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再次从床上醒来时，太阳已从东偏南方向直射进来，此时已接近正午。
徐嘉茉滑亮手机，屏幕显示当下10点35分。今天是礼拜天，不用上班，难得睡一个懒觉。
徐嘉茉在方言语言研究所上班，她研究生毕业经导师推荐，便来到了这家单位，方言语言研究所是国家语委新设立的下属机构，她从最低的实习研究员做起，工资可想而之，不怎么多。
同时，她还是庆山大学语言学院的外聘讲师，教授方言学这门课程，算是一个兼职，能借此赚些外快。
有一堂课排在了周末下午四点。
所以，徐嘉茉还是要去上班的，不过时间在下午四点。
是谁，苦兮兮，大周天还要上班。
徐嘉茉发完牢骚，用皮筋随意砸了一个丸子头，宽松肥大的睡衣修饰不出纤细的身形，她昨晚半夜起来画男人，眼周还有大大的黑眼圈，额角不知何时冒出了一颗红痘，一出卧室，就听到一句不和谐的尖音，“臭婆娘仙女大妈出来了。”
“……”
徐嘉茉停住，瞅向她的养的那只鹦鹉，“黄毛丫头，皮痒痒了是不是？”
黄毛鹦鹉咂着嘴，继续喊道：“暴力狂，暴力狂。”
徐嘉茉比划比划拳头，吓唬她养的这只黄毛鹦鹉。
这时看到客厅沙发上半躺这一人，一只腿搭在沙发靠背上，正呼呼睡着。徐嘉茉闷哼了一声，问黄毛鹦鹉：“黄毛丫头，刚才那些话，他教你的？”
黄毛鹦鹉怕挨打，一个劲点头，赶紧把沙发上呼呼大睡那人出卖了，“是的，是的，全是他教的。”
徐嘉茉一边对鹦鹉摆出噤声的姿势，一边蹑手蹑脚地脱下那人的鞋，然后把鞋放到了他鼻翼下面。
“臭，好臭。”徐骁一骨碌从沙发翻到了地上，头磕上了茶几，肿起了一个小包，“表姐，你欺负小孩。”
“比我高一头多的小孩！”徐嘉茉站到徐骁身侧比身高，叹气道：“越来越不听话了，是该好好管教管教。”
徐骁：“表姐，先把鞋还我。”
徐嘉茉捂着口鼻，一手拎着他的鞋：“徐骁，多久没洗脚，换袜子了。”
“来之前新换的。”徐骁为自己开脱，“汗脚，汗脚。”
徐嘉茉把鞋还给了他，“不在学校好好上课，来我家呼呼睡大觉。”
“表姐，大礼拜天的，谁乐意去上课。还有我要郑重声明，我是上了早八的。”徐骁说，“看看你，比我懒多了。而且大学老师没有大学老师的样子，在家里像个邋遢的泼妇。”
徐嘉茉：“徐骁，你再说一遍。”
徐骁见徐嘉茉发怒了，马上换了一副神情，唱起了儿歌，“我的表姐最可爱，我的表姐最漂亮，我的表姐最温柔，我的表姐天下第一好……”
徐嘉茉：“……”
徐骁这小崽子，在庆山大学岭东学院读大一，岭东学院是庆大赫赫有名的商学院，在华南地区金融圈影响力一绝，虽然不能与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上海交通大学安泰商学院这种相提并论，但也十分牛掰。徐嘉茉怎么也料想不到，小舅家这个不务正业的浑小子，居然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
徐骁有一个毛病，贼爱得瑟。别人问他在哪上大学，他会说庆大岭东学院，旁人一听，以学院结尾的，心想不就是个破二本嘛，牛逼个啥！几次之后，徐骁对外只说自己是庆大的了。
烦人的是，徐骁平常有事没事就往她家跑——来蹭饭。
徐嘉茉洗漱完毕，刚好妈妈买菜回来了。徐骁麻溜接过袋子，放在流离台上。
徐佳芝说：“徐骁到了，来的这么早，姑妈给你做我的拿手好菜。”
徐骁来的时候，不是空手来的，拎着十斤重的现杀的活鱼。
