对它的一切了如指掌，它完全且彻底地忠诚。
诺姆维尔逐渐体验到生傀的方便之处，心说怪不得卡利乌姆热衷此道，但想到这背后的机制，她还是决定轻易不再使用这个能力。
于是眼下，她赞赏地拍了拍生傀，对它的表现给予认可：“很好。如果有异常，第一时间通知我。”
“遵命，主人。”生傀应道。
听见它叫诺姆维尔主人，还获得了表扬，柏澈额角青筋一跳，不悦地眯起眼。
只顾着在卡利乌姆书房继续搜刮证据的诺姆维尔没注意到柏澈已经沉默许久，她仔仔细细将所有可疑材料都收入囊中后，直接打开空间传送。
身前的空间轻微扭曲，迅速展开一道彩华流转的缝隙，诺姆维尔对柏澈伸出手：“走，带你见个人。”
眼见阳光逐渐西沉，诺姆维尔甩出念动力缠住柏澈的腰，微曲膝盖，如出膛炮弹般冲上高空。
空中气流洁净，一览无余，诺姆维尔向下俯瞰，脚下灰绿色的层峦叠嶂在视线远端逐渐褪去翠色，变为黯沉的赤红峡谷群。峡谷上空，乌云聚拢，在干裂的砂石地面和一个突兀的深色巨坑中投下斑驳阴影。
诺姆维尔认得那个深坑。
那里不久前还是片开阔的平原，被她亲手连同卡利乌姆的诸多分身一起炸成了天坑。
空间裂隙就在它附近。
她谨慎地转动眼球，不放过地面任何微小的变化，很快就发现了那道不起眼的黑色裂隙。
当初将战场转移的决定是十分正确的，难能可贵的稳定裂隙没有被波及，此刻仍静静飘浮在山谷之间。
只要穿过它，就能回到里位面。
诺姆维尔迫不及待地紧了紧缠住柏澈的念动力，极速俯冲下去。
柏澈猝不及防被她猛力一拽，整个人像是被拴在无任何保护措施的跳楼机上一样轰然下坠。
耳畔烈风炸响，柏澈倒吸一口凉气，风声与景色迅速从他面前划过，扑面而来的气流吹乱了他的额发，模糊了他的视线，唯独留下神志无比清醒。
他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诺姆维尔带着他们飞往稻樱海边的仓库时的高空急降。那时他还以为要摔成肉泥，血液也因惊骇接近凝固，双脚踏上地面那一刻，腿骨仿佛都被抽空了。
而现在，或许是因为变成了恶魔，他的体质大幅提高，对急速高空升降也有了耐受，不再像从前一样失措。
此刻他甚至能够有心情去欣赏极速退后的地面，甚至鼻端还能捕捉到前方诺姆维尔身上冷冽的淡香。
这都是诺姆维尔的赐予。
她赐予他如今的身体。
柏澈望着诺姆维尔的背影，联想到先前的拥抱与那个吻，心里泛起甜蜜的涟漪。等再反应过来时，双脚已经平稳落地，眼前是一大面飘浮在空中的黑色裂隙，诺姆维尔站在旁边，弯唇看着他，似乎心情愉快。
“你脸色不错，现在不怕降落了？”诺姆维尔笑着说。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直紧勒着他腰身的隐形力量骤然松开，皮肉表层后知后觉地传来热乎乎的痒痛，一丝一丝跳动着渗进神经。
像细细的火舌在烧着。
柏澈一向是厌恶疼痛的，但此刻心里却滋生出一丝隐秘的快乐，仿佛细韧的藤蔓从缝隙中探头，蜿蜒着攀向阳光的所在。
这是诺姆维尔亲手制造的。
腰间火辣辣的已经不是疼痛。
是奖励。
柏澈脸上浮出热意，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克制着呼吸节奏，笑着回答：“嗯，已经适应了。”
“那就好，进了裂隙波动更大。”诺姆维尔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修长而有力的手递到他面前，“抓好我。”
柏澈依言握上，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一道金色的华光从诺姆维尔与他交握的手心钻出，迅速缠绕成锁链状，将二人的手牢牢裹住。
“这是契约的链接，防止在裂隙里失散。”诺姆维尔解释道，显然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进去之后，身体会分散再重组，但只要记得别松手，我们就能一起出去。”
柏澈谨慎地点头，诺姆维尔见他应了，也没再说什么，直接拽着他跳进空间裂隙。
冷。
这是柏澈第一感觉。
眼球冻成了冰葡萄，视力被剥夺，无尽的黑暗淹没身体。
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明明视力已经消失，柏澈却看见自己的灵魂逐渐飘起，身体被极光一般的波动冲刷成无数粒子。
斑斓幻彩的光影照射进形状模糊的身体，又掠过旁边耀眼的金色人影。
