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宋鸣每次出现在省综合医院大楼时，也要提一个CT袋子。科室里的女护士们见了他就笑，不是他多有女人缘，而是他想要的东西，既不违法，又很容易搞到。何乐而不为呢。
那位女护士菲菲安慰了邢芳燕几句，劝她慢慢适应，最好十年呢，用心治疗的话，二十年朝上没问题的。邢芳燕渐渐眯上了眼睛想打个盹，她才敢出来招呼宋鸣。
“菲姐好啊。今天白班么。”宋鸣毕恭毕敬，浅浅躬身儿。
菲姐瞥了一眼走廊上的摄像头，“这种病的报销比例上调了，这对患者来说也是福音。患者首要考虑的，当然是安全啊……”
两人来到走廊尽头，站在摄像头盲区位置。“得嘞。您快别装了，我这儿生理反应了都。”宋鸣掏出香烟，续命似地狠狠嘬上一口。
“邢芳燕。师大学生。大三。晚期。刚交了三万。不在保。有亲属，但独来独往。”菲姐的态度，如尸检般专业，客观，准确，不含丁点无聊的判断和臆想。
“是么。就喜欢大学生。尤其师大的。”宋鸣掏出手机，对着菲姐的手机屏迅疾划了一下，转身走步梯下楼了。
省师大后门，隔着美食街，是一片深邃的城中村。“大红门广告公司”便隐匿其中，公司法人宋鸣。
从医院回到公司，坐到茶盘前刚要烧水，一位女生走进办公室。
宋鸣叼着烟卷儿，烟气熏得两眼眯着，可还是认出了她。
“稀客啊。诶？你该升大三了吧，我记得。”宋鸣示意女生坐下，洗了一只茶盏放到女生面前，“别拘着啊，我这儿不跟家似的呀。”
“我爸是不是来过了。”女生拢了拢披肩长发，怯怯地问。
“唉，干嘛这么丧着呀，”宋鸣伸手拨弄着女生的长发，感觉她身上正瑟瑟发抖，“那就先给你吃个定心丸吧。账清了，视频删了，内存卡、收据凭证都给你爸了。往后，咱俩谁也咬不着谁。咋样？心就搁肚子里吧。”
“鸣哥，你不会还……”女生边哭边下跪，脑袋就要磕到地板上，宋鸣冲过去一把抱起来，狠狠地把人摔到沙发上。
“不会的。你爸给我磕过了。手机里有，你?一眼？”宋鸣专注地给自己斟上茶。长长的烟灰掉落到了茶盘上，气得他嚼了嚼烟嘴儿忍住了。余光里的女生，长发覆面，蜷缩一团，呜咽痉挛着。
“过来喝茶。别矫情了。”烟头从宋鸣嘴里飞出很远，接着又吐了一口天崩地裂般动静儿的浓痰。
兴许受这口浓痰的威胁吧，女生这才瑟瑟起身坐到茶盘前，端起宋鸣递过来的茶盏一饮而尽。
“你啊，死脑筋。你有位师姐，人家多会玩儿啊。唉？你俩是不是……”宋鸣怔了一下，随手从老板桌上拾起一个文件夹，胡乱翻看着，“你俩该认识的呀。”
“认识。就是这位师姐把我骗这儿的！”女生拢起散在脸上的长发，露出白净的额头和哭肿的眼睛，“谁知道拍套免费的写真，结果上了你的贼船了。”
“嘿！你想装千金大小姐‘钓鱼儿’，公司没投钱包装你嘛？”宋鸣继续扒拉着文件夹，眼前一亮，拣起老板桌的一支笔，咬开笔帽，吐到一边，陡然一副账房先生模样，“喏，我给你算哈……第一笔五万，第二笔七万……得！就这半年，你就从公司拿走小四十万呢。”
“我没给你赚啊！我赚回来的数儿，绝不止四十万吧！”女生用食指敲着茶盘，忿忿儿地数落起来，“光最后敲他的那一把，就整整二十万呢！他送我的首饰，包包，时装……除了留了几件不值钱的敷衍他，不全倒腾给你了吗？”
