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我每一次拥抱河海都是在拥抱你,每一次亲吻空气都是在亲吻你。我爱你。”

    来不及(零)

    “岛雾小姐死后太宰先生就没自杀过了,他说世界曾深爱他,现在换他来爱世界。”

    来不及(一)

    ?倒回 - 世界容不下世界

    你开始自杀。在十九岁发现自己病了以后。

    那种痛不欲生的感受就好像身体被猛虎撕裂又重组,一遍又一遍不断重复着,直到你被折磨到彻底失去生命力为止。

    可像你这样双手沾过无数人鲜血的神明,那饱受孤独和罪恶扭曲侵染的灵魂,是无法归于最初的模样的。

    神明们不会允许你回到他们的行列,恶魔也忌惮于你本身的光明属性。说来可笑,偌大的世界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容得下你。

    也就是说在洗清罪孽之前,你无法死去,更无法从天予的惩罚和自身的病痛中解脱。活到十九岁,你的人生已经毫无意义了,所做的一切努力不过都是为了解脱,为了去死。

    你在晚上八点涨潮时躺在沙滩上,咸涩的海水将你包裹着卷入大海深处,海洋又温柔地把你推回岸上,甚至连一粒沙都不愿留给你。夜里带着热气的陆风迅速蒸发掉衣物上残留的水分,你伸手挡住眼睛不去看那片漂亮得不像话的星空,颤抖的语气中有一丝无助。

    “大海,你以前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温热掌心覆盖的没有眼泪,可灵魂却在撕心裂肺。你觉得累了,不知不觉便在原地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晨中也在海边找到你时,你手中握着大海送给你的一颗珍珠,死人一般的平静祥和让中也以为大海真的帮你于俗世之中解脱了。

    “千三……”中也原本嘶哑的嗓音有几分颤抖,你空洞无神的眼睛看向他,任由自己被对方紧紧抱住,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神明向另一个神明放下所有骄傲和锋芒乞求,也好过神明对俗世间充满罪孽的人类卑躬屈膝要好太多。

    你却没有回应。就算是以前的你,面对这样的乞求也只会出于同情而勉强敷衍,因为你清楚的知道无论是谁都无法做到永远的彼此守候。人生在某个节点该到的离别总会到来,这是命运的齿轮从转动那一刻起便注定好的轮齿。强行改变的话轮齿断掉,或齿轮不再转动都有可能。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尘世间的所有五味杂陈你早在作为纯粹的神明时就司空见惯,但其中滋味你只是浅尝辄止,并不明白为什么情侣会殉情、有人热爱生活有人却想死。

    你只是一个旁观者。只有你真正作为人类去体会过那些感情后才明白其中原由所在。每个人的情感都会在灵魂上刻下不同的印记,或深或浅、或短或长。这些印记即使是脑子忘记了来源,可带来的感受依旧存在,这便造就了人格。而你的人格,大概是阴郁那一类的。

    你跳过楼。从□□五幢大厦之一的楼顶一跃而下,失重感让你没由来的心慌。凌冽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咆哮着拒绝你的到来。

    “滚开啊。”他说。

    风不似大海温柔,却也在落地的瞬间将你托起。

    你愣愣地站在原地用手捂住脸,压抑许久的悲伤都于此刻爆发。咸涩的泪水从指缝中流出,在炽热的太阳下折射出耀眼的金光。

    心里空空的。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为谁而哭,甚至不曾感受到难过这种情绪的存在,可你就是控制不住低声的呜咽、眼泪的滑落。

    就好像灵魂与□□剥离。

    “帮帮我……无论是谁,帮帮我啊……”

    人生到最后不过都是些痛苦的回忆罢了,无论又怎样美好的过程,必然死亡的结局从一开始就为人的一生奠定了悲剧的基调。活得越美好,那些记忆便越深刻,到最后反而更让人留念,也更让人陷于对死亡的无尽恐惧之中。

    也正因如此,像你这一类人才会选择拥抱死亡。活得太痛苦的话,也就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必要了,反而去死才是最美好的解脱。

    你停止了哭泣,在中原中也看到你的前一秒。脸上乱糟糟的全是一片泪水,你逆着光对中也笑了笑。

    “荒神,你愿意帮我吗?”

