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白昭打着哈欠踏入办公室大门。

    老孟就站在门口接水,笑道:“怎么一大早就困成这样,昨晚没睡好啊?”

    还没等她回应,又一声哈欠在门口响起,段卓仪伸着懒腰迈着长腿就进来了,一头短发乱的像鸡窝。

    “哎哎哎,”,老孟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揶揄道:“怎么都困成这样?你俩半夜干什么去了?”

    段卓仪今天没听见闹钟,醒来就往警局赶,还懵着呢,下巴朝白昭一扬,回道:“你问她,我不知道能不能说。”

    一句话,让屋里几人的眼神都暧昧了起来,不过白昭是谁啊,她一直觉得脸皮厚是非常不错的优点,面不改色,使劲拍了拍段卓仪的背,说:“我就说你虚吧,逛三小时公园就这样了。”

    老孟啧了一声,孤男寡女,深更半夜,逛三小时公园?现在年轻人的约会方式这么朴实无华吗?

    小姑娘虽然困,但看着精气神还是不错的,不像段卓仪,眼圈泛青,脸色蜡黄。

    老孟也拍了他两下,语重心长道:“年轻人少熬夜,注意身体啊。”

    段卓仪眼皮都抬不起来,昨晚他一直在天人交战,努力打碎自己的世界观并重建,告诉自己,这个世界真的有鬼!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勉强睡着,早上能爬起来已经很不错了。

    没过几分钟,秦朝明开完早会回来,众人聚在一起,继续讨论案情。

    “昨天我们的人分了十多组进行走访,排查了县里的五所小学,三所初中,公园周围的五个小区,都没找到受害者的信息。”

    “这个案子本身并不复杂,嫌疑人是牵着女孩走进公园的,女孩对他肯定很熟悉,可能是亲戚、老师、邻居等熟人。根据现有证据,可以确定嫌疑人的身高在一米七到一米七三之间,中年人,大概率长时间从事体力劳动,手劲很大。”

    “确认女孩身份,排查她的关系网,基本就能锁定嫌疑人。”

    “大家有没有什么想法?”

    一时间没人说话,13岁,应该在上六七年级,但县里的五所学校都没有这么个人,小区里一家家去问更不现实。

    这时候,白昭悄悄举起了手,“师父,县里有没有福利院或者特殊学校啊?我看那小女孩穿的衣服那么旧又不合身,不像在家里住的。”

    “我昨天走访好像看见一家福利院,离城南公园不远。”

    另一个女孩梁爽嗯了一声,说:“我记得林海县就一家福利院,不在县里,在东边去江城的路上。特殊学校倒是有一家,收聋哑和智力有问题的儿童,确实就在城南。”

    秦朝明把笔记本一放,沉吟道:“那老孟你带白昭、小段去她说的那个福利院,老狼、大鹏、子菡你们去学校,其他人继续走访,有消息第一时间打电话。”

    ——

    九点一刻,白昭三人到了昨晚的平安之家。

    这是一栋三层的小楼,就在城南公园再往外两公里,外立面上画着可爱的卡通画,楼后还用高高的白栅栏围了一个院子,里面有小球场和一些儿童玩具。

    看上去像一家私立幼儿园,如果不是门口的金属牌子,根本想不到这是一家福利院。

    一层大厅里,两个年轻的女老师正带着七八个四五岁的小朋友读绘本。刚一进门,小朋友就一阵躁动。

    一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指着站在最前边的老孟,兴奋地尖叫:“哇!有叔叔来看我们啦!”

    “老师老师,你快去叫院长啊。”说着,他拉住其中一个老师的手,还没等她站起来,就拼尽全力扯着她走,胖乎乎的身躯冲劲着实不小,拉得老师一个趔趄。

    老师回头冲白昭他们点了点头,抱歉一笑,就被拉着钻进后门里去了。

    另一个短发的老师笑呵呵地迎过来,热情地道:“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平时没什么人来,偶尔有志愿者过来都是送吃的或者衣服,所以小朋友一看见你们就有点兴奋过头。请问几位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老孟点点头,怕吓到小朋友们,忙收起平时走访时的严肃神情,笑的满脸褶子,“你好你好,我们是县公安局的警察,有点事情需要向你们了解一下。”

