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茉从庆大南门出来,脑子里还时不时蹦出“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句话,究竟是课上来了两个精神不正常的神经病,还是她见识寡少?

    同母异父,钱天佑,魏天佑……什么跟什么?!

    正在这时,天空响起了惊雷。下一秒,徐嘉茉脸上感受到了丝丝凉凉的雨意。

    没带伞,这下糟糕了。

    街面没车,打不到的。庆大南门距地铁口约有一公里的路程,徐嘉茉小步快跑,心想五六分钟可以抵达,在那之前,雨千万千万不要下起来。

    但刚跑出不远,老天像是调皮学生有意做对,雨势突然变大,一幕幕的水帘将她与外界隔开。

    徐嘉茉赶忙弯腰,护住布料制成的手提袋,她可以被雨水浇透,但手提袋中的笔记本不能。

    笔记本有她整理了二十多天的语音资料,这周三要上交了。如果进了水,文件受损,那么接下来的两天,她要不休不眠了。

    不想加班!!!

    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这时候倘若能出现一把雨伞,一个长相清朗的异性送她回家,心动指数恐怕会蹭蹭往上涨。

    没有!什么都没有!!

    徐嘉茉搞不清自己在想什么,这个时候,想什么男人,找地方避雨要紧!!!

    不知怎的,脑海中鬼使神差的映出两个人影,一个是那天捡到她工牌的墨镜男士,一个是课上粉红T恤的神经病。

    有好感的人和调皮捣蛋的人,同时出现、交叠,徐嘉茉无奈地叹气。

    隐隐约约地,徐嘉茉透过雨帘,看到两个粉红色的身影,淋着雨,向相反的方向跑去。那俩人像是较劲,雨中赛跑,深粉红色的人影还边跑边喊,雨中撒欢——神经病的世界属实不好理解,徐嘉茉摇摇头。

    别无选择,淋成落汤鸡的徐嘉茉就近顶着风雨到了庆大酒店。今晚乐乐当值,酒店大堂只有她一人,前台柜台下播放着《甄嬛传》。徐嘉茉狼狈地来了,敲了她的头。

    乐乐吓得缩紧了身子,手机撂倒,一见是徐嘉茉,松了大口气,“茉茉,我还以为经理来查岗了!抓到扣200。”

    徐嘉茉笑说:“领导都是体面庄重的,落水狗领导来视察下属,除非他不想要面子了。”

    乐乐笑了:“也是。”

    徐嘉茉全身湿漉漉的。见到她这样,乐乐带她去了员工宿舍洗澡换衣服。收拾好自己,徐嘉茉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告知今晚不回去了。

    徐佳芝:“药你带了吗?”

    徐嘉茉没带药:“妈妈,一顿不吃不会死人的。”

    徐佳芝:“你在哪?我给你送去。”

    室外电闪雷鸣,徐嘉茉对妈妈说:“我手机电量只剩百分之三了,不说了,晚安。”

    拙笨的理由总是管用的,徐佳芝没再打来电话。徐嘉茉不知道的是,徐佳芝整晚没睡,守着桌上的三瓶艾滋预防进口药,等了她一夜。几次三番,徐佳芝看着窗外的天气,雨稍微小了一点,穿戴整齐,想着把药送去方言语音研究所,可前脚刚一出门,雨又大了。

    刚好乐乐的同事今天告了病假,徐嘉茉在前台陪乐乐值班,她也不困,就是肚子很饿。徐嘉茉上一顿还是在中午,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胃里一点残食都没有了。

    乐乐从她的储物柜翻出两桶泡面,倒上热水,给自己也泡了一桶。

    “干杯。”两桶泡面相碰。

    徐嘉茉用叉子卷起泡面,开心哼道:“生命啊,美好如歌!”

    乐乐一边吃着泡面,一边按下《甄嬛传》播放键:“原句不是这样唱的吧!好像是’所以生命啊,它苦涩如歌!’你不是经常唱吗,方言语音研究你一受排挤,就唱这句。”

    徐嘉茉:“我有吗?”

