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天不停地说话，艾普陷入了低能量状态。直到周二下午三点，她才幽幽转醒。
洗漱一番，今天她决定去法庭玩，那里环境适宜，人与人之间很少交流，还有乐子看。真实发生的事情可比剧场里上演的更具戏剧性。
出示身份证明后，她找了个位置坐下。坐在前方，一位穿着工作服的职员看见艾普，她笑着对艾普打了招呼。然而艾普没想起她是谁，只是以微笑回应，这最不会出错，也足够应付社交。
今天的主诉是一位农民，以牧羊为生，近日她发现自己养的羊无一例外生了病。于是她雇了更多的牧羊犬，日夜巡逻，终于发现罪魁祸首，也就是被诉台上乌泱泱一片人头。
“他们这群恶魔性侵了我的羊！”这位农民目眦尽裂，像是从未想到人的脑干能缺乏到如此地步，她的羊卖不出去，于是她也不在乎有更多的人知道这种丢脸的事。
“嘁，我就说吧，妓女有存在的必要。”
“小声点，你难道不知道出现了一位采花大盗？祂专门猎杀那地方长花的人。你可小声点。”
“那些人都是自然死亡，哪来的采花大盗，我就故意这么大声，怎么，有意见？”
艾普记下这位人模狗样的牲畜，继续看案件发展。一只羊被领了上来，它的泄殖器都各自长满了赘生物，幸好不是人畜共患病，所以病情局限，那只羊的状态还算可以，只是精神有些萎靡。
虽然上层贵族隐隐有以得性病为荣的流行倾向，不过现在，这张遮羞布还没盖上，听众的目光多带有鄙夷。
案件的结果是赔偿等价金额，限一个月内归还。
结束庭审后，艾普站起身，拉下礼帽，戴上墨镜，向农民走去。她正抱着羊痛哭。
“你好，请问一整张羊皮怎么购买？”
农民泪眼婆娑，抬起头，见到一位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士，那裙子缀满繁复的暗纹和细密的蕾丝，置于腹前的手套上环绕着不知名的符号。即便是夏日，她也包裹得严严实实，仅露出缠绕着一圈丝绸缎带的脖子和久不见日光的苍白的下半张脸。
墨镜下透出眼睛，那双眼睛弯弯眯起。
“嘘，去你家细聊吧，我的需求量很大，想看看羊的状况。”
被祸害的羊不少，于是艾普订购了很多的完整的羊皮。
“你的手艺不错。”艾普真心夸赞，农民剥下一张羊皮送给她，作为展示。这羊皮经鞣制后，很适合写字。
“艾普小姐，我想问一下，您要这么多羊皮做什么用？这些羊如此不洁……”农民不敢细想，献祭给神是不敬的，加工成衣物恐怕也令人膈应，她想不出来有什么用途。
“我只要皮，羊毛你自己处理好，然后再给我送来。”艾普放下足量定金，没兴趣解释自己的行为。
“好的。”农民唯唯诺诺应下，不敢再多问。
晚上，人影稀疏的街道，一个醉醺醺的酒鬼看见一只身姿曼妙的女性。
“可惜那女的不像个好人家的，手臂上绘满花纹，大晚上还出来晃荡。”酒鬼心里不断谩骂，悄悄靠过去。当他摸到光滑柔嫩的皮肤时，他突然酒醒，自己的视野变矮了，他大声呼救，嘴里却不断发出咩咩的叫声，屁股传来一阵一阵撕裂的痛感。
“大晚上，谁家的羊在发情？”
很快，这声音被压着沉寂，一扇门被悄悄拉开，蹑手蹑脚的身影把落单的羊捆了起来，堵上嘴巴，牵回家，宰了吃。
被剥离下的羊皮丢弃在角落里，它融入黑暗，潜行到一闪一闪的路灯，等待下一个猎物落网。
“看起来挺成功的。”
艾普围观自己的作品，很满意没有出现程序错误。她瘫在床上，身无可恋。
“明明说好今天不说话，怎么又叭叭叭说了那么多，好累。明天明天……”
玛瑙推开窗户进来，嘴里叼着一张信。信是莎娜和迈克寄来的，邀请她明天一起进餐。
艾普想把这件事推了，然而对面魔女家的灯光让她犹豫了一下，俗话说假装不在家不如真不在家，明天偷溜出去赴约吧，还能蹭一顿饭。莎娜的手艺她以前尝过，相当不错。
“也不知道为什么餐厅的饭能那么难吃，明明这时代的妇女做的餐都不错。嗯，各有特色。”
艾普想起这些年蹭过的饭，可惜没有什么理由再去一次，毕竟只是几面之缘。
“艾普艾普，不要沉迷于口腹之欲。”
她反复给自己念经，硬生生给自己念饿了。
周三，艾普弹跳起身，她睡了很久，直至约定的饭点时间前两个小时才起。她认为周一的时候自己脑子抽了！
在还没来鲁恩的时候，她在因蒂斯游历过不少地方，挖出过不少黄涛的事迹。他写的那些东西，自己完全可以用神秘学方法回忆起来，交给愚者应付应付，完全没必要给自己揽活。
“该死，和降智了一样，为什么我非得给自己找活干，这和组会汇报进度有什么区别？一定是之前和人交流久了的下场。”
和人交流过多会导致信息冗杂，大脑因此宕机。
“算了，去吃饭。”艾普生气地穿好衣服，怨念深重地出门。
“艾普！欢迎欢迎，好久不见！真难把你约出来。”玛莎娜依旧活力满满，亲切地拥抱艾普，把她抱了满怀。玛莎娜身高1m7有余，她的母亲是位屠夫，她打小跟着母亲转，所以营养均衡，发育充分。
不过她和她的母亲吵架了，因为莎娜认为如今的刀具不够锋利，需要进一步改善，而她的母亲认为莎娜偷懒不肯好好学自己的刀功。于是莎娜离家出走，来到廷根求学。在求学的时光里，她与如今的丈夫迈克相识。
“艾普，好久不见，你先坐，饭菜一会儿就来。”迈克穿着围裙，在厨房给莎娜打下手。
迈克对水管有谜一样的追求，立志做出百年不坏的水管，耐腐蚀，耐高温。那时艾普正好有钢铁的购买权，有一间不大不小的工厂，所以迈克找上她，寻求合作。
如今钢铁公司主要的业务是生产各种刀具和各种钢管，收支相抵，有盈有亏，做得不温不火。一是受到了该行业龙头的挤兑，二是产品质量过硬不容易损坏没有回头客。早期如果不是艾普有点闲钱，估计已经破产了。
“莎娜竟然舍得你进厨房？”艾普有些惊奇。
“天杀的，你不知道，这坏蛋第一次做菜的时候竟然用量杯和天平，切菜竟然用卡尺去量，磨磨蹭蹭老半天。谁家做菜这么做的？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让他改掉这坏毛病。”
“做菜的精髓就是适量和少许。”艾普认可地点点头，“不过，你是怎么做到的？”
“咳咳。”厨房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迈克烧红了耳朵。
艾普一瞬间看到了什么，她嘶了一声，捂住眼睛。