徐骁带上围裙，有模有样的在厨房摘菜，剁肉，所有需要重体力的活都干了。徐嘉茉做在沙发上有滋有味地看起了电视。
开放式厨房，电视机内放的什么，徐骁站在水槽边看的一清二楚。此刻，电视机放着玛丽苏恋爱剧，男主正在向女主深情告白，接着是二人缠绵悱恻的亲吻。
徐骁看到徐嘉茉正捂着胸口，陶醉其中，宛若智障，“表姐，你看点有营养的不行吗？”
徐嘉茉：“看什么？”
徐骁：“新闻联播也行啊！”
徐嘉茉一本正经坐好，装作很有耐心的样子，笑道：“如果你这辈子不能碰女人，不能谈恋爱。我想，你也会喜欢看的。我就看一眼，浅浅幻想一下，填补内心的空白，有错吗？”
徐嘉茉还要再说，看到徐骁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正盯着电视机女主的正脸看，看的嘴边带出了笑意。
见此，徐嘉茉抬高嗓音，“好好剁｜肉。”
接着把频道换到cctv-1。
徐骁抗议，“表姐，你做什么，看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换台。”
徐嘉茉笑着说，“你不是觉得没有营养吗？年轻人，要多看有营养的东西。”
“啧。”徐骁道，“老年人，没人喜欢、找不到对象是有道理的。”
徐嘉茉：“……”
（二）
妈妈徐佳芝回屋换身衣服的功夫，徐骁已经把肉剁好了，菜已洗净。徐佳芝一见到，连忙夸赞，“侄子长大了。快去歇着，这些事姑妈做就好。”
老年人也不愿跟年轻人待在一处，徐嘉茉交出了电视机遥控器，到厨台旁边给妈妈打下手，留徐骁一人在沙发上。
徐佳芝问道，“药吃了吗？”
徐嘉茉：“没有。”
徐佳芝叮嘱：“药需按时吃，药效才好。”
“知道了。”徐嘉茉有时觉得妈妈啰嗦。
徐佳芝所指的药，是艾滋病预防药，这种药，母女俩共同吃了二十多年，唯一的区分是，徐嘉茉从小吃的是进口的，而妈妈吃的是国产的。论药效，肯定是进口的药好一些。但国产的胜在能走医保，便宜不少。
徐嘉茉在妈妈耳边轻声说，“妈，我工作了，赚钱了。你也吃进口药吧！我给你买。”
徐佳芝摆摆手，“不用，我这岁数，用不着吃那么贵的药，国产药你看，不也挺好。这么多年，我也没发作。”
徐嘉茉工作赚到钱后，给妈妈买过进口药，但妈妈从来不吃，徐嘉茉只好自己吃掉。关于艾滋，徐嘉茉只知道是父亲传染给妈妈，妈妈生下来她，她就成为艾滋病毒携带者，她知道的只有小小的冰山一角。
徐嘉茉从来没有见过那个混蛋父亲。听外婆说，妈妈生下她的第一个月，就与那男人离了婚，所以徐嘉茉随母姓，同样姓徐。
徐嘉茉猜测，应该是父亲去外面嫖，不小心染上的，然后带给了妈妈。所以徐嘉茉会固执地提醒每个即将领证的好朋友，不解释为什么，只说婚前一定要男方婚检。
吃饭中途，徐嘉茉手机响了，一看是好友乐乐打来的。
“茉茉，我分手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哪里做错了，他为什么不要我了。连续一周发微信，他不回我……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徐嘉茉的好胃口戛然而止，乐乐与上一任男朋友分手时也是这样，倾诉的欲望如同在泄洪，滔滔不绝。如果不找个正当理由，挂了电话，那么乐乐极有可能哭诉痛骂好几小时。
徐嘉茉下午还有课，嗓子还要留着用。看了眼表弟徐骁，然后捂着嘴拢音，“乐乐，表弟在相亲。我就在旁边。”
“……”
乐乐马上意识到刚才的话不妥，急忙挂了电话。
