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了,听闻屋外声语渐歇,乌澍嘱咐了乌乔几句,便与妹妹作别,朝屋外走去。

    乌乔跟在哥哥身后阖上门,正欲回木床休息,又想起什么似的,赶紧又去用力紧了紧房门。门口那些瓦缸子那么大,也不知养了多少蛇呢,万一爬进来了可如何是好。

    她如是担忧着,当夜也睡得极不安稳,只觉得周身一会儿滚烫如烧,一会儿又如坠冰窖,却又因为一人睡在这卧房之中无人照料,只迷迷糊糊了整夜,也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热汗,将身上衣物浸湿了几层……

    是夜,屋外众人最终也只老翁与乌澍睡在炕上,其余人齐齐愿意在地上打地铺。

    乌澍睡得也是心焦口燥,但他从伍多年耐力极强,并不言语,只比平时多灌了好些茶水。

    那老翁想来已是习惯,睡得安稳如钟,不多时便微微打起了小鼾,让一屋辗转的汉子们羡慕不已。

    次日醒来,却见天光将屋内屋外照得大亮。原是昨夜下了半夜的雪,晨至阳光映照在雪地之上,满目白茫。

    捱过一夜,那烧了整夜的炕火也小了些,王老爹早已忙着又去添柴加火。

    他们一行人在这屋子里待了一夜,只觉得鼻腔口腔中一股干火之气,一早起来便又纷纷灌了好些子凉水。

    此时众人正在洗漱打理,早起的几人又忙着烧水热饼。

    “哎,你们说,这村子倒是新奇,竟不闻鸡鸣狗吠,倒是难得的清净。”

    “曾听我娘说过,鸡狗之属与蛇类相冲,这村子不是养蛇吗?怕是顾及着这层,所以不养鸡犬吧。”另一人搭话道。

    “有理,哪怕是灵蛇,也逃不脱这种属相克的根本来。”众人嘻嘻哈哈闲聊着。

    乌澍已打点好身上行装,他见厢房屋门还迟迟未开,便动身过去敲门。“乔儿,别贪睡,我们要早些准备出发。”

    不见屋内有回应,他又敲了几回,仍不见有人应答,便推门进去。

    昏暗的厢房中,只一扇木窗,依依稀稀地透进点窗外的光亮来。

    乌澍走近卧床一看,只见胞妹额发尽湿,双眼紧闭,牙关紧咬,迷迷糊糊的没什么动静。用手覆在额头一试,底下一片滚烫。

    糟了,昨日里这忽冷忽热的冷热交替,乌乔随母亲自小体弱,竟是就此便染了病气了!

    “乌风,乌风!”他将被妹妹四散推开的被衣盖回身上,又急急唤来乌风,“我记得我们此次出来带了不少妹妹常用的医药,乔儿昨日估摸着是受寒了,现下正烧得厉害,快去给她煮些祛寒的来。”

    “好,小的立马就去。”乌风听闻小姐染病也是着急,急急应下便去翻找行李,惊动了正照看完炕火回来的王老爹。

    “怎的了?小姑娘病了?”他驻足在厢房门口,朝里头张望。

    “是,老爹。”乌澍虽焦急,也不忘回身行礼,“我家妹妹昨日着了风寒,如今正烧着。她向来体弱,还望老丈能容我们多叨扰几日,待我妹妹好转。”

    “你们且安心住下吧。唉,小姑娘也是作孽受罪。”王老爹拄着杖,颤颤巍巍地摇头走开。

    本来正收拾行装准备出发赶路的众厮仆,听闻小姐生病,立马停下了手下的活计,守在门口听凭差遣。

    乌澍一头守着妹妹,一头吩咐着众人烧水的烧水,煎药的煎药,又去拿了几身乌乔的贴身衣物。

    “老爹,我们这一群大男人的……实在对不住,还劳烦您老人家出门奔走一趟,为我们请位您相熟的婶婶阿婆来,替我妹妹换身干爽衣裳。”