金影的形状更凝实些，手臂末端延伸出丝丝缕缕的金色线条，拢着由他分散而成的粒子群，松松散散，却无一遗漏。他意识到那是诺姆维尔和他的契约链接。
神奇的是，他的身体消失了，灵魂悬浮在外，却仍能感受到诺姆维尔与他相握的手，那里正传来稳定的温度。
像一个锚点。
金影动了，牵着他在涌动的彩晕光影中穿梭，接连不断的幻彩使他眩晕，透过阵阵重影，他看到远处静静飘浮着一道沉默的黑色裂隙。
诺姆维尔显然也看见了出口，加速朝向那里冲去，柏澈不由自主地被她牵引着，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撞进裂隙，视野瞬间蒙上阴影，再睁开眼时，已在全然陌生的环境。
他们正身处一个昏暗的地下空洞，形似钟乳石的岩柱从洞顶垂下，末端亮着萤萤光亮，淡淡的异香飘入鼻端，让他的神经诡异地感到放松。
柏澈谨慎地吸了吸鼻子，却发现嗅觉立即适应了这气味，不再闻得出区别：“这里好像有什么气味。”
“是魔素的味道，没事。”诺姆维尔简洁的回答从耳畔传来。
手指忽然一松，柏澈下意识转过头，诺姆维尔已经放开了他的手，正严肃地拧着眉头，目光落在他身后。
柏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赫然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竟静悄悄地横倒着一个半人半羊的奇怪生物。上半身是人形，下肢却是两条粗壮的山羊后腿，漆黑的绒毛看得出打理的痕迹，现在却光泽暗淡，胸腔也没有一丝起伏。
它静静地趴在地上，显然已经断气多时，身边散落着精致的托盘和几块沾了灰的肉质点心，一只打翻的金杯在岩石地面上斜泼出暗色水痕。
诺姆维尔三两步越过柏澈，弯腰捡起金杯，仔细端详后，发出一声嗤笑：“伯鲁多血酒，卡利乌姆这家伙，真会享受。”
“……伯鲁多血酒？”柏澈下意识重复着这个从未听过的名词。从诺姆维尔的反应，他猜测这是里位面特有的饮品，并且档次应该不低。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奇，目光也不由自主被倒在地上的诡异生物吸引：“这是什么？它死了？”
“是，也不是。”诺姆维尔随手扔掉金杯，没头没尾地说。
“这是卡利乌姆的傀儡，灵魂早就被侵蚀了，但肉.体还活着。”
“看这样子，八成是卡利乌姆让它守在这儿等他回来，然后第一时间给他奉上美酒点心。但卡利乌姆死了，没人控制它了。它就进入了，唔，脱机状态。”
“像长谷川哲也那样？”柏澈还是第一次见到恶魔傀儡，“但它怎么没有呼吸？”
“不错，你观察很仔细。”诺姆维尔将脱机的傀儡翻过身，又扒开眼睑查看，“像它这种肉.体还活着的，叫生傀。生傀与卡利乌姆断联久了，肉.体会逐渐衰弱，看不见呼吸起伏也正常。这只已经接近死亡了。”
不过，这正好让她试试从卡利乌姆那夺来的新能力——如果成功，那她之后的行动将如虎添翼。
诺姆维尔发动【傀儡技法】，指尖极快地一弹，一滴血珠精准地扎进它的眉心。
那生傀的身体立时颤动起来，胸腔逐渐恢复起伏，不消一息时间便自发从地上爬起，半阖着的眼皮“唰”地睁开来，露出一对方形瞳孔，鲜粉色的虹膜一眨不眨地盯着诺姆维尔，随后恭敬地低下头。
柏澈警觉地护到诺姆维尔身前，诺姆维尔拍了拍他结实的上臂，示意他放轻松——以柏澈现在的身高，近距离下要拍他肩膀还稍微有点费劲：“不用担心，我接管了它，现在它是我的傀儡了。”
柏澈愕然：“怎么回事？”
“我杀鹿岛的时候，你不是见过吗？卡利乌姆也同理。”诺姆维尔耸肩，“我夺取了他们能力。卡利乌姆能操纵这个傀儡，现在我也可以。”
“好厉害……”柏澈不由发出惊叹，看向诺姆维尔的眼中流露崇拜：“我也能做到吗？”
诺姆维尔本想说不可能，吞噬之火是她独有的能力，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有普通恶魔能像她一样，但看着柏澈如同摇尾小狗般亮晶晶的眼神，想了想还是换成了委婉的说辞：“看你的潜力吧，或许可以。”
眼看柏澈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诺姆维尔久违地感受到一丝罪恶感，她不自然地清清嗓子，转向已经归为她麾下的生傀，问道：“详细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生傀老实答道：“卡利乌姆大人的领地，连接到他书房的秘密通道。”
