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排毒”之后,温莹一直不敢睡踏实,怕耽误了早起沐浴。

    虽然昨晚用热水擦了身体,但不知是否因自己心中介意,还是确实没擦干净,温莹总觉得身上的味儿很浓郁。早上不好好沐浴一番,她不敢出门。

    因此,西厢房传出卯初的钟声后,她便留意外面的动静,听见有人走动了,便赶紧去叫外间守夜的小丫鬟到外面吩咐人先给她备沐浴用的热水,就说她夜间怕冷便盖得多了些,谁知睡着后竟出了不少汗,大清早就热醒了。

    待念风听到动静过来,又让她去小厨房吩咐厨娘,看有什么食材是多的,多做些赏给因她突然的吩咐而多做事的人。又让念风亲自找机会把她昨夜换下的衣服烧掉。如此也尽可能免些闲言碎语。

    念风心中疑惑,但这会儿眼见着时间不够,但先按下不问,先去办温莹吩咐的事。

    温莹怕耽误早上请安,便不敢慢吞吞地沐浴。她又快又稳地洗好,待头发擦干后,衣饰打扮都往简便来,点心也不吃了,紧赶慢赶才没错过以往的时间。

    如往常一样,温莹在正院等了近两刻,其他妯娌们便来了。

    大家见她一身素净打扮,不禁惊讶。有人想到她今天要回娘家,难不成打扮成这样回去诉苦?看看那脸上的气色,温莹在贺家的日子可算不上苦。只穿得素净可没有说服力。

    大家互相行礼问安后,二房妯娌眼珠子一转,便笑道:“大嫂今日怎地穿戴如此素净?不是要回去见亲家母吗?像平日一样打扮鲜亮一点也好让长辈放心不是?”

    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你温莹平时鲜鲜亮亮的,偏偏今天要回娘家的时候不鲜亮了,是什么意思?

    四房妯娌也柔柔地应和道:“是啊,平时大嫂的衣着配饰一向不俗,我可是很羡慕呢。”

    温莹不理她们的阴阳怪气,只淡淡笑道:“二弟妹说得是,本该如此的,只是我昨夜略感不适,早上收拾起来就多耽误了一会儿,怕耽误向母亲尽孝,才不敢多费工夫打扮。母亲一向慈和,想来念着我的孝心,必不会觉得我失礼的。至于娘家的人,他们一向知道我在夫家过得如何的,又是至亲的骨肉,便是我突然换了喜好,想来也能理解的。”

    见温莹又是抬出婆母,又是提起温家,两个都是不好随便议论的,二房和四房妯娌对视一眼,只好略过这一节,只道:“大嫂说得是。”

    温莹心中庆幸,还好年轻,一夜没睡好脸上也不见疲色,不然还不知道会有什么酸话呢。她还不知这好脸色跟昨夜玄和给她喝的竹叶茶有关,甚至那茶不止给了她这一个好处。

    不多时,正房有丫鬟出来迎她们进去。

    一番行礼问安后,贺夫人招呼儿媳们坐下,一边聊家常一边等小厅里的丫鬟们摆早食。

    温莹见婆母仍是不理她,便站起来福了个礼,然后往小厅去了。最初,婆母不想她杵在眼前又不想放她先走,便会打发她先过来看着下人们摆饭;后来,她观婆母的眼色,自己领会了意思,也会先过来。

    凡事都有下人做,她过来也只是看看她们把什么摆在哪儿,略在心里记一记,一会儿伺候婆母用餐的时候好知道往哪里夹菜或盛汤,伺候得麻利了,婆母说“粗手笨脚”的机会就会少些。

    下人们摆好便退了出去。有时婆母注意到,就会自己起身过来;有时候没注意到或者想为难一下温莹,便会等温莹去请她。若温莹不请,她便会说温莹没眼色,耽误了用餐最好的时候,汤菜都没那么鲜了或者凉了不合胃口了之类的。

    次数一多,温莹就学乖了,只要摆饭的下人一退出去,她就做出要去请婆母过来的架势。婆母自己过来了正好,她会好好地伺候她用餐。婆母若不来,温莹正好用婆母挑剔她的那些理由来请婆母,“耽误久了,汤菜就凉了/没那么鲜了,若是因此不合您胃口了如何是好”。