    即使隔着几米的距离,中原中也还是感到自己的灵魂似乎在动摇。荒神说愿意帮你,中原中也的理智说不行。

    他甚至差点没压制住污浊形态的自行展开。只因为你的称呼是“荒神”,是中原中也灵魂真正的名字。

    蔚蓝色的瞳孔里映出你的轮廓,中原中也直视你失魂般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晚了一步。

    十五岁在镭钵街,中原中也晚于太宰治找到你。十六岁在□□,中原中也晚于太宰治救赎你。而如今十九岁,太宰治终于彻底离开你的人生,可中原中也依旧晚了一步,晚于你自我毁灭前拯救你。

    除了爱你,中原中也对你没有任何一次早于其他人。真正意义上来说,当他还是荒霸吐时便爱世界了。

    中原中也对你的爱,是作为人类前便存在的。本质上是他的灵魂深爱着你,后来也影响到了中原中也本身。

    “要我杀了你,不可能的。”

    “岛雾千三,除非我的灵魂消散,否则你别想死在我眼前。”

    中原中也第一次称呼你的全名,也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你说话。

    是生气了吗,可能吧。

    来不及(二)

    ?救赎 - 你是我最后的救赎

    俄罗斯的冬天很冷。

    劈完最后一根木材,你将手中的斧头随意扔在一旁。被雪润湿半干的木头比平日的要沉上几分,你废了些力气才将木材从室外搬进室内。壁炉被烟熏得表面盖上一层黑黑的木炭,炉内火光渐渐暗下去,不时随着湿木头燃烧“啪”一声小小地炸开后溅出些星星点点的火光,还未落地便熄灭了。

    你往壁炉里添了几根木头以保证壁炉能够连续供暖,原本阴森森没什么生气的房子随着暖黄色光芒的增强而变得稍微温馨几分。

    跟着费奥多尔来俄罗斯已经一年多了啊,也不知道中也怎么样了。你坐在铺了毛毯的地上,双手抱住膝盖尽量靠近壁炉取暖。

    一年来你从起初的不适应到逐渐再次打开心房,从十九岁的麻木到现在偶尔会有最原本的情绪,从享受孤独到试探阳光。

    你再次变得像个人。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那颗向死而生的心。

    虽然你知道费奥多尔和太宰治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利用你罢了。但你就是有一种被费奥多尔于绝望中拯救的感觉。

    可以说在太宰治弃你如敝屣前你也并不是真正的开心,十八岁后的那一年更像是一场痛苦的恶梦。

    现在看来人生的前几年你一直都很恍惚,爱上了一个本不该爱的人,被一个不该爱你的人珍爱。就像RPG游戏中的NPC一般,根本不被自己真正意义上的控制。

    直到遇见费奥多尔- - 严格上来说并不算遇见,你早就知道费奥多尔会来找你。从那时起你才算开始活着,虽然你已经选择把追求死亡作为人生的终极目标。

    你认识了人表面上看起来还不错的费奥多尔,一个每次都会对你说“爱”的疯子果戈里,还有温柔而又细心的西格玛。

    气氛之间像家人。不是你在□□时自己单方面认为的有距离的那种家人,而是逢年过节会聚在一起住几天闹腾得不得了的家人。- -大家都是沉稳的人主要还是果戈里闹,偶尔费奥多尔也会跟着开几句吓死人的玩笑但你完全不怕就是了。

    火带来的暖意驱散凶猛的寒冷,热量在皮肤上跳舞,又从神经末梢直到骨髓。暖洋洋的好像心脏缺失的某处被这份温暖填满。

    是活着的感觉。你觉得有几分不真实。当费奥多尔告诉你如果一辈子不回横滨至少可以活久一点时这种不真实感达到顶峰。

    你自身能感觉到似乎在俄罗斯以后发病的频率大大降低,这和离开横滨有极大的关系。横滨是你的出生地,你和那个地方的羁绊自然会更大。但俄罗斯不同,这里是比横滨干净了不知多少倍的净土。也就是说费奥多尔说的是真的。

    可这不是你所追求的。发病的频率降低不代表不会再经历那种痛苦,找到原本的自己不代表你已经可以做到忽视太宰治给你的伤害。

    你最初选择跟随费奥多尔的原因就是你知道对方有能力帮你解脱。

    “呐,费佳,你的陷阱的确做得很好。但感谢太宰治,在被你彻底洗脑前我醒了。”