    短发老师一听说是警察,笑容立刻就僵住了,语气也带上了点慌张:“没问题没问题,我们一定配合。几位进来坐吧,我们院长正在后边准备午饭,马上就过来。”

    老孟带着两个小的,就坐在靠门最近的这张桌子上,女老师端过来三杯水,就继续带着孩子们读书了。

    白昭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地方。

    一楼大厅被分成两块区域,大一些的是图书区,靠墙摆了六个比人还高的大书架,地上铺了藤编地毯,放了小桌子、小板凳和一些懒人沙发、小抱枕、小毛毯,用到顶的洞洞板隔开,另一边是餐厅,整整齐齐摆了两排,八套桌椅,最靠里还放了几张宝宝座椅。

    整个大厅干干净净的,朝南的落地窗挂了亚麻布的浅色窗帘,书架的转角、上楼的台阶,都包上了软软的防撞条,看得出来,院长对这些孩子们十分用心。

    没到两分钟,院长擦着手急匆匆从后门出来。

    三人站起身,跟她一一握手。

    “你好你好,我是平安之家的院长,我叫于萍,几位警官是有什么事情?”

    白昭有点惊讶,她没想到这里的院长竟然这么年轻,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化着淡妆,脸部保养得很好,身材匀称,穿一身黑色的紧身针织上衣,绸缎的黑白水墨半身裙,低低挽了个马尾,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优雅。

    白昭觉得有点违和,这样的人应该在美容院碰见才对。

    “是这样,城南公园昨天发生了一起命案,死了一个小女孩。”老孟说着,伸手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了女孩的照片。

    这照片是法医拍的,背景是冷冰冰的金属床,额上的伤口已经被清洗干净,长发被散在脑后,露出已经没有温度的脸。

    于萍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就红了眼眶。

    “这…这是芙蕊,是我们院的孩子!”

    白昭一愣,不是叫李芙歌吗?

    ——

    于萍院长的情绪几度崩溃,为了不影响院里的孩子,她跟着白昭三人回警局。

    回去的路上,段卓仪开车,老孟也有孩子,就坐在后座安慰院长,白昭按下心里的疑问,坐在副驾驶往群里发消息。

    【白日昭昭:已经确认女孩身份了,是平安之家的孩子,叫李芙蕊,我们正带着院长回警局,二十分钟之后到。】

    没过一会儿,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子菡也在群里发了消息。

    【子菡不是紫涵:我们也有消息了,李芙蕊在这读六年级,是半年前刚转学过来的。】

    【白日昭昭:她是聋哑人?】

    【子菡不是紫涵:不完全是,能听见,只是不能说话。】

    【白日昭昭:失语啊,什么原因?】

    【子菡不是紫涵:学校老师也不清楚,你问问院长。】

    【白日昭昭:ok.jpg】

    到了警局,于院长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有一双通红的眼眶显示她刚刚哭过。

    白昭将人带进会客室,找了半天也没见一个纸杯,只好拿自己不常用的棕色马克杯,仔细洗干净,接了一杯热水递给于萍。

    不一会儿,秦朝明和老孟推门进来。

    白昭忙站起身,叫了一声师父,向于萍介绍道:“这是我们刑侦一队的队长,秦朝明。”

    “这是平安之家的于院长。”

    秦朝明略一点头,坐在了左侧的皮质单人沙发上,立马进入状态。

    “于院长,能给我们介绍一下李芙蕊的状况吗?”

    “小蕊…其实不叫小蕊,她原名叫李芙歌,是半年前到我们这来的。这孩子是真的命苦,她原来的家在江西的一个小县城,我是在一个公众号上看到了她的遭遇,主动联系她,把她接过来的。”

    于萍长长地缓口气,用力握紧了杯子,指节泛白,开始讲述李芙歌的故事。

    李芙歌家在小县城里开超市,虽然忙得披星戴月,但是收入还不错。她有两个兄弟,大哥今年十九岁,弟弟九岁。

    她家是有了第三胎,她爸才从城里回去,拿着当了十几年农民工攒下的积蓄,开了一家小超市。父母忙着看店、进货、理货,三兄妹只能自己在家。

    从她的名字其实也能看出端倪,落后的小县城里重女轻男,李芙歌——扶哥,她从生下来就是给哥哥弟弟帮衬的,父母起了这样一个名字,时时刻刻提醒她。

    于是,六岁的她,踩在小板凳上在灶台前做饭,蹲在洗手间里给两岁的弟弟洗衣服、洗尿布,握着比她人都高的拖布打扫卫生,她早慧、懂事,开始默默地学着做一个大人。

    但父母在成长中的缺席,不仅仅在生活上影响了兄妹三人,李芙歌永远记得噩梦的开始。

    那是二年级暑假的一个夜晚,父母去城里进货,睡到半夜,窗外突然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明晃晃的闪电那么近,好像随时会劈到房间里来。

