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水中憋气浸泡许久,焦娇猛地睁开眼,苍白着脸,大口大口喘气。

    “阿姐?”

    一道软糯疑惑的嗓音忽地在耳边响起。

    焦娇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清眸许久才渐渐聚焦,却又迷惑茫然的抬头。

    “阿姐怎么哭了?可是做噩梦了?”

    清秀白嫩的小姑娘体贴的取出腰间巾帕,眨巴着明亮却疑惑的大眼睛,乖巧送到跟前。

    焦娇愣怔住了,还含着泪光的眸子失神般看着她,久久无言。

    她又重生了?

    混乱的思绪一股脑涌上来,焦娇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她在现代也看过不少电视小说,有重生好几次的主角吗?而且距离她上次重生,仅仅过去几个时辰,这会不会太快了?

    焦娇想不明白,可看着眼前失而复得的妹妹,她忍不住心怀庆幸,接过巾帕,唇角不自觉弯了弯。

    这次玲姐儿还在她身边,她会好好活下去。

    压下数不清的情绪,焦娇深吸口气,目光扫了眼四周。

    一张烫金喜帖压在身侧案桌上,马车徐徐驶着,耳边隐隐听见车轱辘的声响。

    看来今日是沈薏宁大婚的日子。

    焦娇不想再节外生枝,掀开车帘,淡淡吩咐:“似竹,回府吧。”

    见状,玲姐儿睁大眼睛,错愕道:“阿姐方才不是还担心会让母亲为难吗?怎么现在又要回去了?”

    焦娇揉了揉她的发梢,感受到熟悉的体温,指尖发颤,眼眶再度生了热意。

    可她闭了闭眼,并未表现出来,而是眨眨眼一笑:“母亲最是疼爱我们,肯定会替我们想个周全的法子。”

    玲姐儿也可爱的眨眨眼,嗓音软软:“那就照阿姐说的办。”

    回到焦府,果不其然,先是被老夫人叫过去狠狠一通教训!说她们不懂规矩,连沈家的请帖都敢置之不理。

    秦氏在一旁说尽了好话,姐妹俩还是被老夫人关了一个月禁闭。

    焦娇毫不在意,离开西苑后,第一时间命人把那匹之后会失控的马儿带去调查!

    究竟是谁敢对玲姐儿下手,她必须将这个凶手给揪出来!

    那次玲姐儿失踪,焦娇在府中大闹一场后,如今越发想明白了。什么闺门小姐,都是狗屁!

    她懒得装乖卖弱,保护好母亲和玲姐儿才是最重要的。

    处理完马车一事,焦娇勉强松了口气,但她并未放松,蹙眉沉思片刻,决定再去一趟秦氏的秋林阁。

    领着似竹到院中时,秦氏正坐在软榻上,和采莲说着话。二人轻声细语,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秦氏竟罕见的弯了弯唇轻笑。

    “夫人,大姑娘来了。”

    侍女恭声通传。

    秦氏眼睛一亮,正要起身去迎,复又想到什么,柳眉轻拧。

    恰巧焦娇这时走进来,正欲福身行礼,秦氏无奈扶住她,柔声:“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多礼。倒是你,今个胆子怎么这么大了,连老夫人的话都敢不听。若再传进旁人耳朵里,恐怕老夫人又要抓着你学规矩了。”

    心知她说的是“禁闭”一事,焦娇不甚在意一笑,同秦氏到软榻上坐下。

    她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经此一遭,更是心镜明澈,再大的事也抵不过玲姐儿的命。

    只是这些,她不能说。

    秦氏爱女如命,若知晓有歹人会对玲姐儿下杀手,说不得夜夜不能寐,忧思成疾。

    “娇姐儿无事不登三宝殿,快与母亲说说。”

    秦氏温柔似水,对她显然有几分了解。

    焦娇尴尬的摸了摸鼻尖,也不想扭捏了,正了正神色,直截了当道:“母亲,父亲在朝中可得罪过什么人?”

    玲姐儿深居简出,接触之人甚少。思来想去,只有焦宏问题最大。他身在官场,说不得会与什么人结仇,继而报复到玲姐儿身上。

    见焦娇一脸认真,秦氏倒也没敷衍她,仔细思索片刻后,摇摇头道:“你父亲在朝中一贯清正廉洁,既无深交,也无结党,想来并没有得罪过谁。”

    听秦氏这么一说,焦娇心里冷不丁冒出另一个疑问。

    没错,焦宏不过是御史中丞,权利不大,说白了就是给梁御史打下手的。便是与他政见不合,对付禄哥儿不是更好吗?他可是焦家唯一的男丁,更能让焦宏陷入痛苦,何苦对一个小姑娘动手。

    难不成还是沈家?

    沈薏宁对她气愤不过,下药也不够解恨,所以对玲姐儿痛下杀手?

    那她又是怎么对马儿动手脚的呢?提前买通马夫?亦或是焦府出了内贼?

    沈家因沈薏宁被造谣一事自顾不暇,何来的闲工夫对她们做这般手脚?

    焦娇无论怎么想都觉得疑点重重,好似蒙了一层厚厚的迷雾,有细节并没有被她注意到。

    “娇姐儿可是不舒服?”秦氏担忧的嗓音忽地响起。

    焦娇回过神来,轻轻摇头,犹豫道:“母亲若是想起有关父亲的事,请一定要派人告诉我。”

    秦氏忍不住失笑:“娇姐儿怎么突然关心起父亲了?莫不是受了委屈,想找他诉诉苦?”