    你转过脑袋,正对上不知何时坐在你身后的费奥多尔。对方似笑非笑地单手托住脸,语气染上些慵懒。

    “我知道通过这种方法让你完全为我所用是不可能的,我这样做- - ”

    “是为了让你对我恨不起来啊。”

    你原以为费奥多尔用温情的假象编织出一张网住你的网,此刻才发现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网住你,而是给自己编出了一块免死金牌。

    要是说现在的你杀掉费奥多尔易如反掌,可如费奥多尔所料你跟本下不去手。

    “费佳,这一年多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吧。果戈里的爱是假的,西格玛的关心是假的,家人之间的氛围也是假的……”

    可你一点也不难过,或许是经历过的欺骗太多,或许你已经完成由人性向神性的转变。对你来说都无所谓了。

    “不哦。”白色头发的青年不知从哪个地方窜出来,只一个脑袋悬在空中,笑眯眯地贴着你。

    “全都是真的。”

    来不及(三)

    ?罪与罚 - 赎罪即慢性自杀

    算是和费奥多尔彻底谈崩了。

    谈话的最后是不欢而散,你习惯性地系紧眼前的绷带,起身到玄关处几乎没有犹豫地走进风雪中。

    雪不大,和横滨冬天偶尔落的几片雪没什么区别。稀稀拉拉的压不弯树枝,顶多堆在冬天里本就蔫答答的草甸上。

    正值融雪时,空气比往常冷上几分。大衣上残留的热量被散走,刺骨的寒气让你毫无表情的脸上有一丝破裂。

    理智达到前所未有的清醒,你才反应过来自己行为的可笑。孤身一人在俄罗斯,除了费奥多尔家你无处可去。

    你已经不是那个一和太宰治闹脾气就躲到中原中也家寻求安慰看太宰治急眼的十七岁小孩了。

    “真是……糟糕死了。”你拢紧外套,第一次感到迷茫和窘迫。

    想回横滨,回到中原中也身边。

    意念在不断集中,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将横滨和莫斯科连接起来。冰天雪地的存在你愈发感觉不到,取而代之的是横滨冬日的暖阳打在皮肤上的炽热。海岸边觅食的海鸟啼叫,咸涩的海风从指缝间流走。

    空间移动。这才是你真正的异能,或是说异能的一部分。毕竟世界是掌控万物存在的神明,不是只会索人性命的死神。

    你的存在就是一种异能。和中原中也一样,异能即本身,意识即异能。

    “小姐要去哪?果戈里也想去呢~”

    聒噪的声音从耳畔响起打断你发动异能,你被迫停下,转过头面向果戈里。对方则是嬉皮笑脸地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你身上,继而莫名其妙地红着脸搂住你。

    “如果是想回横滨的话,不可以哦。横滨那种气候,小姐还没看过真正的冰天雪地吧?”

    “那么下一个问题--尼古莱会带小姐去哪里?”

    你来不及开口赶人,视野里只有黑白线条轮廓的世界便被扭曲,再次清晰时已然变成几根平整的曲线,是一片原野。

    眼前的绷带被拆开,长时间包裹在布料下的皮肤接触到刺骨的寒气瞬间紧绷,许久未见阳光的黑色瞳孔微微收缩,被一眼望不到边的白色雪原刺得有些疼。

    果戈里双手把住你的肩膀,在视线之外的地方低下头对你耳边呓语,语气难得正经。

    “西伯利亚的冬天,小姐没见过这种漫山遍野都是雪的风景吧。”

    兴许是被这片白刺激到了,一滴眼泪从你的眼角无声滑落。感受到小丑先生从背后将你抱住,莫名的情绪从你那片早已凝固的心海里再次起伏。

    上一次有这样的情绪,是十七岁太宰治拉着你的手一遍遍叫你的名字。

    这次你信了。

    果戈里把你视若珍宝,当作这个世界给他唯一的救赎。他会在你发病时一边阻止你自残的动作一边把你紧紧禁锢在怀里,会为了让你看看西伯利亚的雪景扛着你横跨半个俄罗斯,你说想知道他的样子,他便拉着你的手引导你在他脸上摸索,甚至连最不堪的一面都毫不掩饰地展示给你。

    果戈里说曾他爱你。

    “可你来晚了。”当时你如此告诉他。

    世间万物都有趋光性,可惜你先遇见的是太宰治,那个带着你走进光芒的人也是太宰治。你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这个病态厌世的自己能够成为果戈里的光,而曾经活泼开朗像小太阳一样的你却不能温暖太宰。