徐嘉茉正要拿筷子夹肉，却发现表弟截住了她的筷子，只见他脸黑成一条线。
徐嘉茉笑笑：“来，多吃肉，长高个，女孩子喜欢。”
徐骁：“……”
（三）
方言学的课程排在下午四点，徐嘉茉打算吃完饭把ppt修改一下，看看哪里的内容需要补充，而后再把背景模版更改一下，还打算在一些地方插入动画，使之尽可能生动。
方言学本身内容比较枯燥，学生学习起来没有精神头，徐嘉茉竭尽所能希望选她课的学生能喜欢上这门课。所以，课后备课极为用心。
忙完这些，徐嘉茉吃了药，眯了一小会午睡。墙上表盘时针指向二。
徐嘉茉拎起厨余垃圾出了门，徐骁那小子吃完饭就溜了。
庆山大学在市中心，而徐嘉茉租的房子距学校比较远，做地铁要一小时车程。她曾经想过在市中心租一个老破小，这样上下班方便。因地段的原因，老破小的租金并不便宜。此外，老破小的很多房源被二房东垄断，改成了隔断间，隔音效果不好。妈妈又是一个睡眠很轻的人。
考量半天，徐嘉茉还是决定自己辛苦些，给妈妈一个好的居住环境，于是租了现在住的地方。
徐嘉茉上完课，太阳西斜。
长长的银杏树影落在教室地面上，宣告一天结束。
徐嘉茉双手交叉，前后左右伸了伸懒腰。而一个半小时的课上下来，学生们如饿狼一般，下课铃一响，纷纷出了教室。
就在徐嘉茉拔出u盘，关上大屏幕之时，突然乐乐闯进了阶梯教室。
乐乐的眼圈红肿，很明显，因男友的事，哭了一下午。
她在庆山大学校内自建的酒店工作，简称“庆大酒店”。今晚她前台当值，所以趁晚饭的空隙，找徐嘉茉痛诉一下渣男。
俩人出了教学楼，一边往食堂走，徐嘉茉的耳朵里被乐乐如珠子一般的叨叨声填满，可算到食堂了，饭菜香终于让乐乐闭上了嘴。
徐嘉茉时常觉得，乐乐更适合当老师，她是怎么做到连说那么多话，嗓子不痛的。不像自己，上课上到一半就口干舌燥，剩下大半节课，要靠1L的大水杯续嗓子。
周末食堂就餐的人不多，一周的最后一天，学生们都会选择去校外的小吃街或商业街吃。
因而，不用排队，就能打到爱吃的。
徐嘉茉打了六个菜，一份米饭，一人占用了两个餐盘。
乐乐看到后惊呆了，“茉茉，你食量什么时候这么大了。你这个样子，男生见了会怕的。”
徐嘉茉一笑：“我不找男朋友，你懂的。”
乐乐知道徐嘉茉是艾滋病毒携带者这事，但时常会忘记这茬。她认识徐嘉茉这么久了，从来不觉得她像一个病人，更类似于一个相当要好的朋友。
乐乐附和，“没有男人，就不用生男人的气。茉茉，你会长命百岁的。自古女人为什么短寿？都是被男人气的。”
徐嘉茉听完，只觉好笑。心想乐乐宁愿折寿，也要生男人的气。所以，乐乐对谈恋爱孜孜不倦。
徐嘉茉又去食堂挑了几个口味稍重的菜，打包带回家，这样妈妈就不用做晚饭了。
妈妈会为省一块钱，多走两三公里的路，去更便宜的菜市场买菜。妈妈退休后，退休金在庆山这样的大城市，勉强够生活。
徐嘉茉当初答应与庆山大学行政处签外聘合同，只因其中一项福利是每月有三百元的餐补。换而言之，庆大食堂免费吃。
餐补她一人自然是吃不完，但能让妈妈省去不少做饭的麻烦。
徐嘉茉刚想和乐乐走，发现自己工牌不见了，脖子上挂着的只剩一根蓝尼龙绳和一个坏掉的锁头。
一个工牌没什么，丢了再重新补办一张就是了。可徐嘉茉在工牌的两层塑料膜之间加了一张一直宽小纸条。
内容幼稚……
嗯，还有点肉麻，上面写着：“钱泽也，我好想你。”
这要是哪个学生捡到了，那位同学再有些手欠，发现工牌的厚度有些特殊……丢人丢大发了。
徐嘉茉一想至此，她觉得自己没脸做人了，还怎么教书。
必得赶紧回去找，拉起乐乐迅速沿原路返回。