诺姆维尔眼睛一亮，裂隙竟然直接开到了卡利乌姆的书房，可真是意外之喜。
她早就听说卡利乌姆将机密信文件藏在居所的书房里，奈何卡利乌姆一贯警觉得像只神经衰弱的秃鹫，将整个领地用结界层层封锁，她从外部一直找不到无痕入侵的方法，现在可算是风水轮流转，竟然能直接进到里面。
她心里有了主意：“带我们去书房。”
生傀点点头，“明白了，主人。”
有生傀带路，二人很快就走出了嶙峋的岩洞。这里说是秘密通道，尽头却是一扇高大精致的金属门，丝毫没有隐蔽作用，反而华贵得突兀。生傀上前，用了点力气才拉开。
随着门板一点点打开，明亮的光线射进通道，诺姆维尔率先走了出去。
甫一踏进书房，立刻被满眼的金光晃了眼。
卡利乌姆跟着齐弥多罗这么久，显然没少获得好处，就连私人居所的书房也装修得富丽堂皇。
金玉满铺，晶灯高悬，敞亮的开间套着层层相叠的私人图书馆，靠墙的几个角落分别立着卡利乌姆不同表情的镀金胸像，书房正中摆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堆叠着若干文件。
诺姆维尔环视一周，也没有看见一座全身像，不由低笑一声。卡利乌姆实在可笑，既自恋又在意化形失败留下的尾巴，在自己书房里摆满了雕像，却都没有下半身。
她快步走向书桌，将文件一份一份仔细过目。
放在表层的都是些领地里的日常事务，迅速略过那些无用的东西，诺姆维尔将书桌翻了个底朝天，很快就在抽屉的夹层里找到了一个厚重的大信封。
信封入手沉重，但封口处却翻卷着，显然是常常被翻动。诺姆维尔心里一跳，谨慎地打开信封。
令她意外的是，这里面只是卡利乌姆负责的几处魔矿矿脉的常规管理记录，数据与她暗中调查得来的并无不同。
她反复翻看着文件，不愿相信这就是全部，直觉告诉她事情没这么简单，以卡利乌姆的性格，他一定还做了手脚。
边思忖着其他可能性，诺姆维尔指尖下意识摩挲着纸张，卡利乌姆用的是精细的特种纸，她认得这种纸，质地轻盈，纹理细腻，厚度适……厚度？！
这种纸……有这么厚吗？
她举起文件，对着灯光照着，明亮的光线穿透纸张，已有的墨迹被照得更加清晰，背后雪白的纸上却好像蒙了一层小一些的蒙版，隐约透出模糊的印痕。
有夹层！
诺姆维尔的眼睛一下睁大了。
纯白兵装化成拆信刀握在手里，她小心翼翼地割开纸边，一张一张打开夹层，取出里面稍小的纸片。
将纸张汇总起来，前半部分详实地记录着卡利乌姆私下出入矿脉的时间、每次带走的魔矿克数以及前往表位面交接给长谷川的具体地点和数量；后半部分则是长谷川向他汇报的人类改造计划，包括变异种实验、生体强化剂的投产以及通过天川食品污染人类成为傀儡的详细进度。
整整一本。
卡利乌姆谋反的实质证据，终于落到她手上了。
按下激动的心情，诺姆维尔将这些材料仔细收好，转身对生傀说：“你守好这里，别让其他人进来。”
“您不用担心，卡利乌姆大人从不让任何人进入书房，只有我。”生傀关好通向空间裂隙的大门，恭敬地回答。
“嗯，”诺姆维尔颔首，“之后你继续原来的工作，卡利乌姆让你怎么做的你还怎么做，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你的主人是卡利乌姆。明白了吗？”
“明白了，主人。我会在此卧底，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您和这位大人来过。”生傀瞥了一眼柏澈，将手放在胸前，向诺姆维尔深鞠一躬。
生傀这下让诺姆维尔很意外，诺姆维尔没想到它这么上道，看来被卡利乌姆改造成傀儡前就是个机灵的家伙。
一般这样的情况，碰到此类恶魔，如果不是她的眷族，她会留个心眼，但换到生傀就完全不同——傀儡技法让让她对它的一切了如指掌，它完全且彻底地忠诚。
诺姆维尔逐渐体验到生傀的方便之处，心说怪不得卡利乌姆热衷此道，但想到这背后的机制，她还是决定轻易不再使用这个能力。
于是眼下，她赞赏地拍了拍生傀，对它的表现给予认可：“很好。如果有异常，第一时间通知我。”
“遵命，主人。”生傀应道。
听见它叫诺姆维尔主人，还获得了表扬，柏澈额角青筋一跳，不悦地眯起眼。
只顾着在卡利乌姆书房继续搜刮证据的诺姆维尔没注意到柏澈已经沉默许久，她仔仔细细将所有可疑材料都收入囊中后，直接打开空间传送。
身前的空间轻微扭曲，迅速展开一道彩华流转的缝隙，诺姆维尔对柏澈伸出手：“走，带你见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