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初二上学期的期末考结束了，柳研的物理考了满分。她满意地笑了。之前几次不熟悉试卷，没有发挥好。她想，看来这次的运气还不错，没犯什么粗心大意的毛病。
放学的时候，班上成绩最好的那个男孩子突然来到她的面前。男生叫向九，一米七的身高，长得白白净净，体型偏瘦。他总是梳着干净的寸头，柳研觉得他给人一种清爽且精神的感觉。向九也是班上少数在那次网暴之后没有删除他联系方式的人。不过，据说他一直喜欢隔壁班那个学舞蹈的漂亮女生。
他突然跨过好几个凳子，一屁股坐到柳研的面前。柳研直往后仰。虽然向九长得很好看，但她还不是很习惯有男生这样直白地盯着她看，这让她有些害羞。他咧着嘴冲着柳研笑了，笑得很灿烂。柳研也回应着笑笑。
“你这次是班上的第一。”向九说。
“嗯。”向九是要来跟她交朋友吗？柳研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但感觉他的眼神不太像。
“没想到你的物理居然可以考满分。”
柳研没有说话，向九一直盯着她看。
“加油啊。”向九说完，走开了。
柳研望着他的背影。她想多了，向九不像是想找她搭话，而像是在宣战。一种不爽的感觉从心头油然而生，她感觉被冒犯了。
十八
互联网没有记忆，网络上的流言蜚语正如郑楷所说，没多久就消散了，人们逐渐忘却了这件事。而柳研自从物理考了满分之后，英语、语文都考进了年级前十。她在年级里越来越出名，这使得班上的一些同学不得不开始用敬畏的眼神看着她，而柳研喜欢欧阳汐的事情，也在年级里逐渐传播开来。
后来很多老师也知道了。作为长辈的他们，看着柳研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拍拍她的脑袋，让她向欧阳汐姐姐看齐。在很多人眼里这是一个普通班的逆袭学霸喜欢上了重点班的学神姐姐的故事，而在老师眼里，是那个总喜欢拿难缠的问题来为难老师的急性子小孩，崇拜上一个成熟稳重的高年级好学生的故事。老师们私下里也会谈论学生的八卦，柳研和欧阳汐就是其中一个热门话题。
“柳研那孩子好像不太爱交朋友？”
“好像每天都郁郁寡欢的呢，就是，表情总看着冷冷淡淡的。”
“哎哟，没想到这么骄傲的一个人，还会有一个这么崇拜的女神呀！”
“哈哈哈哈哈哈……”
十九
政治课。柳研愈发地喜欢这位政治老师，她的每一节课都及其地振奋和激昂，加之政治课本的内容是如此的乌托邦和理想，使得柳研对每一个名词和每一行解释都无比着迷，她不可自拔地爱上了政治。
今天讲了根本政治制度和几个基本经济制度。
“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是我国的根本政治制度…….”柳研很喜欢把这些字眼端正地朗读出来，“人民通过民主选举选出代表，国家机关依法行使各自的职权，对人民代表大会负责，受人民代表大会监督……实行民主集中制，重大问题经人民代表大会充分讨论，遵循少数服从多数原则，民主决定。”
老师告诉他们这一段都要记的时候，班上一片怨声载道。而柳研已经在背下一页的内容了。她觉得了解整个国家的运行机制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对她来说，这个社会是如何构成、如何运行，有哪些事情是她可以做的，哪些权利是她应当争取和保护的，当她遇到危害的时候，应该向谁去寻求帮助，等等，这些都有必要去了解。
不过，书上好像只是大概一提，并没有十分详细。柳研朦朦胧胧地大概知道，宪法是国家根本大法，以及遇到困难可以运用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等等。这些记忆性和措施性的东西，她很好理解，也很好记忆。但至于“民主集中制”，“民主选举”，“人民当家作主”等等这些，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切实的感受。柳研不懂，但还是把它们都记了下来。她去询问了政治老师，老师给她解释：“就是我们的机关、代表都是直接或间接由人民选出来的呀，我们的政府是民主的，一切都由人民当家作主。”