    “没关系,现在这样就够了。”他笑着回答道。

    彼时你并不相信果戈里对你的感情。这次你信了,信了这份伴随着血泪与挣扎的感情是真的。

    你突然感觉到释怀。曾经那些绝望和压抑仿佛都被抹消,任何东西都无法在你心里掀起波澜,就连曾经只要想起就会胸口隐隐作痛的太宰治你都无所谓了。

    经历过人性与堕落的不断徘徊,你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神性。岛雾千三在这一刻彻底安详死去,死在你被刺痛的那一滴眼泪里,现在活着的不过只是一个满身罪孽的神明。

    “小姐,别离开我,不然我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不会的,尼古莱,我还要赎罪。”

    你记得两年前中原中也曾对你说过同样的话,当时你是怎么回答的?哦,你没有回答他,因为你不相信永恒。

    但现在你很明确到死之前你都不会再离开他们了。你还需要费奥多尔的帮助,让同样充满罪孽的疯子走进光明也算一种赎罪。

    你的目标是追求死亡,脱离让你煎熬折磨的肉身,再次变成纯粹的神明。

    赎罪即慢性自杀。

    “谢谢你,尼古莱。”你听见岛雾千三说了最后一句话。

    来不及(四)

    ?反路 - 若能拨开阴霾拥抱你

    叛逃两年后太宰治曾见过你一次,在人山人海里远远地望了一眼。他不敢靠太近,怕一走近就被你发现。

    你变了很多。曾经爱惜得不得了的一头长发被剪到肩膀以上,眼睛被一圈又一圈的绷带缠绕着以防止乱杀无辜路人,面部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嘴角微微向下压,上身穿着一件类似ol的宽大黑色西装。

    明明以前是个很开朗的人,现在却浑身散发着死气。陌生人甚至不需要太深入去了解你,只要轻轻瞟一眼大概就会说:“这个人好丧气啊,感觉下一秒就要自己去死。”

    太宰觉得你有一种莫名奇妙的熟悉感,直到绿灯亮起,你随着人流走远他才恍然大悟。

    像他,像以前的太宰治。只有对死的追求,毫无生的欲望那一类人。

    太宰治明白将你变成这幅模样的元凶是自己,是那个下着暴雨的灰色日暮“你是狗”的一番话。

    他曾反思自己说的话是否太绝情,但如果让太宰回到两年前再来一次,他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懊恼但不后悔。那样做只是为了让你老老实实留在□□。

    毕竟人都有趋光性,只要稍微还留有点人性的人都不会对一个每天都试图拯救自己的人无动于衷。

    说太宰治对你没有任何感觉,连他自己都不信。你不知道他有多爱你,不知道太宰曾在多少个你熟睡的片刻看向你的眼里满是依恋和缱绻。

    太宰治也只是个孩子,拼命挣扎拼命求救的孩子而已。他的愿望不过是想抱抱你,可惜这个简单的愿望不可能再实现了。

    森欧外忌惮太宰治的羽翼随年龄增长而日益丰满最终动摇自己的地位,不惜通过一切手段扼制他的成长。比如让更适合管理工作的太宰同你和中也这两个武力派搭档整天跑前线,让他成为干部候选人以便把太宰的直系下属安排成自己的眼线等等。

    太宰治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护你而已。刻意在人前营造“主仆关系”的假象以至于旁人看不透你在太宰治心中的分量,把你推到森欧外觉得“不必要动”的位置是护全你也是护全他自己。

    决定叛逃那天太宰治有想过带你一起走。但最后让他放弃的是那份刻在骨头里的怯懦。

    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也会受伤。***更别说是自己会被别人坚定的选择的妄想。太宰治怕你不会选择他,怕无法在□□的追杀中保护好你。面对未来太宰治怕了,更怕一个没有你的未来。

    至少留在□□比呆在自己身边安全。那时的太宰治相比起森欧外羽翼仍旧欠缺,他准备等正式加入侦探社便来找你。

    太宰治错就错在他总以为来日方长,却不知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几个来日。他知道你的人生是悲剧,天真地以为只要找到福泽谕吉让他对你发动异能就能破解悲剧,如果遇见的第一个人不是太宰治而是福泽谕吉你就不需要被迫杀人。

