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洁被人溺死在浴缸里。

    徐洁的妈妈孙兰报的警,她一早给徐洁送早餐,忘记带钥匙,门又叫不开,电话也打不通,就叫来物业,物业的管理人员认出老太太是徐洁的妈妈,就帮她找来了开锁公司……

    徐洁的死亡时间是9月27号晚上是9:00左右。

    也就是说,徐洁之所以失约,很有可能她当时已经被嫌疑人控制,失去了人身自由。8:45分回给廉程的短信也可能是犯罪嫌疑人用徐洁的手机发送的。

    姜浩和宋铭晨都有不在场证明。

    姜浩新傍了一个富婆,案发的时候,他和朋友正在给富婆庆生。

    宋铭晨正在另外一个女人床上浓情蜜意。

    有人证,有监控。姜浩和宋铭晨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徐洁的家庭关系有点复杂,父母离婚后又各自再婚,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徐洁自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和父母鲜有往来。也就这几年,徐洁做直播卖货,赚得盆满钵满,先前疏远的父母又凑了上来,

    俗话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母亲孙兰想搬来和她一起住。但是徐洁不愿意,就给孙兰和妹妹关元盈在小区买了一套房。

    徐洁名下有一家传媒公司,她是法人,全资控股,专门签网络达人直播带货,去年销售额上亿,净利润两千多万。

    顾肖直咂舌!

    这收入,任谁不眼红!怪不得那些苍蝇蚊子的都往上靠,徐洁就是活脱脱的ATM机呀。

    “酒吧是徐洁出钱给弟弟徐明达开的。她妹妹关元盈的美容院也是徐洁给钱开的。”于行把调查结果尽数汇报,“徐洁每月还给他爸徐忠明1万元的生活费。”

    说白了一家人都靠着徐洁过活。

    于行感慨:“这姑娘人挺好,一个人养一家子。”

    “这么说来,相对于她的男友、前男友,亲戚的杀人动机更强烈,毕竟徐洁要是死了,钱可就是他们的了。”

    “不可能,徐洁三年前立过遗嘱,遗嘱最大受益人是她儿子。”李舒格补充:“徐洁之前有过一段婚姻。前夫叫王海洋,在盛世房地产集团工作。她和王海洋2010年6月结婚,2017年4月离婚,有个儿子现在6岁,一直跟着王海洋生活在上海。徐洁每月会汇叁万元到王海洋的账户,已经和王海洋核实过,这是徐洁给孩子的生活费。王海洋呢,2018年工作调动去了上海,一直没有回过京港。”

    “徐洁的家人知道这份遗嘱吗?”周慕从发问,虽然这份遗嘱留了一部分钱给父母弟妹,但是,百万和几千万,甚至上亿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人的欲望是个无底洞。

    李舒格摇摇头:“这份遗嘱是保密的,她家里人应该不知道。”

    “我们假设,徐洁的家人在某个时间知道这份遗嘱的存在,他们会怎么办?”周慕从沉吟道。

    人性有的时候经不起假设。

    大家沉默。

    每个人看似都有可能,似乎又都不可能。即便排除了姜浩,宋铭晨和王海洋,徐明达,关元盈,以及徐忠明、孙兰依然存在嫌疑。

    徐洁身边的每个人似乎都和她的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周慕从说:“顾肖,再去查下徐洁小区周边的监控。把监控时间范围扩大到遇害前一周。”

    “舒格,重点查下徐洁弟弟徐明达的银行流水和资金往来记录,特别注意下有没有大额资金转账。”

    “于行,咱们去看看关元盈店里走一趟。”

    元盈焕颜中心开在京港的市中心,上下五百多平,装修的富丽堂皇,一看就是消费不菲的地方。

    关元盈把两人请到办公室。

    周慕从开门见山:“徐洁立过一份遗嘱,你知道吗?”