“你以为倒腾几件破二奢，能赚几毛钱啊！讲真，你也没给我几件值钱东西啊！不服啊，你自己看嘛，胀上清清楚楚的呀。”宋鸣把文件夹摊到女生面前，哒哒哒地戳给她看，“我正儿八经的法人公司，不坑不骗最起码的呀！”
“谁知道他是个假货啊！”刚安生下来的女生又爆发了，鼻翼剧烈地翕合着，泪如雨下，生不如死的那种悲恸。
“谁敢想你会倒贴人家啊!”宋鸣收起文件夹扔到老板桌上。桌上扬起的万年尘埃，呛得睁不开眼睛，“查出他是刷卡货后，我是不是第一时间通知你了！劝你多少回了，你自己说！”
“可他，无论如何算不上一个坏人啊。喜欢我，才愿意为我付出，”女生看着宋鸣，楞珂珂地问他，“鸣哥，你说……”
“神经病啊你！他心甘情愿地给你买东西，你管他好人坏人呢！”宋鸣捏着女生的下巴，狠狠地摇晃着，“你从公司拿钱，偷偷帮他还卡。最后你玩不动了，逼得自己老爸给我下跪磕头……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随你怎么骂吧。可是，我真的劝过他呀，我跟他讲，‘普普通通就好啊’，‘只要在一起就好啊’。真的，鸣哥……”女生像是进入了催眠状态，眼神恍惚，如在梦中呓语。
这人是真救不活了。宋鸣不再吱声，点上一支香烟。其实，他也内疚……师大那么多优质货，偏偏钓上一头假货。
万幸，要不是堵在宾馆里，以女生非自愿为要挟，才敲那男生二十万出来。听说是卖了父母送给他的新车才凑齐的。
好了，这把不赖。算上女生爸爸还上的本息，纯纯二十万净润到手，细水长流吧。宋鸣打了一声哈欠，想把眼前的女生赶紧打发走。
“从此陌路。”宋鸣起身送客，“另外，注意安全吧。”
“不会的。他已经退学回老家了。”女生拢了拢长发，情绪平复如常了。
“哦。挺好的。”宋鸣没所谓地应承着。
“算是大梦一场吧。想想，挺过瘾的！”恍然间一位高中女生站在门口，深深地躬下身子，长发如瀑而下，“鸣哥，谢谢你哈。”
一连三晚，每每噩梦惊醒，脑海里的最后一幅景象总是，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悬在半空追赶着他。
师大。学生餐厅。三五一伙边吃边聊的不少，躲犄角旮旯独自承欢的也大有人在。
自打赵阳学手语开始，谭小卓便被迫自立门户了。既然出于“被迫”，所以就越发留恋赵阳照料她时的幸福日子。
总不能让赵阳端着三个餐盘，跌跌撞撞地出洋相吧。不为别的，完全出去心疼他。
谭小卓无聊地抹了一下鼻尖儿，嘟囔着“嘁，就赵阳？”
“神叨叨的，跟空气逗闷子呢？”邢芳燕端着餐盘，肘了一下谭小卓，“儿子过继给小金佛儿了？”
“积点阴德吧你！”谭小卓作势要把手中的餐盘扣过去，“你这嘴是真欠抽啊，邢芳燕。”
“怕了你啦。赔罪成么。最后一份狮子头，请你了。”
两人就这么一路嘴仗，朝远离大伙的位置走去。
“谭小卓，声明一下哈，我可不是怕你，就是有点欣赏……算是欣赏你这号的吧？”
“‘这号’？是‘那号’啊……张嘴就来！”谭小卓也不是没见识过邢芳燕‘行凶’时的恶人相，却也不觉得她是个坏种儿，但也绝非善茬儿，“你那俩小跟班儿呢？”