    可现实却不仅仅如此,福泽谕吉只能救赎你的心灵让你选择正论的一方,但身为世界所要忍受的孤独与痛苦一点都不会少。除了帮你去死,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救你。

    无关是太宰治、福泽谕吉还是费奥多尔,你来到这世界本身就是个错误。

    在横滨街头漫无目绕了几圈,天色渐渐暗下来。巷子里被高大建筑完全遮挡住阳光,太宰治往巷子深处走几步,才看见藏在黑暗中拿手枪指着他的你。

    “太宰,断得不干净可不是你这种聪明人会犯的错啊。”

    话虽如此,你也清楚地明白自己心里对太宰治从来就没断过,只是那份感情已经被世故杂糅在一起无法从中剥离了。

    太宰治几乎没有停顿地向你靠近,最后握着你的手将手枪对准自己的额头。嘴角给了你一个并不算笑容的弧度。

    “作为惩罚,给你个机会杀了我。”

    拿枪的手微微颤抖,上了保险的抢最终是没被扣下扳机。沉默许久后,你问他:

    “太宰治,你不怕冰冷的子弹却怕我的心,是吗?”

    “那好,我亲手毁了它。”

    不给太宰治说话的机会,你迅速用手枪对准自己的心脏,没有任何犹豫便扣下扳机。

    只是失去了心而已,作为神明的你是不会死的。

    没有预想中的痛感袭来,空气中只有扳机处金属碰撞的“咔哒”声。你有些错愕地抬头“看”向太宰治,对方将不知何时卸下的弹夹用两根手指夹到你面前展示,随后扔到某个黑漆漆的角落里。

    “你疯了,岛雾。”

    太宰治借你们不到半米的距离再次观察你,凭着你无法察觉到眼神而更加肆无忌惮。瘦了许多,也苍白了许多,像是医院里早已被下死亡通告病入骨髓的年轻病人,光看着就让人心疼。

    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太宰治早已摆脱森欧外的警戒,而你也成长得足够强大。他不需要再摆出一副厌恶的姿态演给别人看,理论上只要他想,他就能抱你。

    就能,抱你。

    实际上他也这样做了。被太宰治独特的气味包裹时你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忘了言语忘了思考,只有呼吸还在贪婪地记住他的味道。

    手中的枪不知何时再也握不住,落在地上却没有声音。你听见太宰治强劲有力的心跳,感受到收紧的臂弯似乎恨不得把你揉进身体的力度。

    一切都很像十七岁那个相拥而眠的夜晚,除了太宰治。毕竟他的心里有光了,即使是黑泥,也是阳光之下的黑泥。而你始终在无人救赎的角落里继续腐烂,太耀眼的阳光放在以前或许能温暖你,但现在只能灼伤你坚强的伪装。

    太宰治和你本身就不是一类人,从一开始便注定会背道相驰,总是一个站在阳光明媚下,一个深陷沼泽无法自拔。

    “对不起。”

    试探着环上对方腰际的手在听到这声道歉后迅速放下,思绪与理智瞬间回笼,你果断地推开太宰治。

    你无法看见太宰治眼里的落寞,用异能捡起地上的枪和弹夹重新组装好,后退了一步。

    “我认识的阿治从来不会向我道歉。”

    “何况道歉并不能改变什么。”

    此刻火红的夕阳斜照进来,刚好把你和太宰治分开到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太宰治身后光芒万丈平和美好,你的身后一片漆黑痛苦绝望。

    “下次见面,我和你必须死一个,太宰。”

    你转身向更黑的深处走去,只留下鞋跟撞击地面的嗒嗒声。直到太宰治彻底看不见你的背影,你才捂住嘴暗骂自己没出息,就连放狠话都不忍心伤害他。

    毕竟你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下次见面,死的那个肯定是你啊。

    来不及(五)

    ?落幕 - 于是他杀了世界对信仰献祭

    “都结束了。”

    高塔之内,你站在镂空结构的钢架旁“俯瞰”横滨。正值日落时分,今天好像没什么精神的太阳恹恹地从海平面压下,天空没有映出火红色的余晖,反而毫无过渡地变成墨蓝色。

    兴许是站得太高,晚上刮起的热岛城市风也让你觉得有些冷。你身上只穿着一袭白裙没有任何修饰,到为你平添了几分圣洁。这不过是教会要求的常规服饰,却让你有更接近于神明的神圣感。

