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那家人只寄来了一封书信便要退婚?”

    虽然早就对这桩祖父在自己尚未出生之时便为自己定下的陈年婚约很是不满,但得知对方竟然只一封薄信便准备退婚,素来被双亲如眼珠子般珍爱的乌家小姐乌乔还是被气得火冒三丈,吹眉毛瞪眼睛地连连拍桌。

    岂有此理,素来只有自己嫌弃别人的份,这会子竟然被人一封信退了婚约?这消息若传扬出去,定会让那平日被乌乔压了一头的王参军家的几个姑娘小子们好一顿嘲笑。

    乌乔只觉得自己眼皮子一阵突突直跳,一扬手便将自己房中如意圆桌上那几只紫陶琼玉茶碗摔了出去。

    不行,这场子她一定要找回来!她倒要去瞧瞧那小子是长了几个鼻子几只眼,那么大的场子来落她的面子!

    可乌家自从祖父那一代便被朝廷委任至西南隅镇守边城,而那桩婚约的另一方当事人,如今却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

    是了,当年两家本皆为京城朝官,祖父与那家祖辈同为武举出身,蒙受圣上赏识而同朝为官。

    两家多年交好,一场酒会之上,祖父更是与那家大人定下了姻亲之约。

    谁知后来境遇变迁,乌家祖父被远派西南,那家人却留在了京城。十数年过去,祖父仙去,如今乌家已是乌乔的父亲当家,在这西南重镇武靖做一方主事司马。

    从祖父携一家老幼,车马劳顿初登西南,到如今名震武靖的乌家……十年辛勤谋划,乌家也算在西南稳稳扎根,成了声名显赫的一方势力。就说在武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乌司马的威名。

    不过西南偏远,哪比京城。想来那家人在京城也应当混得不错,见乌家迟迟没有回京的迹象,便在这还未及婚约将履、临近嫁娶之年,便巴巴托了人来退婚约,定然是瞧不上这远在西南的故旧了!

    乌乔五指攥在桌上那退回来的婚约信物盒子上紧了紧,一口碎玉般的细牙紧咬。

    乌家夫人瞧着自己面色不郁的女儿,叹了一口气,指挥着屋里侍奉的丫鬟换来新茶盏,添上茶水,端起茶杯凑到她嘴边,劝道:“先喝口茶顺顺气,听母亲一句,这门亲事退了也好,京城远在数千里之外,你又自小骄纵,若是真嫁过去了,为娘也少不了为你烦忧……”

    边说边抓起女儿的稚嫩小手,拿热巾子轻轻擦拭了,放在面前抚揉着呵气。

    “母亲,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女儿被他人退婚,您竟还顾着说我骄纵。”乌乔由自忿忿地收回手,推开茶盏,用随身的手绢揩了揩,嫌弃似的瞥了一眼那盒子,“这般大喇喇地便退了定物回来,这不是明摆着落我们乌家的脸面!”

    府衙归来的乌司马正欲跨步进女儿闺阁,听闻女儿言语,眉头不由紧锁,唤道:“乔儿,怎的如此和母亲说话?”

    “父亲您回来了!”乌乔见父亲回来,几步上前便稚鸟恋巢般地依住父亲,也不理责备,快声便道:“女儿,女儿也是气极……您也知晓退婚之事了吧?爹娘爱我护我,我又何曾受过这等欺辱,我……还等爹爹为我做主。”

    见到了向来倚赖的父亲,乌乔先前的那股怒意便悉数化作了委屈,鼻头一酸,竟要落下泪来。

    乌司马乌甄临近不惑之年,因琐事操劳,面上须发已早染霜白,威严颇具。他与夫人徐氏素来琴瑟相合,相敬如宾。早些年京城家中还有两个侍妾,但举家迁徙西南时因不知前途如何,又当她们难舍故土亲朋,便就地给了份颇丰的安家钱便遣了,只留正室徐氏同赴西南。

    可惜乌夫人身体娇弱,本来便子嗣艰难独得一子,又随夫远迁,伤了根本。所幸他后来也忙于政事,也再未起什么纳妾之心。

    如今两人膝下只一双儿女,大儿子乌澍早几年被父亲安排,入西南军中历练,只留小女儿在家侍奉双亲。这娇女乃是乌夫人将养许久才辛苦得来,谁知临盆之时,仍几乎去了乌夫人大半条性命,因而平日里也实在宝贵娇宠得很。

    他本意也不忍女儿远嫁,只是不愿违逆了先父的意愿……今早出门公务却听闻女儿被人上门退亲,心头也是一阵火起,这才早早搁下事务匆匆赶回家来。

    乌司马落下视线看向垂首在自己臂弯中的女儿,又偏过身对夫人耳语了几句,后者无奈又轻叹了一口气,踱出了房门。

    乌夫人前脚一行,他又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然后转身入座桌旁圆凳上,眼见泼了一地的茶水碎盏又皱了皱眉。跟来侍奉的近身仆从乌风赶忙奉上新茶碗,一杯温茶,刚好入口。

    轻抿过茶,放下茶碗,乌司马肃容问道:“乔儿,你原意可想嫁去京城?”

    “本也不怎么愿意。”乌乔也不落座,拧着衣袖立于桌旁,犹一脸愤愤模样。

    “那为父若让你便就此认下这桩退亲,你可情愿?”

    “那怎行!女儿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好,既然如此,你哥哥过几日便要归家,你就随他去一趟京城吧。”

    乌司马将指节扣在檀木桌面上,略一思忖,继续说道,“这定亲之时你情我愿,退亲当然也得两家有商有量。我们乌家人虽远居西南,也不是那贪图攀枝儿的气性,可也不是一封退婚信便能随意打发了的。你便同你哥哥亲自上门去问问缘由。”

    “啊?”乌乔心头一惊,她虽骄纵些,但毕竟才十岁光景,一时懵住,竟不知如何作答。

    “怎的,不想去?”

    “啊……不不,啊不对,想去的!”她刚才本谋划着为自己找场子,而且乌家远迁时她尚未出生,从未见过京城繁华,自是对祖父口中那火树银花不夜城的京都很是好奇。

    尤其那王参军一家迁来武靖这几年,那几个人嫌狗厌的王家姊弟们,更是常拿京城的公子小姐做派来作乔,暗自挤兑他们这群在武靖长大的“蛮人”。

    他们还口口声声说西南荒蛮,教化远不及京中十分之一,她早便不服气,想去亲眼瞧瞧这京城究竟有何等了不得了。

    “为父在京中有几桩事情要办,奈何军务在身,不便任意走动,趁此机会,你们兄妹二人便代父去京城走一遭。你也大了,正好随着你哥哥出外长些见识,别整日拘在家里,端得被养得像只娇生惯养的家雀,堕了我们乌家儿女的志气。”

    “乌家,也是时候回去拜会拜会那些京中的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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