    李芙歌跟弟弟睡在一起,四岁的小豆丁已经被吓得哇哇大哭,她只好抱着像小肉球一样的弟弟,敲响了哥哥的房门。

    哥哥住主卧,房间很大,床也很大,睡三个小孩绰绰有余。

    在八岁和四岁的小孩眼里,已经上初中的哥哥无所不能,很快就在渐小的雷声中沉沉睡去。

    李芙歌再次醒来,是因为她感觉喘不过气,有什么重重的东西压在她胸口。

    雷声已经停了,只有连绵不断的雨丝打在窗玻璃上,房间暗极了,她大气都不敢出,伸手去推搡身上的重物,传来的却是软软的肉感。

    “哥?是你吗?”她小声问了一句。

    “是我,嘘,别吵醒弟弟。”

    后面发生的事情她已经记不清了,那时她还太小,不懂是在做什么,只记得她哥哥像生病一样低沉的喘息和撕裂般的疼痛。

    后来,哥哥总是趁父母不在的夜晚,将她抱去自己的房间,一遍遍从睡衣的裙摆下探进手去,抚摸她稚嫩的身躯,用湿滑的舌头舔舐她纤细的脖颈。

    她不喜欢,但是她不能拒绝。

    因为,父母告诉她:“你要听哥哥的话,他是男孩子,你是女孩子,我们把你生下来就是为了让你照顾兄弟。”

    因为,哥哥威胁她:“晚上不能锁门,也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爸妈,不然我掐死你!”

    因为,她自己也害怕,害怕她做不了父母眼里的乖孩子,怕他们都不要她。

    直到小学五年级,学校开了一门卫生课,教她认识自己的身体,认识男孩的身体,她才朦朦胧胧地明白,哥哥对她做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

    经过长久的纠结挣扎,在又一次被折磨到深夜后,小芙歌鼓起勇气,将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班主任。

    那个老师,是刚工作没几年的年轻女孩,听到这种事震惊得无以复加,立刻打电话报警。

    调查、取证,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也牵扯出了她哥哥在高中的小团体,曾强迫过两个同班的女同学,还因为霸凌,造成一名男生的自-杀。

    最终,她哥哥在十九岁的第一个月,数罪并罚,判了十三年。

    判决下来的那天,李芙歌的父亲发了狠,在法庭上扯住女儿的长发,一下又一下往桌上撞。

    鲜血流了满脸,进到嘴里是一股浓浓的腥甜,但她不想擦。

    “你个畜生,害了你哥一辈子!”

    “你个贱-人,从小就长成狐媚子,会勾引男人!”

    “我不是跟你说过嘛!睡就睡了,又能怎么样,谁睡不是睡,你当自己是什么贞洁烈女!”是的,她早就跟父母说过。

    “那可是你哥!是我们李家的命根子!早知道你生下来我就掐死你,让你祸害我儿子!”

    “呸!我总有一天弄死你。”

    很快父亲被人拦下,但那耳边的谩骂却一字一字砸进芙歌心里。

    她不能再回家了,县城里没有福利院,她无处可去,甚至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年轻的班主任是唯一一个心疼她的人,将她带回自己的员工宿舍,在一个小小的单间里,企图为她拼上破碎的灵魂。

    但县城里,消息发酵得格外迅速,有人看她的眼神带着怜悯,有人看她的眼神带着鄙夷。

    学校里青春期的男孩带着莫名的恶,一下课就围在她身边,捏着鼻子问:“你们闻到一股子骚味了吗?”

    或者偷偷往她课桌里塞纸条,上面写着:你一晚多少钱?

    这样下去不行,那位尽责的班主任老师看着李芙歌在流言蜚语中一点一点被砸弯了脊背,选择在网上发帖求助。

    “看了那篇文章之后,我觉得,只有我能够帮助小芙歌,离开那片痛苦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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