柳研哈哈笑了：“那我算人民吗？
政治老师慈爱地看着她：“你当然也算啦。“
“那我要政府给我爸爸妈妈安排一份能挣很多钱的工作，这样我爸妈就不会老唉声叹气，说家里没钱了。”
老师眉头一皱：“你家里很贫困吗？”
“是啊，我妈妈说房租、学费都很贵，他们还要交社保，家里没有钱给我买新衣服了。”
“要不要申请一下贫困生？”
“可是我们在外地，搞不到政府的证明啊。而且，上面说要么残疾，要么单亲或者孤儿，或者失去劳动能力了，才给开证明。我爸爸妈妈可以劳动，只是他们总说挣的钱不够。”
“劳动才能创造价值。你要体会爸爸妈妈的辛苦。”老师摸摸柳研的头。
柳研下意识点点头，但又皱起了眉头。
“还记得课本说的吗？劳动最光荣，既然爸爸妈妈工作不容易，你平时就要多做做家务来帮他们分担呀。”
柳研又点了点头。她被说的有点懵。刚刚在聊的好像不是这个话题，怎么就说到她头上了呢？但老师还在继续输出她的学问和见解，柳研顺着她的思维，逐渐忘记了一开始谈论的内容。她记得，政治老师告诉她，或者准确来说，是告诉全班，我们要崇尚真善美，做一个友善的、对社会有帮助的人。
其实也不能算是政治老师说的，柳研想，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是这么教育我的呀。不能跟长辈老师顶嘴，不能违背他们的意愿和那些制定的规则，只有乖乖听话，才是一个好孩子。
二十一
柳研的个子嗖嗖地长。她现在有一米六五，这个身高在南方，已经让她成为班上第二高的女生了。升旗的时候她和另外一个女生并列站在队伍的前头，正前方就是升旗台，那个每周都有学生上前演讲的地方。
柳研经常望着那个地方出神。她从未如此渴望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她想让欧阳汐看到她。
柳研不会用花言巧语来刻意和人打交道，她发现自己严重的强迫症不仅用在了学习上，也渗透到了她的价值观中。在她做到能和欧阳汐齐平之前，她绝不会随随便便打扰她。换句话说，柳研希望自己的初次登场，能展现给欧阳汐一个完美的形象，以及她能够有十足的能力来让她们平等发展关系。
这样才能在欧阳姐姐身边更久呀，柳研美滋滋地想。
她趁没有人的时候，仔细照了照镜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柳研变得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她不会化妆，也没有钱去买化妆品，但她每天都会洗三遍脸，每周都剪一次指甲。出门前把头发梳好，扎起一个高高的马尾，穿上一套阳台上晾干的干净校服，外套上还有着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她差不多每天都会换衣服，有时候一件衣服穿两天，她就拿家里的那个别人送的泰国驱蚊水当作香水喷一喷。柳研喜欢那个味道。
镜子里的她，比初一的时候瘦削了些。眉毛有些挑，鼻梁高挺，她面无表情的时候，居然显得有些厌烦和冷酷。右眼的单眼皮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双眼皮，这使得她的右眼看上去比左眼大了一点。柳研用手挡住左半边脸，看到的右半边脸透出一股自信和温柔。挡住右边，左边的脸则显得有些不耐烦。她没忍住笑了，又露出两颗小虎牙。
和青春期的每一个人一样，柳研在额头偏左的地方长了一颗痘，有点泛红，但她没有去碰。
因为经常打篮球，柳研比大多数女生健壮些，她的手臂有清晰的肌肉线条，皮肤也比脖颈的颜色深些。但由于最近一段时间吃的不是很多，回到家扒拉几口饭就匆匆忙忙去学习了，所以她又显得有些苍白和瘦削。可能和性格有关，她的眉宇间透露着一股英气，仔细观察这个俊俏女孩，便会发现她有着这个年龄的女孩没有的叛逆个性。就比如，柳研经常翘掉自习课去打篮球。