    乌澍此时万般后悔,听妹妹的遣走了照看的婆子丫鬟。

    好在王老爹也不推辞,点点头,披上棉衣蓑披推开屋门,朝院落外走去。

    原来不知何时,屋外又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

    半晌之后,王老爹终于与一位看起来与他差不多年岁,有些佝偻着身子的阿婆一同踏雪归来了。

    乌风早已在门口伸着老长脖子候着。他先前原本打算陪着老爹同去,却被推手拒了回来。

    “村子里多不喜生人,你且在家中候着吧。”

    这会子好不容易盼来了人,乌风立马殷勤迎上前,“这位阿婆看着好生面善,还不知如何称呼?雪天路滑的,小心这些慢些走,我来搀着您。”

    那阿婆闻言笑眯眯的,果然和善得很,“好好,后生你唤我罗阿婆便是。”

    倒是旁边的王老爹眼皮一翻,“行,慢些走,你叫你们哥儿别着急。”

    乌风嘻嘻一笑,另一只手又伸手搀过了老爹。

    大概是来之前便已说清了事情原委,罗阿婆对着这一屋子的生人也不见外。

    她一进门便熟门熟路地换下罩身棉袍,然后推开厢房门,略一打量,便招呼张罗着将众人赶了出去,替乌乔换过了一身干净的贴身衣物。

    “哎哟,这小脸可怜见的。”

    又拿热帕子替姑娘整理了面上额发,然后步履蹒跚地挪至屋门,推开门轻声招呼道:“行啦,换妥啦,你们进来吧。”

    守在门口的乌澍连忙再三谢过,又回到了妹妹床边。

    她见乌风在门口张望着,便又使唤他去拿热水盆子浸帕子,叮嘱着要拿热帕子给姑娘勤勤擦手擦脸,能好快些。乌风听闻赶忙照办。

    一阵忙活,乌乔额上那原本烧得烫人的热意终于退了些下去,难受的小脸上好歹松泛了些。

    “最凶险的还是日暮和夜半时分,过一会子老婆子我再来瞧瞧。灶上我另热了一碗子薄粥,若姑娘醒了,便给她喂些,好歹添补些身子。”

    连连点头称是,乌风搀着罗阿婆出了院门,乌澍转身回到厢房的床沿坐下。

    摇曳的烛火中,妹妹微微皱着眉,还算安稳地睡着。他摸摸额上的帕子有些凉了,又唤人往洗面盆子里添些热水,拧了热帕子给妹妹敷上。

    “澍哥儿,您不必忧心太过。”乌风回来了,见乌澍茶饭不顾地守在厢房里,不忍出声劝解道。

    “乔姐儿我们也是看着长大的,瞧着身子弱,其实内底里康健厚实呢,哪一回病了不是喝过汤药几日便大好的?这会子喝的药可是先前延请名医写的好方子,出发前夫人特嘱我去药堂多备着,见效得很,您尽可放心。”

    “再者,姐儿吉人天相,且有老大人在天上照应着呢,决计不会有事的。”

    乌澍摇摇头,“我省得。这儿我照看着,你们只留一个在灶上看着炭火,其余人出去帮忙王老爹弄些吃食添些采买,别教他老人家一个人忙活,也替我全了谢意。”

    “是,您放心顾着姐儿,其余事不必劳心。”说着便拱手快步离开。

    屋外几声低低压着气声儿的吆喝吩咐,几句小声应答,三三两两踏过积雪的脚步在窗外响起又远去……整个院子里安静了下来,静得仿佛能听见雪落和烛芯燃烧的声音。

    乌澍注视着还在安睡的妹妹。木窗有些微微漏风,偶有一阵吹得烛火忽明忽暗,在妹妹脸上投下了明灭的影子。他小心起身,又伸手将窗子关严实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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