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莹与念风正说着话，就见今天守小书房的三等丫鬟似翠在外间探头。
温莹笑问：“可是有什么事？”
似翠进来，福身行了一礼，回道：“是您陪嫁铺子里包管事家的进来了，说是来给您请安。”
温莹迷茫了一瞬，包管事家的，是谁？
念风见了她的神色，便提醒道：“说谁谁家的，您可能耳生，说‘如竹’，您必定立刻知道是谁。”
温莹恍然：“噢，是她啊！”几年前，因大少爷的丫鬟抬为姨娘，才得以升上二等的丫头。人机灵，做事又认真。
“我自己平时想起你们，想到的都是你们在我身边当差时用的名字，这猛地提起‘谁谁家的’，还真得多想一下才知道是谁。”
说罢对似翠吩咐：“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似翠领进来一个年轻妇人。当初能当上贴身丫鬟，长相自然不差。只是，她虽衣着整齐，举止利落，清秀的脸上却带有愁容。
温莹与念风对视一眼。心下皆有猜测。
待如竹行了礼、问了安，温莹让她坐在旁边的小杌子上，念风陪坐。
温莹笑问：“已经好几个月没见你了。年节的时候似是家中有事没能来。你家里可都好？孩子可还好？”
如竹紧张地站了起来：“家里都好。是奴婢不好，早该来给大少奶奶请安的。只是，家里一直有些琐事，且孩子病了一阵子，奴婢既不放心孩子又怕把病气带到府里，这才一直没有进来拜见大少奶奶。”
“快坐下，别紧张。念风，扶她坐下。”
如竹见温莹不像生气的样子，便顺着念风的手劲儿重新坐下了。
“现在孩子可大好了？要不要我帮你请个大夫？”
“谢大少奶奶费心，不必劳烦您了。孩子已经大好了。奴婢也是因此才敢进来请安呢。几个月没进来拜见，少奶奶您的气色看着挺好。如此奴婢就放心了。”
温莹微微一笑：“上个月包管事进来交账本，说是家中有些琐事要你操持，一时不能来请安，还替你告罪呢。我说这有什么，谁家里还没有点儿事儿，有空儿再进来就是了。让你们嫁出去就是为了你们能好好过日子，过得越好，我才越高兴呢。”
如竹勉强扯了个笑容：“好，当然过得好。蒙您的青睐，我家那位每月的工钱不少。逢年过节您还有赏赐。我们衣食都是不缺的。”
温莹见她神情不对，便问：“怎么？可是有什么难处？有事情尽管说，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能帮你解决的，再不会推脱。”
如竹扯着帕子，嘴巴张张合合就是说不出口。
念风在一边看得着急，忙推她道：“你这是怎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大少奶奶是什么样的人，再不会说虚话的。你大老远地过来，就为了让我们看你扯帕子的？”
念风不劝还好，一劝就把如竹的眼泪惹出来了。
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如竹忍住了没有呜咽出声。平民百姓还忌讳别人到自家哭呢。更何况她只是个奴婢，又是隔了许久才来给主子请安，且有事相求，还是不招人厌烦的好。
好不容易忍住悲意，如竹起身跪下，道：“大少奶奶见谅。奴婢不是故意带晦气进门的。”
温莹愣了一下，才道：“快起来，这是做什么。虽然这院子里没事不许哭哭闹闹的，那是为了防着人做妖。谁真有了伤心事，我还能不让人哭啊。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规矩。念风，扶她起来。”
念风扶了如竹坐到小杌子上，又递给她一盏茶。
温莹待如竹情绪平静下来，才说话：“好了，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别浪费你这一趟功夫。”
如竹抹抹眼睛：“少奶奶也知道，奴婢这几年只得了一个丫头。刚开始两三年，婆婆虽然不满意这不是个小子，也不大说什么。几年过去，奴婢还没有怀上第二个，婆婆的话就多了。