有一次她被班主任发现了，那时柳研刚从器材室拿了一个打满气、拍起来梆梆硬的篮球，迎面从操场旁的洗手间撞见了走出来的班主任。
“柳研，你在干嘛？”
“我，我去玩儿一会。”柳研看着陈老师，嘴唇有些紧张地抿起来。
“现在可是自习课哦！”陈老师用责怪的眼神看着柳研，但微微上扬的嘴角暴露了她。
柳研观察到了这不经意的细节，她的压力瞬间悄无影踪：“哈哈，我作业都写完了嘛！“
“那也不……”，没等陈老师说完，柳研冲班主任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可爱狡诈，但又充满阳光的笑容，就向着操场的篮球架方向跑了过去。
陈老师又气又无奈地看着柳研，但还是没有阻止她。她口头上远远地教训了柳研几句，就摇摇头走回了教学楼。柳研见状，内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快乐的情感——她感觉自己被陈老师深深地信任着——她相信自己能掌控学习和爱好，不会因为打篮球而耽误时间，所以陈老师放心地让她去玩儿了。
柳研径直冲向离广播操场地最近的那个篮球架，用力地拍了几下球，然后灵活地将篮球从□□运过，左手从跨后接过篮球，随后两只手抓紧球，手臂协调地摆动着，大迈了三步，最后用右手将篮球高高托起，轻松投进了篮网。
篮球没有打到篮板，这是一个漂亮的空心球。
柳研得意地笑了起来，原地转了个身，接住了落下的篮球。
下午四点半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打落在她的脸上，笑容映衬地更加清澈明亮。高高扎起的马尾大幅度甩动着，汗水从额头流下，打湿了脸颊两侧的碎发。柳研跑到三分线外，转身投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意气风发地绕着篮球场奔跑起来，肆意感受着风的吹拂。她大大地张开双臂，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拥入怀中。操场上安静一如往常，只有偶尔路过的老师或同学，在远远的另一边走向另一栋教学楼。
“你的篮球打的好好呀。”一个声音从围墙边传来。
柳研记得这声音，或者说，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她猛地转头，看见欧阳汐站在对面，冲着她微笑。柳研的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般。
“学……学姐好。”她终于开口，但还是显得有些紧张。
欧阳汐手上拿着几份乐谱和一只三角铁，应该是要去训练。此时她正路过打篮球的柳研，被她刚刚的三分球吸引了视线，便驻足观看。
“你经常来打球吗？“
“嗯……写完作业了就来练练。”柳研的脸开始红了。
“不错呀，加油哦！”欧阳汐好像看出了什么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柳研。柳研的脸越来越红，她含含糊糊地说了句“好的”，然后目送欧阳汐离开。
柳研咬着嘴唇，突然又喊了一声：“——学姐！”
欧阳汐回头：“嗯？”
“你要考哪所高中呀？
“哦……那当然是Z中啦。”
Z中是广州市最好的公办高中之一，中考分数700以上才能勉强进入普通班。柳研读的是区里最好的初中，但也要考到前五十才有希望进入Z中。
“好。“
“怎么啦，你也要考Z中吗？”
“……是的！”，柳研点点头，她没有说是因为想跟欧阳汐一起才有这个想法。
“那期待你也能够顺利考上哦！”欧阳汐看着她，眼睛亮亮的。
“好啊！谢谢学姐。”
那天欧阳汐的背景，柳研偷偷看了很久很久。她瘦瘦小小的身子，厚厚的头发还是和往常一样束在脑后，垂到腰间。
柳研的眼眶突然有些泛红。她再一次意识到欧阳汐有多么优秀。但她也从未如此坚定地打算踏上那条最难走的路。
我喜欢她，柳研想，喜欢到想与她一起看高处的所有风景。
欧阳学姐，你等等我，我要追上你。