再次从床上醒来时，太阳已从东偏南方向直射进来，此时已接近正午。
徐嘉茉滑亮手机，屏幕显示当下10点35分。今天是礼拜天，不用上班，难得睡一个懒觉。
徐嘉茉在方言语言研究所上班，她研究生毕业经导师推荐，便来到了这家单位，方言语言研究所是国家语委新设立的下属机构，她从最低的实习研究员做起，工资可想而之，不怎么多。
同时，她还是庆山大学语言学院的外聘讲师，教授方言学这门课程，算是一个兼职，能借此赚些外快。
有一堂课排在了周末下午四点。
所以，徐嘉茉还是要去上班的，不过时间在下午四点。
是谁，苦兮兮，大周天还要上班。
徐嘉茉发完牢骚，用皮筋随意砸了一个丸子头，宽松肥大的睡衣修饰不出纤细的身形，她昨晚半夜起来画男人，眼周还有大大的黑眼圈，额角不知何时冒出了一颗红痘，一出卧室，就听到一句不和谐的尖音，“臭婆娘仙女大妈出来了。”
“……”
徐嘉茉停住，瞅向她的养的那只鹦鹉，“黄毛丫头，皮痒痒了是不是？”
黄毛鹦鹉咂着嘴，继续喊道：“暴力狂，暴力狂。”
徐嘉茉比划比划拳头，吓唬她养的这只黄毛鹦鹉。
这时看到客厅沙发上半躺这一人，一只腿搭在沙发靠背上，正呼呼睡着。徐嘉茉闷哼了一声，问黄毛鹦鹉：“黄毛丫头，刚才那些话，他教你的？”
黄毛鹦鹉怕挨打，一个劲点头，赶紧把沙发上呼呼大睡那人出卖了，“是的，是的，全是他教的。”
徐嘉茉一边对鹦鹉摆出噤声的姿势，一边蹑手蹑脚地脱下那人的鞋，然后把鞋放到了他鼻翼下面。
“臭，好臭。”徐骁一骨碌从沙发翻到了地上，头磕上了茶几，肿起了一个小包，“表姐，你欺负小孩。”
“比我高一头多的小孩！”徐嘉茉站到徐骁身侧比身高，叹气道：“越来越不听话了，是该好好管教管教。”
徐骁：“表姐，先把鞋还我。”
徐嘉茉捂着口鼻，一手拎着他的鞋：“徐骁，多久没洗脚，换袜子了。”
“来之前新换的。”徐骁为自己开脱，“汗脚，汗脚。”
徐嘉茉把鞋还给了他，“不在学校好好上课，来我家呼呼睡大觉。”
“表姐，大礼拜天的，谁乐意去上课。还有我要郑重声明，我是上了早八的。”徐骁说，“看看你，比我懒多了。而且大学老师没有大学老师的样子，在家里像个邋遢的泼妇。”
徐嘉茉：“徐骁，你再说一遍。”
徐骁见徐嘉茉发怒了，马上换了一副神情，唱起了儿歌，“我的表姐最可爱，我的表姐最漂亮，我的表姐最温柔，我的表姐天下第一好……”
徐嘉茉：“……”
徐骁这小崽子，在庆山大学岭东学院读大一，岭东学院是庆大赫赫有名的商学院，在华南地区金融圈影响力一绝，虽然不能与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上海交通大学安泰商学院这种相提并论，但也十分牛掰。徐嘉茉怎么也料想不到，小舅家这个不务正业的浑小子，居然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
徐骁有一个毛病，贼爱得瑟。别人问他在哪上大学，他会说庆大岭东学院，旁人一听，以学院结尾的，心想不就是个破二本嘛，牛逼个啥！几次之后，徐骁对外只说自己是庆大的了。
烦人的是，徐骁平常有事没事就往她家跑——来蹭饭。
徐嘉茉洗漱完毕，刚好妈妈买菜回来了。徐骁麻溜接过袋子，放在流离台上。
徐佳芝说：“徐骁到了，来的这么早，姑妈给你做我的拿手好菜。”
徐骁来的时候，不是空手来的，拎着十斤重的现杀的活鱼。
徐骁带上围裙，有模有样的在厨房摘菜，剁肉，所有需要重体力的活都干了。徐嘉茉做在沙发上有滋有味地看起了电视。