“她俩跟你同届，也是今年的新生，我小老乡。澡堂那事儿，全懒我，纯属连累她俩。诶，小聋子那边……”邢芳燕见谭小卓作势要抽她，赶紧改口，“有罪，有罪，小佛爷！小佛爷！”
谭小卓还是轻轻抽了一下邢芳燕脸颊。“干嘛？不是么？……那好！‘老佛爷’！成吧！”邢芳燕调戏她，谭小桌心里有数，索性不搭腔了。
“叫‘柳心儿’。柳心儿同学！没问题了吧。”邢芳燕有心事儿似的，想在谭小卓这儿落实一下，陡然间姿态恭顺，眼神和煦起来，“柳心儿那边，没打算报官吧？我呢，就这样了。那俩小老乡，档案里净溜溜的。小地方出来的孩子，遇事扛不住。”
“不是已经结了么！”谭小卓从没想过告官这一手，邢芳燕的话，超出了她打小起的习惯和经验，“你们仨，该挨的挨了，我们这边，该赔的也赔了。至于那三万块钱，是我跟柳心儿之间的事儿……你挺贼啊，邢芳燕！套我话儿呢。”
邢芳燕眼睛一亮，石头终于落地，兴奋地拍怕谭小卓的肩膀，“你看，刚才你还问我，你是‘那号’呀。你啊，最会‘装叉’的那号！”
谭小卓倏地起身，两手拧着邢芳燕的脸颊，“撕烂算了。留着这张嘴，净给你招祸！”
“停，停，停！”邢芳燕轻松挣脱出来，竖起拇指在谭小卓鼻尖儿前晃了晃，“‘有些事儿，我谭小卓这儿过不去’！餐厅堵你那会儿，是不是你说的？这话是挺装！……不过，在我眼里，也是真牛！”
“欺负人，那还了得啊！我是遇上了，那没法儿！”谭小卓耳根灼热，心里砰砰直跳。更衣室那一幕恍然映入脑海，她一听到浴池里的动静儿，便忙不迭地穿好衣服，蹑足潜踪，悄默声儿地要逃掉的呀。
那“对……不……起”闷闷地，无助地。为声音，可爱圆圆的脸，耻辱地抽搐着，丑陋的脸。
“为她，我可以杀人。”在谭小卓耳畔荡漾着，她把湿毛巾当作匕首，横在邢芳燕面前时的那句话。
“真可以么？为柳心儿。”谭小卓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了几下，“是的。我可以。”
“所以啊，你们这号人吧，啥也不怕，又拽又横，有事敢扛。不像我们这号，怕这怕那的。”邢芳燕瞄着餐盘，来回扒拉着偶尔夹一下。那份狮子头，则原封未动。
“‘怕’？邢芳燕，是你们先动手欺负人的，好吧！”谭小卓也不让了直接把狮子头夹到自己盘子里，“真怕的话，还敢欺负人啊，别说柳心儿了！”
“是啊！就说我是烂命一条啊！惹谁不好，偏偏惹尊小佛爷！”邢芳燕撂下筷子，满脸丧气地看着谭小卓，“诶，真心请教你一下，你说哈，澡堂子里大家都光溜溜地，凭啥就你谭小卓开天眼似的，抱回一尊小金佛。”
“废话啊你！你不说了么，大家都光溜溜的，柳心儿也没塑着金身啊！脑子有病吧……”谭小卓突然愣住了，一股凉气顺着脊梁骨直窜头皮，“你们不会是真的吧……”
邢芳燕被谭小卓愣愣地盯着得发瘆，“什么真的假的？哦，明白了！有什么不好？……我你给讲，多少人羡慕你呢，包括我也是……能傍上柳心儿。”
谭小卓推开餐盘，直接趴桌子上，胀红的脸埋进胳膊里，蓦然朝邢芳燕竖起了中指。
“得。又来了。这是又装上了呗！”邢芳燕轻轻掰弯那根久久屹立不倒的中指，抚了抚谭小卓的脑袋，“越是柳心儿这种，心里越是顶顶聪明。你啊，你以为呢……”