    乐乐:“我的记性很好,上一周你还唱了着,好像是你同事外出约会,你替她加班。”

    徐嘉茉生硬地笑了笑,“不要提她。今天下午还跟她吵了一架。我也不知道这种人怎么进来的,什么都不会做,脾气还贼大。自从工作后,我最大的长进,就是吵架。”

    徐嘉茉一口面送进嘴里,乐乐说:“要不然,你干脆进高校工作得了,每天就是上上课,也不累,大学生都很阳光开朗,素质很高。你是老师,他们不敢惹你。更何况你还是庆大选修课中最受欢迎的教师。”

    徐嘉茉放下泡面,脑中乍现粉红色捣蛋的男生,“还是算了。”

    徐嘉茉:“乐乐,成为正式的大学老师,首先需要一个博士学位,一个博士起码要读四年。每天就是坐在电脑桌前看文献、写论文,枯燥死了,还要抱大腿发论文。我呢,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大好的青春用来做这些事情,死不瞑目啊!我不要!!”

    乐乐:“死前不谈一场恋爱,不是更遗憾吗?”

    徐嘉茉:“……我是艾滋病毒携带者,我跟谁谈?”

    乐乐:“这个世界上渣男渣女太多了,你可以试着当一回渣女,谈一场不上床的恋爱就可以了。”

    徐嘉茉:“那样太没有道德底线了。”

    乐乐:“恋爱不讲道德,只讲究心动。茉茉,你没对男人动过心吗?长时间的、持续的那种。”

    这个问题把徐嘉茉问住了,真的没有吗?九年过去,她为什么还对钱泽也念念不忘呢?钱泽也曾经的模样她忘掉的非常彻底。纵使钱泽也现在站在她的面前,她也认不出来。

    再说,根本不切实际。

    钱泽也有他自己的生活轨道,他在哪,他做什么工作,他跟谁恋爱结婚生小孩,一切的一切,都跟她徐嘉茉毫不相干了!

    徐嘉茉忘不了他,那是她自身的事。她没理由指望,钱泽也对她情深似海,对她情根深种,对她恋恋不忘。

    说不定,钱泽也早已将他置之脑后了,另外,这一置就是多年,根本不会有意想起。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执念,是有时间周期的,徐嘉茉希望她的执念周期长一点,最好长到离开人世。

    见不到本人又有何干系?见到了,发现对方变了,徐嘉茉不知如何应对。带着对钱泽也的执念和欢喜离世,在她看来,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

    今晚风雨肆虐,徐嘉茉赶来时路边的一棵大树粗壮的旁枝折断了,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十,应该不会有客人来了。

    徐嘉茉打起了瞌睡,乐乐仍看剧看的津津有味。

    徐嘉茉昏昏沉沉,额头不小心撞上了柜板,疼痛令她清醒不少,忽然想到泡在手提袋里的笔记本电脑。

    虽不影响开机,语音资料无破损,但是耳机孔进了不少水,试音噼里啪啦,犹如收不到波频的老式收音机。

    乐乐听到了噪音,“怎么了。”

    “耳机孔进水,心塞,明天拿去修理店看看能不能修,”

    徐嘉茉撇撇嘴,“不想花上大几千再重买一个新的,研究所工资一个月才几千块,我是在义务劳动。”

    徐嘉茉选电脑对音质要求比较高,因为经常要做一些方言语音比对。乐乐说:“这个时候,男朋友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你可以给他一个展现自我的机会。”

    徐嘉茉:“男朋友给买新电脑?”

    乐乐点头,“茉茉,你美女级别,真的不考虑谈一个吗?”