“没什么，一些私底下的办法。”莎娜眼神飘忽，没注意到艾普异样的表情，她赶忙转移话题，“菜上来了，先吃吧。艾普，你知道吗，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如果往炉底鼓入适量的空气，可以加速冶炼。而蒸汽机恰好能提供我需要的量，之前由人工鼓风效率太低，而且风力不够，不如蒸汽好用。”
“在厂里试验过了吗？”
“试过了，非常好用。我们打算去订购一些蒸汽机，让它更好地契合我们的炉子。”
“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怎么了？”
“不多，”迈克回答道，“都是我们信任的人。其中有不少是我们是同学，认识有五六年了。”
艾普眸光微闪，她笑着说，“行吧，你们自己注意就好，不要让别人窃取我们的商业机密了。”
“那当然，我们没有那么好骗的。”
“这酸梅汤好喝，你们从哪里弄来的？”
“自己弄的，树长在院子里，应该是路过的鸟儿带来了种子，我们把果子榨汁，加了点糖。莎娜很喜欢。”
“是的，我很喜欢，不过那样太费时间了。温蒂太太前天推出一种新的饮料，酸酸甜甜的，很好喝，价格低廉，我今天去的晚了差点没抢到。”
“艾普，有机会你一定要去试试。不过我总觉得有点太酸了那饮料，喝不习惯，莎娜和温蒂太太来自同一个地方，可能她们口味更接近。”
“嗯，下次一定，对了，你是不是怀孕了？”
“诶你怎么知道，是的，最近一直感觉很疲惫，所以被迈克拉去医院检查去，然后医生恭喜我怀宝宝了，你快摸摸。”
艾普兴致勃勃地把手搭到莎娜微微隆起的肚子。“我还以为你吃胖了。”当孩子长到一定程度，会把内脏往上顶，压迫胃和肠道，喝点酸的有利于胃液保持ph，促进消化。
“拜托，我有坚持锻炼好吗！你怎么能认为我长胖了！看看我的肌肉。好吧，其实最开始，我也以为自己长胖了，结果越锻炼越累。”莎娜撸起袖子，肌肉鼓起，一拳能打死一个成年人的样子。
“自从你们结婚后，生活规律了不少，没有晚上通宵研究了。吃好睡好心情好容易发胖。”艾普边吃边聊。
“哼？你骗我，要不你也去结个婚，找个人管管你，你的作息习惯好意思说我们，你自己说的不矛盾？之前你可天天劝我，熬夜容易发胖。人哪有那么容易发胖？”
“你的宝宝很健康，是个活泼好动的女宝宝。而且，她是个大馋丫头。”艾普避而不谈，抽出一张纸写起食谱，“不过你得现在受点罪，不要吃得太好。不然孩子长得太大生不出来，很危险。”
“神奇的艾普小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就摸一摸我的肚皮？我怎么摸不出来？看肚子尖朝哪里？”
“我猜的。孕妇的营养需求和正常人不一样，你需要注意一点，省的把自己搞出营养不良。改天记得问一下温蒂太太甜冰茶里是不是真有茶，悠着点。还有，你摸到的那个尖是你孩子的头，别瞎想。”
医学发展没那么好推，太烧钱了，我没有那么多流动资金，艾普暗暗思忖，有点发愁，感觉自己变穷了很多，人到用钱是方恨少。她有一下没一下咀嚼，推算应该从哪方面合理地不引人注意地入手。计划雏形在她脑海里渐渐形成。
迈克接过餐谱，仔细读了一遍。“莎娜，这些你最近经常吃，天天叫我去买，而且，这里面你没有忌口的，看来我们很幸运。”他非常信任艾普，毕竟，那可是“神奇的艾普小姐”。
“大概是神明的指引吧。”莎娜倚靠在迈克身上，把自己的部分重量分担给迈克，一下一下抚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艾普，你愿意做我们孩子的教母吗？”
“我吗？这不合适，我不信仰黑夜女神。”艾普下意识拒绝，正好饭吃得差不多了，她该溜了。
叮铃——
门铃响了。
“赞美女神，班森，你来得比我预想中的要早，看来你已经说服了廷根市改善住房公司。”莎娜起身迎接。
“这正是我想带来的好消息，而我只是如实称述你们生产的水管质量有多么好。”班森脱下礼帽。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艾普·玛丽恩小姐是我们的合作人。艾普，这位是班森·莫雷蒂，这位是斯卡特先生，他们给我们带来了一笔大生意。”莎娜接过斯卡特递来的合同，粗粗看了一眼，递给艾普。
“大生意？”艾普抖了抖合同，对着阳光开始量子阅读，一目十行。廷根市改善住房公司试用沙克钢铁有限公司生产的水管后，惊为天人，预计将在接下来几年将所有排水管和下水道逐步替换成她们家的。
艾普悟了，白菜价，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所以你们去打广告了？”
“不，班森主动找上门的。”
班森狡黠一笑：“使用同样多的水，计费器给出的水费并不一样，经过排查，我发现这来自水管质量的问题，沙克钢铁有限公司提供的水管不会出现漏水的情况，因此浪费的水更少。我把这件事分享给了斯卡特先生，他才是促进合作的主要功臣。”
莫雷蒂一家搬去的新住所正好是试用点，采取了沙克公司的产品，这将进一步减轻了租房压力。
他看了一眼手表，满怀歉意地说道：“我只是充当一个介绍人，不方便继续打扰你们了。你们和斯卡特先生继续聊。”
【其实是螺纹设计得好，接缝处不易漏水，或者被腐蚀松滑，不过这位工程设计师不在现场。总之四舍五入后大差不差，我们公司的水管很牛就是了。】
艾普假装继续看合同，待班森走后，她抬起头。“斯卡特先生，我们不接受垄断。我们准备向全世界提供我们的水管，不可能只向你们一家公司服务。”
莎娜和迈克瞪大眼睛，艾普将合同还回去。
斯卡特因为“发现”了水管的秘密，升薪加职。改善住房公司的意思是，让她们不要把这种水管停供给其他公司，而他们可以适度让利，给租户的水费打折扣，以此吸引有需求的家庭。
“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莎娜和迈克在她接触的技术人员里算有经营头脑的，艾普颇为放心。
“好。”玛丽率先应下
差点忘了，她小时候在肉铺有和顾客讨价还价的经验。
艾普坐上马车回家。
路上，街道很热闹，车马走得慢。她看到班森有说有笑地和弟弟妹妹们走着，怀里捧着小吃摊上的熟食，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夏日，树丛繁茂，时令的花草长出骨朵，再过一两个月，它们就要盛开了。家人和家人们团聚在一块，一切似乎都在变好。