若她只是多说奴婢几句，她是长辈，奴婢听着就是了。只是，婆婆的话多冲着丫头去了，尽骂些难听的话。
‘贱丫头’、‘赔钱货’、‘不值钱的玩意儿’，还有更脏的话，奴婢都不愿意提。
奴婢虽是丫鬟出身，跟在大少奶奶身边却没怎么挨骂受苦，如何受得了婆婆言语上作贱我的女儿？
孩子正是懂事记事的年纪，长久下去岂不是要养成个怯懦自卑的性子？将来嫁人了如何能立得起来？”
温莹皱眉：“包管事就不管？”
如竹苦笑：“一开始，奴婢跟他说了，他没当回事，毕竟老百姓过日子，哪家没有磕着碰着的，吵两句骂两句都是常事。
后来，丫头变得越来越胆小不爱说话了，奴婢又跟他说了，他见丫头确实不如以前那么爱黏着他了，又观察了一阵子，见婆婆确实对丫头刻薄，就劝了婆婆一番。婆婆老实了一阵子，也只是一阵子。
他天天在外面，跟丫头接触的时间不如奴婢多，婆婆当着他的面又知道遮掩，他如何能体会奴婢的心情。
便是听到婆婆骂孙女，也只当婆婆仅仅是嘴上不饶人，毕竟没有刻薄孩子的吃穿，天下重男轻女的祖母谁不骂孙女几句。
他也是当儿子的，劝说一次两次管用，天长日久的也是无法。”
念风在一边听了也直皱眉：“你婆婆何至于此？你又不是不能生，多等几年又如何？这世上姐弟年龄差十岁的都有呢，你这才几年啊。”
如竹看了温莹一眼，终究没多说什么，只苦笑了一下。
其实，她婆婆背地里嘀咕过“主子没儿子，说不得就压住了奴婢的儿子运”之类的话。那些话要是传到大少奶奶面前，不是在大少奶奶心口插刀么。大少奶奶重用她当家的，且对她们家一向赏赐丰厚。主子厚道，婆婆的念头太忘恩负义了。
温莹有些为难。
纵然她是主子，也不能管人家祖母重男轻女啊，且人家没有虐待，只是咒骂。
虽然她不赞同重男轻女，也不喜欢如竹的婆婆那般粗鄙的作态，她的权势却无法用在这上面。
纵然她以主子的身份罚了如竹的婆婆，难道还能帮如竹一辈子这样压着她吗？且如竹的婆婆能以孝道压制如竹，不知道受罚后恼恨之下会对如竹母女做出什么。
如此你来我往地过招，并不利于如竹的家庭和睦。
清官难断家务事，温莹怕擅做主张的结果是好心办坏事，就问如竹：“你打算如何？”
“奴婢想送丫头进您院子里当差。既是远离了奴婢的婆婆，也能让丫头在您这学个眉眼高低。您是个和气厚道的主子，丫头只要守规矩，再不会受委屈。”
“亏你狠得下心。我记得你那丫头最多五岁吧？这么小，能做什么呢。便是只让她学规矩，也要吃苦头呢。”
“再有两个月就五岁整了。
不是奴婢自夸，奴婢的丫头很是乖巧懂事，三四岁就知道跟着奴婢做些家务了。进了这里，做活计，学规矩，必能拿得起来。
这丫头三岁之前还有点儿活性，三岁之后就越来越老实了。奴婢真怕她哪天变成个木头。再是个丫头，也是奴婢生的。实在不忍她这样下去。
以奴婢浅薄的见识，奴婢便是泼辣起来，也难捂住婆婆的嘴，且奴婢整天忙来忙去，总有顾及不到孩子的时候。
天长日久的，孩子在那家里没好处。不如离了那里。
您这里便是规矩严些，也从不苛待下人，来了这里也能学些本事，不怕将来立不起来。
奴婢知道如今不是进人的时节，这一开口就是给您添麻烦了。奴婢不求多的，只要能让丫头进来就好，不用给她月例，也不必管她的衣服，只让她有个地方住，有口饭吃就行了。”
说罢，如竹红着眼睛又要下跪。
温莹赶紧示意念风拦着。
“这是做什么。多大的事儿，值得你这样。听了你这番话，你那家里的确不利于孩子生长。只是，也可以送她去我在陪嫁宅子办的小学堂啊。那里面年纪大的小的都有，都是我的户下人，孩子送去那里，既可以学识字，也有人照应，不比这里好？”
“您好心给下人们办的学堂自然处处都好，只是正因为那里人多，奴婢才不想送孩子去。
虽说有您的规矩约束着，那里没有什么坏人，可底下的人多粗鄙，不在主子跟前的时候，嘴上容易把不住门。
把孩子送到那里，奴婢又不能整日地守着她。我这丫头又是这么个快变成木头的情况，哪里还敢让她听什么歪话。
在您跟前，大家都紧守着规矩才更好呢。您又是个宽和的主子，说不定在这里待久了，奴婢那丫头也能被院子里的姐姐们带得活泼起来呢。”
