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你是第一个送我礼物的病人,蛋糕看起来好可爱,我一开始没舍得吃,结果出去一趟就找不到了。护士站的姐姐说下午看到一个男的跑进办公室晃了一圈,肯定是那个男的!他那么贪吃,内心全是贪婪的欲望,还家暴,所以我就让他吃个够!”

    听到这里池虞恍然大悟,原来那些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都是曾经欺负过女孩儿的人,所以这是一场诉诸暴力的复仇吗?

    自私、贪婪、虚伪……这些人类仿佛与生俱来的人格瑕疵在漫长的习以为常中成为了一把把钝刀,生生地将一个本应有美好前程和大好青春的医学生刮皮、抽筋、肢解,再重组成一个只剩仇恨的怪物。

    只是仅仅杀掉这些人,就可以阻止下一场悲剧的发生吗?池虞没办法回答,但池虞隐隐觉得如果不找到问题的根本,那么更大范围的“围猎”和“屠杀”也不会远了。

    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恶毒的语气,女孩儿转而缓和了下语气:“可惜我还是想不起是什么时候收治过你,真的太忙了。”女孩儿脸上露出天真的微笑,夹杂着一点歉意:

    “在这个世界里,除了你身边那个男的,我可以窥见任何人的内心。我感觉你和我一样,时运不济,被看不见的命运之手任意玩弄着,活着不过是在倒数生命剩余的天数,命如草芥大概说的就是我们这一类人。”

    女孩儿缓了缓有些发红的眼角,继续说道:“我以前是多么优秀的一个人啊,从小就是父母的骄傲,村里的老人都说我将来是要有大出息的。结果你看,我窝囊到现在还没让父母省心。我妈说都是命,我斗不过命,所幸,就别再拖累他们啦!也给我自己一个解脱。”

    女孩儿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轻轻地将池虞歪向天台里的身体扶正,于是池虞就看到了一幅令人震撼的景象:天台外的虚空之上,有一大团黑色的雾气在暴躁地旋转着,形成了一个两层楼高的黑洞,此时仿佛被戳破了一般向下倾斜着一条黑色的瀑布,黑洞内是更浓郁的黑,在不断向外散发着寒气。

    池虞猛然想起自己遇到的那些有如生命体的黑暗,又想起陆渊曾叮咛自己不要进入黑暗。原来都是来自这里吗?

    女孩儿将池虞扶正后接着说:“不过现在没关系啦!有个好心人告诉我每个这样的世界都有一个黑洞,只要跳进去,就可以进入另一个平行时空,改变一切,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他甚至给我看了我在另一个时空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的景象:在那里我母亲的病也治好了,两人隔三差五就到处旅游,我也成为了一名受人尊敬的医生,治好了很多疑难病症,还教了很多学生,他们带着救死扶伤的使命为各个贫穷的地区带去了生的希望。”女孩儿满脸向往地看着黑洞。

    “我就知道不是我能力的问题,是没一个好命,只要你跟着我一起过去,你也能轻易得到任何你想要的!”说着说着,女孩儿刚刚还平和友善的眼神瞬时变得癫狂起来!

    一阵冰冷的恐惧从池虞的心底顺着血液扩展到四肢百骸,她想逃开,想远离眼前逐渐变得陌生的女孩儿和不远处吐着毒性子的黑洞,想大声呼喊陆渊来救自己,但是不行,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女孩儿似乎是看穿了池虞的心思,幽幽地说:“他暂时找不到这里,在这个世界我才是主人。主人想要摆脱不听话的客人,有一百种方法。”

    话音刚落,天台上的铁门被什么给生生炸开,尘烟过后,是陆渊有一丝慌乱的眼神和手腕上一块冒着蓝光的透明手环,手环里刺猬头咋咋呼呼的声音还在喊着:“找到了吗?找到了吗?”

    “已找到目标魂灵,准备实施清除计划。做好记录。”陆渊沉着吩咐道。

    “好嘞,老大。”

    池虞听到身后传来陆渊的声音后,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暼到了旁边的女孩儿因为生气而开始扭曲的脸:“找死!那就都去死吧!”女孩儿咆哮道,瞬时间手中就出现无数道红线,池虞一惊——是自己进门前看到的那些!

    几声非人的哀嚎声过后,数以百计被红线牵制,犹如提线木偶一般的人拦住了陆渊的去路,这些挡在眼前的人有的穿着病号服,有的穿着白大褂,还有穿着常服的,但都统一垂着头,看起来毫无生气。

    陆渊皱紧了眉,这些人还活着,不同于刚刚见过的那几个病人和医生是魂与身同时被拉进魂境,他们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身体还在现实世界,此时在别人的眼中或许只是忽然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但是,如果魂灵在这里被毁灭,那么现实世界的□□也会很快以各种急性病死去。

    生灵是构成系统网络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到时一下子少了这么多生灵,系统网络必然会因多处异常断裂而产生不可预估的震荡。可是若放任目标魂灵跳入黑洞,影响到的就是系统核心。

    怎么办?陆渊僵在了原地。

    看到陆渊站在原地没动,女孩儿以为他害怕了,想逃跑,于是献宝似的将池虞被定住的身体轻轻转向了陆渊那边:

    “你看吧,男人都靠不住,遇到点危险就畏缩不前,保护不了你的。”

    池虞想说,如果我也有陆渊那一身科技感十足的装备,我才不需要他保护。结果忽然就看到了悬浮在半空中的“木偶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纪宁!