“平静的生活总是令人羡慕。你说对吧，玛瑙？”车夫玛瑙喵一声，就好像她也很喜欢人气足的场景。
反胃的感觉涌上心头，艾普萌生出不好的预感，她抓紧裙摆，大喊：“玛瑙，停车！”
艾普钻出去，站在阳光下。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高耸的教堂映入眼帘，人群的行动一帧一帧。
艾普挥了挥手，钻回马车。
“先回去吧，没有事了。”
果不其然，晚上做起噩梦。
梦境里，艾普踩在玉树的根部。自从上次把那块人面瘤子敲坏后，她再也没见到它的同类出来吓唬她。
年少不懂事，吃了太多非凡特性，幸好有这棵树在，帮她把非凡特性关住，不让残留的意识干扰自己。
一个大眼珠子和艾普对上。它的巩膜白的均匀干净。那眼珠子转了转，从根部扒拉来一张嘴。她说：“跟我来。”随后，她沉进黑泥里。
灵性涌出，一直蔓延向上，包裹住自己，艾普的眼底如玻璃球，逐渐被液体盛满。世界顿时血红一片，无数湿哒哒的手影趴在磨玻璃外面，艾普在玻璃里面。
她踏入污泥，很快，像是被丢进洗衣机里搅了几下，世界加载出新场景，艾普强撑着胃中传来的恶心感，打量起周围。
陌生又熟悉，装饰奢华，是因蒂斯的风格，某个贵族家宅。
艾普忍住不适感，低头，看到高耸的胸脯和轻薄衣裙掩盖下圆滚滚的肚子。她摸了上去，有胎儿拳打脚踢的感觉。
不是自己的原装身体，她意识到熟悉感的来源。原主的意识能给自己造成这种程度的影响，艾普评估着。莫名的熟悉感不方便艾普探索，这会使她下意识错漏某处关键。
【我……】
艾普听到心底传来轻微的声音，像是她自己的声音，说话腔调却像另外一个人，她细细聆听其中的内容，“她”让自己去刺杀一个人。
【杀了莱克波！杀了莱克波！……】
有点像全息游戏，只给梗概，具体信息要自己触发。腿间抵着异物，艾普艰难地弯下腰，从大腿内侧摸出一把匕首。
【魔女的匕首：淬毒，三天后生效。】
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个魔女？艾普惊讶，匕首没法当镜子用，她抬头寻找镜子，但这个房间没有。外面飘着雪，屋内却如夏日暖和，艾普靠近窗户，借着玻璃倒影的身影，依旧看不真切。
这不妨碍判断，意识到是魔女后，身体轻巧化的被动技能激发，走路已经没有之前痛苦。这正是刺客序列的特点之一。
仆人敲门，小步快走进来，弯着腰，不敢直视她。明明没有发出声音，艾普瞬理解了她的意思。“舞会”开始了。
艾普控制形体，伪装出艰难步行的样子，在仆人的搀扶下，会见来客。天已经彻底黑下来，窗外的景色不可见，每一扇窗户旁都有两个护卫守着。
男士们身着挺括的正装，宛如真正的绅士，邀请女士入池。在这场舞会里，女性占少数，她们年轻而璀璨，如花般，如繁星般，点缀着舞池。仆人们如静立的雕塑，手上托着瓷盘，盘中的水果与美酒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头顶金碧辉煌的吊灯没有通电，如同巨兽盘在所有人头上。提供光照的是不计其数的香薰蜡烛，气味浓烈，有催情的效果。朦胧的光影下，精致的雕花和繁复的壁画吐出黑色的蛇信子，丝丝恶意舔舐靠近它们的人群。
但所有人置若罔闻。
几道舞曲过后，他们再也不装了，在少女的人体上开起水果盛宴。这场聚会真热闹。艾普站在边上，眼中晦暗不明。
【似乎只有肢体接触才能获得信息。所以，哪个是莱克波？】
她从台阶上下来，作为主人，她有资格要求现场的男士从舞池里下来，向她表达敬意。借着吻手礼，她悄然调动原主的记忆，掌握了每一个客人的信息。艾普轻抿一口果汁，却险些被其酸涩的味道所呛到，但她凭借着顽强的毅力，硬是将那口果汁咽了下去。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点饮食差异的小插曲，只会将视线在脖颈和胸脯处流连。
她不喜欢喝酸的，她放下果汁，原主对于每位客人的描述都过于细致入微，这让她感到有些不适，她并不希望看到这些过于私密的细节。
滤掉情欲的废渣，艾普整理原主的情报，细节不一定准确，但足够用了，作为刺客，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而且，好像还有猎人在暗中窥视。心底嗤笑一声，这次的梦真热闹，艾普的视线没有乱晃。
钢琴弹奏暧昧的曲调，灯光忽明忽暗，人影重重叠叠，一人姗姗来迟，他勾动起艾普心弦。没有人指责对方不识礼数。艾普认出此人是因蒂斯共和国出名的慈善家，曾成立不少资金会帮助贫困少女读书就业。特里尔那儿的报纸上时常赞扬他的美名。
【莱克波伯爵……】
艾普心下了然，看来要杀的就是他了。她装作亲昵地靠近身边最近的几位男士，若即若离，吊足胃口转身离开，走向另一位衣装凌乱的少女，打算和她来一次亲密互动。那几位男士之一，莱克波伯爵最受宠爱的私生子朗声叫住艾普。
在因蒂斯共和国，如果没有非凡者的帮助，确认孩子的生父不是一件容易事。不过以莱克波伯爵的财力，赶着相认的儿子们应该不在少数。可记忆显示，莱克波伯爵只有这一个孩子。而这次聚会，也是莱克波伯爵暗示她给私生子开的。
艾普不打算探究真相，斜倚着沙发，做足少女姿态，脆生生，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出声的男士涨红了脸，年纪较轻的他显然没学会因蒂斯聚会的真谛，比如刚才他应该直接就压上来，而不是站在原地动嘴皮子。
艾普佯装欣赏对方的愤怒，整理旁边少女的衣裙，扫视原本围在少女旁虎视眈眈的女性，才使唤仆人，让她呈上一把匕首。
艾普甩动匕首，转动身子，忽地又靠近那位少女，割掉她身上的衣带。众人眼中，半片雪花飘进室内，碍于原主的威信，得不到的在骚动。她贴在对方的身上，将大部分重量压在她的身上，匕首划过她的脸，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匕首径直转向，刺进自己的锁骨。
周围人惊呼一片，旁边的少女泪眼汪汪，吓得连忙拔下匕首，泪水在依照惯性流落，滴在匕首上。匕首脱离身体时，响亮地“啵”了一声，在艾普的锁骨上留下暧昧的红痕。艾普握着女士的手，拭去泪水，拿回匕首，语气柔和，安抚对方。
