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年卯月。

    百卉含英之际。

    可那花家却是愁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

    门外是胡子拉碴,眼底乌青的花家老爷,仅是一个晚上花家老爷苍老了十年,他几次三番的拉住出来端水的丫鬟询问妻子的情况。

    后厨烧了整夜的水,一盆盆的端进,再变成血水洒出。

    依旧是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天际泛白,似是起雾了,叫人看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明明是清早可那天好似还黑了些。

    刹那间,下起了雨,这雨来的急,砸的人心慌。

    婴儿的第一声啼哭伴着雷声,“轰”的一声炸开,顷刻间,人声鼎沸,人们喜极而泣。

    “老爷,老爷,夫人生了,生了。”老赵激动地摇晃老爷。

    花老爷被喜悦冲昏了头,人傻傻的任由老赵摆动。

    连被稳婆拉进屋都魂不守舍。

    当他看到床上呼吸孱弱的花夫人时,才算清醒过来。

    只见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倾身拥抱他的夫人。

    “夫人,你睁眼看看我,夫人…”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喜得千金。”

    “那我夫人…”

    “夫人有伤精血,往后多多修养,定能喜得贵子。”

    “好好好”。

    花老爷看着左右皆是至亲至爱,哭得像个孩子。

    晃眼五年过去了,当年的襁褓婴儿,今已是个叽叽喳喳的小小孩童,最爱养花弄草,常常变成泥孩子。

    又是一年春,花环跟着娘亲外出踏青。

    “阿娘,山牙子那开了好多花,阿娘教环环认花,环环要认识好多花。”

    “好好好,环环跑慢点。”

    “那就是花家夫人和小姐,只要绑了她们,还愁没有金银珠宝吗?”

    几个粗糙大汉,打着盘算,时时传出□□声。

    “小马,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就看那几个人不像好人。”

    侍卫大马,顺着看过去,光影交汇处,几人背对着花家一众,晦涩难辩。

    “这鱼龙混珠的,大家打起精神,保护好夫人和小姐。”

    “是!”

    阳光渐渐西斜,花环捧起一缕夕阳举过头顶,尽数洒在身上。挥舞着裙摆,化身蝴蝶在花圃里追着光。女孩雀跃的模样,叫人怎能忘记这一天。

    “环环,天要黑了,爹爹该等着我们了。”

    “不嘛娘,环环还想看亮亮的会飞的星星。”花环撒娇的摇摆娘亲的手。

    花夫人被逗笑,连忙纠正道:

    “环环,那不是星星是萤火虫。”

    “对,是萤火虫,环环想看萤火虫。”

    “好。娘亲和环环看萤火虫。”

    夜色重了,花夫人让随从将火把熄灭。

    周围更黑了,远处好像有什么在闪着光,绿幽幽的。

    青神山的萤火虫每年要更早的苏醒,这才四月,满山的萤火虫提着灯笼穿梭在丛林间,绿莹莹的,花环看着落在身上的小灯笼,它的绿光忽隐忽现,“嗖”的飞走,带走了花环的目光。

    “环环,这回真的该走了。夜深了,露气重。”

    花夫人拿着件小花袄子,招呼着花环回来。

    “好。”

    随着花夫人的喊唤,花环停下追逐的脚步,折返小跑回来,牵起花夫人的手,一起回家。

    “环环,今天开不开心啊。”

    “开心。”

    “阿娘,环环想给萤火虫写诗。”

    “环环想说些什么呀。”

    “环环想想。”

    “成群结队从林来,

    环环来把虫儿看。

    荧火不似抬头月,

    胜过星宿洒人间。”

    “环环吟诗的模样,让为娘骄傲,环环你是我的骄傲。”

    “那环环再写一首,阿娘你看我写的好不好…”

    娘俩在马车里谈笑,侍卫也听得真切。

    “小姐真有才女的模样。”

    “小姐有才不假,但小姐在武馆挥剑的英姿飒爽,她应该是侠女。”

    侍从们分成两个帮派高呼着。

    “才女”

    “侠女”

    大家的笑声在这里回荡,这里两面都是山坡树林,白日里这阴凉避暑,晚上显得更加阴冷。

    适合埋伏便有埋伏。

    蒙面的黑衣人,齐刷刷的拉满弓箭,一只黑鸦飞过,万箭齐发。

    花家随从应声倒地。

    轿内,花夫人紧紧的抱着花环。两人如同惊弓之鸟,被这一出惊了魂。

    “保护轿子!”

    黑衣人从天而降,转而又隐入夜色,杀气腾腾。

    两队人怒吼的扭打在一起。黑衣人以人数优势,迅速靠近轿子,一把将轿子掀翻在地。

    花夫人抱着花环滚落在地,黑衣人乘胜追击拿把刀朝地上的母女劈去。

    银色的光在花夫人后背闪过,顿时,鲜血四溅。不容花夫人反应,朝她们劈过来的刀越来越多。

    “咻咻~”

    几发信号弹在夜晚高空绽放着,众人都被吸引。

    花夫人率先回过神,那黑衣人还木纳中,被花夫人夺过刀,一击毙命。

    小花环看着娘亲背上裂了口,仍旧拼命杀敌。平日愿意给她当大马骑的大马哥,正躺在前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眼里满是担忧,以后再也不会有大马哥了。

    “啊…啊…呜”

    吓傻的孩子放声尖叫哭泣。

    —“环环”

    —“环环!”