    关元盈神色一怔,随即垂下目光:“不知道。”

    于行和周慕从对视一眼:撒谎。

    “徐洁三年前立过一份遗嘱,除了留给你、孙兰、徐忠明,徐明达们四个每人200万,其他的,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当然,不包括这个焕颜中心,但是据我所知,焕颜中心开业到现在,3年的时间,年年都亏损,去年年底,徐洁转了给你90万,应该是补亏损的窟窿吧。”

    她一幅幽怨的样子,眉目间隐约流出淡淡的哀伤:“当初说开焕颜中心的时候,我就告诉徐洁,别把摊子铺太大。她呢,要排场要面子,光这地儿,租金一年要100多万。不挣钱,她就怪我不会经营,嚯嚯她的钱。至于遗嘱,她的钱她想要怎么安排是她的事,我也管不着。”

    她直唤徐洁姓名,可见姐妹俩并没有多亲近。

    关元盈和徐洁有五分相像,细眉柔目,说起话来温声细语,即便是埋怨,也轻声细语,并不惹人生厌。

    “9月27号晚上8点到11点,你在哪里?”于行问。

    “店里。那天预约的客人特别多,我一直忙到夜里11点多才打烊,好多人都能证明。之前的你们问过,我也说了,店里监控你们不是也查了吗?”关元盈有些不耐烦。

    焕颜中心,其实就是美容院。来这里的大多是女客,护理项目也涉及到身体隐私部位,所以房间里面不会安装监控。

    周慕从扫了一眼大厅的时钟:“8:02分你进了客人房间,11:05分出来。这个房间我们能看下嘛?”

    “……我带你们过去。这个客人项目做的比较多,所以待得时间久些。”

    房间古色古香,屋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墙上挂着一幅古老的山水画,画中山峦起伏,水波荡漾,仿佛能听到山间的鸟鸣声;房间地板铺着一张厚实的蓝色地毯,踩上去柔软舒适,仿佛踏在云端之上;窗帘是由薄纱织成,微风吹过,帘幕轻轻飘动,透过一丝朦胧的光影。房间在二楼,临窗望去,能看到外面的窄巷。

    “这条巷子通向哪里?”周慕从问。

    “通向应和街,前面那栋楼是一家饭店,叫卿海楼,他们通常把厨余扔在巷子的垃圾桶里。天热会有味,所以我通常都会关窗拉窗帘,省得客人看见心里膈应。”

    “客人做的什么项目?”周慕从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哦,身体项目,嗯……胸部护理,面部护理,还有卵巢保养。”

    周慕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能把客人联系方式给我吗?”

    “这个……”关元盈很是犹豫:“……等会我让前台找给你。”

    “你们怎么给客人做项目?站着做?”周慕从突然问了一句。

    “啊,哦,不是,客人躺着……”关元盈突然脸涨的通红:“客人躺着,躺着……”

    “那床在哪?”周慕从扫了一圈房间也没见床。

    周慕从问出了于行心里的疑问,偌大的护理房,连一张床都没有,而且这房间摆设一看就像重新布置过。

    “这么大一间房,没床也就算了,连仪器都没有,合着你们给客人做护理都是纯手工的。”于行很欠的补了一句。

    这显然是戏谑。

    周慕从给于行一个你很懂的眼神。

    于行耳语:“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关元盈显然有些慌乱,连声音都暗了下去,“有的,在另外一个房间。”

    “走,带我们去看看。”周慕从让关元盈在前面带路。

    三楼最里面的房间里面摆了四张床,还有从房间撤下来的仪器、杂物,满满当当的摆满房间,无从落脚。

    “那张床。”关元盈声怯,小心谨慎的指了指最里面的一张护理床。

    周慕从语气闲散,意味深长的问道:“为什么放杂物间。”

    “脏了。”关元盈的声音越发小了,蚊子嗡一样。

    “哪里脏了,怎么弄脏的。”周慕从面色沉静。

    关元盈胸口起伏不定,好似憋了一口气,许久没有说话。

    周慕从沉下脸:“于行,给痕检科的同事打个电话。”

    于行扬了扬手机:“打过了,十分钟到。”

    周慕从叮嘱:“让顾肖查下二楼巷子后面有没有监控,如果没有,巷口东边正对着停车场,查下往来车辆的行车记录仪。”

    于行点头:“明白。”

    交代过工作,周慕从对关元盈说:“你是在这里说,还是和我回队里说。”