    她还穿着离开医院前那身淡黄色的针织羊毛长衫,那是今年纪宁过生日时池虞送给她的,纪宁家庭条件不太好,毕业后也没攒到什么钱,全拿去补贴家里了,一年都舍不得买一回新衣服,所以这件衣服一直搁着没舍得穿,今天说是要去见男方家长才翻出来穿上。

    所以,这不是假象,是真的纪宁!纪宁一向待任何人都温和亲切,男女老少,没人不喜欢她,更别说与人结怨了。所以纪宁大概率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人。可是这个笨蛋走得好好的,干嘛又回来?

    池虞忽然想起来进门前自己问过陆渊,清除了目标魂灵,像她一样被无辜牵扯进来的人会不会也彻底回不去了?陆渊说她的情况比较特殊一些,不会随着魂境消失而一起被抹除,池虞又问那其他人呢?他记得陆渊沉默了一会儿,说:“会死。”

    不行!自己已经失去了太多重要的人,不能再失去这个朋友了,说是朋友,二十多年的相处,早就和亲人无异了!池虞心念电转,忽然心生一计,看向了隔着“垂线木偶群”后的陆渊,像是感受到了池虞的目光,陆渊转过头静静回视,几秒种后,陆渊似乎明白了什么,收起手上泛着蓝光的光剑,静静扫视四周一圈后,猛然向着一个人墙薄弱点攻来。

    因为不能使用武器,又不敢用蛮力,陆渊只能闪身躲过“木偶人”手中冰冷的刀棒,见缝插针地向池虞这边奔来,随着陆渊跃起、趴下,劲瘦的肌肉线条在薄薄的白大褂下若隐若现。

    池虞不敢停留,立刻开始不停试图挣脱控制住自己的怪力,池虞想,既然对付女鬼那会儿起到了一点作用,这会儿一定也可以,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就可以带纪宁安安全全的“回家”了。

    旁边的女孩儿此时好像终于意识到危险的迫近,开始越发暴躁起来,手中的红线不断翻起又落下,由于视线全被陆渊吸引,并没有注意到一直暗中使劲的池虞。

    眼看着陆渊就要赶到眼前,女孩儿终于着急起来,慌乱中从角落里狠狠地拉了几个“木偶”到身前挡住陆渊的攻势,于是池虞就近距离看到了纪宁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因为被粗暴地控制而开始往下不断流血的四肢。

    而在纪宁外衣大大的口袋里,是一个还散发着香气的烤红薯,池虞记得自己小时候特别爱吃甜的,但小时候家里困难,连冬天满大街都是的烤红薯父母都没舍得给买,池虞记得自己那次哭了很久,后来纪宁知道后就经常给自己带烤红薯,因为零花钱不多,只能买小小的一个,然后就这么揣在兜里偷偷塞给池虞,明明都是一样的年龄,纪宁总是像一个大姐姐一样照顾着自己。

    池虞一时间泪眼模糊,她知道为什么纪宁忽然去而复返了,她是想告诉她:她会一直是那个保护着她的姐姐。

    “要好好活下去啊小虞儿,你还有我呢!”

    可是这一回,真的要辜负了。池虞忽然不知道从身体哪里迸发出一股巨力,一下子冲破了束缚,接着忍着满身皮开肉绽的伤口一把钳制住了女孩儿不断翻动的手指,下一瞬,陆渊眼前的“木偶”们都静静垂立在了半空中。趁着女孩儿还没反应过来的间隙,陆渊一鼓作气,右手不知按了什么,凭空化出一个蓝色的光圈,直冲着女孩儿面部而来。

    女孩儿似乎终于反应过来目前自己的处境,愤恨地挥开池虞的钳制就想逃跑,结果在下一秒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进了蓝环中,瞬间化作一团灰烟被困在一个透明容器里。而池虞本就站在天台最边缘,被一把推开后身体立刻失去平衡向下坠去,身体失衡后仰的前一秒,池虞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纪宁猝然流下两行血泪。

    池虞笑了笑,转头对着陆渊快速用口型说了句:“拜托了。”然后身体开始急速下坠,随即感慨一下:这下可真的要死了。在完全坠地前,池虞忽然就想到了上学时西方文学课上老师讲莎士比亚悲剧选,让各小组准备一段经典对白上台表演,自己所在的小组选的是《哈姆雷特》,池虞幸运地分到了那句最经典的独白:

    “生存或毁灭,这是个问题:

    是否应默默的忍受坎坷命运之无情打击,

    还是应与深如大海之无涯苦难奋然为敌,

    并将其克服。

    此二抉择,究竟是哪个较崇高?

    死即睡眠,它不过如此!”

    死即睡眠,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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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虞坠下楼的一瞬间,陆渊下意识想伸手去拉,忽然一阵刺骨的疼痛自小臂处蔓延而上,陆渊右手的透明手环不断闪烁着警告的红光,补录员帮助系统在陆渊进入这里后第一次发出了声音,毫无情感的机械声反复重复着:警告!001号补录员,请不要干扰主线剧情!警告!001号补录员,请不要干扰主线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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