    焦娇嘲讽般扯了扯唇瓣,想起先前焦宏对玲姐儿失踪的冷漠。

    若真受了委屈,找他恐怕只会死得更快。

    ……

    天色渐晚,春意阁内却灯火通明。

    焦娇看着跪在下首的马夫,清眸轻轻垂落,语气淡淡:“你确定马儿并没有任何问题?”

    马夫本名罗大,府上下人们一贯叫他罗哥。他自幼被生母卖进府,在后厨做帮佣,后因对养马一道颇有独到之处,遂被吴管家派去马厩做马夫,如此也有十几年。

    罗大又慌又怕,赶忙战战兢兢:“小人以命担保,大姑娘放心,府中马儿皆由小人亲自喂养,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今日吴管家找到他,说大姑娘对他养的马儿有微词,吓得他一整天精神恍惚,连饭都没敢吃。

    见他苍白着脸不似作假,焦娇心里叹了口气,可不想把人吓出毛病,摆摆手让人出去。

    罗大正冷汗涔涔,见状如获新生,匆忙退出去。

    焦娇望向窗外,思绪翩飞。

    既然马儿没有任何问题,那玲姐儿被害当夜,失控的马儿又是为何?

    想到那夜在密林里听到的古怪声音,焦娇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莫非是什么人间异术,能靠声音御马而行?

    穿越重生都有了,便是有什么灵神怪异,想必也不足为奇。

    只是眼下她没有证据,到底无从得知。

    焦娇一脑袋想法多如牛毛,在叮嘱似竹多注意玲姐儿的院子后,实在疲惫伤神,简单沐浴完准备歇下。

    不想依旧转辗难眠,直到深夜才陷入昏昏沉沉的梦境中。

    梦里,玲姐儿了无声息的闭眼躺在一艘小船中,摇摇晃晃驶向远方。焦娇拼了命游水过去救,却始终追赶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小人儿彻底淹没在无边黑暗中……

    不!

    焦娇心口一紧,猛地睁开眼,苍白着脸大口大口喘息。

    失焦的双眼无神的看向窗外,天色微亮,晨曦的光线略有些暗淡。

    片刻,似竹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姑娘可是醒了?”

    焦娇压下满腹情绪,低应一声,唤了人进来洗漱梳妆。

    因被老夫人禁足,晨昏定省自然是免了,一干侍女恭敬的端上来一碟碟早点。八宝如意粥、炸春卷,还有两叠摆盘精致的小菜,都是她爱吃的。

    吃完早点,身子回暖,焦娇沉郁的神色稍缓,迟疑问:“似竹,你去把玉荷叫来,我有话要问她。”

    似竹惊讶的看她一眼,点头退下。

    没一会,玉荷匆匆赶来,还有些婴儿肥的面颊似有些慌张,赶忙俯身行礼:“奴婢见过大姑娘。”

    焦娇轻点头,让她起来。

    玉荷年岁不大,只比玲姐儿大了一岁。当初挑选贴身侍女时,玲姐儿见她年龄相仿,又生的可爱,才主动向吴管家要了她。

    焦娇挥退其他侍女婆子,才缓缓问:“你跟着玲姐儿多久了?”

    玉荷看了眼似竹,见她目不斜视,白着小脸更慌了:“奴、奴婢伺候三姑娘三年了。”

    焦娇心里有了计较,又道:“平日里,三姑娘可有偷偷见过什么外人?”

    玉荷瞪大眼睛,拼命摇头,慌张回:“姑娘性子软和,平日里根本不爱出门。别说见什么外人,便是独自出门都是少有的!”

    果然,一切如焦娇所想。

    玲姐儿深受秦氏熏陶,小小年纪便乖巧懂事。别说偷摸见什么外人,恐怕除了焦府,她对靖安城都知之甚少。

    从玲姐儿下手,看来不会有什么线索了。

    玉荷晕乎乎的又被送出去,皱紧小眉头,疑惑问:“似竹姐姐,大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不满我伺候三姑娘?”

    似竹同样疑惑,却摇摇头:“大姑娘对下人一贯宽厚,你别多想,回去口风紧着点,别对三姑娘多嘴,好好伺候便是。”

    玉荷听话的应了一声,转身回去。

    渐至正午,天色开始变得阴沉。

    焦娇心知大暴雨即将来临,吃过午饭便让似竹把院中的盆栽收拾起来,还叮嘱送到库房,小心保管。

    似竹抬头瞧了瞧,虽有阴云,却日头正盛,不像变天。可大姑娘这作派,怎好似要下一场大雨似得。

    她心有疑惑,但也未多嘴去问,听命将一干盆栽全都移交到库房。

    到了下午,如那天一般,靖安城陡然狂风大作。不消片刻,浓浓黑云汇聚上空,天色霎时变得黯淡,好似被一张巨大的黑幕遮蔽,预示着大暴雨即将来临。

    似竹错愕不已,忍不住感慨:“大姑娘莫不是会神机妙算,也太准了!”

    焦娇笑笑没解释,心里却并不轻松。

    那一次就是今夜,她在城门口看见玲姐儿的尸体,还有那个戴着古怪面具的男人。

    也是今天,燕德帝病重消息传出,焦宏下令所有人不得外出。而她为了玲姐儿,挟持周姨娘,断椅决裂,与焦家从此再无瓜葛。

    冷风呼啸,卷起院中片片落叶,侍女慌慌忙忙进来通传:

    “大姑娘,家主有令,让所有人都立刻去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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