    关元盈终于止不住,呜呜呜的哭起来。

    关元盈在审讯室坐了一下午,除了哭,什么都不说。

    监控排查是个精细活,顾肖盯着监控屏幕,两眼昏花,光洗脸都往卫生间跑了四五趟,最后哈欠直打,看人都是重影。

    “我联系到薛时燕了。”李舒格风尘仆仆的回到办公室。

    薛时燕是当晚关元盈店里的客人。

    “她说,她出差了,过几天才能回来。但是,他们公司的人事说,她请假了。我去过她家,敲门没人应,不过,我查了监控,9月27号夜里12:06分到家之后,她一直没有出来。”

    周慕从生出不好的预感:“走,去她家看看。”

    “别去了。”于行火急火燎的跑过来:“薛时燕自杀了。”

    八点的急诊室,灯火通明,输液室里挤满了人,浑身血迹找医生包扎脑袋的男人;一边争吵一边陪在身边的小情侣;还有哭闹不止的孩子……赵晓棠楼上楼下转了几圈,也没找到廉程,糟糕的是,廉程的手机已经关机。

    赵晓棠急的像无头的苍蝇,原地打转,慌不择路的撞到一个男人身上,抬眼一看居然是周慕从。

    “周队,真巧。”赵晓棠欣喜。

    本来今天赵晓棠要请周慕从他们吃火锅的,结果,生出这档事,只能作罢。

    赵晓棠下午给周慕从打电话他也没接,只能发微信给周慕从约改天,不过,周慕从也没回信。

    “真对不住,周队,本来要请你吃饭的。结果不巧,廉程出了点事……”

    周慕从瞧她慌乱的样子,问道:“廉程出什么事了?”

    赵晓棠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正好周队,廉程电话打不通。我这转悠了一个多小时了,都没找到她。你帮我找找呗。”

    “别添乱成吗,我们都忙死了。哪有心情给你找人。”于行硬生生的给怼了回去。

    赵晓棠无奈的叹气:“她手机关机,我这上哪找,总不能扯着嗓子喊……”。

    “她怎么了。”周慕从又问了一次。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被人打了。不对不对!”赵晓棠纠正,“应该是被误伤了,好像是。”

    赵晓棠一脸无辜,可怜巴巴说道:“具体啥情况,我也不清楚。是医生给我打的电话,你也知道,廉程和她爸爸妈妈不怎么联系,她也没什么朋友……哎哎哎,周队你去哪?”

    “找廉程。”周慕从答了一声。

    还真去呀?于行一脸不痛快:“周队,薛时燕咱不管了?”

    周慕从说:“你去瞧下薛时燕,等会我联系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朝护士台走去。

    “你好,我想问下,今天晚上有没有一个外伤患者叫廉程。”说完,周慕从亮出工作证。

    护士翻了一下前台的登记表,头也不抬的指了指前面:“外伤去清创室。”

    清创室人多,没座位。廉程靠墙站着,她穿了件白色衬衫,右边袖筒已经被剪开,上臂裹着纱布,廉程用手摁着,肩膀处溅出点点血迹,衣服左边下摆已经被血染红,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脸色惨白,浓密卷曲的眼睫微微扇了扇,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一小片显而易见的阴影。

    “廉程!”周慕从唤了一声。

    廉程微微抬起脸庞,舔了舔因为缺水而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的回应:“周队……”

    廉程话还没说完,赵晓棠一个健步飞扑过去,把廉程抱了一个满怀:“你吓死我了。”

    赵晓棠正撞到廉程的伤口,疼的她龇牙咧嘴:“疼疼疼,起开,姐妹儿。”

    赵晓棠赶紧松开廉程:“伤哪了?让我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周慕从看廉程左手一直护着右手的胳膊,问道:“严重吗?我看看。”

    廉程躲开周慕从的伸出的手,喃喃道:“小伤,不碍事。”

    周慕从收回落在半空的手,上下打量着她:“人这么多,你一时半会也排不上,要不,我……”

    “不用。谢谢你周队。”还没等周慕从说完,廉程就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那行,你们回去注意安全。”他语气平静,却似有若无的带点不痛快。

    直到周慕从身影消失不见,赵晓棠才没好气的说:“什么你就不用。你拒绝的倒是挺快的。你好歹也听听周队说什么呀。”