温莹院子里最小的丫鬟也得七八岁，这个年龄已经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且略懂得事情了，不会随便闹腾。温莹见过如竹的丫头，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招进来也无妨。且，如竹和包管事在温莹这里都是有脸面的，相信不会有人多话。
但，温莹还是想确认一下：“你可考虑好了？进了这院子就要按照这里的规矩来了，到时候你可别心疼。”
如竹见她似要同意，眼睛一亮：“奴婢再不会心疼的。便是外面平民百姓家，小姑娘到了我家丫头这么大，也是闲不着的。
踩着櫈子做饭、洗全家人的衣服、照顾年幼的弟妹，能上手的都要学着上手了。
到了府里反而轻松呢，吃的穿的住的都是外面比不上的，便是学规矩苦了点，学会了也是自己的本事。”
温莹笑：“你想得开就好。抽个时间就领了丫头过来吧。也别说不要月例的话，都按照规矩来，该有的都得有。领进来的时候，我若不在家，也不必非等着我发话，让念风安排就是。”
如竹赶紧谢恩，又向念风行礼，说是把孩子托付给她了。
虽说温莹在考虑给心腹们销去奴籍，到底没有下定论，暂且不好拿出来说。况且，就如竹家的这情况，没放奴籍都这样了，若放了奴籍，没了主子的身份，温莹更不好干涉别人家的人伦孝道了。至少当下，温莹能决定他们家孩子的去留，如竹的婆婆再不喜欢孙女，也不能卖了她。
给心腹们销去奴籍的事儿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当初给心腹丫鬟们配人，虽说尽量在陪房中选，能选的人有限，但若那些人实在不堪为配，温莹也不会局限于他们，从而葬送丫鬟们的一生。所以，挑出来的都是堪为丫鬟们的良配的。
如今也不能说包管事变坏了，他并没有做什么恶事。他只是不完美罢了。不是一个完美的丈夫、完美的父亲。
然而，这世间又有几个完美的丈夫、完美的父亲呢？
人无完人，才是世间的真理。
思绪飘到这，温莹不禁有些意兴阑珊，与如竹、念风又说了几句，就不大提得起精神了。
如竹见她面露疲色，便识趣地起身告退。
温莹打了个哈欠：“我也不跟你虚客气，这会儿是真的没精神了，得去里面小歇一会儿。让念风招待你。念风，你去库房挑点东西给如竹，也算不白来一趟。”说罢，直接起身去里面的榻上歪着了。什么都不想，也就什么都不用烦恼了。
念风应是，边送如竹往外走，边回头看温莹，眉梢不禁带上了愁绪。大少奶奶一上午也没干什么，就说说话，且没什么费脑子的事，怎么就累着了？难不成身体有什么不妥。回头得跟大少奶奶说说，最好找个大夫看看。
出了小书房的门，念风吩咐似翠守好房门，别让人来打扰大少奶奶休息，这才带着如竹去她在正房后面的房间。
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到了念风的房间，关上了门，如竹赶紧问道：“大少奶奶可是身体不好？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没精神了呢？”
她们当下人的就希望主子顺顺当当的，主子是她们的依靠。主子好了，她们才能好。主子不好，谁都能欺负她们。
念风虽然心中担忧温莹的身体，却不会随意扰乱人心，只道：“大少奶奶的身体好着呢。这不，昨天去了趟温家，路上又遇上一点小事儿，回来又跟这满府的人周旋，估计是累着了，还没歇好呢。”嘴上如此说，心里倒是先把自己安慰着了。
如竹松一口气：“没事就好。”说着，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对了，差点忘了，我在街上遇到卖野果子的，尝着味道不错，就买了几斤给大少奶奶尝个鲜。应该送去小厨房了，你回头去看看，别大少奶奶还没尝就让底下的人分了。”