宋鸣每次出现在省综合医院大楼时，也要提一个CT袋子。科室里的女护士们见了他就笑，不是他多有女人缘，而是他想要的东西，既不违法，又很容易搞到。何乐而不为呢。
那位女护士菲菲安慰了邢芳燕几句，劝她慢慢适应，最好十年呢，用心治疗的话，二十年朝上没问题的。邢芳燕渐渐眯上了眼睛想打个盹，她才敢出来招呼宋鸣。
“菲姐好啊。今天白班么。”宋鸣毕恭毕敬，浅浅躬身儿。
菲姐瞥了一眼走廊上的摄像头，“这种病的报销比例上调了，这对患者来说也是福音。患者首要考虑的，当然是安全啊……”
两人来到走廊尽头，站在摄像头盲区位置。“得嘞。您快别装了，我这儿生理反应了都。”宋鸣掏出香烟，续命似地狠狠嘬上一口。
“邢芳燕。师大学生。大三。晚期。刚交了三万。不在保。有亲属，但独来独往。”菲姐的态度，如尸检般专业，客观，准确，不含丁点无聊的判断和臆想。
“是么。就喜欢大学生。尤其师大的。”宋鸣掏出手机，对着菲姐的手机屏迅疾划了一下，转身走步梯下楼了。
省师大后门，隔着美食街，是一片深邃的城中村。“大红门广告公司”便隐匿其中，公司法人宋鸣。
从医院回到公司，坐到茶盘前刚要烧水，一位女生走进办公室。
宋鸣叼着烟卷儿，烟气熏得两眼眯着，可还是认出了她。
“稀客啊。诶？你该升大三了吧，我记得。”宋鸣示意女生坐下，洗了一只茶盏放到女生面前，“别拘着啊，我这儿不跟家似的呀。”
“我爸是不是来过了。”女生拢了拢披肩长发，怯怯地问。
“唉，干嘛这么丧着呀，”宋鸣伸手拨弄着女生的长发，感觉她身上正瑟瑟发抖，“那就先给你吃个定心丸吧。账清了，视频删了，内存卡、收据凭证都给你爸了。往后，咱俩谁也咬不着谁。咋样？心就搁肚子里吧。”
“鸣哥，你不会还……”女生边哭边下跪，脑袋就要磕到地板上，宋鸣冲过去一把抱起来，狠狠地把人摔到沙发上。
“不会的。你爸给我磕过了。手机里有，你?一眼？”宋鸣专注地给自己斟上茶。长长的烟灰掉落到了茶盘上，气得他嚼了嚼烟嘴儿忍住了。余光里的女生，长发覆面，蜷缩一团，呜咽痉挛着。
“过来喝茶。别矫情了。”烟头从宋鸣嘴里飞出很远，接着又吐了一口天崩地裂般动静儿的浓痰。
兴许受这口浓痰的威胁吧，女生这才瑟瑟起身坐到茶盘前，端起宋鸣递过来的茶盏一饮而尽。
“你啊，死脑筋。你有位师姐，人家多会玩儿啊。唉？你俩是不是……”宋鸣怔了一下，随手从老板桌上拾起一个文件夹，胡乱翻看着，“你俩该认识的呀。”
“认识。就是这位师姐把我骗这儿的！”女生拢起散在脸上的长发，露出白净的额头和哭肿的眼睛，“谁知道拍套免费的写真，结果上了你的贼船了。”
“嘿！你想装千金大小姐‘钓鱼儿’，公司没投钱包装你嘛？”宋鸣继续扒拉着文件夹，眼前一亮，拣起老板桌的一支笔，咬开笔帽，吐到一边，陡然一副账房先生模样，“喏，我给你算哈……第一笔五万，第二笔七万……得！就这半年，你就从公司拿走小四十万呢。”
“我没给你赚啊！我赚回来的数儿，绝不止四十万吧！”女生用食指敲着茶盘，忿忿儿地数落起来，“光最后敲他的那一把，就整整二十万呢！他送我的首饰，包包，时装……除了留了几件不值钱的敷衍他，不全倒腾给你了吗？”