    廉程不想和周慕从有牵扯。

    “眼下有件重要的事,需要你帮我办。”廉程正色道。

    赵晓棠直起身子,拍了拍胸脯:“说,我肯定帮你办的妥妥的。”

    “我手机丢了,又没带现金,到现在都没交费!”廉程从兜里掏出交费单,可怜兮兮的说:“麻烦你了,我亲爱棠棠。”

    赵晓棠整一个大无语:“你说你,哎。等我。”

    原来她不是在排队,她是压根没交费,想着她一个人在这清创室忍着疼痛窝了几个小时,赵晓棠又生气又心疼……廉程脸色苍白,眼巴巴的瞅着她,赵晓棠心下一酸,眼睛就湿了。她努力吸了吸鼻子,快步离去了。

    等赵晓棠交费回来,廉程前面还有两个个人。

    “哪个是廉程。”清创室的医生出来喊了一声。

    “我是。”

    “进来。”

    廉程乖乖进了清创室,赵晓棠跟在她后面。

    “把纱布拿开,我看下伤口。”

    纱布是急诊室护士给她敷上的,嘱咐她,千万别拿掉。

    厚厚的一坨纱布已经被血染红,伤口是开放性的,大概有一指长,猩红的血肉外翻……赵晓棠看着都疼。何况是廉程!

    医生直皱眉头:“怎么伤的?”

    “被刀划的。”

    医生眉头更深了:“美工刀?”

    “嗯。”

    “报警了吗?”

    “啊!”廉程一愣:“意外,纯属意外。”

    医生冷笑一声:“瞧你这伤口可不像意外。你确定不报警?”

    “真的是意外,没有必要报警。”廉程坚持。

    赵晓棠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情况?你是被人划伤的,谁呀。”

    廉程示意她别说话:“真的是意外。”

    医生叹口气:“我先帮你打麻药,然后再缝合。不过,你这伤口需要打针破伤风。我开好单子,您让你朋友先帮你交费。”

    “好的,谢谢你医生。”

    秦萧刚进休息室就看见周慕从猫在沙发上,他身高腿长,窝在沙发上憋屈得很。

    “怎么样。”周慕从猫起身子,急急的问。

    本来,秦萧想吊他一会,让他着急一下,但是看周慕从的表情……秦萧决定作罢,老老实实的说:“不像是防御性伤口,人家拿刀划你,你是不是要躲!但是,她的伤口更像,别人趁她不防备划的,伤口很深,不过幸好没伤着动脉和神经。不幸中的万幸。”

    周慕从心里憋着气:“你们还急诊!看个医生要排几个小时,这是哪门子急诊。”

    秦萧看出来他心里不痛快,委屈的说:“你朝我发什么脾气,又不是我把她划伤的。”

    周慕从没有吱声,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

    秦萧被他晃的心烦,安慰他:“她既然不愿意报警,肯定有苦衷。这个时候,你与其在我这埋怨医院急诊慢,不如去关心关心下她。说不定,人姑娘愿意对你说实话。”

    廉程固执的很,对他说实话,难!

    秦萧头次见周慕从这么焦躁不安,好奇心上来了:“怎么,对人小姑娘有意思?”

    “别胡说。”周慕从抬眼,看向秦萧,悠悠的解释:“她是廉修的妹妹。”

    秦萧脸色一怔,喃喃道:“廉程,廉修,原来是廉修的妹妹。”

    廉修和他俩是高中同学。高中毕业后,廉修和周慕从考取了警校,秦萧去了医学院。廉修出事的时候,秦霄在北京忙着考研,对廉修的事情知之甚少。

    他也问过周慕从廉修出事的细节,但是对于周慕从来说,廉修好似一个不能触碰的伤口,每次提到廉修,周慕从都缄默,闭口不言,时间久了,秦萧也不再问了。

    两人一阵沉默。

    死亡是沉重的话题,特别是死在盛年的廉修!遗憾和痛苦终是大于他曾留下的美好回忆。

    所以,才有人感慨:什么是死去?是终点,是诀别,是不可挽留,是再也握不到的手,感觉不到的温度,再也说不出口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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