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燃烧的火光，勉强照亮了这方小小洞穴。外面的天还是昏黄中带着些红，暗沉沉的，仿佛人间炼狱一般。
从衢州城离开后，祁筠无处可去，各地都被妖兽攻占，因此她拣了条偏僻小道，来到了这座偏远的不鸣山。
这里是那只虎妖的巢穴，她当时心狠手辣地下了死手，没想到那只可怜妖物的老巢竟成了她此刻的藏身之所，真真是造化弄人。
祁筠靠着石壁，有些茫然失神，在将捡来的一百三十二根树杈子丢进火中后，她收回神思，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仍在昏迷中的照夜栖。
昨日她明明已经出了城，却又折返回去，带走了他。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明明那是杀了他的最好时机，若不想手中染血，那就任由他自生自灭，可是然后呢？杀了他然后呢？
祁筠不知道。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万般讽刺千般无奈都压在心头，她似乎总是败在命运的紧要关头，这一次却不觉有悔。
火光摇曳着，在灵力的加持下久久不灭，她慢慢坐到了照夜栖的身侧。他躺在坚硬冰冷的石板上，火光投在他脸上，忽明忽灭，他白色的衣衫被鲜血和焰火染成了黑红色，就好像，他本就穿了一件华美艳丽的黑色长袍一般，那些轻盈的，纯粹的，真挚的，仿若过往的一场大梦。
鸦羽般的长发被她轻轻握在掌心，绕了一圈又一圈，没有沾染上她半点温度，于是她俯下身子去看他，只见他陷入熟睡之中，呼吸也是浅淡的，一呼一吸之间带出些清淡的莲香。
祁筠不知不觉间已经凑在他面前，咫尺之间，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他缓慢沉重的心跳，感受到他浓密的睫毛轻轻扫在她的眼皮上，像是春风拂面。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过了。祁筠有些想念。她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可惜心上人却没能听见。
“照夜栖？”
“陆吟寒？”
祁筠试探性地唤他，他当然不可能回应，那是杨涟清亲手调制的蛊毒，发作时不睡够十二个时辰是不可能醒过来的。
祁筠不知是失落还是释然，叹了口气，随后将头靠在他的肩窝上，她觉得有些硌骨头，这人比十几年前又瘦了许多。她不满意地往旁边挪了挪，将脸颊在他脸上蹭了蹭，又深深地吸了吸他身上的香气，一滴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落入他衣衫，“阿鹤。”她小声地唤他，一声又一声，“阿鹤，阿鹤……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一切都完了……”
她埋怨地开口，然而因为声音太小又带着哭腔，听起来倒像是在撒娇，“全都怪你，你若不毁了鹤云台，便不会有今日之祸患。你知道你酿下一桩多大的苦果吗？你知道外面死了多少人吗？城池全都沦陷了，他们全都死了。司马宗主，司马夫人，金宗主，陈宗主，都死了……”
她心里清楚地知道，面对这样的祸事，即便是有缚妖塔这样的神物在，也顶多只能多撑片刻，那个神秘的银刃，那些杀不尽的妖兽，负隅顽抗不过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照夜栖无声无息地躺着，平稳的呼吸声算作是他的回应。可是还不够，祁筠想要的不是这些。不是这些。
“阿鹤，我好怕……你也要杀我，连你也要杀我，你有你的世仇要报，那我算什么，在你心里，我算什么，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我恨死你了……我，我恨死你了。”祁筠疲惫地伏在照夜栖身上，浑身颤抖着，像一片飘零的秋叶，此刻她或许需要一个紧紧的拥抱，可她感受到的只有来自他身体的冰冷，无穷无尽的寒冷，这具冷冰冰的身体，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残忍又冷酷，无情又可恶。
祁筠忽然感到一阵极致的悲伤和愤怒，她猛地坐起，甩手就是一巴掌，似是觉得不解气，她又给了他一巴掌，“骗子，骗子……一直都在骗我。我是谁，我是鹤云台的祁筠，我根本不在乎！随便你爱与恨！照夜栖，我告诉你，我根本就不在乎！毁了鹤云台的人是你，毁了我的一切的人也是你，你还想要什么？你还想做什么？”她咬牙切齿，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照夜栖，我们两清了。”
说完这些，她又觉得有些泄气，诀别时说的话不该是这些，不该是这些的，她和照夜栖也不该是这个结局。沈逢春说的果然不假，她从来就没有选择。
祁筠神情怔怔，视线凝落在他漂亮慵懒的面容上，她伸出手去，抚上那道清晰的巴掌印，指尖终于感受到了一分暖意，她颤抖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没办法了，一切都太迟了，太迟了……”她落下一吻到他耳畔，声音微弱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若你还能见到我，一定要记得杀了我。不要再心软了。”
*
在第三日的清晨，天边绽开第一道光时，浓稠的瘴雾散去，一袭白衣走入楚江的视线。
极细微的脚步声，却一声声地碎裂在楚江耳畔，宛若山崩地裂。
他忙伸长了脖子去看。
只见一女子自浓雾中走来，黑色长发和银色发带交织着飘扬在风中，笼罩着她整个身影，仿若银河天流，宛如碎屑流光，肆意潇洒，风骨桀桀。那双冷厉而尖锐的眼随意地扫过来，银灰色眸子带着睥睨众生的傲慢。
所经之处，燃起一场滔天的火，暗红的火星溅起来，又滚下去，将万物和飞灰都焚烧殆尽。浅白色的雾气和深灰色的灰烬缠绕在她脚下，献祭了草木的命运，为她铺一条路。
他认出来了。那是……
“咚”的一声。
楚江跪伏在地，浑身都因激动而发颤，他沙哑粗厚的嗓音响起，宛如沉沉钟声，穿透了整座城池，最终虔诚拜倒在她裙边。
