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临近晚膳时候,贾母院子里一群丫鬟进进出出正忙着给贾宝玉和林黛玉搬屋子,两人的新居所仍旧在贾母院中,便是荣庆堂左右的厢房了。

    贾宝玉房里新上任的大丫鬟茜雪正和贾宝玉的乳母李嬷嬷对着单子,袭人则亲力亲为地收拾贾宝玉的卧房,把常用的物什一样样按着他习惯安置妥帖。又因着是一人独占一间大房,王夫人特命人收拾出一个隔间做书房,方便贾宝玉日常读书习字,晴雯及另一个二等丫鬟麝月便在忙活这事儿。几人间有商有量配合默契。

    林黛玉屋里又是另一番场景:她先时进京时身边只带了一个乳母和一个刚留头的伴读丫鬟雪雁。后来贾母见她身边老的老少的少,又将屋里一个叫鹦哥的丫鬟给了她,就是之前说的紫鹃了。紫鹃自打来了黛玉身边就一直深受信重,黛玉每次出门都是她伴着。如今王夫人又新送了一个大丫鬟过来叫春纤,她和其他两个新丫头一样都是荣国府的家生子。

    春纤本想借着这次搬屋子的事彰显一番自己能力,也在小丫头中树一树自己做大丫鬟的威信;但紫鹃接到口信也急忙回来主持这事,她一向是黛玉身边的得力人,王嬷嬷和雪雁也对他很是信服。另外两个丫鬟刚来又不好站队。

    春纤仗着自己是任命的大丫鬟,以一敌一点五,黛玉屋里一时就有些忙乱,一个刚收拾完梳妆匣,另一个又拿着单子取出来对;一边正叠放着春衣夏装,另一边就翻找起去岁赏的料子毛皮……

    琥珀过来时,黛玉屋子里正是这番景象。

    “林姑娘屋子怎么还没收拾好?这屋里是谁主事?”琥珀高声问道。

    “琥珀姐姐好。”屋里的几个丫头都过来行礼问好。

    春纤和紫鹃知道琥珀这是在问罪,况且如今快到晚膳时候,姑娘指不定得回来换身衣服,屋子里如今还乱糟糟的这事定会被汇报到贾母面前,受罚是一定的了,都不愿意站出来。

    琥珀见众人沉默,只好主动开口:

    “紫鹃,林姑娘一贯是你伏侍的,姑娘惯用什么东西,有什么习惯,这些你都熟。”琥珀先解释了缘由又说到:“你先管着这事,最要紧的是将姑娘住的屋子收拾出来。”

    又对众人说:“此事定是要禀告老太太的,你们现在做得好了,到时候也好将功补过。”

    见众人应了是忙起来,琥珀才放下心。

    又叫住紫鹃春纤两人,原来琥珀这会过来是奉贾母之名来送黛玉旧时的东西。

    林黛玉当初进京时,虽只带了两个侍候的人,但她在林府做大小姐时平日里玩的、用的都是带全了的,因为后来住在贾母屋里的碧纱橱,因此把一些摆不下的都先收到库房里去了。如今分了屋子,贾母特地派琥珀取了东西送来。

    贾府这边且先不提,史侯府里正院中,史侯夫人终于送走自己多疑的丈夫,才有机会听绿萍回禀今日湘云房里的事。

    “梦魇了?”史侯夫人问道。

    “正是,婢子进去时大小姐正趴在刘嬷嬷怀里哭着。”

    “湘云这孩子日常竟看不出受了委屈。”史侯夫人叹息道:

    “我见她受了训斥也不放在心上,只当是缺心少肺的傻丫头一个。那孩子可有怪些什么?”

    “大小姐只是哭,也没说什么,倒是她身边的刘嬷嬷说了几句胡话。叫我吓住了。”

    史侯夫人嗯了声,不再问。绿萍见此,走到史侯夫人身后帮她按摩起来。

    “太太,我过去路上遇上二小姐身边的芙荷了。”绿萍说着又将芙荷的暗戳戳的挑拨全盘托出。

    史侯夫人闻言更觉心累:“芙荷有这心思?怕是霂儿也觉得我不公了。”

    “太太把事想得严重了,下人们总想着讨了主子欢心好得重用。故此主子们稍有些心思,他们便添油加醋地闹大,好彰显自己手段。所以这事定与二小姐无关。”绿萍劝慰道。

    “那也是霂儿先有了心思,我倒愿意她觉得不公委屈了只管来给我说。”

    “太太何必心急,明儿不是要带二小姐挑花样吗?到时候同小姐说开了就好。下人们有那些心眼的敲打一番就是了。”

    史侯夫人听了这话仔细思量一番,又问:

    “老爷晚上可说了歇在哪儿?”

    房里另一个丫鬟晴光上前回道:“前头传话过来说是今晚还歇在莲姨娘处,晚膳也在那边用。”

    史侯夫人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什么不忿或者悲伤,反倒是屋里几个小丫头听了这话真心为史侯夫人感到不平。

    “绿萍你再走一趟,晚膳叫霂儿我这儿吃。”史侯夫人吩咐道。

    晴光接手绿萍按头的活计,一时屋里安静下来。只有房里的自鸣钟滴答的走着。

    “你说的可是真的?!云姑娘那边真哭闹起来了?”