念风笑：“放心。一会儿我就去看看。这个时节果子少，你倒是运气好。”
温莹笑问：“可是有什么事？”
似翠进来，福身行了一礼，回道：“是您陪嫁铺子里包管事家的进来了，说是来给您请安。”
温莹迷茫了一瞬，包管事家的，是谁？
念风见了她的神色，便提醒道：“说谁谁家的，您可能耳生，说‘如竹’，您必定立刻知道是谁。”
温莹恍然：“噢，是她啊！”几年前，因大少爷的丫鬟抬为姨娘，才得以升上二等的丫头。人机灵，做事又认真。
“我自己平时想起你们，想到的都是你们在我身边当差时用的名字，这猛地提起‘谁谁家的’，还真得多想一下才知道是谁。”
说罢对似翠吩咐：“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似翠领进来一个年轻妇人。当初能当上贴身丫鬟，长相自然不差。只是，她虽衣着整齐，举止利落，清秀的脸上却带有愁容。
温莹与念风对视一眼。心下皆有猜测。
待如竹行了礼、问了安，温莹让她坐在旁边的小杌子上，念风陪坐。
温莹笑问：“已经好几个月没见你了。年节的时候似是家中有事没能来。你家里可都好？孩子可还好？”
如竹紧张地站了起来：“家里都好。是奴婢不好，早该来给大少奶奶请安的。只是，家里一直有些琐事，且孩子病了一阵子，奴婢既不放心孩子又怕把病气带到府里，这才一直没有进来拜见大少奶奶。”
“快坐下，别紧张。念风，扶她坐下。”
如竹见温莹不像生气的样子，便顺着念风的手劲儿重新坐下了。
“现在孩子可大好了？要不要我帮你请个大夫？”
“谢大少奶奶费心，不必劳烦您了。孩子已经大好了。奴婢也是因此才敢进来请安呢。几个月没进来拜见，少奶奶您的气色看着挺好。如此奴婢就放心了。”
温莹微微一笑：“上个月包管事进来交账本，说是家中有些琐事要你操持，一时不能来请安，还替你告罪呢。我说这有什么，谁家里还没有点儿事儿，有空儿再进来就是了。让你们嫁出去就是为了你们能好好过日子，过得越好，我才越高兴呢。”
如竹勉强扯了个笑容：“好，当然过得好。蒙您的青睐，我家那位每月的工钱不少。逢年过节您还有赏赐。我们衣食都是不缺的。”
温莹见她神情不对，便问：“怎么？可是有什么难处？有事情尽管说，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能帮你解决的，再不会推脱。”
如竹扯着帕子，嘴巴张张合合就是说不出口。
念风在一边看得着急，忙推她道：“你这是怎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大少奶奶是什么样的人，再不会说虚话的。你大老远地过来，就为了让我们看你扯帕子的？”
念风不劝还好，一劝就把如竹的眼泪惹出来了。
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如竹忍住了没有呜咽出声。平民百姓还忌讳别人到自家哭呢。更何况她只是个奴婢，又是隔了许久才来给主子请安，且有事相求，还是不招人厌烦的好。
好不容易忍住悲意，如竹起身跪下，道：“大少奶奶见谅。奴婢不是故意带晦气进门的。”
温莹愣了一下，才道：“快起来，这是做什么。虽然这院子里没事不许哭哭闹闹的，那是为了防着人做妖。谁真有了伤心事，我还能不让人哭啊。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规矩。念风，扶她起来。”
念风扶了如竹坐到小杌子上，又递给她一盏茶。
温莹待如竹情绪平静下来，才说话：“好了，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别浪费你这一趟功夫。”
如竹抹抹眼睛：“少奶奶也知道，奴婢这几年只得了一个丫头。刚开始两三年，婆婆虽然不满意这不是个小子，也不大说什么。几年过去，奴婢还没有怀上第二个，婆婆的话就多了。
若她只是多说奴婢几句，她是长辈，奴婢听着就是了。只是，婆婆的话多冲着丫头去了，尽骂些难听的话。