初二上学期的期末考结束了，柳研的物理考了满分。她满意地笑了。之前几次不熟悉试卷，没有发挥好。她想，看来这次的运气还不错，没犯什么粗心大意的毛病。
放学的时候，班上成绩最好的那个男孩子突然来到她的面前。男生叫向九，一米七的身高，长得白白净净，体型偏瘦。他总是梳着干净的寸头，柳研觉得他给人一种清爽且精神的感觉。向九也是班上少数在那次网暴之后没有删除他联系方式的人。不过，据说他一直喜欢隔壁班那个学舞蹈的漂亮女生。
他突然跨过好几个凳子，一屁股坐到柳研的面前。柳研直往后仰。虽然向九长得很好看，但她还不是很习惯有男生这样直白地盯着她看，这让她有些害羞。他咧着嘴冲着柳研笑了，笑得很灿烂。柳研也回应着笑笑。
“你这次是班上的第一。”向九说。
“嗯。”向九是要来跟她交朋友吗？柳研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但感觉他的眼神不太像。
“没想到你的物理居然可以考满分。”
柳研没有说话，向九一直盯着她看。
“加油啊。”向九说完，走开了。
柳研望着他的背影。她想多了，向九不像是想找她搭话，而像是在宣战。一种不爽的感觉从心头油然而生，她感觉被冒犯了。
十八
互联网没有记忆，网络上的流言蜚语正如郑楷所说，没多久就消散了，人们逐渐忘却了这件事。而柳研自从物理考了满分之后，英语、语文都考进了年级前十。她在年级里越来越出名，这使得班上的一些同学不得不开始用敬畏的眼神看着她，而柳研喜欢欧阳汐的事情，也在年级里逐渐传播开来。
后来很多老师也知道了。作为长辈的他们，看着柳研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拍拍她的脑袋，让她向欧阳汐姐姐看齐。在很多人眼里这是一个普通班的逆袭学霸喜欢上了重点班的学神姐姐的故事，而在老师眼里，是那个总喜欢拿难缠的问题来为难老师的急性子小孩，崇拜上一个成熟稳重的高年级好学生的故事。老师们私下里也会谈论学生的八卦，柳研和欧阳汐就是其中一个热门话题。
“柳研那孩子好像不太爱交朋友？”
“好像每天都郁郁寡欢的呢，就是，表情总看着冷冷淡淡的。”
“哎哟，没想到这么骄傲的一个人，还会有一个这么崇拜的女神呀！”
“哈哈哈哈哈哈……”
十九
政治课。柳研愈发地喜欢这位政治老师，她的每一节课都及其地振奋和激昂，加之政治课本的内容是如此的乌托邦和理想，使得柳研对每一个名词和每一行解释都无比着迷，她不可自拔地爱上了政治。
今天讲了根本政治制度和几个基本经济制度。
“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是我国的根本政治制度…….”柳研很喜欢把这些字眼端正地朗读出来，“人民通过民主选举选出代表，国家机关依法行使各自的职权，对人民代表大会负责，受人民代表大会监督……实行民主集中制，重大问题经人民代表大会充分讨论，遵循少数服从多数原则，民主决定。”
老师告诉他们这一段都要记的时候，班上一片怨声载道。而柳研已经在背下一页的内容了。她觉得了解整个国家的运行机制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对她来说，这个社会是如何构成、如何运行，有哪些事情是她可以做的，哪些权利是她应当争取和保护的，当她遇到危害的时候，应该向谁去寻求帮助，等等，这些都有必要去了解。
不过，书上好像只是大概一提，并没有十分详细。柳研朦朦胧胧地大概知道，宪法是国家根本大法，以及遇到困难可以运用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等等。这些记忆性和措施性的东西，她很好理解，也很好记忆。但至于“民主集中制”，“民主选举”，“人民当家作主”等等这些，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切实的感受。柳研不懂，但还是把它们都记了下来。她去询问了政治老师，老师给她解释：“就是我们的机关、代表都是直接或间接由人民选出来的呀，我们的政府是民主的，一切都由人民当家作主。”