    芙荷拉着个绑红头绳的小丫头,两人正在秋潺院的游廊下说着闲话。

    “姐姐信我,我听得真真的。刘嬷嬷还哭嚎些大小姐苦命,先老爷走的太早之类的话。”

    这个小丫头是秋潺院三等洒扫,平日里这些丫头是进不了小姐屋子,只能给大丫鬟们打打下手,做做打水扫院的粗活,有时候大丫鬟受了训斥拿他们出气也是常有的。为此这些小丫头一个个都铆足了劲想往上爬。

    绿萍过来时,史湘霂正听芙荷讲湘云房里的事。听到绿萍说史侯夫人要同她一起用晚膳,不禁和芙荷对视一眼,只觉得是瞌睡了来枕头。

    史湘霂自持身份,只回了一句知晓,而芙荷则显得喜形于色,仿佛已经窥见自己受小姐信重,得太太看重的未来。绿萍告退时见此,忍不住深深看了她一眼。

    京里贵族人家大多都是申时末吃晚膳,若是家中有要上朝做实职的,还会更晚一些。贾家二房如今有贾政挂着工部员外郎的职,晚膳一向用的比较迟;但这与湘云等姊妹们无关,贾家的姊妹几个孙辈都是跟着贾母起卧,算是贾府里第一批用晚膳的。贾家大多时候是各院分开吃饭,只是贾母作为府里的老祖宗,用膳时几个媳妇大都会过来请安,待到贾母发话再回去用膳。而像李纨、王熙凤这类有时伏侍完贾母,还得再侍奉一番顶头婆婆才能回小院吃饭。

    今儿有客来,贾府女眷们便一块用饭,晚膳的菜色更显得丰盛隆重,用膳的规矩也都摆了出来。几个媳妇都在近前伏侍,再有后面拿拂尘的、端漱盂的、捧巾帕的,再有上菜的传话的算起来有几十人。

    史湘云因为是客被安排坐在贾母左边头一个位置,林黛玉又被安排坐在贾母右边第一个坐下。需等贾母发话让王夫人等坐下用膳后,迎春姐妹才能入座。【1】

    贾母见迎春领着妹妹们在一旁候着,只叫她们先坐下用饭。王夫人和王熙凤一见贾母这回是要结结实实做一回婆婆给她们立规矩,暗地里叫苦不迭,面上越发规矩起来。

    而贾赦的继妻邢夫人一点没接收到贾母生气的信号,她本就与贾赦同住在荣国府东边,与贾母一东一西相隔甚远,日常过来更是要坐车,因而对荣庆堂的事往往后知后觉。

    听到贾母叫座,一边说着还是老太太疼我们的俏皮话一边要坐。

    贾母今日的气本是对着王夫人去的。

    贾母见了王夫人给宝黛选的丫头,气她对黛玉那边敷衍,又因为自己已在宝玉的事上插了手,便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谁承想就那么一小会,黛玉屋里就能乱了。

    王夫人又是当家太太,这边才送了丫鬟过去,那边贾母就给撤了,这么做又太伤王夫人颜面。贾母只想着借此立立规矩,敲打一番。

    不曾想半路杀出个糊涂人,邢夫人这一坐,贾母计划全乱了,只得让王夫人等都也坐下。

    贾母的孙媳妇里,王熙凤是顶精明又会来事的,日常很得贾母喜欢,而李纨因着丈夫早亡,对贾府诸事都是能避则避,行事上一贯的随大流。

    贾母这番敲打,便就这般草草消散。

    几个姑娘年纪又小,除去湘云多活一世察觉到这场硝烟外,只有黛玉探春两人感受到气氛的不对。

    史湘云看了眼惜春,暗想若是曾经的自己大概也是这般无知无觉,只知道憨吃憨玩吧。又因见贾母面前邢、王两位夫人的伏低做小,李纨、王熙凤的忙前忙后,不免想起自己前世嫁人后的事,一时有些恹恹。

    林黛玉此时还不知道这事与自己相关,只觉得不相干的事何必费心,自己不过是客人罢了,没有深究的理儿。

    贾探春是贾政和赵姨娘的女儿,王夫人又是她的嫡母,虽说住在老太太府里,但日常也要到王夫人处请安,听教导,王夫人又是个面慈心苦的,磨得探春自小就学会察言观色。面上还是和惜春一般的憨吃憨玩,心里翻来覆去盘算:这事会不会波及自己?自己又该怎么避免?一顿饭颇有些食不知味。

    待到吃完饭,邢夫人坐车回去不提,李纨因着贾兰,王熙凤又有贾琏等着。转眼贾母屋里就剩下几个姑娘和王夫人还在。

    “云丫头今晚陪着我睡,你的东西都命人归置好了。”贾母念及湘云今日哭过一场,难免勾起慈爱之心。

    “如今开了春,林丫头你屋子也收拾好了,今晚就搬过去吧,待会叫鸳鸯陪着你去看看。”贾母吩咐着,鸳鸯出来应了是。

    只是林黛玉抱着贾母胳膊直撒娇道:“我舍不得外祖母。”

    贾母笑着抚着黛玉头:“你们都大了,也该学着管管自己房里事。哪能一直陪着我个老太太。”

    黛玉还是抱着贾母不撒手,直叫是不依。

    “林姐姐不害臊,我比你小早就一个人住了。你比我大还不敢一人住。”湘云到底没忍住本性里带着的心直口快。

    黛玉羞得拿帕子捂住脸,贾母边抚着黛玉背,边指着湘云笑:

    “你是自小在京里生活,又是个不怕人的,你林姐姐怎么和你比,她才来多久,认生也是应该的。”

    林黛玉一听这话,只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外祖母我才没有怕,只不过舍不得外祖母。”

    “好好好,外祖母也舍不得你。”贾母笑着应道。

    湘云一旁看着也挤过去:

    “老祖宗今晚还说要我陪着,如今一颗心都飘到林姐姐身上去了。”

    贾母一手搂着一个小辈,只觉得先前的怒气散了个一干二净,到底理智还在,笑闹一会就叫姑娘们先都散了,只留下王夫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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