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谁?为什么?”池虞震惊三连问。

    “缘分。”陆渊显然懒得多费口舌,转头看了眼身后,刚刚还在玻璃廊道的黑暗此时已经快要追到楼道里了。陆渊不再停留,抬起腿就向楼道尽头的那道门走去,池虞赶忙追上,走进了才发现这门极窄,一次只能勉强通行一人。情急之下池虞一把拽住对方的白大褂袖子:“你要去干嘛?”

    “进去,找到她,解开心结。”说完陆渊看着只能单人通行的窄门皱了下眉头,忽然抬手握了一下池虞的右手手腕,一阵蓝光闪过,池虞感觉自己的手腕极短地刺痛了一下,下意识甩脱陆渊,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个蓝点,愤怒道:“你干了什么?”

    “追踪素,对人体无害。”陆渊抬起手,中指上一个刻着古朴图腾的戒指正散发着蓝光。“跟紧我。”然后说着就要踏入门里。

    池虞有点犹豫,想着要不就在这儿等他出来吧?可是身后的黑暗越来越近了,他要是不能及时出来那自己怎么办?池虞心念电转,正是进退维谷之际,池虞忽然看清眼前的暗门似乎在轻微的搏动着,门上暗红的纹路随着搏动更加鲜艳,就像……吸饱了血。池虞忽然就想起红线另一端连着的是什么,一个寒颤,就提腿跨步紧跟大佬步伐踏入门内的迷雾中,

    “砰”,身后的门重重地关上了。

    一道白光闪过,池虞再睁眼时,不见迷雾,也没有了陆渊,映入眼帘的是灰白的墙顶。池虞猛然坐起,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病床上,午后的阳光深深浅浅地透过封满钢筋的窗户外打进来,似乎极力想要亲近池虞的脚踝……习惯性地看了眼墙上挂的时钟,指在下午六点五十。好像真的只是睡了一觉,被黑暗吞没的走廊、吸血的红线、诡异的红门、还有怪人陆渊,一切忽然开始变的虚幻起来,就像只是午后贪睡好不容易从粘稠的梦境中挣脱出来,浑身充斥着一种灵魂被抽离又归位后的无力感和一股莫名的怅然若失。

    “只是个梦吗?”池虞低声自言自语道。也对,建国以后不准成精,现实世界哪里有那么多神神鬼鬼的事啊,自己真是被那种恐怖氛围带着跑了。池虞低头嗤笑一声。

    隔壁病床的一个满身肥肉的男的埋着头不知道在盯着手机看什么,“砰砰砰”的声音像是在案板上剁什么东西,边看嘴里好像还在嚼什么东西。池虞记得这个男的,刚来住院那天,正是因为失血昏昏沉沉的时候,池虞被一阵惊呼声吵醒,迷迷糊糊中池虞见这个男的庞当一声将一保温壶的热汤砸在给自己送饭的女人身上,还有一部分溅到了旁边来例行查房的女医生,甚至险些伤及到当时在旁边照顾自己的纪宁。

    胖男人辱骂着女人为什么做这么寡淡的汤,叫嚣着自己要吃肉。女人应该是胖男人的妻子,骨瘦如柴的身板刻尽了艰辛生活的痕迹,唯唯诺诺的表情不敢有丝毫怒言,只不停地向旁边被滚烫的汤水溅到的女医生道歉,女医生似乎看不过去,告诉胖男人他现在的情况需要清淡饮食,胖男人不屑地说:“女人家家的能懂些什么?”

    再后来的事,池虞就不知道了,因为她又昏睡了过去。

    听着旁边床大块朵颐的噪音,池虞忽然觉得烦躁,就习惯性地撸起右手袖子打算起身出去转转。电光火石间,池虞的眼角在瞥到了什么后瞬间瞳孔扩张就这么僵在了原地,保持着坐在床边上半身将其未起的样子——她看到了在自己右手手腕上有一个蓝色的点!所以说,这一切都不是梦了?还有,北半球中纬度地区四月初下午接近七点的阳光有这么亮吗?看着地板上似乎又往前凑近了点的阳光,池虞眯了眯眼睛。

    旁边床的胖男人还在边看视屏边啃着什么,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池虞的异样,池虞隐约觉得不对劲,不动声色地绕开满地耀眼异常的阳光,硬着头皮假笑着走过去:“大哥,你吃什么呢?这么香?”

    胖男人没反应,池虞走近后定睛一看,瞬间感到全身血液倒流:手机里一双戴着胶手套的手正在一个巨大的铁桌子上处理一具被肢解的七零八落的尸体,桌子旁边一口大铁锅里咕噜咕噜地烧着滚烫的热水,像一只馋疯了的野狗在等待着主人的投食,胶手套此时正拿起一个肥大的头颅,池虞沉默几秒后一寸寸抬起目光,就这么直直地对上了一张刚在视频里见过的赘肉横飞的脸,这脸的主人此时红透的眼睛中透着痴狂,正大口大口嚼着自己的手指,贪婪的涎液混着鲜血从齿间汨汨地往出涌着。而此前看到的阳光,此刻也已经褪去了伪装,伸出贪婪的黑色舌头拼命地想要舔舐池虞几步之外的脚踝。