柳研哈哈笑了：“那我算人民吗？
政治老师慈爱地看着她：“你当然也算啦。“
“那我要政府给我爸爸妈妈安排一份能挣很多钱的工作，这样我爸妈就不会老唉声叹气，说家里没钱了。”
老师眉头一皱：“你家里很贫困吗？”
“是啊，我妈妈说房租、学费都很贵，他们还要交社保，家里没有钱给我买新衣服了。”
“要不要申请一下贫困生？”
“可是我们在外地，搞不到政府的证明啊。而且，上面说要么残疾，要么单亲或者孤儿，或者失去劳动能力了，才给开证明。我爸爸妈妈可以劳动，只是他们总说挣的钱不够。”
“劳动才能创造价值。你要体会爸爸妈妈的辛苦。”老师摸摸柳研的头。
柳研下意识点点头，但又皱起了眉头。
“还记得课本说的吗？劳动最光荣，既然爸爸妈妈工作不容易，你平时就要多做做家务来帮他们分担呀。”
柳研又点了点头。她被说的有点懵。刚刚在聊的好像不是这个话题，怎么就说到她头上了呢？但老师还在继续输出她的学问和见解，柳研顺着她的思维，逐渐忘记了一开始谈论的内容。她记得，政治老师告诉她，或者准确来说，是告诉全班，我们要崇尚真善美，做一个友善的、对社会有帮助的人。
其实也不能算是政治老师说的，柳研想，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是这么教育我的呀。不能跟长辈老师顶嘴，不能违背他们的意愿和那些制定的规则，只有乖乖听话，才是一个好孩子。
二十一
柳研的个子嗖嗖地长。她现在有一米六五，这个身高在南方，已经让她成为班上第二高的女生了。升旗的时候她和另外一个女生并列站在队伍的前头，正前方就是升旗台，那个每周都有学生上前演讲的地方。
柳研经常望着那个地方出神。她从未如此渴望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她想让欧阳汐看到她。
柳研不会用花言巧语来刻意和人打交道，她发现自己严重的强迫症不仅用在了学习上，也渗透到了她的价值观中。在她做到能和欧阳汐齐平之前，她绝不会随随便便打扰她。换句话说，柳研希望自己的初次登场，能展现给欧阳汐一个完美的形象，以及她能够有十足的能力来让她们平等发展关系。
这样才能在欧阳姐姐身边更久呀，柳研美滋滋地想。
她趁没有人的时候，仔细照了照镜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柳研变得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她不会化妆，也没有钱去买化妆品，但她每天都会洗三遍脸，每周都剪一次指甲。出门前把头发梳好，扎起一个高高的马尾，穿上一套阳台上晾干的干净校服，外套上还有着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她差不多每天都会换衣服，有时候一件衣服穿两天，她就拿家里的那个别人送的泰国驱蚊水当作香水喷一喷。柳研喜欢那个味道。
镜子里的她，比初一的时候瘦削了些。眉毛有些挑，鼻梁高挺，她面无表情的时候，居然显得有些厌烦和冷酷。右眼的单眼皮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双眼皮，这使得她的右眼看上去比左眼大了一点。柳研用手挡住左半边脸，看到的右半边脸透出一股自信和温柔。挡住右边，左边的脸则显得有些不耐烦。她没忍住笑了，又露出两颗小虎牙。
和青春期的每一个人一样，柳研在额头偏左的地方长了一颗痘，有点泛红，但她没有去碰。
因为经常打篮球，柳研比大多数女生健壮些，她的手臂有清晰的肌肉线条，皮肤也比脖颈的颜色深些。但由于最近一段时间吃的不是很多，回到家扒拉几口饭就匆匆忙忙去学习了，所以她又显得有些苍白和瘦削。可能和性格有关，她的眉宇间透露着一股英气，仔细观察这个俊俏女孩，便会发现她有着这个年龄的女孩没有的叛逆个性。就比如，柳研经常翘掉自习课去打篮球。
有一次她被班主任发现了，那时柳研刚从器材室拿了一个打满气、拍起来梆梆硬的篮球，迎面从操场旁的洗手间撞见了走出来的班主任。
