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您此番收留我们，不但冒了极大的风险，还可能被逐出村子？”
“此番理解倒也不偏。”王老爹边捋着胡须，边答。
“王老爹，说您心善果然是我乌风没瞧错人，不行，我得再敬您一杯。”说罢，乌风又作势要将茶碗举着来碰。
“粗人，这般牛饮岂不是糟蹋了这好茶。那个，先头你们在灶房那儿，不是悄悄说起要饮酒？”
“您老可真是耳聪目明，绝非凡人也！”
乌风这边说着，那边动作倒也不含糊，挥手便叫手下人去车架辎重那儿取酒。
“老爹，您再给细说细说，这灵蛇是怎么在这乱世之中护住了咱们这长山村的。”乌风从来人那儿取来酒，小心揭开了酒坛封口，一股醇郁的酒香在这室内飘散开。暖烘烘、醉陶陶的，直扑人面门心头上来。
“你们这一行人走得莽撞，带的倒都是些好东西。”王老爹却不接话，只伸手要去取酒坛，被乌风笑着轻轻挡开了。
“您老别急，先取碗来。”
待乌家其他厮仆又从厨房取来粗口大碗，乌风却只掂起酒坛，小心斟了小半碗。琥珀色的酒液在碗中来回晃荡，激起了更浓的酒香。
“真是小气得紧。”王老爹此时哪还有乌家人刚进门时的那淡然劲儿，嘴里埋怨着手上功夫却没耽误，伸手便将酒碗接了过来，深嗅了一口，“果然好酒。”
“老爹您慢点儿，这可是我们那儿有名的淡酒，乃用西南特产山果酿制而成，虽名为淡，实则酒香浓丽馥郁，酒不醉人香醉人……怎么样，比之你们北方的土烧又如何？”
“精巧有余，豪迈不足，失了饮酒的痛快，自然是比不过土烧……来来，再来点儿。”王老爹一口便饮尽了那半碗酒，边嫌弃边咂巴着嘴，又伸手将空碗递了过来。
乌风笑看这老头儿口是心非，看破也不点破，又给斟了小半碗。
“哎，你这人也忒小气了，刚才你主家可对我客气得很，你不会斟酒？那就换他来。”王老爹见又是浅浅半碗，那酒液甚至比刚才还少了些，气急了想唤乌澍来做主。
“别急呀老爹，饮酒同饮茶一样，牛饮有何乐趣？不如我再让他们做几个小菜，咱们边吃边聊？”
“不吃，刚儿陪你主子又吃了一顿，饱得很。”
“那我借点小姐的干果零嘴来给您下酒，您也正好润润嘴儿给我们讲讲故事，我们可都好奇得紧呢。”
“哦……我瞧出来了，你家主子是故意避开，留你下来打听的吧。”
乌风只笑，远行晒得抹黑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
“刚进门时我还觉得你傻楞楞的，原是扮猪吃老虎，在这儿等着我呢。行，你也别折腾了，先给我满上。”
乌风这才笑眯眯地给斟了一大碗。
王老爹接碗举头饮尽一碗，这才算解了点儿馋瘾。他放下碗，闲闲觑了乌风几眼，又用手背抹去嘴边唇角淌下来的酒渍，这才慢悠悠开了口，继续讲灵蛇的事儿。
先前说到灵蛇乃如今京中上至帝王、下至富豪时兴追捧的仙人灵药的重要药引，村里人家不接待外人，实是为了保守灵蛇的捕捉、养育之法。乌风忍不住插嘴问了句，王老爹如何不防备着些？又得到了老爹的一记白眼。
“起初，我是瞧着那小姑娘同我孙儿差不多年岁，冻着实在可怜。后来嘛，我瞧出你们几分来历，心里头的顾忌自然少了大半。说起来早些年我老头儿往京城经商游历之时，还曾与你家老大人有过数面之缘，是位有才干的丈夫能臣。离京远走之后，在外听闻乌家远迁西南，心头还颇有唏嘘。”
乌风此刻脸上褪去了笑意，转而正经，只默默又为王老爹添了一碗酒。
王老爹接过来，饮了半碗。“听说老大人远迁路上染了瘴气坏了底子，没过几年便抱负未施，在西南遗憾而终？”
乌风默默点了点头。
“唉，好在乌家后继有人，我们在北地亦有听闻武靖的乌司马威武异常，将西南守得如同铁桶一般，一展我大国雄威。只恨老翁已老，挪不动腿脚，不然决计要去西南瞧瞧。”