“真好玩，这匕首，想要！”艾普赞叹开口，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
她语气一转，向那位私生子挑衅。看周围人的反应，艾普总觉得原主的挑衅好像不太正经。小莱克波接过抛来的匕首，正打算踱步向前，被一人拦下。是守在莱克波伯爵身边的非凡者，他依照雇主的指示，检查过没问题后，向伯爵献上匕首。伯爵旁观已久，端详起匕首，眯着眼看向艾普。身旁的女士已经拉扯着衣物远离焦点中心。
伯爵逐渐靠近，单膝跪下，手掌似乎要抚摸艾普的肚皮，在一厘米处停下，没有直接接触，而是反转向上，像在邀请舞伴。
艾普感受着肚皮外传来的热度，胃中的不适更甚。她笑着，握住莱克波伯爵的另一只手，指尖交叉，将匕首缓缓对准心脏。
伯爵不为所动，她放开手，准备起身，做出扫兴的样子，不打算将恶作剧继续下去。周围变得安静，只有缓和的音乐声还在继续。
伯爵低头，直愣愣地将匕首送进胸膛。布料破损的“扑哧”声只有两人听见。看客愣住，纷纷夸张地鼓掌。
艾普勉为其难地接受邀请，将手放在他的肩上，等他“站起”，艾普依偎着，将就着在舞池里转了几圈，被“体谅”着，和他走进私人的房间。
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昂贵的手杖突然多了一道裂缝，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身上的镜子被盗走，也没有人注意到伯爵已经死于自杀。
艾普轻松达成目标，完全没有想这样行刺后怎么脱身。贵族干床事也会有仆人在一旁服饰。
趁着短暂的无人间隙，她无所谓地踢了二两肉一脚，用镜子碎片划破碍事的长裙，飞奔朝向窗户，撞破玻璃。
坠落前，她看到，伯爵的保镖冲进房门，试图抓住飞向大雪的她，无数的碎玻璃掺着镜子碎片。
碎片里面出现的脸，赫然是自己的脸。
【啊？！】
世界倒转，艾普惊醒。
她下意识摸了肚子，平坦，肌肉饱满。
几分相似，不见得就是自己的脸。
【嘶——】
虽然临时用镜子和手杖做替身转移伤害，但匕首扎进身体的时候可真疼。
“别嘶了，”一道身形投影过来，“刚刚那段是这具身体母亲临死前的画面。选的什么破身世。”
“原来我还没醒，树竟然会说话了。”艾普才发现自己虽然躺在床上，但床却放在一片雨林里。床周围的草木迅速枯萎，腾出一块平地。她不假思索，裹上被子继续睡。
“睡什么睡，起开。”
艾普突然被抛到空中，非常高，足足有五层楼那么高。她下意识长出翅膀，悬停在空中。但下一秒，手臂上的红痣涌出灰雾，把她的翅膀折断。
一声经典国骂。
“喂，接住我！”
艾普的声音随着直线砸向地面，雨林的藤蔓疯长笼住下落的艾普。
“你真是我们当中最弱的一个。”
“哎，不提这个，这具身体的母亲是位魔女？”
“男的，自愿变女的，然后怀了你以后情绪不稳定，想变回男的，一时气不过去刺杀莱克波。莱克波给的他魔药。”
“哦。”
“因蒂斯风气不挺开放的，为什么还要玩一下变性？”
“可能因为太开放了。不对，你别把话题带歪了。事不过三，别忘记你的任务。”
“嘶，下次一定。”
“你到底忘记多少了还下次一定。等下叫玛瑙把你拖过去。”
艾普迷茫一阵。“我的记忆怎么了，不完整？”
那与她对话的树皮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她从中走了出来。她的样貌和艾普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没有差别，唯独气质迥然不同。
“廷根真热闹，我当时就说不应该让你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过来。”
“我才不是，我身上还带着从这具身体的父亲遗留下的非凡物品，倒是你艾小星，”艾普诡异地停顿了一下，“原来那种奇怪的感觉是安提戈努斯家族的笔记？要拿过来吗？”
“不急，等你离开廷根再说。艾小嘉很快会来接应你。”
“好。对了，我感觉家里进人了。我想搬家。”
”那你搬，问我做什么？”
“我没有money了。”
“你又干什么把钱嚯嚯光了……行了，回去后打给你。”
“艾小星，我爱你！”
“嗯，家里没有进人，那是未来的事。”
“哦。”
远在因蒂斯共和国，老当益壮的莱克波伯爵早早起床，正在勤奋地耕耘，忽然，他捂住心口，猝死在雪白的酮体上。少女惊呼，喊来值守的仆人。
少女惊恐地整理衣物，而后她直直地倒在地上。莱克波伯爵死而复生，“他”缓缓站起，像是不适应自己的身体如此笨重，最后“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珠闪过一丝精光。
“来人，”莱克波伯爵的声音尖锐扭曲，像是气坏了，“把她拖出去剁了喂狗。”
莱克波伯爵自然地大步迈出门，离开晦气的住宅，去自己的另一处房产，休息。这一天，莱克波伯爵拒绝仆人的服侍。
艾普是被痛醒的，显然她已经忘了梦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事不过三……”
“卖房子……”
越是回想，梦遗忘地越快。艾普叹了口气，不再挣扎。弗洛伊德说梦是潜意识，潜意识不可被表意识所知。
“算了，不想了。”艾普把仅存的只言片语记下来，等来日再看。
玛瑙无所谓地在阳光下舔着皮毛，皮毛黑得发红，油光水亮。伸个懒腰，把报纸、信件还有瓶装奶往前推了推，她平时可懒得做“最后一公里”的信使小姐。
“教授寄来的？”
艾普拆开信件，粗略看几眼，考古团队前几天招了个新人，爱德华·威廉，考古学系的，贵族，难得学习成绩不错。
艾普记得塞缪尔夫人本来想挖个历史系的毕业生，叫克什么的，他对第四纪的历史感兴趣，可以帮助整理资料。
不过也差差不多，爱德华·威廉负责测绘，这种东西有人干就行，至于是谁，艾普对此不感兴趣。
她蹲下去，把玛瑙捞起来上楼。
今天她没出去玩，或许是因为外面太热了。阳光很快消失，暴雨临盆，玛瑙今天没出去，或许也是因为外面太湿了。
这天说变就变，艾普和玛瑙停下插科打诨，坐在窗边，裹着同一张被子，听雨，看马车在雨中平稳地来来往往。