‘贱丫头’、‘赔钱货’、‘不值钱的玩意儿’，还有更脏的话，奴婢都不愿意提。
奴婢虽是丫鬟出身，跟在大少奶奶身边却没怎么挨骂受苦，如何受得了婆婆言语上作贱我的女儿？
孩子正是懂事记事的年纪，长久下去岂不是要养成个怯懦自卑的性子？将来嫁人了如何能立得起来？”
温莹皱眉：“包管事就不管？”
如竹苦笑：“一开始，奴婢跟他说了，他没当回事，毕竟老百姓过日子，哪家没有磕着碰着的，吵两句骂两句都是常事。
后来，丫头变得越来越胆小不爱说话了，奴婢又跟他说了，他见丫头确实不如以前那么爱黏着他了，又观察了一阵子，见婆婆确实对丫头刻薄，就劝了婆婆一番。婆婆老实了一阵子，也只是一阵子。
他天天在外面，跟丫头接触的时间不如奴婢多，婆婆当着他的面又知道遮掩，他如何能体会奴婢的心情。
便是听到婆婆骂孙女，也只当婆婆仅仅是嘴上不饶人，毕竟没有刻薄孩子的吃穿，天下重男轻女的祖母谁不骂孙女几句。
他也是当儿子的，劝说一次两次管用，天长日久的也是无法。”
念风在一边听了也直皱眉：“你婆婆何至于此？你又不是不能生，多等几年又如何？这世上姐弟年龄差十岁的都有呢，你这才几年啊。”
如竹看了温莹一眼，终究没多说什么，只苦笑了一下。
其实，她婆婆背地里嘀咕过“主子没儿子，说不得就压住了奴婢的儿子运”之类的话。那些话要是传到大少奶奶面前，不是在大少奶奶心口插刀么。大少奶奶重用她当家的，且对她们家一向赏赐丰厚。主子厚道，婆婆的念头太忘恩负义了。
温莹有些为难。
纵然她是主子，也不能管人家祖母重男轻女啊，且人家没有虐待，只是咒骂。
虽然她不赞同重男轻女，也不喜欢如竹的婆婆那般粗鄙的作态，她的权势却无法用在这上面。
纵然她以主子的身份罚了如竹的婆婆，难道还能帮如竹一辈子这样压着她吗？且如竹的婆婆能以孝道压制如竹，不知道受罚后恼恨之下会对如竹母女做出什么。
如此你来我往地过招，并不利于如竹的家庭和睦。
清官难断家务事，温莹怕擅做主张的结果是好心办坏事，就问如竹：“你打算如何？”
“奴婢想送丫头进您院子里当差。既是远离了奴婢的婆婆，也能让丫头在您这学个眉眼高低。您是个和气厚道的主子，丫头只要守规矩，再不会受委屈。”
“亏你狠得下心。我记得你那丫头最多五岁吧？这么小，能做什么呢。便是只让她学规矩，也要吃苦头呢。”
“再有两个月就五岁整了。
不是奴婢自夸，奴婢的丫头很是乖巧懂事，三四岁就知道跟着奴婢做些家务了。进了这里，做活计，学规矩，必能拿得起来。
这丫头三岁之前还有点儿活性，三岁之后就越来越老实了。奴婢真怕她哪天变成个木头。再是个丫头，也是奴婢生的。实在不忍她这样下去。
以奴婢浅薄的见识，奴婢便是泼辣起来，也难捂住婆婆的嘴，且奴婢整天忙来忙去，总有顾及不到孩子的时候。
天长日久的，孩子在那家里没好处。不如离了那里。
您这里便是规矩严些，也从不苛待下人，来了这里也能学些本事，不怕将来立不起来。
奴婢知道如今不是进人的时节，这一开口就是给您添麻烦了。奴婢不求多的，只要能让丫头进来就好，不用给她月例，也不必管她的衣服，只让她有个地方住，有口饭吃就行了。”
说罢，如竹红着眼睛又要下跪。
温莹赶紧示意念风拦着。
“这是做什么。多大的事儿，值得你这样。听了你这番话，你那家里的确不利于孩子生长。只是，也可以送她去我在陪嫁宅子办的小学堂啊。那里面年纪大的小的都有，都是我的户下人，孩子送去那里，既可以学识字，也有人照应，不比这里好？”
“您好心给下人们办的学堂自然处处都好，只是正因为那里人多，奴婢才不想送孩子去。
虽说有您的规矩约束着，那里没有什么坏人，可底下的人多粗鄙，不在主子跟前的时候，嘴上容易把不住门。
把孩子送到那里，奴婢又不能整日地守着她。我这丫头又是这么个快变成木头的情况，哪里还敢让她听什么歪话。
在您跟前，大家都紧守着规矩才更好呢。您又是个宽和的主子，说不定在这里待久了，奴婢那丫头也能被院子里的姐姐们带得活泼起来呢。”