“老爹不必抱憾，我家少主已有老爷几分风采。”乌风快嘴答道。
“是，瞧得出来，你们这少主也是个好的，将来估摸着另有一番气候，可惜我老头儿估计是看不着喽。”
“老爹您……”
“罢了，不说这个，继续说灵蛇的事儿。”老爹又接着饮尽了剩下半碗酒，示意乌风给他再添上。
“这灵蛇原就为药家经典上的一味名药，蛇肉药胆皆有强神清心解毒之效。只是出产难得，只稀少出没于长山村附近一带的深山密林之中，捕捉难，饲养愈难……幸在我家祖上就以捕灵蛇为生，并有兼育之法，我年轻时经商做药材生意，便有赖于这门家中独传手艺。”
“原本朝中也只一年征收这灵蛇两回，谁知后来那仙药一出，以灵蛇为引，引得药贩争抢……众人熙熙皆为利往，可灵蛇剧毒，即使出产便在这山中，也不是人人尽可抓的，一时村中死于是者众多。”
“我生于斯，长于斯，又何忍见村民父老无辜惨死。于是约定将捕捉饲育之法喻之村民，只分得其中一分利。不过，因为捕捉、饲养之法实在艰难且风险极高，起初也只几户人家最终坚持了下来。”
“可是，后来灵药之风愈盛……”王老爹停下来，叹了口气。“上头朝廷老爷贪图其利，威逼长山村民家家以灵蛇来抵徭役岁赋，否则便将家中男丁悉数抓去充军……正好北地战火正燃、举国征兵，此举一出，上下竟无一人敢说不是。”
听到此，想起先前自己说过“家家有男丁”的话，乌风有些黯然，接下来的故事，他也能猜到大概。
“为留下男丁，长山村户户开始捉蛇、养蛇……那时，村中几乎月月见白事。但好歹还有指望不是？若是入了北地行伍，出去便再难回来者十有八九。”
“长久下去，我们长山村竟也靠着灵蛇，在这乱世中挣了一条活路出来。”
王老爹又饮尽了碗中酒，“贵人用仙药来求仙，我们却是以此来挣命。山中的灵蛇马上被抓尽了，远些地界的村子没有饲育之法，又苦于徭役岁赋，竟还眼红起了我们……但若是这法子分了出去，谁还能来保长山村平安？”
“若不是正赶上冬日里，你们怕是连村子都进不了！”
“此番理解倒也不偏。”王老爹边捋着胡须，边答。
“王老爹，说您心善果然是我乌风没瞧错人，不行，我得再敬您一杯。”说罢，乌风又作势要将茶碗举着来碰。
“粗人，这般牛饮岂不是糟蹋了这好茶。那个，先头你们在灶房那儿，不是悄悄说起要饮酒？”
“您老可真是耳聪目明，绝非凡人也！”
乌风这边说着，那边动作倒也不含糊，挥手便叫手下人去车架辎重那儿取酒。
“老爹，您再给细说细说，这灵蛇是怎么在这乱世之中护住了咱们这长山村的。”乌风从来人那儿取来酒，小心揭开了酒坛封口，一股醇郁的酒香在这室内飘散开。暖烘烘、醉陶陶的，直扑人面门心头上来。
“你们这一行人走得莽撞，带的倒都是些好东西。”王老爹却不接话，只伸手要去取酒坛，被乌风笑着轻轻挡开了。
“您老别急，先取碗来。”
待乌家其他厮仆又从厨房取来粗口大碗，乌风却只掂起酒坛，小心斟了小半碗。琥珀色的酒液在碗中来回晃荡，激起了更浓的酒香。
“真是小气得紧。”王老爹此时哪还有乌家人刚进门时的那淡然劲儿，嘴里埋怨着手上功夫却没耽误，伸手便将酒碗接了过来，深嗅了一口，“果然好酒。”
“老爹您慢点儿，这可是我们那儿有名的淡酒，乃用西南特产山果酿制而成，虽名为淡，实则酒香浓丽馥郁，酒不醉人香醉人……怎么样，比之你们北方的土烧又如何？”
“精巧有余，豪迈不足，失了饮酒的痛快，自然是比不过土烧……来来，再来点儿。”王老爹一口便饮尽了那半碗酒，边嫌弃边咂巴着嘴，又伸手将空碗递了过来。
乌风笑看这老头儿口是心非，看破也不点破，又给斟了小半碗。
“哎，你这人也忒小气了，刚才你主家可对我客气得很，你不会斟酒？那就换他来。”王老爹见又是浅浅半碗，那酒液甚至比刚才还少了些，气急了想唤乌澍来做主。
“别急呀老爹，饮酒同饮茶一样，牛饮有何乐趣？不如我再让他们做几个小菜，咱们边吃边聊？”