洗漱一番，今天她决定去法庭玩，那里环境适宜，人与人之间很少交流，还有乐子看。真实发生的事情可比剧场里上演的更具戏剧性。
出示身份证明后，她找了个位置坐下。坐在前方，一位穿着工作服的职员看见艾普，她笑着对艾普打了招呼。然而艾普没想起她是谁，只是以微笑回应，这最不会出错，也足够应付社交。
今天的主诉是一位农民，以牧羊为生，近日她发现自己养的羊无一例外生了病。于是她雇了更多的牧羊犬，日夜巡逻，终于发现罪魁祸首，也就是被诉台上乌泱泱一片人头。
“他们这群恶魔性侵了我的羊！”这位农民目眦尽裂，像是从未想到人的脑干能缺乏到如此地步，她的羊卖不出去，于是她也不在乎有更多的人知道这种丢脸的事。
“嘁，我就说吧，妓女有存在的必要。”
“小声点，你难道不知道出现了一位采花大盗？祂专门猎杀那地方长花的人。你可小声点。”
“那些人都是自然死亡，哪来的采花大盗，我就故意这么大声，怎么，有意见？”
艾普记下这位人模狗样的牲畜，继续看案件发展。一只羊被领了上来，它的泄殖器都各自长满了赘生物，幸好不是人畜共患病，所以病情局限，那只羊的状态还算可以，只是精神有些萎靡。
虽然上层贵族隐隐有以得性病为荣的流行倾向，不过现在，这张遮羞布还没盖上，听众的目光多带有鄙夷。
案件的结果是赔偿等价金额，限一个月内归还。
结束庭审后，艾普站起身，拉下礼帽，戴上墨镜，向农民走去。她正抱着羊痛哭。
“你好，请问一整张羊皮怎么购买？”
农民泪眼婆娑，抬起头，见到一位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士，那裙子缀满繁复的暗纹和细密的蕾丝，置于腹前的手套上环绕着不知名的符号。即便是夏日，她也包裹得严严实实，仅露出缠绕着一圈丝绸缎带的脖子和久不见日光的苍白的下半张脸。
墨镜下透出眼睛，那双眼睛弯弯眯起。
“嘘，去你家细聊吧，我的需求量很大，想看看羊的状况。”
被祸害的羊不少，于是艾普订购了很多的完整的羊皮。
“你的手艺不错。”艾普真心夸赞，农民剥下一张羊皮送给她，作为展示。这羊皮经鞣制后，很适合写字。
“艾普小姐，我想问一下，您要这么多羊皮做什么用？这些羊如此不洁……”农民不敢细想，献祭给神是不敬的，加工成衣物恐怕也令人膈应，她想不出来有什么用途。
“我只要皮，羊毛你自己处理好，然后再给我送来。”艾普放下足量定金，没兴趣解释自己的行为。
“好的。”农民唯唯诺诺应下，不敢再多问。
晚上，人影稀疏的街道，一个醉醺醺的酒鬼看见一只身姿曼妙的女性。
“可惜那女的不像个好人家的，手臂上绘满花纹，大晚上还出来晃荡。”酒鬼心里不断谩骂，悄悄靠过去。当他摸到光滑柔嫩的皮肤时，他突然酒醒，自己的视野变矮了，他大声呼救，嘴里却不断发出咩咩的叫声，屁股传来一阵一阵撕裂的痛感。
“大晚上，谁家的羊在发情？”
很快，这声音被压着沉寂，一扇门被悄悄拉开，蹑手蹑脚的身影把落单的羊捆了起来，堵上嘴巴，牵回家，宰了吃。
被剥离下的羊皮丢弃在角落里，它融入黑暗，潜行到一闪一闪的路灯，等待下一个猎物落网。
“看起来挺成功的。”
艾普围观自己的作品，很满意没有出现程序错误。她瘫在床上，身无可恋。
“明明说好今天不说话，怎么又叭叭叭说了那么多，好累。明天明天……”
玛瑙推开窗户进来，嘴里叼着一张信。信是莎娜和迈克寄来的，邀请她明天一起进餐。
艾普想把这件事推了，然而对面魔女家的灯光让她犹豫了一下，俗话说假装不在家不如真不在家，明天偷溜出去赴约吧，还能蹭一顿饭。莎娜的手艺她以前尝过，相当不错。
“也不知道为什么餐厅的饭能那么难吃，明明这时代的妇女做的餐都不错。嗯，各有特色。”
艾普想起这些年蹭过的饭，可惜没有什么理由再去一次，毕竟只是几面之缘。
“艾普艾普，不要沉迷于口腹之欲。”
她反复给自己念经，硬生生给自己念饿了。
周三，艾普弹跳起身，她睡了很久，直至约定的饭点时间前两个小时才起。她认为周一的时候自己脑子抽了！
在还没来鲁恩的时候，她在因蒂斯游历过不少地方，挖出过不少黄涛的事迹。他写的那些东西，自己完全可以用神秘学方法回忆起来，交给愚者应付应付，完全没必要给自己揽活。
“该死，和降智了一样，为什么我非得给自己找活干，这和组会汇报进度有什么区别？一定是之前和人交流久了的下场。”
和人交流过多会导致信息冗杂，大脑因此宕机。
“算了，去吃饭。”艾普生气地穿好衣服，怨念深重地出门。
“艾普！欢迎欢迎，好久不见！真难把你约出来。”玛莎娜依旧活力满满，亲切地拥抱艾普，把她抱了满怀。玛莎娜身高1m7有余，她的母亲是位屠夫，她打小跟着母亲转，所以营养均衡，发育充分。
不过她和她的母亲吵架了，因为莎娜认为如今的刀具不够锋利，需要进一步改善，而她的母亲认为莎娜偷懒不肯好好学自己的刀功。于是莎娜离家出走，来到廷根求学。在求学的时光里，她与如今的丈夫迈克相识。
“艾普，好久不见，你先坐，饭菜一会儿就来。”迈克穿着围裙，在厨房给莎娜打下手。
迈克对水管有谜一样的追求，立志做出百年不坏的水管，耐腐蚀，耐高温。那时艾普正好有钢铁的购买权，有一间不大不小的工厂，所以迈克找上她，寻求合作。
如今钢铁公司主要的业务是生产各种刀具和各种钢管，收支相抵，有盈有亏，做得不温不火。一是受到了该行业龙头的挤兑，二是产品质量过硬不容易损坏没有回头客。早期如果不是艾普有点闲钱，估计已经破产了。
“莎娜竟然舍得你进厨房？”艾普有些惊奇。
“天杀的，你不知道，这坏蛋第一次做菜的时候竟然用量杯和天平，切菜竟然用卡尺去量，磨磨蹭蹭老半天。谁家做菜这么做的？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让他改掉这坏毛病。”
“做菜的精髓就是适量和少许。”艾普认可地点点头，“不过，你是怎么做到的？”
“咳咳。”厨房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迈克烧红了耳朵。
艾普一瞬间看到了什么，她嘶了一声，捂住眼睛。
“没什么，一些私底下的办法。”莎娜眼神飘忽，没注意到艾普异样的表情，她赶忙转移话题，“菜上来了，先吃吧。艾普，你知道吗，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如果往炉底鼓入适量的空气，可以加速冶炼。而蒸汽机恰好能提供我需要的量，之前由人工鼓风效率太低，而且风力不够，不如蒸汽好用。”