    “分手了,我还要还回去。我可不想当捞女,你来我往相互送礼物、约时间见面,太累心了。”徐嘉茉感觉不对,“乐乐,你昨天不是还在痛骂男友劈腿么,才一天而已,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来劝我找对象了。”

    乐乐:“嘻嘻!他向我解释了,他在公交车站拥抱的人是他妈妈,我总不能去吃他妈妈的醋吧!谈恋爱就是这样,酸爽甜蜜。”

    乐乐过山车般的变化,一会阴,一会晴,徐嘉茉见怪不怪了。

    俩人聊天聊到十一点多,女生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外面的雨势尽管不似先前那般汹涌,但仍不小。乐乐白天睡了一下午的觉,晚上值夜班,精神头很好。

    但徐嘉茉就不一样了,一天没闭眼了,这时困意上涌,趴在前台小睡。

    乐乐的员工宿舍一张床都没有,经理防员工偷懒,出此下策,以前庆大酒店经常出现半夜客人找不到工作人员的情况,庆大酒店经常被投诉到消费者协会,校方无奈,把员工宿舍的床撤了,同时规定员工宿舍不许放折叠床。

    正在这时,酒店外面停了一辆出租车,车子的闪光灯极其亮眼,接着大堂的帘子掀起。进来了两个粉红T恤的男生。

    乐乐有些花痴,这个点了,没想到还能遇见这么帅的男生,那个骷髅深粉色的男生,看起骚里骚气的,与此同时,有几分正派。

    “钱泽也,你有病啊!大半夜换酒店。”魏天佑有些生气。

    钱泽也只不过想更方便见到徐嘉茉,于是随便找个由头,“这里距庆大近,走几步到了。实验室的小可爱若出了什么事,及时处理。”

    一个称病毒和病原体为小可爱的人,魏天佑认为钱泽也脑子病了,他洗完澡,想打一局游戏,就被钱泽也拽到了这里。魏天佑突然开始想念纽约了,他陪同钱泽也,就是来遭罪吃苦的。

    乐乐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两个男生,情侣T恤,深夜开房,这是来出柜?

    乐乐暗戳戳的猜测。

    可惜了,骷髅T恤男生居然是个gay。

    乐乐:“两位您好,请出示一下身份证,系统需要登记一下。”

    魏天佑先递出身份证,乐乐在见到钱泽也的身份证时,怔了片刻。

    乐乐询问:“请问您要什么房型?”

    “一间双床房。”

    乐乐看了下电脑,“不好意思,双床房型没有了,大床房可以吗?”

    魏天佑看了看钱泽也,他不想再见到这张倒霉催的脸,“再开一间。”

    钱泽也:“一宿2500。你自费。”

    魏天佑:“你还知道一宿2500,有那钱,住五星级酒店不好吗。这个酒店,看装修也有年头了,无非庆山大学冠个名字,要价立马水涨船高。钱泽也,你是冤大头啊!”

    乐乐说:“对不起,二位。最近旅游旺季,今晚只剩这一间了。”

    辉瑞制药虽然是国际型的大企业,但差旅费报销的上限是2000人民币,余下要自己垫付,钱泽也对魏天佑说道:“房费我付,不喜欢这里,睡大街吧!”

    魏天佑惨兮兮痛诉:“你他妈不是人,我不远万里陪你回国,外面下着大雨,你要抛、弃、我,苍天呐!一道雷劈了他吧!”

    钱泽也丝毫不讲情面:“明明是你自愿跟来的,还赖我。”

    乐乐心想:原来同性情侣之间也会吵架啊!这是在闹分手,俩人应该一会睡在一起就好了,一张舒适的大床,一个暖呼呼的被窝,包治百病。

    钱泽也不想听魏天佑咋呼,“住不住?”

    “住。”

    徐嘉茉迷迷瞪瞪,被吵醒了,没想到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粉红神经病。

    钱泽也同样吓了一跳,随之心喜,他认为这就是缘分,他和徐嘉茉之间的缘分。

    徐嘉茉头发散散乱乱地披在脑后,刚在乐乐这里洗澡澡,当下是最真实的素颜,“你是那个魏……钱……天佑。”

    钱泽也少年感十足,笑嘻嘻说:“徐老师好。”

    徐嘉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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