开放式厨房，电视机内放的什么，徐骁站在水槽边看的一清二楚。此刻，电视机放着玛丽苏恋爱剧，男主正在向女主深情告白，接着是二人缠绵悱恻的亲吻。
徐骁看到徐嘉茉正捂着胸口，陶醉其中，宛若智障，“表姐，你看点有营养的不行吗？”
徐嘉茉：“看什么？”
徐骁：“新闻联播也行啊！”
徐嘉茉一本正经坐好，装作很有耐心的样子，笑道：“如果你这辈子不能碰女人，不能谈恋爱。我想，你也会喜欢看的。我就看一眼，浅浅幻想一下，填补内心的空白，有错吗？”
徐嘉茉还要再说，看到徐骁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正盯着电视机女主的正脸看，看的嘴边带出了笑意。
见此，徐嘉茉抬高嗓音，“好好剁｜肉。”
接着把频道换到cctv-1。
徐骁抗议，“表姐，你做什么，看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换台。”
徐嘉茉笑着说，“你不是觉得没有营养吗？年轻人，要多看有营养的东西。”
“啧。”徐骁道，“老年人，没人喜欢、找不到对象是有道理的。”
徐嘉茉：“……”
（二）
妈妈徐佳芝回屋换身衣服的功夫，徐骁已经把肉剁好了，菜已洗净。徐佳芝一见到，连忙夸赞，“侄子长大了。快去歇着，这些事姑妈做就好。”
老年人也不愿跟年轻人待在一处，徐嘉茉交出了电视机遥控器，到厨台旁边给妈妈打下手，留徐骁一人在沙发上。
徐佳芝问道，“药吃了吗？”
徐嘉茉：“没有。”
徐佳芝叮嘱：“药需按时吃，药效才好。”
“知道了。”徐嘉茉有时觉得妈妈啰嗦。
徐佳芝所指的药，是艾滋病预防药，这种药，母女俩共同吃了二十多年，唯一的区分是，徐嘉茉从小吃的是进口的，而妈妈吃的是国产的。论药效，肯定是进口的药好一些。但国产的胜在能走医保，便宜不少。
徐嘉茉在妈妈耳边轻声说，“妈，我工作了，赚钱了。你也吃进口药吧！我给你买。”
徐佳芝摆摆手，“不用，我这岁数，用不着吃那么贵的药，国产药你看，不也挺好。这么多年，我也没发作。”
徐嘉茉工作赚到钱后，给妈妈买过进口药，但妈妈从来不吃，徐嘉茉只好自己吃掉。关于艾滋，徐嘉茉只知道是父亲传染给妈妈，妈妈生下来她，她就成为艾滋病毒携带者，她知道的只有小小的冰山一角。
徐嘉茉从来没有见过那个混蛋父亲。听外婆说，妈妈生下她的第一个月，就与那男人离了婚，所以徐嘉茉随母姓，同样姓徐。
徐嘉茉猜测，应该是父亲去外面嫖，不小心染上的，然后带给了妈妈。所以徐嘉茉会固执地提醒每个即将领证的好朋友，不解释为什么，只说婚前一定要男方婚检。
吃饭中途，徐嘉茉手机响了，一看是好友乐乐打来的。
“茉茉，我分手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哪里做错了，他为什么不要我了。连续一周发微信，他不回我……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徐嘉茉的好胃口戛然而止，乐乐与上一任男朋友分手时也是这样，倾诉的欲望如同在泄洪，滔滔不绝。如果不找个正当理由，挂了电话，那么乐乐极有可能哭诉痛骂好几小时。
徐嘉茉下午还有课，嗓子还要留着用。看了眼表弟徐骁，然后捂着嘴拢音，“乐乐，表弟在相亲。我就在旁边。”
“……”
乐乐马上意识到刚才的话不妥，急忙挂了电话。
徐嘉茉正要拿筷子夹肉，却发现表弟截住了她的筷子，只见他脸黑成一条线。
徐嘉茉笑笑：“来，多吃肉，长高个，女孩子喜欢。”