“在厂里试验过了吗？”
“试过了，非常好用。我们打算去订购一些蒸汽机，让它更好地契合我们的炉子。”
“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怎么了？”
“不多，”迈克回答道，“都是我们信任的人。其中有不少是我们是同学，认识有五六年了。”
艾普眸光微闪，她笑着说，“行吧，你们自己注意就好，不要让别人窃取我们的商业机密了。”
“那当然，我们没有那么好骗的。”
“这酸梅汤好喝，你们从哪里弄来的？”
“自己弄的，树长在院子里，应该是路过的鸟儿带来了种子，我们把果子榨汁，加了点糖。莎娜很喜欢。”
“是的，我很喜欢，不过那样太费时间了。温蒂太太前天推出一种新的饮料，酸酸甜甜的，很好喝，价格低廉，我今天去的晚了差点没抢到。”
“艾普，有机会你一定要去试试。不过我总觉得有点太酸了那饮料，喝不习惯，莎娜和温蒂太太来自同一个地方，可能她们口味更接近。”
“嗯，下次一定，对了，你是不是怀孕了？”
“诶你怎么知道，是的，最近一直感觉很疲惫，所以被迈克拉去医院检查去，然后医生恭喜我怀宝宝了，你快摸摸。”
艾普兴致勃勃地把手搭到莎娜微微隆起的肚子。“我还以为你吃胖了。”当孩子长到一定程度，会把内脏往上顶，压迫胃和肠道，喝点酸的有利于胃液保持ph，促进消化。
“拜托，我有坚持锻炼好吗！你怎么能认为我长胖了！看看我的肌肉。好吧，其实最开始，我也以为自己长胖了，结果越锻炼越累。”莎娜撸起袖子，肌肉鼓起，一拳能打死一个成年人的样子。
“自从你们结婚后，生活规律了不少，没有晚上通宵研究了。吃好睡好心情好容易发胖。”艾普边吃边聊。
“哼？你骗我，要不你也去结个婚，找个人管管你，你的作息习惯好意思说我们，你自己说的不矛盾？之前你可天天劝我，熬夜容易发胖。人哪有那么容易发胖？”
“你的宝宝很健康，是个活泼好动的女宝宝。而且，她是个大馋丫头。”艾普避而不谈，抽出一张纸写起食谱，“不过你得现在受点罪，不要吃得太好。不然孩子长得太大生不出来，很危险。”
“神奇的艾普小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就摸一摸我的肚皮？我怎么摸不出来？看肚子尖朝哪里？”
“我猜的。孕妇的营养需求和正常人不一样，你需要注意一点，省的把自己搞出营养不良。改天记得问一下温蒂太太甜冰茶里是不是真有茶，悠着点。还有，你摸到的那个尖是你孩子的头，别瞎想。”
医学发展没那么好推，太烧钱了，我没有那么多流动资金，艾普暗暗思忖，有点发愁，感觉自己变穷了很多，人到用钱是方恨少。她有一下没一下咀嚼，推算应该从哪方面合理地不引人注意地入手。计划雏形在她脑海里渐渐形成。
迈克接过餐谱，仔细读了一遍。“莎娜，这些你最近经常吃，天天叫我去买，而且，这里面你没有忌口的，看来我们很幸运。”他非常信任艾普，毕竟，那可是“神奇的艾普小姐”。
“大概是神明的指引吧。”莎娜倚靠在迈克身上，把自己的部分重量分担给迈克，一下一下抚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艾普，你愿意做我们孩子的教母吗？”
“我吗？这不合适，我不信仰黑夜女神。”艾普下意识拒绝，正好饭吃得差不多了，她该溜了。
叮铃——
门铃响了。
“赞美女神，班森，你来得比我预想中的要早，看来你已经说服了廷根市改善住房公司。”莎娜起身迎接。
“这正是我想带来的好消息，而我只是如实称述你们生产的水管质量有多么好。”班森脱下礼帽。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艾普·玛丽恩小姐是我们的合作人。艾普，这位是班森·莫雷蒂，这位是斯卡特先生，他们给我们带来了一笔大生意。”莎娜接过斯卡特递来的合同，粗粗看了一眼，递给艾普。
“大生意？”艾普抖了抖合同，对着阳光开始量子阅读，一目十行。廷根市改善住房公司试用沙克钢铁有限公司生产的水管后，惊为天人，预计将在接下来几年将所有排水管和下水道逐步替换成她们家的。
艾普悟了，白菜价，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所以你们去打广告了？”
“不，班森主动找上门的。”
班森狡黠一笑：“使用同样多的水，计费器给出的水费并不一样，经过排查，我发现这来自水管质量的问题，沙克钢铁有限公司提供的水管不会出现漏水的情况，因此浪费的水更少。我把这件事分享给了斯卡特先生，他才是促进合作的主要功臣。”
莫雷蒂一家搬去的新住所正好是试用点，采取了沙克公司的产品，这将进一步减轻了租房压力。
他看了一眼手表，满怀歉意地说道：“我只是充当一个介绍人，不方便继续打扰你们了。你们和斯卡特先生继续聊。”
【其实是螺纹设计得好，接缝处不易漏水，或者被腐蚀松滑，不过这位工程设计师不在现场。总之四舍五入后大差不差，我们公司的水管很牛就是了。】
艾普假装继续看合同，待班森走后，她抬起头。“斯卡特先生，我们不接受垄断。我们准备向全世界提供我们的水管，不可能只向你们一家公司服务。”
莎娜和迈克瞪大眼睛，艾普将合同还回去。
斯卡特因为“发现”了水管的秘密，升薪加职。改善住房公司的意思是，让她们不要把这种水管停供给其他公司，而他们可以适度让利，给租户的水费打折扣，以此吸引有需求的家庭。
“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莎娜和迈克在她接触的技术人员里算有经营头脑的，艾普颇为放心。
“好。”玛丽率先应下
差点忘了，她小时候在肉铺有和顾客讨价还价的经验。
艾普坐上马车回家。
路上，街道很热闹，车马走得慢。她看到班森有说有笑地和弟弟妹妹们走着，怀里捧着小吃摊上的熟食，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夏日，树丛繁茂，时令的花草长出骨朵，再过一两个月，它们就要盛开了。家人和家人们团聚在一块，一切似乎都在变好。