“你以为倒腾几件破二奢，能赚几毛钱啊！讲真，你也没给我几件值钱东西啊！不服啊，你自己看嘛，胀上清清楚楚的呀。”宋鸣把文件夹摊到女生面前，哒哒哒地戳给她看，“我正儿八经的法人公司，不坑不骗最起码的呀！”
“谁知道他是个假货啊！”刚安生下来的女生又爆发了，鼻翼剧烈地翕合着，泪如雨下，生不如死的那种悲恸。
“谁敢想你会倒贴人家啊!”宋鸣收起文件夹扔到老板桌上。桌上扬起的万年尘埃，呛得睁不开眼睛，“查出他是刷卡货后，我是不是第一时间通知你了！劝你多少回了，你自己说！”
“可他，无论如何算不上一个坏人啊。喜欢我，才愿意为我付出，”女生看着宋鸣，楞珂珂地问他，“鸣哥，你说……”
“神经病啊你！他心甘情愿地给你买东西，你管他好人坏人呢！”宋鸣捏着女生的下巴，狠狠地摇晃着，“你从公司拿钱，偷偷帮他还卡。最后你玩不动了，逼得自己老爸给我下跪磕头……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随你怎么骂吧。可是，我真的劝过他呀，我跟他讲，‘普普通通就好啊’，‘只要在一起就好啊’。真的，鸣哥……”女生像是进入了催眠状态，眼神恍惚，如在梦中呓语。
这人是真救不活了。宋鸣不再吱声，点上一支香烟。其实，他也内疚……师大那么多优质货，偏偏钓上一头假货。
万幸，要不是堵在宾馆里，以女生非自愿为要挟，才敲那男生二十万出来。听说是卖了父母送给他的新车才凑齐的。
好了，这把不赖。算上女生爸爸还上的本息，纯纯二十万净润到手，细水长流吧。宋鸣打了一声哈欠，想把眼前的女生赶紧打发走。
“从此陌路。”宋鸣起身送客，“另外，注意安全吧。”
“不会的。他已经退学回老家了。”女生拢了拢长发，情绪平复如常了。
“哦。挺好的。”宋鸣没所谓地应承着。
“算是大梦一场吧。想想，挺过瘾的！”恍然间一位高中女生站在门口，深深地躬下身子，长发如瀑而下，“鸣哥，谢谢你哈。”
一连三晚，每每噩梦惊醒，脑海里的最后一幅景象总是，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悬在半空追赶着他。
师大。学生餐厅。三五一伙边吃边聊的不少，躲犄角旮旯独自承欢的也大有人在。
自打赵阳学手语开始，谭小卓便被迫自立门户了。既然出于“被迫”，所以就越发留恋赵阳照料她时的幸福日子。
总不能让赵阳端着三个餐盘，跌跌撞撞地出洋相吧。不为别的，完全出去心疼他。
谭小卓无聊地抹了一下鼻尖儿，嘟囔着“嘁，就赵阳？”
“神叨叨的，跟空气逗闷子呢？”邢芳燕端着餐盘，肘了一下谭小卓，“儿子过继给小金佛儿了？”
“积点阴德吧你！”谭小卓作势要把手中的餐盘扣过去，“你这嘴是真欠抽啊，邢芳燕。”
“怕了你啦。赔罪成么。最后一份狮子头，请你了。”
两人就这么一路嘴仗，朝远离大伙的位置走去。
“谭小卓，声明一下哈，我可不是怕你，就是有点欣赏……算是欣赏你这号的吧？”
“‘这号’？是‘那号’啊……张嘴就来！”谭小卓也不是没见识过邢芳燕‘行凶’时的恶人相，却也不觉得她是个坏种儿，但也绝非善茬儿，“你那俩小跟班儿呢？”
“她俩跟你同届，也是今年的新生，我小老乡。澡堂那事儿，全懒我，纯属连累她俩。诶，小聋子那边……”邢芳燕见谭小卓作势要抽她，赶紧改口，“有罪，有罪，小佛爷！小佛爷！”