徐骁：“……”
（三）
方言学的课程排在下午四点，徐嘉茉打算吃完饭把ppt修改一下，看看哪里的内容需要补充，而后再把背景模版更改一下，还打算在一些地方插入动画，使之尽可能生动。
方言学本身内容比较枯燥，学生学习起来没有精神头，徐嘉茉竭尽所能希望选她课的学生能喜欢上这门课。所以，课后备课极为用心。
忙完这些，徐嘉茉吃了药，眯了一小会午睡。墙上表盘时针指向二。
徐嘉茉拎起厨余垃圾出了门，徐骁那小子吃完饭就溜了。
庆山大学在市中心，而徐嘉茉租的房子距学校比较远，做地铁要一小时车程。她曾经想过在市中心租一个老破小，这样上下班方便。因地段的原因，老破小的租金并不便宜。此外，老破小的很多房源被二房东垄断，改成了隔断间，隔音效果不好。妈妈又是一个睡眠很轻的人。
考量半天，徐嘉茉还是决定自己辛苦些，给妈妈一个好的居住环境，于是租了现在住的地方。
徐嘉茉上完课，太阳西斜。
长长的银杏树影落在教室地面上，宣告一天结束。
徐嘉茉双手交叉，前后左右伸了伸懒腰。而一个半小时的课上下来，学生们如饿狼一般，下课铃一响，纷纷出了教室。
就在徐嘉茉拔出u盘，关上大屏幕之时，突然乐乐闯进了阶梯教室。
乐乐的眼圈红肿，很明显，因男友的事，哭了一下午。
她在庆山大学校内自建的酒店工作，简称“庆大酒店”。今晚她前台当值，所以趁晚饭的空隙，找徐嘉茉痛诉一下渣男。
俩人出了教学楼，一边往食堂走，徐嘉茉的耳朵里被乐乐如珠子一般的叨叨声填满，可算到食堂了，饭菜香终于让乐乐闭上了嘴。
徐嘉茉时常觉得，乐乐更适合当老师，她是怎么做到连说那么多话，嗓子不痛的。不像自己，上课上到一半就口干舌燥，剩下大半节课，要靠1L的大水杯续嗓子。
周末食堂就餐的人不多，一周的最后一天，学生们都会选择去校外的小吃街或商业街吃。
因而，不用排队，就能打到爱吃的。
徐嘉茉打了六个菜，一份米饭，一人占用了两个餐盘。
乐乐看到后惊呆了，“茉茉，你食量什么时候这么大了。你这个样子，男生见了会怕的。”
徐嘉茉一笑：“我不找男朋友，你懂的。”
乐乐知道徐嘉茉是艾滋病毒携带者这事，但时常会忘记这茬。她认识徐嘉茉这么久了，从来不觉得她像一个病人，更类似于一个相当要好的朋友。
乐乐附和，“没有男人，就不用生男人的气。茉茉，你会长命百岁的。自古女人为什么短寿？都是被男人气的。”
徐嘉茉听完，只觉好笑。心想乐乐宁愿折寿，也要生男人的气。所以，乐乐对谈恋爱孜孜不倦。
徐嘉茉又去食堂挑了几个口味稍重的菜，打包带回家，这样妈妈就不用做晚饭了。
妈妈会为省一块钱，多走两三公里的路，去更便宜的菜市场买菜。妈妈退休后，退休金在庆山这样的大城市，勉强够生活。
徐嘉茉当初答应与庆山大学行政处签外聘合同，只因其中一项福利是每月有三百元的餐补。换而言之，庆大食堂免费吃。
餐补她一人自然是吃不完，但能让妈妈省去不少做饭的麻烦。
徐嘉茉刚想和乐乐走，发现自己工牌不见了，脖子上挂着的只剩一根蓝尼龙绳和一个坏掉的锁头。
一个工牌没什么，丢了再重新补办一张就是了。可徐嘉茉在工牌的两层塑料膜之间加了一张一直宽小纸条。
内容幼稚……
嗯，还有点肉麻，上面写着：“钱泽也，我好想你。”
这要是哪个学生捡到了，那位同学再有些手欠，发现工牌的厚度有些特殊……丢人丢大发了。
徐嘉茉一想至此，她觉得自己没脸做人了，还怎么教书。
必得赶紧回去找，拉起乐乐迅速沿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