“平静的生活总是令人羡慕。你说对吧，玛瑙？”车夫玛瑙喵一声，就好像她也很喜欢人气足的场景。
反胃的感觉涌上心头，艾普萌生出不好的预感，她抓紧裙摆，大喊：“玛瑙，停车！”
艾普钻出去，站在阳光下。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高耸的教堂映入眼帘，人群的行动一帧一帧。
艾普挥了挥手，钻回马车。
“先回去吧，没有事了。”
果不其然，晚上做起噩梦。
梦境里，艾普踩在玉树的根部。自从上次把那块人面瘤子敲坏后，她再也没见到它的同类出来吓唬她。
年少不懂事，吃了太多非凡特性，幸好有这棵树在，帮她把非凡特性关住，不让残留的意识干扰自己。
一个大眼珠子和艾普对上。它的巩膜白的均匀干净。那眼珠子转了转，从根部扒拉来一张嘴。她说：“跟我来。”随后，她沉进黑泥里。
灵性涌出，一直蔓延向上，包裹住自己，艾普的眼底如玻璃球，逐渐被液体盛满。世界顿时血红一片，无数湿哒哒的手影趴在磨玻璃外面，艾普在玻璃里面。
她踏入污泥，很快，像是被丢进洗衣机里搅了几下，世界加载出新场景，艾普强撑着胃中传来的恶心感，打量起周围。
陌生又熟悉，装饰奢华，是因蒂斯的风格，某个贵族家宅。
艾普忍住不适感，低头，看到高耸的胸脯和轻薄衣裙掩盖下圆滚滚的肚子。她摸了上去，有胎儿拳打脚踢的感觉。
不是自己的原装身体，她意识到熟悉感的来源。原主的意识能给自己造成这种程度的影响，艾普评估着。莫名的熟悉感不方便艾普探索，这会使她下意识错漏某处关键。
【我……】
艾普听到心底传来轻微的声音，像是她自己的声音，说话腔调却像另外一个人，她细细聆听其中的内容，“她”让自己去刺杀一个人。
【杀了莱克波！杀了莱克波！……】
有点像全息游戏，只给梗概，具体信息要自己触发。腿间抵着异物，艾普艰难地弯下腰，从大腿内侧摸出一把匕首。
【魔女的匕首：淬毒，三天后生效。】
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个魔女？艾普惊讶，匕首没法当镜子用，她抬头寻找镜子，但这个房间没有。外面飘着雪，屋内却如夏日暖和，艾普靠近窗户，借着玻璃倒影的身影，依旧看不真切。
这不妨碍判断，意识到是魔女后，身体轻巧化的被动技能激发，走路已经没有之前痛苦。这正是刺客序列的特点之一。
仆人敲门，小步快走进来，弯着腰，不敢直视她。明明没有发出声音，艾普瞬理解了她的意思。“舞会”开始了。
艾普控制形体，伪装出艰难步行的样子，在仆人的搀扶下，会见来客。天已经彻底黑下来，窗外的景色不可见，每一扇窗户旁都有两个护卫守着。
男士们身着挺括的正装，宛如真正的绅士，邀请女士入池。在这场舞会里，女性占少数，她们年轻而璀璨，如花般，如繁星般，点缀着舞池。仆人们如静立的雕塑，手上托着瓷盘，盘中的水果与美酒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头顶金碧辉煌的吊灯没有通电，如同巨兽盘在所有人头上。提供光照的是不计其数的香薰蜡烛，气味浓烈，有催情的效果。朦胧的光影下，精致的雕花和繁复的壁画吐出黑色的蛇信子，丝丝恶意舔舐靠近它们的人群。
但所有人置若罔闻。
几道舞曲过后，他们再也不装了，在少女的人体上开起水果盛宴。这场聚会真热闹。艾普站在边上，眼中晦暗不明。
【似乎只有肢体接触才能获得信息。所以，哪个是莱克波？】
她从台阶上下来，作为主人，她有资格要求现场的男士从舞池里下来，向她表达敬意。借着吻手礼，她悄然调动原主的记忆，掌握了每一个客人的信息。艾普轻抿一口果汁，却险些被其酸涩的味道所呛到，但她凭借着顽强的毅力，硬是将那口果汁咽了下去。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点饮食差异的小插曲，只会将视线在脖颈和胸脯处流连。
她不喜欢喝酸的，她放下果汁，原主对于每位客人的描述都过于细致入微，这让她感到有些不适，她并不希望看到这些过于私密的细节。
滤掉情欲的废渣，艾普整理原主的情报，细节不一定准确，但足够用了，作为刺客，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而且，好像还有猎人在暗中窥视。心底嗤笑一声，这次的梦真热闹，艾普的视线没有乱晃。
钢琴弹奏暧昧的曲调，灯光忽明忽暗，人影重重叠叠，一人姗姗来迟，他勾动起艾普心弦。没有人指责对方不识礼数。艾普认出此人是因蒂斯共和国出名的慈善家，曾成立不少资金会帮助贫困少女读书就业。特里尔那儿的报纸上时常赞扬他的美名。
【莱克波伯爵……】
艾普心下了然，看来要杀的就是他了。她装作亲昵地靠近身边最近的几位男士，若即若离，吊足胃口转身离开，走向另一位衣装凌乱的少女，打算和她来一次亲密互动。那几位男士之一，莱克波伯爵最受宠爱的私生子朗声叫住艾普。
在因蒂斯共和国，如果没有非凡者的帮助，确认孩子的生父不是一件容易事。不过以莱克波伯爵的财力，赶着相认的儿子们应该不在少数。可记忆显示，莱克波伯爵只有这一个孩子。而这次聚会，也是莱克波伯爵暗示她给私生子开的。
艾普不打算探究真相，斜倚着沙发，做足少女姿态，脆生生，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出声的男士涨红了脸，年纪较轻的他显然没学会因蒂斯聚会的真谛，比如刚才他应该直接就压上来，而不是站在原地动嘴皮子。
艾普佯装欣赏对方的愤怒，整理旁边少女的衣裙，扫视原本围在少女旁虎视眈眈的女性，才使唤仆人，让她呈上一把匕首。
艾普甩动匕首，转动身子，忽地又靠近那位少女，割掉她身上的衣带。众人眼中，半片雪花飘进室内，碍于原主的威信，得不到的在骚动。她贴在对方的身上，将大部分重量压在她的身上，匕首划过她的脸，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匕首径直转向，刺进自己的锁骨。
周围人惊呼一片，旁边的少女泪眼汪汪，吓得连忙拔下匕首，泪水在依照惯性流落，滴在匕首上。匕首脱离身体时，响亮地“啵”了一声，在艾普的锁骨上留下暧昧的红痕。艾普握着女士的手，拭去泪水，拿回匕首，语气柔和，安抚对方。