谭小卓还是轻轻抽了一下邢芳燕脸颊。“干嘛？不是么？……那好！‘老佛爷’！成吧！”邢芳燕调戏她，谭小桌心里有数，索性不搭腔了。
“叫‘柳心儿’。柳心儿同学！没问题了吧。”邢芳燕有心事儿似的，想在谭小卓这儿落实一下，陡然间姿态恭顺，眼神和煦起来，“柳心儿那边，没打算报官吧？我呢，就这样了。那俩小老乡，档案里净溜溜的。小地方出来的孩子，遇事扛不住。”
“不是已经结了么！”谭小卓从没想过告官这一手，邢芳燕的话，超出了她打小起的习惯和经验，“你们仨，该挨的挨了，我们这边，该赔的也赔了。至于那三万块钱，是我跟柳心儿之间的事儿……你挺贼啊，邢芳燕！套我话儿呢。”
邢芳燕眼睛一亮，石头终于落地，兴奋地拍怕谭小卓的肩膀，“你看，刚才你还问我，你是‘那号’呀。你啊，最会‘装叉’的那号！”
谭小卓倏地起身，两手拧着邢芳燕的脸颊，“撕烂算了。留着这张嘴，净给你招祸！”
“停，停，停！”邢芳燕轻松挣脱出来，竖起拇指在谭小卓鼻尖儿前晃了晃，“‘有些事儿，我谭小卓这儿过不去’！餐厅堵你那会儿，是不是你说的？这话是挺装！……不过，在我眼里，也是真牛！”
“欺负人，那还了得啊！我是遇上了，那没法儿！”谭小卓耳根灼热，心里砰砰直跳。更衣室那一幕恍然映入脑海，她一听到浴池里的动静儿，便忙不迭地穿好衣服，蹑足潜踪，悄默声儿地要逃掉的呀。
那“对……不……起”闷闷地，无助地。为声音，可爱圆圆的脸，耻辱地抽搐着，丑陋的脸。
“为她，我可以杀人。”在谭小卓耳畔荡漾着，她把湿毛巾当作匕首，横在邢芳燕面前时的那句话。
“真可以么？为柳心儿。”谭小卓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了几下，“是的。我可以。”
“所以啊，你们这号人吧，啥也不怕，又拽又横，有事敢扛。不像我们这号，怕这怕那的。”邢芳燕瞄着餐盘，来回扒拉着偶尔夹一下。那份狮子头，则原封未动。
“‘怕’？邢芳燕，是你们先动手欺负人的，好吧！”谭小卓也不让了直接把狮子头夹到自己盘子里，“真怕的话，还敢欺负人啊，别说柳心儿了！”
“是啊！就说我是烂命一条啊！惹谁不好，偏偏惹尊小佛爷！”邢芳燕撂下筷子，满脸丧气地看着谭小卓，“诶，真心请教你一下，你说哈，澡堂子里大家都光溜溜地，凭啥就你谭小卓开天眼似的，抱回一尊小金佛。”
“废话啊你！你不说了么，大家都光溜溜的，柳心儿也没塑着金身啊！脑子有病吧……”谭小卓突然愣住了，一股凉气顺着脊梁骨直窜头皮，“你们不会是真的吧……”
邢芳燕被谭小卓愣愣地盯着得发瘆，“什么真的假的？哦，明白了！有什么不好？……我你给讲，多少人羡慕你呢，包括我也是……能傍上柳心儿。”
谭小卓推开餐盘，直接趴桌子上，胀红的脸埋进胳膊里，蓦然朝邢芳燕竖起了中指。
“得。又来了。这是又装上了呗！”邢芳燕轻轻掰弯那根久久屹立不倒的中指，抚了抚谭小卓的脑袋，“越是柳心儿这种，心里越是顶顶聪明。你啊，你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