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见字如晤。

    想君已知神秀不出冬猎。神秀大会于斗法,既得志,神秀之师也,庭中挑战,魏子迎战。以天下格局为论,神秀初起,然卒恍惚,骤败阵而来。

    大会后,神秀常精神恍惚,夜夜梦魇。然其仍执意赴上京冬猎,第九拗不过,吾与之同行。

    途中,神秀骤然呕血昏迷,郎中束手无策。本欲回京求俞非晚,幸遇一姓张小郎中,暂稳毒性,建议速往蓬莱求医。

    吾等辗转至蓬莱,终得解毒之人,然毒已拖延日久,亦无把握。

    第九不信神佛,翻阅神秀经书,学其敲木鱼诵经,悉心照料,从不许人近。

    半月后,神秀初醒,第九欣喜若狂,然大夫私告,此为回光返照。

    自此神秀进食良好,第九日夜陪伴,逗其欢笑,不复龃龉。

    某日,神秀欲山后琥珀作佛珠,第九即去采。送走第九,神秀唤闻宁至塌边,他言大限已至,请将其移至林中河旁,搭火台一座。

    皆言高僧舍利子,神秀虽小却德高,定不负信。

    吾虽有不舍,但知其心愿,遂依言而行。

    台好,唤之无应,回首时,神秀于石上已然长逝。第九不知何时出现,神情陌然,一言不发,将神秀抱上火台。

    神秀如其名,眉清目秀,纵然长逝,却面容安详,与日无异。

    第九俯身,轻吻其唇,其眼,其眉心白毫,久拥不离。

    良久,放琥珀于手心,执火亲葬。

    他言,

    神秀渡我落凡间,

    我送神秀于神殿。

    可,

    佛不入六道轮回

    道无讲来世成仙

    二人情深,也不过是最后一面。

    风吹,火舞。

    林肖将,

    不知为何,忽念及君。

    久忤芝宇,

    切遐思。”

    信的一角攥在手中起了褶皱,林肖将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反复看了信三遍,才开始拿起笔沾上墨水。

    “音问久疏,垂念深深。展读琅函,喜出望外,思……”

    叩叩叩

    “侯爷,您再不动身,上朝该迟了。”

    门外管家在催促,本来他便是要出门的,谁料闻宁的信刚到,他便迫不及待地展开来看了。

    也罢,知道她安好即可,近日皇子们斗得厉害,盯着他的眼睛也多,万一回信被劫也恐生旁事,还是等过几日尘埃落定,再行回信。

    想着,林肖将推门离开了书房。

    夏日炎炎,晨阳烁金。

    林肖将踩着点赶在了队伍尾巴进地殿门。

    他已经不问世事了三年,在朝廷文官们的口中已经从战无不胜到放荡不羁。

    林肖将手中握着盛林军——

    笑话,

    也仅仅是握着而已。

    今日,太子与九皇子又吵了起来,这次,为的是科举考试的监考人选。

    往年科举都是由吏部考功员外郎监考阅卷,但是九皇子以发生了多次考生不满六品员外郎的品味,庭外斗殴为由,上奏陛下,恳请用礼部侍郎来监考。

    太子一听不乐意了,说若为品级而争公允,为何不把吏部员外郎六品升一升。

    二人看上去是为了科考公允闹得不可开交,实际上还不是因为吏部向着太子,而礼部是九皇子的人。

    皇帝年迈,身上还生着病,眉头已经皱成一个疙瘩,两个不孝子却还在争执。

    这时,杳琛站了出来。

    “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往日他最合心意,皇帝听了一喜,赶紧准奏。

    杳琛微微躬身:“臣要状告天策上将林肖将,杀害我的女儿,陛下下旨赐婚的未婚妻——杳闻宁!并在得手后隐瞒不报,上不达天听,下不穿亲音!”

    “陛下!请您定要为臣做主啊!”

    一向风仪严峻的杳丞相竟然言辞激恳,伏低而跪。

    可有一件不是关于九皇子与太子的事,皇帝一下子来了精神,前倾身体看向林肖将。

    “林爱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杳琛是如何知道的?

    鸣鸟确实找到了一名与闻宁相像的女死囚,尸体也在冷库中冻着没几天,还想着若是闻宁还是杳无音讯,便起一场大火报丧。

    可没想到竟让杳琛抢先一步。

    林肖将暗道可恶,但面上还是云淡风轻,勾起的唇似是在说无稽之谈。

    “丞相此话从何说起?闻宁还在府上好生住着,今晨心情好,还多吃了个桃花蛋呢。”

    “林肖将!”

    杳琛的样子仿佛对他忍无可忍。

    “我女在侯府近十年,除了开始偶尔的探望,后来竟是连面也见不到!但说近三年老夫的寿辰,每每翘首以盼,每每希望落空。”

    “你!到底把闻宁怎么样了?!”

    林肖将端着手臂,扶额浅笑。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闻宁安于宅院不愿出府,但每年的贵礼也没见缺到丞相。大人只为一己猜疑,何苦在朝堂重地,当着陛下的面,净说些自己女儿不吉利的话?”

    “陛下!”杳琛不想与他争辩,“今日措不及防,现在派人入侯府,她一定不在府中,若……”

    “这有何稀奇的?”