    你被教会供起来了,也可以说费奥多尔把教会作为合作的一部分送给了你。不同于那些传统宗教,你的存在是给教徒提供精神乃至物质上的寄托与帮助。只是作为前提,你变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瞎子。和果戈里去西伯利亚看雪回去后的当天晚上就决定了,眼睛是一切罪孽的源泉,所以果戈里用异能亲手摘除了你的视网膜。不疼,你没哭但果戈里貌似红着眼眶。

    这样做一方面费奥多尔算想了个办法帮你赎罪,另一方面你本来就该是被信徒虔诚地供奉起来的神明,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别人存在的意义。

    对于信徒来说一个活生生的神明就在眼前比什么都有说服力,你也确实聆听了每个信徒的祈祷而后亲吻他们的额头祝福。被你祝福过的信徒的愿望都会实现,久而久之帮助他人积攒的善刚好可以抵消掉滥杀无辜而产生的恶。

    其它神明开始重新接受你,换句话说你可以去死了,可以从这个肮脏的世界逃离了。

    你是真的开心。从十五岁出生起你好像从未拥有过如此强烈的开心的情绪,最多不过是偷偷靠近太宰治成功后的窃喜。站在二十三岁神性的角度看曾经的岛雾千三,你觉得当时是真的傻。

    二十一岁前后的你可以说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格。二十一岁前是麻木下藏着悲观,二十一岁后你甚至能做到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过去,不是麻木,是真的不在意。

    你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几个小时,才听见费奥多尔的声线从背后传来。

    “看来涩泽君输了啊。”

    费奥多尔将你几小时前找到的“书”收好,上前与你并肩,看着城市中逐渐散去的雾霭和天空中的红色光芒。

    “‘书’你可要好好用,费佳。”

    “当然。”

    帮费奥多尔找到“书”即是你在这场交易中所要付出的,因为能感受到“书”的存在所以对你来说不过是件易如反掌的小事,但并不是所有神明都能以世界命名,换上其它神明是做不到在一小时之内找到的。

    这也是你跟着费奥多尔回横滨的原因。本来你打算就让果戈里在俄罗斯杀死你的。

    “如果有刀和枪的话,我选枪。因为刀是杀死爱人的工具。”

    “杀了我吧,费佳。”

    说完你如释重负般对费奥多尔笑了笑,对方掏枪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瞬。

    “我好像从来没看见你笑过。”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再叫我一声。”

    你没有任何犹豫,脸上仍带着如暖阳般温暖的笑意:“费佳。”

    “砰、砰、砰”

    黑夜中三声枪响划破寂静,惊起蝙蝠四散飞走。腹部的伤口没有像以前一样迅速愈合,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即使在黑暗中也就着月光被白裙衬得十分刺目。

    你佝偻着腰却没倒下,伸出带着血的手用异能把费奥多尔送回俄罗斯。移动目标比较大加之“书”貌似对异能有抵抗作用你花了些时间,而费奥多尔全程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你。

    他终于亲手杀了世界对信仰献祭,明明是一直以来的愿望但他却在此刻有些许质疑自己。

    他真的做对了吗?他不知道。眼前的景象已然变成俄罗斯住处里仍燃烧着的壁炉,费奥多尔觉得有些恍惚,好像此刻你仍像昨天晚上一样抱着膝盖坐在微微亮着火星的壁炉前取暖,而他在一旁为你用大提琴拉上一首小夜曲。

    果戈里从某个黑暗的角落里冒出来:“小姐死了吗?”

    “嗯。”戴着白色绒帽的青年这样回答。”

    来不及(六)

    ?亏欠 - 犯下的错永远无法弥补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找到你的时候,你正扶着钢架直起身子,往没有任何栏杆的建筑边缘又挪了一步。

    你张开双臂准备跳下去,在坠落中感受生命的消散。

    “千三!”