    花夫人一把抱过花环,开始逃命。

    她们现在只要等到花府救援到,她们一定要活到救援到。花夫人满怀希冀的想着。

    “环环,从现在起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答应为娘。”

    黑衣人在后咬得紧,中途母女两险些丧命。三五个回合下来,花夫人渐渐地吃不消。

    花环呜呜的流泪,嘴唇咬的紧紧,小小的她也在拼命。

    花夫人带着花环,朝山坡滚了下去。

    植被茂密,唆唆声在耳畔,那叶划过脸颊留下血印。

    山坡很长,滚落速度越来越快,稍稍将黑衣人甩出一截。

    花夫人一声闷哼,她的背撞上树桩巨大的冲击使得她淬了口鲜血。

    “娘!”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花环看不见母亲的狼狈模样。

    稍稍压了压喉咙的血腥,叹了口气的花夫人才得以开口。

    “环环,娘没事,不哭。”

    参天大树挡住视线,一时间花夫人判别不了方向。

    越是心急越是判别不了。

    远方好像有着水流声,花夫人屏息仔细辨别着。

    水流自上而下,从左到右。

    “环环,朝下朝右走,遇到河流后,沿河走,便是朱雀街,过去便是家。”

    “环环要和娘一起回家。”

    “环环,娘爱你,那环环爱娘吗?”

    “爱。”

    “娘现在吩咐环环,要环环安全到家后,再来救娘,环环可以做到吗?”

    不等回答,黑衣人追了上来。

    花夫人迅速将花环推进灌木丛里,自己则朝反方向跑开。黑衣人闻声全巢出倾朝左边追了去。

    嘈杂的声音转瞬即逝,周围又恢复寂静。

    花环带着花夫人最后的希望,朝家的方向前进。水声潺潺,山鸣谷应,终于花环来到河边,她记着花夫人说的,自此便沿着河边走。

    月亮陪着花环一起朝家的方向落。

    花环却觉得后背发凉,她不敢回头看去,只能加快脚步。

    河面上好像有东西跟着花环移动,花环打眼看去,黑压压的好像是艘小船。

    不,又不像,做船似乎扁了点。

    在月光的照射下,“船头”闪过琉璃闪。

    一个让花环愣神的想法跃上心,她不敢相信。

    花环喃喃道:“娘?”

    虽然有着潺潺水声,娑娑风声,还是显得死般的寂静。

    衣裳被血染色,认不出原本的青莲色,但胸口和耳畔的琉璃闪,那是爹爹送给娘亲的生辰贺礼,断不会认错的。

    花环跌跌撞撞的冲进河里,不会水的她连呛几口。即使这样,就连掀起的涟漪也未曾碰到日日夜夜在一起的人。

    水载舟渐行渐远。

    “娘,娘!环环不要你走,别丢下环环,娘!”

    花环慌不择路的再次跌进水里。

    “咕…咕…”

    “娘…”

    “救我”

    慌乱间,一个发钗落入花环手中,攥紧那尖头刺痛了手心。

    水疯了似得灌进口鼻,压迫呼吸,意识里满是痛苦。求生本能让花环拼命挣扎,一切又都是徒劳。

    花环停下了挣扎,水面不再闹腾。

    花环的身体开始下沉。

    末了,花环竟没有沉入水底反而是漂在水上。

    在要精疲力竭的时候,终于露出水面,重获呼吸,花环颤颤巍巍回到岸边。

    先前呛入的水,如数退还。

    「娘说过,柔似水,温柔刀,越是挣扎往往适得其反。」

    “娘。”

    摊开手,青玉温润,如意模样,是娘亲的发簪。

    花环那颤抖着的手,死命攥着簪子,“那真的是我娘。”

    “娘!”

    林中鸟惊起飞。

    花环来不及拧拧湿透的衣裳,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水流追去。

    一路走走停停,河面渐行渐宽,花环看着远在对岸河面上的点点黑影。

    “娘,你一定要等等我。”

    「顺着河走就是朱雀街,穿过街,就到家了。回到家,再来救娘。」

    “环环一定能做到。”

    花环最后看了眼娘在的位置,牢牢的记在心里,便撒开脚丫朝家奔去。

    花环平日里总是嫌街不够逛,此时她却觉得是那么的漫长。

    “再快点,再快一点。”女孩对自己说着。

    “娘,我们马上就要回家了。”

    女孩停下,看着前方侧身的石狮子,喘着粗气,贪婪的呼吸。

    “爹,爹…”

    不等到门前,花环就发现异常,花府门前无侍卫,花家的大门是敞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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