    如此种种,只要温莹守着规矩和礼仪,贺夫人便不好找茬。她感受不到东西压倒西风的痛快,当然渐渐看温莹不顺眼了。

    时间久了,体会不到乐趣和成就,她也不是次次在这种事上为难温莹了。

    见摆饭的下人们退了出去,贺夫人便吩咐众儿媳们:“老大媳妇留下来伺候,老二媳妇也留下,其他的都回去吧。”

    “是。儿媳告退。”贺夫人这里的规矩大家都熟了,所以少奶奶们都老老实实地退了出去。

    儿媳太多,贺夫人一下子使唤不完,所以一般不会全留下。除非贺夫人发善心,或者贺老爷在这里,贺夫人不想儿媳们留下碍事,否则,温莹都是留下伺候的。伺候婆母这种明正言顺的事,贺夫人一般不会轻易放过她。二四两房的儿媳看心情和是否有事来留,三五六房的庶子媳妇多是贺夫人看心情决定是否留下,想折腾谁了就留下来。

    顺顺利利伺候完贺夫人用早食,温莹正要请示能否退下,贺夫人抬头看向她,像是才注意到似的,问她:“今天怎么就这两样首饰,脸上也没擦什么东西,跟你平常很不一样,今天不是回娘家吗?怎么反倒比平常差了些?这样出去,到底不太像样。你又不缺首饰和胭脂水粉。”

    果然还是会有这一遭,温莹心里一叹,面上则云淡风轻道:“也是儿媳不争气,昨晚不知怎地,突然夜间发热,出了些汗,早上多清洗了一会儿,就没那么多时间打扮了。索性在家里母亲您宽和,不会怪儿媳失礼,到了娘家想来也不会因此怪罪的。”

    贺夫人不愿承认自己不宽和,便不好再找茬了,只道:“罢了,回去再往头上略添两样首饰就是了。你退下吧,略收拾收拾,车辆就差不多好了。出门在外,注意你贺家大少奶奶的体面。”

    温莹暗暗松了口气,恭敬回道:“是,谨遵母亲教导。儿媳告退。”

    温莹脚步轻快地回到自己的院子,用了早食,匆匆收拾了一下,便出门往娘家去了。

    因为种种原因,温莹已经很久没见过亲娘了,心里很是想念,既期待又有些忐忑。虽然自己尽可能把心态放好,不因子嗣之事委屈了自己,然而,自己到底是温家女,成亲七八年没有子嗣,多少还是会影响娘家的声誉的,尤其是女孩子的声誉。

    虽然,也会有那眼明心亮的人不会认为所有温家女都像温莹一样子嗣艰难,温莹之前的亲姐堂姐们不就都生育了儿女么,但是,眼明心亮的人家中未必正好有适合温家女的婚事啊。

    温莹不禁皱眉,为难地叹了口气。若是她孤身一人,便无所谓生不生儿子。她自小与别人不大一样,看似循规蹈矩,其实不过是表面乖,别人更在乎面子、声誉,她更在乎里子和实惠。在乎的和别人不一样,就显得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似的,略微了解她的人有的觉得她天生反骨,有的觉得她生性冷漠,只是披了一张温婉端庄的皮。

    然而,温莹也有些俗人的在乎。她姓温,享受着温氏带来的好处,怎么会不希望温家和温家女都好呢。只是,生不出孩子,她也无奈啊。已经坚持八年了,也许该认真地想想以后了。

    温家距贺家不远不近,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温莹昨天就使人递了帖子,所以到的时候有内院的人接。

    大门那里已经得了吩咐,放了马车驶进角门,到了内院外停下。温莹刚下马车,便有一个面相和气的妈妈笑吟吟迎上前:“二姑奶奶来了。夫人在正院等着您呢。昨天接到帖子,便一直念着您呢,说是许久不见了,也不知道您怎么样呢,还让人安排您喜欢的吃食,要留您吃一顿呢。”

    这人是温莹亲娘温家当家夫人常氏的陪嫁,于妈妈。她在常氏面前颇有体面,有她来接温莹不算损了贺大少奶奶的面子。当然,要是温莹大嫂来接,就更给贺家面子了。只是,这几年,温莹渐渐没有这待遇了。大嫂房里有几个侄女待嫁,多多少少听了些风言风语,也怨不得她冷落温莹。

    温莹上前拦住于妈妈行礼的姿势,将她扶了起来:“竟劳动于妈妈来接我了,辛苦于妈妈跑这一趟。劳母亲挂心,是我不孝。母亲一向可好?”