“不吃，刚儿陪你主子又吃了一顿，饱得很。”
“那我借点小姐的干果零嘴来给您下酒，您也正好润润嘴儿给我们讲讲故事，我们可都好奇得紧呢。”
“哦……我瞧出来了，你家主子是故意避开，留你下来打听的吧。”
乌风只笑，远行晒得抹黑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
“刚进门时我还觉得你傻楞楞的，原是扮猪吃老虎，在这儿等着我呢。行，你也别折腾了，先给我满上。”
乌风这才笑眯眯地给斟了一大碗。
王老爹接碗举头饮尽一碗，这才算解了点儿馋瘾。他放下碗，闲闲觑了乌风几眼，又用手背抹去嘴边唇角淌下来的酒渍，这才慢悠悠开了口，继续讲灵蛇的事儿。
先前说到灵蛇乃如今京中上至帝王、下至富豪时兴追捧的仙人灵药的重要药引，村里人家不接待外人，实是为了保守灵蛇的捕捉、养育之法。乌风忍不住插嘴问了句，王老爹如何不防备着些？又得到了老爹的一记白眼。
“起初，我是瞧着那小姑娘同我孙儿差不多年岁，冻着实在可怜。后来嘛，我瞧出你们几分来历，心里头的顾忌自然少了大半。说起来早些年我老头儿往京城经商游历之时，还曾与你家老大人有过数面之缘，是位有才干的丈夫能臣。离京远走之后，在外听闻乌家远迁西南，心头还颇有唏嘘。”
乌风此刻脸上褪去了笑意，转而正经，只默默又为王老爹添了一碗酒。
王老爹接过来，饮了半碗。“听说老大人远迁路上染了瘴气坏了底子，没过几年便抱负未施，在西南遗憾而终？”
乌风默默点了点头。
“唉，好在乌家后继有人，我们在北地亦有听闻武靖的乌司马威武异常，将西南守得如同铁桶一般，一展我大国雄威。只恨老翁已老，挪不动腿脚，不然决计要去西南瞧瞧。”
“老爹不必抱憾，我家少主已有老爷几分风采。”乌风快嘴答道。
“是，瞧得出来，你们这少主也是个好的，将来估摸着另有一番气候，可惜我老头儿估计是看不着喽。”
“老爹您……”
“罢了，不说这个，继续说灵蛇的事儿。”老爹又接着饮尽了剩下半碗酒，示意乌风给他再添上。
“这灵蛇原就为药家经典上的一味名药，蛇肉药胆皆有强神清心解毒之效。只是出产难得，只稀少出没于长山村附近一带的深山密林之中，捕捉难，饲养愈难……幸在我家祖上就以捕灵蛇为生，并有兼育之法，我年轻时经商做药材生意，便有赖于这门家中独传手艺。”
“原本朝中也只一年征收这灵蛇两回，谁知后来那仙药一出，以灵蛇为引，引得药贩争抢……众人熙熙皆为利往，可灵蛇剧毒，即使出产便在这山中，也不是人人尽可抓的，一时村中死于是者众多。”
“我生于斯，长于斯，又何忍见村民父老无辜惨死。于是约定将捕捉饲育之法喻之村民，只分得其中一分利。不过，因为捕捉、饲养之法实在艰难且风险极高，起初也只几户人家最终坚持了下来。”
“可是，后来灵药之风愈盛……”王老爹停下来，叹了口气。“上头朝廷老爷贪图其利，威逼长山村民家家以灵蛇来抵徭役岁赋，否则便将家中男丁悉数抓去充军……正好北地战火正燃、举国征兵，此举一出，上下竟无一人敢说不是。”
听到此，想起先前自己说过“家家有男丁”的话，乌风有些黯然，接下来的故事，他也能猜到大概。
“为留下男丁，长山村户户开始捉蛇、养蛇……那时，村中几乎月月见白事。但好歹还有指望不是？若是入了北地行伍，出去便再难回来者十有八九。”
“长久下去，我们长山村竟也靠着灵蛇，在这乱世中挣了一条活路出来。”
王老爹又饮尽了碗中酒，“贵人用仙药来求仙，我们却是以此来挣命。山中的灵蛇马上被抓尽了，远些地界的村子没有饲育之法，又苦于徭役岁赋，竟还眼红起了我们……但若是这法子分了出去，谁还能来保长山村平安？”
“若不是正赶上冬日里，你们怕是连村子都进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