温莹院子里最小的丫鬟也得七八岁，这个年龄已经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且略懂得事情了，不会随便闹腾。温莹见过如竹的丫头，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招进来也无妨。且，如竹和包管事在温莹这里都是有脸面的，相信不会有人多话。
但，温莹还是想确认一下：“你可考虑好了？进了这院子就要按照这里的规矩来了，到时候你可别心疼。”
如竹见她似要同意，眼睛一亮：“奴婢再不会心疼的。便是外面平民百姓家，小姑娘到了我家丫头这么大，也是闲不着的。
踩着櫈子做饭、洗全家人的衣服、照顾年幼的弟妹，能上手的都要学着上手了。
到了府里反而轻松呢，吃的穿的住的都是外面比不上的，便是学规矩苦了点，学会了也是自己的本事。”
温莹笑：“你想得开就好。抽个时间就领了丫头过来吧。也别说不要月例的话，都按照规矩来，该有的都得有。领进来的时候，我若不在家，也不必非等着我发话，让念风安排就是。”
如竹赶紧谢恩，又向念风行礼，说是把孩子托付给她了。
虽说温莹在考虑给心腹们销去奴籍，到底没有下定论，暂且不好拿出来说。况且，就如竹家的这情况，没放奴籍都这样了，若放了奴籍，没了主子的身份，温莹更不好干涉别人家的人伦孝道了。至少当下，温莹能决定他们家孩子的去留，如竹的婆婆再不喜欢孙女，也不能卖了她。
给心腹们销去奴籍的事儿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当初给心腹丫鬟们配人，虽说尽量在陪房中选，能选的人有限，但若那些人实在不堪为配，温莹也不会局限于他们，从而葬送丫鬟们的一生。所以，挑出来的都是堪为丫鬟们的良配的。
如今也不能说包管事变坏了，他并没有做什么恶事。他只是不完美罢了。不是一个完美的丈夫、完美的父亲。
然而，这世间又有几个完美的丈夫、完美的父亲呢？
人无完人，才是世间的真理。
思绪飘到这，温莹不禁有些意兴阑珊，与如竹、念风又说了几句，就不大提得起精神了。
如竹见她面露疲色，便识趣地起身告退。
温莹打了个哈欠：“我也不跟你虚客气，这会儿是真的没精神了，得去里面小歇一会儿。让念风招待你。念风，你去库房挑点东西给如竹，也算不白来一趟。”说罢，直接起身去里面的榻上歪着了。什么都不想，也就什么都不用烦恼了。
念风应是，边送如竹往外走，边回头看温莹，眉梢不禁带上了愁绪。大少奶奶一上午也没干什么，就说说话，且没什么费脑子的事，怎么就累着了？难不成身体有什么不妥。回头得跟大少奶奶说说，最好找个大夫看看。
出了小书房的门，念风吩咐似翠守好房门，别让人来打扰大少奶奶休息，这才带着如竹去她在正房后面的房间。
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到了念风的房间，关上了门，如竹赶紧问道：“大少奶奶可是身体不好？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没精神了呢？”
她们当下人的就希望主子顺顺当当的，主子是她们的依靠。主子好了，她们才能好。主子不好，谁都能欺负她们。
念风虽然心中担忧温莹的身体，却不会随意扰乱人心，只道：“大少奶奶的身体好着呢。这不，昨天去了趟温家，路上又遇上一点小事儿，回来又跟这满府的人周旋，估计是累着了，还没歇好呢。”嘴上如此说，心里倒是先把自己安慰着了。
如竹松一口气：“没事就好。”说着，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对了，差点忘了，我在街上遇到卖野果子的，尝着味道不错，就买了几斤给大少奶奶尝个鲜。应该送去小厨房了，你回头去看看，别大少奶奶还没尝就让底下的人分了。”
念风笑：“放心。一会儿我就去看看。这个时节果子少，你倒是运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