    听见太宰治近乎嘶吼的声音,你停下前倾的动作回头看他。眼前的绷带终于被你丢弃,露出一双好看的眸子。

    只不过这双眼睛已经由内到外地死了,呆在眼眶里不过只是装饰。

    “太宰君,你想弥补的人在很久前就死了。”

    你仍旧没有给太宰治回答的机会,兀自回过头继续方才的行为。你感受到太宰治正向你跑过来,中原中也站在原地似乎还未缓过神。

    有风从你耳旁吹过,名字叫“风”的神明没再喊你滚开,而是邀请你的到来。你闭上眼睛,也停止了第六感官对世界轮廓的捕捉,真真正正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太宰治想冲上前抓住你,最后感受到的却只有彼此指尖擦过的温度。

    他再一次失去了你。

    二十岁加入武装侦探社不久太宰治便乔装打扮一番到□□偷偷找过你,最后在□□下层得到的是你已经死亡的答案。在你二十岁生日当天,爆炸致死。

    他本来是不信的,直到在□□蹲了一个月都没看见你才相信你已经从这个世界离开,但仍旧对你抱有一丝希望。毕竟他没看见你的尸体或墓碑。

    可那希望只是渺茫,甚至时常被太宰所忽视。他本想找到你的,可惜当他意识到曾经或许还能有别的方法来保护你,并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弥补时却被告知他要弥补的人没有等到他。

    不管是他心中的愧疚、悲痛、叹惜,他都只能自己一个人品尝。他想要弥补的人不在了,他想要赎罪的对象不在了。

    从前太宰治以为你会一直在那里等他,所以即使是害怕失散他还是走进了人海里。因为他相信你就在原地,只要他准备好一切后往回走就能看见。

    可惜宿命让你们没有等到彼此。人生最可悲的不过如此,遇见一个人,犯了一个错,你想要弥补想要挽回却发现根本无力回天,犯过的错永远都不会再得到原谅。

    当太宰治看到费奥多尔牵着你的手出现在他面前时,除了有你还活着的喜悦,更多的是对于费奥多尔的嫉妒。

    他做到了太宰治原本想对你做的事。甚至像你们曾今那样牵着你的手形影不离。

    等事情结束之后一定不会再让你离开了。太宰治想得很美好,那怕是你一辈子都恨他也觉得无所谓,只要在他身边就好。

    他看见了你的眼睛,那双彻底死掉的眼睛。心脏只觉得抽痛,明明像普通人那样看看世界才是你的执念,也是他最想守护你的地方。

    可是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了。

    太宰治的心已经失去过你两次了。第一次是你十八岁生日那天的那场暴雨中,第二次是得知你“死亡”的那个下午。他没想过第三次会来得这么快,甚至还来不及对你说出那句他在心里说了无数遍的话。

    他的爱从未过期,只是来不及。

    来不及这三个字,包涵了多少遗憾和无奈。太宰治觉得眼睛生涩得疼,一摸才发现自己哭了。他懂了,他抛弃你时你的感受他懂了。

    “我每一次拥抱河海都是在拥抱你,每一次亲吻空气都是在亲吻你。”

    “我爱你。”

    太宰治看着中原中也跳下去救你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自嘲般笑了笑。

    “我就是不配爱别人也不配被别人爱啊。”

    -中原中也线

    世界

    ?不是所有神明都能以世界命名。

    距离你死去已经有一年了,中原中也仍然经常梦见你。

    你跳下去之后中原中也没有犹豫便跟着你跳了下去。你的血在空中滴在了他脸上,他没有在意,只是专心发动异能在坠落中追上了你。

    他抱着几乎奄奄一息的你稳稳落地。你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轮廓逐渐模糊。你用沾着血的手把中原中也送给的二十岁生日礼物给他。

    那个漂亮的红色晶体变成了紫色,是你异能的颜色。

    “中也,对不起,有我在的十九岁你也一定很煎熬吧。”

    “没有,遇见你,无论是怎样的你我都觉得很荣幸。”

    你对中原中也笑了笑,任由对方把你紧紧抱住感受你逐渐流失的体温。

    后来你死了。中原中也的梦醒了。

    他按往常一样打扮好自己准备去□□上班。你的死对世界没有什么影响,不过是下了一天的暴雨。太宰治仍旧举止轻佻每天有事没事来□□惹麻烦,只是不再嚷嚷着要自杀了。中原中也仍旧继续不咸不淡地生活着,只是随身带的物品里多了一条紫色吊坠的项链。

    好像你的圈子只有这么大,并没有很多人纪念你。但能被一小部分人永远想着就好。

    对于神明来说,被人遗忘才是真真正正的死亡。

    横滨的早晨很是喧闹,中原中也路过一条小巷时发现项链掉了出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般落进了小巷子里。

    他走进巷子深处将物品捡起,抬头看见角落里缩着一个小女孩。

    长得很像十五岁的你。中原中也过去问她叫什么名字。

    “世界。”她说,“我叫世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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