    林肖将提高声音打断了杳琛。

    “闻宁今日正巧去了山上礼佛,不在家中。”

    “那便去找……”

    “杳琛!你过分了!”林肖将道,“斥杳闻宁乃陛下赐婚,是我林肖将的未婚妻!”

    “我府中人,也是你相见就见,想找便找的?!”

    “别忘了,当初也是您,亲手把她送给了我。”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吓得太子与九皇子都缩了回去。

    皇帝这时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林爱卿,丞相也是思女心切。”

    “思女心切?”林肖将冷哼一声,“行啊,若是丞相大人带着吏部负责此次科考,那本侯便准许下朝后与闻宁见上一面。”

    杳丞相虽统领吏部,却从不管吏部之事,身在皇子党争之外,皇帝才会听之信之。

    若他答应,便是在太子与九皇子之中插了一脚,自此,想要再明哲保身超脱世外就难了。

    林肖将是在逼他。

    杳琛不卑不亢,躬身:“若陛下准许,臣与吏部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过,还是烦请陛下派人上山寻我女,若是照林天策的话寻不到,还请陛下为老臣做主!”

    看来杳琛宁愿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林肖将不屑:“怎么闻宁是个傀儡?她说今日上山拜佛,便不会再去他处了?换言道,若是找不到,她便一定往生了吗?丞相此言太过牵强了点。”

    “哼!老夫即使坐在侯府门前等,今日也要见到闻宁!”

    “丞相心急,爱卿多理解。”皇帝咳嗽了两声,“来人啊,去,按丞相说的,去山上找找杳小姐。”

    “是!”

    禁军得令,退出大殿。

    林肖将算是看出来了,杳琛似是格外笃定闻宁不在府中,甚至或许知道他找了个替身女尸,这是借题发挥。若是禁军从冰库中搜到了尸首,他完全有理由定他个谋害之罪。

    陛下也是一如既往,看似在宽慰,实际上抓着他的疑点深挖。

    果然人不会整天都愉快,早上收到闻宁的来信似乎把他的运气都用光了。

    哎。

    众目睽睽之下,林肖将竟然在朝廷放肆地席地而坐。

    那就等着吧。

    破皮无赖的本事这几年也练得差不多了。

    希望鸣鸟们见机行事,若鸣凤在的话,易容成闻宁也可以。

    易容……

    也不知道三年了。那丫头长成什么样子了。

    走的时候还是个小豆丁呢,她今年有……有十五了?

    林肖将使劲想,也想不出杳闻宁长大的模样。

    “报——”

    这时一个禁军神情慌张的冲了进来,仿佛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一般。

    林肖将顿感不妙,恐怕是禁军提前得了杳琛与陛下的令,根本没有上山,而是去了侯府,冰窖虽深,却也不难找,应该是尸体被发现了。

    林肖将脑中快速运转,想着可以脱身的办法。

    “陛,陛下,杳杳杳小姐——”

    皇帝激动地站起身,

    “如何了?”

    那个禁军手指着背后,扯着嗓子喊道:

    “她在侯府中,听闻了杳丞相的事,特来殿前澄清!”

    “什么?!”

    杳琛难以相信,拉着禁军的领子质问道。

    “杳闻宁觐见——”

    只见一玄衣女子走入殿中,昂首阔步,高髻马尾随步而摆,一双吊梢杏眼,两弯耸起水波眉,眸子漆黑却有熠熠之光,唇形似花瓣然冷若冰霜。她身形在女子中应是高挑,面若高冷的猫,气势却好似攻击迅猛的豹。

    林肖将看到她有些呆住了,心想鸣凤扮得还挺像回事。

    谁料来人一开口。

    “臣女杳闻宁,参见陛下。”

    这声音——真的是闻宁!

    皇帝见到她仿佛有些失望的样子,在龙椅上从上自下打量了一下,懒懒抬起手让她平身。

    “你这衣服……”

    首次面圣,杳闻宁丝毫不见慌乱,有条不紊地躬身。

    “回陛下,臣女正在沐浴,听问朝堂上京因臣女深居简出闹出乌龙,便急匆匆地赶来了,还恕臣女衣冠不整之罪。”

    “无妨无妨。”

    杳闻宁继而转向杳琛。

    “听闻父亲心焦,是女儿不孝了。”

    “嗯。”

    杳琛的声音似乎是从鼻子里出来的,方才急切的模样此刻已经烟消云散,全然不见欣喜。

    今日的超混终于在闹剧之中结束,丞相对杳闻宁说了两句不痛不痒关心的话,便拂袖而去。

    杳闻宁走向已经呆傻多时的林肖将面前,挑眉问道:

    “走不走?”

    被问的人仿佛是被和白无常夺走了三魂七魄,等了多时才回过神来。

    “走,走。”

    他看着眼前与他印象中相像,又感觉一点也不一样的女子,感觉还是在梦中,一点也不真实。

    林肖将尴尬地搔了搔头,谁料,正巧对上隔壁礼部侍郎垂涎欲滴色眯眯的眼。

    他这才仔细看了看杳闻宁的穿着。

    玄色显厚重,但她确实只穿了件单衣外衫啊!

    杳闻宁在前面好好地走着,突然感觉林肖将的脚步加快,正想侧头,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穿了过来。

    而后,

    周身都被林肖将的味道包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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