    于妈妈笑得更慈和了:“好,好。夫人一切都好,就是挂念二姑奶奶。您来了就好。见了您,夫人能多吃半晚饭呢。”

    两人一边寒暄一边往常氏的正院去,不一会儿就到了。

    于妈妈直接领了温莹进屋,直奔常氏起居的次间而去。

    常氏早上理了一会儿家务,这会儿正倚榻小憩。听到外面报说温莹到了,于妈妈没打扰常氏,自去接了温莹。

    因此,突然被人叫醒,又看到温莹就在眼前,常氏很是惊喜,拉着温莹的手,边打量她,边亲热问道:“来了多久了?路上可顺利?”

    温莹:“刚来。路上顺利着呢。娘,要知道您在休息,我就在外面等会儿了。”

    常氏:“傻丫头。我平时也不这样。知道你要来,我心里高兴,昨晚便没睡好。不碍事的。有一阵子没见你了。你在贺家可好?你公爹婆母可好?你夫君可好?”

    “好,好,都好着呢。当人儿媳的不就是不好出门么,更别说回娘家了。我有时也会去嫁妆铺子里看看,就是不好常来温家。”温莹回道。

    常氏眼神黯了一瞬,又赶紧打起精神:“可用了早食?没有的话,先在这里用些点心。午食备了你爱吃的,一时也吃不上。”

    温莹把常氏的瞬间变化看在眼里,也只作不知:“用了。您是知道我的,一向不会委屈自己。就是要来看您,也得先把肚子填饱了。”

    这倒是实话。常氏无奈一笑:“你呀。这样也好。”

    说话间,她们已经坐到了榻上。虽然温莹说自己用过了早食,常氏还是让丫鬟端了点心过来。

    待丫鬟摆好茶水点心,常氏眼睛一扫,屋子里她的下人们便都退了出去。温莹的丫鬟看向温莹,见她点头,便也退了出去。

    常氏拉着温莹的手又仔细打量她,见她气色不错,没有用脂粉遮掩,倒是松了口气。想到什么,那口气松到一半又提了起来,常氏担忧道:“怎么突然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温莹见她面带忧色,赶紧安抚道:“无事无事。许久没回来了,我请示的时候,婆母没拦着。这不就来了。”

    常氏这才放心:“那就好。若真有什么事,该说的就跟娘说,可别遮着掩着。”

    温莹这次来,本就存了心事,听到常氏这话,就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她在自己亲娘面前本就不太遮掩,面上就带了出来。常氏见了以为她有事相求又不好意思,赶紧道:“遇到什么麻烦了不成?说出来娘帮你出出主意。娘毕竟比你多活了些年份,也算见多识广了,说不定能帮上忙。”

    温莹不想亲娘误会,也不想她无谓地担心,又觉得自己的事情迟早要拿出个章程的,不如先跟亲娘商量商量,便道:“还是我的子嗣一事。如今将近八年过去,女儿还是没有怀上。因着女儿没有身孕,时间越久,出现的问题就越多。以前女儿还想着是缘分没到,可是这么久了,它还是没到。大夫又都说女儿的身体没问题。女儿就想着,要是这缘分一直不到呢?”

    听了温莹的话,常氏也为难起来:“按说,你们两人的身体都没有问题,没有孩子才不正常。但是,缘分的事也实在不好说。你有什么想法?可有什么打算?可不能随便吃偏方,万一吃错了伤了身体就不好了。”

    温莹:“没吃偏方,我也不打算吃。吃药与否当然要看大夫怎么说。咱们不懂医术,吃坏了身体就得不偿失了。”

    常氏:“是这个理。你今天提起子嗣的事,可是有什么打算?”

    温莹纠结了一下,想到这是自己的亲娘,对自己还算了解,应该不至于被自己的想法吓出好歹,还是坦言道:“娘,女儿想着,会不会我只是跟贺大少爷没有儿女缘分?要是换个人呢?说不定就能让我怀上了呢?”

    虽然知道这个女儿的想法一向与众不同,常氏还是吓了一跳:“阿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温家女,可不能做什么于礼不合的事!”

    见常氏似乎想歪了,温莹赶紧安抚:“娘,您想哪儿去了。女儿怎么可能胡来。就算女儿不顾虑自己,还要顾虑您和姐姐呢。”

    常氏略松了一口气,严肃地盯着温莹,看她打算怎么解释。温莹刚刚的话可太容易让人想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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