“真好玩，这匕首，想要！”艾普赞叹开口，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
她语气一转，向那位私生子挑衅。看周围人的反应，艾普总觉得原主的挑衅好像不太正经。小莱克波接过抛来的匕首，正打算踱步向前，被一人拦下。是守在莱克波伯爵身边的非凡者，他依照雇主的指示，检查过没问题后，向伯爵献上匕首。伯爵旁观已久，端详起匕首，眯着眼看向艾普。身旁的女士已经拉扯着衣物远离焦点中心。
伯爵逐渐靠近，单膝跪下，手掌似乎要抚摸艾普的肚皮，在一厘米处停下，没有直接接触，而是反转向上，像在邀请舞伴。
艾普感受着肚皮外传来的热度，胃中的不适更甚。她笑着，握住莱克波伯爵的另一只手，指尖交叉，将匕首缓缓对准心脏。
伯爵不为所动，她放开手，准备起身，做出扫兴的样子，不打算将恶作剧继续下去。周围变得安静，只有缓和的音乐声还在继续。
伯爵低头，直愣愣地将匕首送进胸膛。布料破损的“扑哧”声只有两人听见。看客愣住，纷纷夸张地鼓掌。
艾普勉为其难地接受邀请，将手放在他的肩上，等他“站起”，艾普依偎着，将就着在舞池里转了几圈，被“体谅”着，和他走进私人的房间。
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昂贵的手杖突然多了一道裂缝，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身上的镜子被盗走，也没有人注意到伯爵已经死于自杀。
艾普轻松达成目标，完全没有想这样行刺后怎么脱身。贵族干床事也会有仆人在一旁服饰。
趁着短暂的无人间隙，她无所谓地踢了二两肉一脚，用镜子碎片划破碍事的长裙，飞奔朝向窗户，撞破玻璃。
坠落前，她看到，伯爵的保镖冲进房门，试图抓住飞向大雪的她，无数的碎玻璃掺着镜子碎片。
碎片里面出现的脸，赫然是自己的脸。
【啊？！】
世界倒转，艾普惊醒。
她下意识摸了肚子，平坦，肌肉饱满。
几分相似，不见得就是自己的脸。
【嘶——】
虽然临时用镜子和手杖做替身转移伤害，但匕首扎进身体的时候可真疼。
“别嘶了，”一道身形投影过来，“刚刚那段是这具身体母亲临死前的画面。选的什么破身世。”
“原来我还没醒，树竟然会说话了。”艾普才发现自己虽然躺在床上，但床却放在一片雨林里。床周围的草木迅速枯萎，腾出一块平地。她不假思索，裹上被子继续睡。
“睡什么睡，起开。”
艾普突然被抛到空中，非常高，足足有五层楼那么高。她下意识长出翅膀，悬停在空中。但下一秒，手臂上的红痣涌出灰雾，把她的翅膀折断。
一声经典国骂。
“喂，接住我！”
艾普的声音随着直线砸向地面，雨林的藤蔓疯长笼住下落的艾普。
“你真是我们当中最弱的一个。”
“哎，不提这个，这具身体的母亲是位魔女？”
“男的，自愿变女的，然后怀了你以后情绪不稳定，想变回男的，一时气不过去刺杀莱克波。莱克波给的他魔药。”
“哦。”
“因蒂斯风气不挺开放的，为什么还要玩一下变性？”
“可能因为太开放了。不对，你别把话题带歪了。事不过三，别忘记你的任务。”
“嘶，下次一定。”
“你到底忘记多少了还下次一定。等下叫玛瑙把你拖过去。”
艾普迷茫一阵。“我的记忆怎么了，不完整？”
那与她对话的树皮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她从中走了出来。她的样貌和艾普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没有差别，唯独气质迥然不同。
“廷根真热闹，我当时就说不应该让你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过来。”
“我才不是，我身上还带着从这具身体的父亲遗留下的非凡物品，倒是你艾小星，”艾普诡异地停顿了一下，“原来那种奇怪的感觉是安提戈努斯家族的笔记？要拿过来吗？”
“不急，等你离开廷根再说。艾小嘉很快会来接应你。”
“好。对了，我感觉家里进人了。我想搬家。”
”那你搬，问我做什么？”
“我没有money了。”
“你又干什么把钱嚯嚯光了……行了，回去后打给你。”
“艾小星，我爱你！”
“嗯，家里没有进人，那是未来的事。”
“哦。”
远在因蒂斯共和国，老当益壮的莱克波伯爵早早起床，正在勤奋地耕耘，忽然，他捂住心口，猝死在雪白的酮体上。少女惊呼，喊来值守的仆人。
少女惊恐地整理衣物，而后她直直地倒在地上。莱克波伯爵死而复生，“他”缓缓站起，像是不适应自己的身体如此笨重，最后“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珠闪过一丝精光。
“来人，”莱克波伯爵的声音尖锐扭曲，像是气坏了，“把她拖出去剁了喂狗。”
莱克波伯爵自然地大步迈出门，离开晦气的住宅，去自己的另一处房产，休息。这一天，莱克波伯爵拒绝仆人的服侍。
艾普是被痛醒的，显然她已经忘了梦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事不过三……”
“卖房子……”
越是回想，梦遗忘地越快。艾普叹了口气，不再挣扎。弗洛伊德说梦是潜意识，潜意识不可被表意识所知。
“算了，不想了。”艾普把仅存的只言片语记下来，等来日再看。
玛瑙无所谓地在阳光下舔着皮毛，皮毛黑得发红，油光水亮。伸个懒腰，把报纸、信件还有瓶装奶往前推了推，她平时可懒得做“最后一公里”的信使小姐。
“教授寄来的？”
艾普拆开信件，粗略看几眼，考古团队前几天招了个新人，爱德华·威廉，考古学系的，贵族，难得学习成绩不错。
艾普记得塞缪尔夫人本来想挖个历史系的毕业生，叫克什么的，他对第四纪的历史感兴趣，可以帮助整理资料。
不过也差差不多，爱德华·威廉负责测绘，这种东西有人干就行，至于是谁，艾普对此不感兴趣。
她蹲下去，把玛瑙捞起来上楼。
今天她没出去玩，或许是因为外面太热了。阳光很快消失，暴雨临盆，玛瑙今天没出去，或许也是因为外面太湿了。
这天说变就变，艾普和玛瑙停下插科打诨，坐在窗边，裹着同一张被子，听雨，看马车在雨中平稳地来来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