“柳研，你在干嘛？”
“我，我去玩儿一会。”柳研看着陈老师，嘴唇有些紧张地抿起来。
“现在可是自习课哦！”陈老师用责怪的眼神看着柳研，但微微上扬的嘴角暴露了她。
柳研观察到了这不经意的细节，她的压力瞬间悄无影踪：“哈哈，我作业都写完了嘛！“
“那也不……”，没等陈老师说完，柳研冲班主任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可爱狡诈，但又充满阳光的笑容，就向着操场的篮球架方向跑了过去。
陈老师又气又无奈地看着柳研，但还是没有阻止她。她口头上远远地教训了柳研几句，就摇摇头走回了教学楼。柳研见状，内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快乐的情感——她感觉自己被陈老师深深地信任着——她相信自己能掌控学习和爱好，不会因为打篮球而耽误时间，所以陈老师放心地让她去玩儿了。
柳研径直冲向离广播操场地最近的那个篮球架，用力地拍了几下球，然后灵活地将篮球从□□运过，左手从跨后接过篮球，随后两只手抓紧球，手臂协调地摆动着，大迈了三步，最后用右手将篮球高高托起，轻松投进了篮网。
篮球没有打到篮板，这是一个漂亮的空心球。
柳研得意地笑了起来，原地转了个身，接住了落下的篮球。
下午四点半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打落在她的脸上，笑容映衬地更加清澈明亮。高高扎起的马尾大幅度甩动着，汗水从额头流下，打湿了脸颊两侧的碎发。柳研跑到三分线外，转身投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意气风发地绕着篮球场奔跑起来，肆意感受着风的吹拂。她大大地张开双臂，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拥入怀中。操场上安静一如往常，只有偶尔路过的老师或同学，在远远的另一边走向另一栋教学楼。
“你的篮球打的好好呀。”一个声音从围墙边传来。
柳研记得这声音，或者说，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她猛地转头，看见欧阳汐站在对面，冲着她微笑。柳研的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般。
“学……学姐好。”她终于开口，但还是显得有些紧张。
欧阳汐手上拿着几份乐谱和一只三角铁，应该是要去训练。此时她正路过打篮球的柳研，被她刚刚的三分球吸引了视线，便驻足观看。
“你经常来打球吗？“
“嗯……写完作业了就来练练。”柳研的脸开始红了。
“不错呀，加油哦！”欧阳汐好像看出了什么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柳研。柳研的脸越来越红，她含含糊糊地说了句“好的”，然后目送欧阳汐离开。
柳研咬着嘴唇，突然又喊了一声：“——学姐！”
欧阳汐回头：“嗯？”
“你要考哪所高中呀？
“哦……那当然是Z中啦。”
Z中是广州市最好的公办高中之一，中考分数700以上才能勉强进入普通班。柳研读的是区里最好的初中，但也要考到前五十才有希望进入Z中。
“好。“
“怎么啦，你也要考Z中吗？”
“……是的！”，柳研点点头，她没有说是因为想跟欧阳汐一起才有这个想法。
“那期待你也能够顺利考上哦！”欧阳汐看着她，眼睛亮亮的。
“好啊！谢谢学姐。”
那天欧阳汐的背景，柳研偷偷看了很久很久。她瘦瘦小小的身子，厚厚的头发还是和往常一样束在脑后，垂到腰间。
柳研的眼眶突然有些泛红。她再一次意识到欧阳汐有多么优秀。但她也从未如此坚定地打算踏上那条最难走的路。
我喜欢她，柳研想，喜欢到想与她一起看高处的所有风景。
欧阳学姐，你等等我，我要追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