“楚江，恭迎主人。”
从衢州城离开后，祁筠无处可去，各地都被妖兽攻占，因此她拣了条偏僻小道，来到了这座偏远的不鸣山。
这里是那只虎妖的巢穴，她当时心狠手辣地下了死手，没想到那只可怜妖物的老巢竟成了她此刻的藏身之所，真真是造化弄人。
祁筠靠着石壁，有些茫然失神，在将捡来的一百三十二根树杈子丢进火中后，她收回神思，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仍在昏迷中的照夜栖。
昨日她明明已经出了城，却又折返回去，带走了他。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明明那是杀了他的最好时机，若不想手中染血，那就任由他自生自灭，可是然后呢？杀了他然后呢？
祁筠不知道。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万般讽刺千般无奈都压在心头，她似乎总是败在命运的紧要关头，这一次却不觉有悔。
火光摇曳着，在灵力的加持下久久不灭，她慢慢坐到了照夜栖的身侧。他躺在坚硬冰冷的石板上，火光投在他脸上，忽明忽灭，他白色的衣衫被鲜血和焰火染成了黑红色，就好像，他本就穿了一件华美艳丽的黑色长袍一般，那些轻盈的，纯粹的，真挚的，仿若过往的一场大梦。
鸦羽般的长发被她轻轻握在掌心，绕了一圈又一圈，没有沾染上她半点温度，于是她俯下身子去看他，只见他陷入熟睡之中，呼吸也是浅淡的，一呼一吸之间带出些清淡的莲香。
祁筠不知不觉间已经凑在他面前，咫尺之间，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他缓慢沉重的心跳，感受到他浓密的睫毛轻轻扫在她的眼皮上，像是春风拂面。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过了。祁筠有些想念。她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可惜心上人却没能听见。
“照夜栖？”
“陆吟寒？”
祁筠试探性地唤他，他当然不可能回应，那是杨涟清亲手调制的蛊毒，发作时不睡够十二个时辰是不可能醒过来的。
祁筠不知是失落还是释然，叹了口气，随后将头靠在他的肩窝上，她觉得有些硌骨头，这人比十几年前又瘦了许多。她不满意地往旁边挪了挪，将脸颊在他脸上蹭了蹭，又深深地吸了吸他身上的香气，一滴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落入他衣衫，“阿鹤。”她小声地唤他，一声又一声，“阿鹤，阿鹤……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一切都完了……”
她埋怨地开口，然而因为声音太小又带着哭腔，听起来倒像是在撒娇，“全都怪你，你若不毁了鹤云台，便不会有今日之祸患。你知道你酿下一桩多大的苦果吗？你知道外面死了多少人吗？城池全都沦陷了，他们全都死了。司马宗主，司马夫人，金宗主，陈宗主，都死了……”
她心里清楚地知道，面对这样的祸事，即便是有缚妖塔这样的神物在，也顶多只能多撑片刻，那个神秘的银刃，那些杀不尽的妖兽，负隅顽抗不过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照夜栖无声无息地躺着，平稳的呼吸声算作是他的回应。可是还不够，祁筠想要的不是这些。不是这些。
“阿鹤，我好怕……你也要杀我，连你也要杀我，你有你的世仇要报，那我算什么，在你心里，我算什么，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我恨死你了……我，我恨死你了。”祁筠疲惫地伏在照夜栖身上，浑身颤抖着，像一片飘零的秋叶，此刻她或许需要一个紧紧的拥抱，可她感受到的只有来自他身体的冰冷，无穷无尽的寒冷，这具冷冰冰的身体，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残忍又冷酷，无情又可恶。
祁筠忽然感到一阵极致的悲伤和愤怒，她猛地坐起，甩手就是一巴掌，似是觉得不解气，她又给了他一巴掌，“骗子，骗子……一直都在骗我。我是谁，我是鹤云台的祁筠，我根本不在乎！随便你爱与恨！照夜栖，我告诉你，我根本就不在乎！毁了鹤云台的人是你，毁了我的一切的人也是你，你还想要什么？你还想做什么？”她咬牙切齿，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照夜栖，我们两清了。”
说完这些，她又觉得有些泄气，诀别时说的话不该是这些，不该是这些的，她和照夜栖也不该是这个结局。沈逢春说的果然不假，她从来就没有选择。
祁筠神情怔怔，视线凝落在他漂亮慵懒的面容上，她伸出手去，抚上那道清晰的巴掌印，指尖终于感受到了一分暖意，她颤抖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没办法了，一切都太迟了，太迟了……”她落下一吻到他耳畔，声音微弱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若你还能见到我，一定要记得杀了我。不要再心软了。”
*
在第三日的清晨，天边绽开第一道光时，浓稠的瘴雾散去，一袭白衣走入楚江的视线。
极细微的脚步声，却一声声地碎裂在楚江耳畔，宛若山崩地裂。
他忙伸长了脖子去看。
只见一女子自浓雾中走来，黑色长发和银色发带交织着飘扬在风中，笼罩着她整个身影，仿若银河天流，宛如碎屑流光，肆意潇洒，风骨桀桀。那双冷厉而尖锐的眼随意地扫过来，银灰色眸子带着睥睨众生的傲慢。
所经之处，燃起一场滔天的火，暗红的火星溅起来，又滚下去，将万物和飞灰都焚烧殆尽。浅白色的雾气和深灰色的灰烬缠绕在她脚下，献祭了草木的命运，为她铺一条路。
他认出来了。那是……
“咚”的一声。
楚江跪伏在地，浑身都因激动而发颤，他沙哑粗厚的嗓音响起，宛如沉沉钟声，穿透了整座城池，最终虔诚拜倒在她裙边。
“楚江，恭迎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