    池虞忽然感觉不到自己刚刚还如擂鼓的心跳声了,耳朵好像溺在了水中一样将周遭的声音都隔绝了起来,只剩脑海里刺耳的蜂鸣声像根钢针一般在脑中穿进又穿出,仅存的理智让她狠狠咬紧了下唇将惊叫声堵住,一股铁腥味顺着灵敏的味蕾直达神经中枢,池虞终于慢慢清醒过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转身就要离开。就在刚拉开房门时,年久失修的门轴终于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尖叫,来不及思考,就像曾经已经经历了无数个这样的生死时刻一样,池虞凭借本能反应猛然奔出将病房门狠狠撞上,一双断指的血手就堪堪拍在了门窗上,池虞顺手将墙边靠的拖把插入了门把手上,将黑暗与癫狂暂时封在了门内。

    池虞忽然一瞬间感到脱力,双手有些发软地扶着旁边的座椅瘫坐上去,接着颤抖地抬起右手慢慢放在左胸口上,终于慢慢感到了自己的心脏还在原处有力地跳动着,池虞长舒一口气:“还活着。”

    血手还在锲而不舍地拍击着门窗,只是在被黑暗逐渐蚕食后发出兽类般痛苦的哀嚎声,渐渐就偃旗息鼓了。重新找回了大半力气后,池虞低头看到了手腕上此时散发着柔光的蓝点,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池虞扶着墙开始一步步往楼道东边走,她要去找到陆渊,她要活下去。

    楼道外阳光正好,一切都预示着这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晴朗的春日午后,池虞想,如果自己没有发现手上的蓝点,没有去主动求证,她的确会这么认为,认为之前的种种诡异不过是一场噩梦,然后逐渐迷失、溺毙在这样和煦的春日假象里。然而,现在这里的一切都让池虞觉得自己被一群躲在黑暗里的毒蛇窥视着,随时伺机露出淬毒的毒牙就会对准自己的咽喉咬上一口。池虞只有不断避开有大片阳光直射的地方,尽量避免发出声音往前走着。

    “怎么写不完?怎么办啊?怎么写不完啊?”池虞走到一处医生办公室前,隐隐约约就听到哪里传出来反反复复呢喃声,呢喃声里夹杂着水滴声。

    “谁?”池虞压低声音问了一声。声音没有回答,还是反复重复着那两句话。池虞直觉危险,就想转身离开,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转了回去,眼前本来空无一物的楼道忽然变得阴沉起来,池虞眼前出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此时正匍匐在一张办公桌上埋头写着什么,卷曲的长发散乱在桌面,长发堆积下沾满血迹的袖子瘪塌了下去,就像袖子下本就空无一物,一滴滴暗红的血液滴在楼道灰色的地板上,不一会儿就在桌下集聚成滩。

    “写不完啊,写不完啊……”“女医生”好像遭受着巨大痛苦,面部开始扭曲变形,一副极不协调五官若隐若现,又忽然怔愣一瞬,面容仿佛换了一个人,开始对着虚空恐惧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无端骂你,不该把所有的事都推给你,不该要挟你,是我太自私,是我错了,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下一瞬却又开始埋着头不停念叨着“来不及了,还差一个,还差一个。”

    池虞就站在“女医生”五步外,此时看得目瞪口呆:“精神……分裂?”只是这张癫狂的脸最近好像在哪里见过,池虞脑内迅速过滤最近接触到的人事物,半个月没出门,唯一一次出门就是来医院,所以只可能是在医院,再排除男的和纪宁,还有谁呢?经历刚刚的大逃亡,现在又正是命悬一线,极度紧张下池虞越着急越感觉抓不住那个瞬间。

    “我的手不见了,你能帮我写上你的名字吗?”

    “女医生”终于抬起头,灰白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池虞。

    名字?!池虞脑海中警铃大作。

    话音刚落,池虞就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女医生”的方向走去,但此时池虞的大脑却是一片清明,陆渊进门前最后一句“找到她”不断回旋在池虞脑海中,她一边努力挣扎着不往前靠近,一边脑内还在努力抓住那个瞬间。一支墨水笔正静静地悬停在那里,豆大的汗珠开始顺着池虞的额头簌簌而落。

    幸运的是,在池虞的努力下竟堪堪与那股力量相抗衡,止住了前进的步子,只是“女医生”似乎也很快发现问题,不耐中猛然瞪大双眼,那股力量就以绝对的强势再次控制住了池虞。无用的挣扎中,池虞还是绝望地看着右手握住那支笔朝着桌上病例的姓名栏里写去,旁边“女医生”的脸因为兴奋开始癫狂的扭曲,一点一点,泛黄的纸张像一只吸血的野兽贪婪吞噬着纸上出现的墨水,看着纸上在扭曲中逐渐成形的名字,池虞面上痛苦挣扎的表情逐渐变得荒凉死寂,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吧?池虞闭上了眼睛。

    最后一笔落成。

    一阵阴风围着一人一鬼向外散去。

    然后,几秒钟的沉寂——无事发生。

    池虞猛地睁开双眼。怎么回事?我写的是我的名字啊?难道陆渊在骗我?

    旁边的“女医生”迷茫了几秒,忽然开始发狂,灰白的眼睛因为愤怒目眦尽裂,两道血顺着眼睛顺流而下,“你骗我?你骗我!我要你也永远留在这里!永远!”说着“女医生”就暴起,想要一口咬住咫尺之外池虞的脖子,电光火石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裹着一股劲风擦过池虞的耳边钉向“女医生”的眉心,时空倏忽静止,紧接着是一声痛苦的长啸,“女医生”的头炸在了池虞半米之外,一只温暖的大手就在这时带着淡淡的海棠花香挡在了池虞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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