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春唤只方才坠马的时候有些疼,现在稍微缓了一下已经觉得好了很多,她面上灰扑扑地笑了笑:“不碍事的。”

    其实她刚才着实吓坏了。

    谢昭陵挥杆的动作分明就是想要打人,若不是她刚才上去拦着,只怕现在谢昭淮就要被球杆砸到了。

    她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是何种景象。

    宁春唤拍了拍身上的灰,转身柳眉倒竖地对马上的谢昭陵大喊道:“你为什么打人?”

    谢昭陵冷着脸,“我不过是与二哥一起争夺那球罢了,怎么到了宁良娣口中就成了打人?”

    “你分明就不是!”宁春唤面上都涨红了,气鼓鼓道:“大家刚才肯定都看见了,你一直追着我们,根本都不是冲着球去的。”

    旁边前来调解的陈内官擦了擦额头因为害怕而沁出来的汗,壮着胆子开口道:“方才一定是误会,是误会……”

    谢昭淮刚才一直在看宁春唤,用视线检查着她身上有没有受伤,这时候才缓缓转过头去。

    “误会?我瞧三弟是想要我的命吧?”谢昭淮冷声道。

    陈内官是领了皇后的命来带人走的,若是让太子与三皇子在这里起了大冲突,他这条小命恐怕也要不保了。

    谢昭陵闻言高傲地抬起头,“二哥身子不好,却也不能平白诬陷人吧?”

    陈内官立刻又转头向谢昭陵赔着笑脸道:“三殿下莫要生气,太子殿下肯定是误会了。”

    几人说话的功夫,皇后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

    陈内官见皇后来了,立刻忙不迭地缩到后面去了。

    皇后先是神色复杂地看了宁春唤一眼,随即走上前去,难得语气柔和地问道:“方才可伤着了吗?”

    宁春唤擦了擦脸上的灰,笑着摇了摇头:“妾身没受伤,让皇后娘娘担心了。”

    皇后“嗯”了一声,又转头看向谢昭陵,声音中是对他从未有过的冷淡与怒气:“昭陵,你刚才是想要杀了你二哥吗?”

    谢昭陵似乎是没想到向来疼爱他的母后,竟会这样同他说话,眼神中的戾气顿时散去,换成了迷茫,又转变成委屈。

    母后向来最偏爱他,今日怎会……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我……我没……”

    皇后大怒道:“你父皇与本宫将你抚养成人,不是叫你去伤害你哥哥的!”

    宁春唤在心里叹了口气,对于皇后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伤了,她心里都不好过。

    谢昭淮似也是没有想到皇后竟会为了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斥责谢昭陵,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皇后的眼中似是已蓄了泪水,她垂下头,好像是在平复情绪。

    过了一会儿后,她抬起头看向谢昭淮。

    皇后有些哽咽地想要开口,却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她看着谢昭淮悲喜不显的面容,忽然有些迷茫,这些年来,谢昭淮究竟是如何长成了这样?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如何娇惯着谢昭陵,又是如何忽视了谢昭淮。

    可是到如今,谢昭淮已经如脱出衣裳的针线,再也回不来了。

    宁春唤见皇后面上尽是悲伤,仿佛忽然间老了十岁,自己心中也不由得浮起一丝伤感。

    皇后终是只轻声对谢昭淮道了一句:“你要当心身子。”

    随即转身向陈内官交代了些什么,便缓缓离去。

    谢昭淮看着母后离去的背影,垂下了头。

    或许母后现在是爱他的,从前也是爱他的,可是偏心的太多,他已经不敢,也不会再抱有期望。

    陈内官将谢昭陵从马上接下来,小声说了句什么,谢昭陵听了后,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宁春唤离得近,便都听见了,她趁着无人注意,悄悄俯在谢昭淮身边,道:“皇后娘娘罚三殿下一个月不许离开府邸。”

    谢昭淮看着面前脸上仍然有些灰扑扑的宁春唤,心疼地皱起了眉头。

    “你若是下回再这样,我也要罚你不许离开庐香小居。”

    宁春唤闻言吓得“啊”了一身,猛的直起了身子。

    缓过劲儿来后,又“嘿嘿”笑着俯下身,“那我就在庐香小居里帮殿下做蜜饯,做好多好多罐冰镇蜜金橘。”

    谢昭淮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也忍俊不禁地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回到看台上时,正碰上谢昭陵满身戾气地离开。

    谢昭淮侧过头去,看向谢昭陵,似笑非笑道:“三弟不再看看球赛了吗?”

    谢昭陵冷笑着勾起唇角:“我府中尚有事务,可不像二哥这般清闲。”

    “倒也是。”谢昭淮点点头,“毕竟我不用受罚,是无事一身轻。”

    谢昭陵闻言立刻怒目圆睁,但没多久,他又按下怒火。

    他知道今日他已因情绪失控失手多次,再这样下去,恐怕又要生出事端。

    谢昭陵不再答话,转身便离开了。

    柳儿在看台上便瞧见宁春唤从马上摔了下来,此时见宁春唤回来,立刻着急地走了上去。

    宁春唤好好安抚了一番,结果柳儿说着说着便落下眼泪,她只得连连哄着。

    江松若见状笑着道:“柳儿姑娘,你再哭下去,恐怕旁人要觉得,方才摔的是你了。”

    柳儿一怔,立刻擦擦眼泪抬起头来。

    这时候,宁春唤看见宋青鸢身旁站了一个陌生的男子,一身青衣只是看着便知价值不菲,那人瞧着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生得一表人才,此时两人正交谈着什么。

    宁春唤看了好一会,谢昭淮注意到她的目光,在她身边小声道:“那是宋青鸢的哥哥,宋将军府的二子的宋祁舟。”

    宁春唤明了,原来那是宋良娣的哥哥。

    宋青鸢的脸色并不太好,似乎是不高兴,正和宋祁舟倾诉着。

    宋祁舟显然是个好脾气的,听宋青鸢说了好半晌,眉头也未见皱一下,只每隔一会便出声安抚一句。

    宁春唤看得眼神渐渐发愣,直到宋祁舟离开了,她才转过神来。

    她之前也是有哥哥的,她的二哥哥待她也很好,总是给她带各种好吃的。

    宁思恒死后,她很快便嫁到了东宫,甚至连哥哥的死讯都没来得及给出反应。

    嫁过来后,东宫一切的陌生让她无暇顾及二哥哥已经去世的事情。

    宁春唤总觉得,她只是嫁出去了,不止见不到二哥哥,连爹和小娘也见不到。

    可是现在她才忽而真正意识到,不会再有一个二哥哥在家里等她。

    谢昭淮见宁春唤一直盯着宋祁舟看,本来心中还隐隐有些不快,可他仔细一看,才发现宁春唤神色似乎很是伤心。

    他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宁春唤听见谢昭淮的声音,愣愣地转过头。

    二哥哥死的时候是为了救谢昭淮,若是她说自己想念二哥哥,谢昭淮定然也会想起往事,一同不高兴起来。

    宁春唤不想让谢昭淮不高兴,便勉强笑了笑,“只是有些累了,没事的。”

    谢昭淮并不大相信这个说辞,但还是按压下心头的疑虑,点了点头。

    他吩咐亦竹:“即刻回宫吧。”

    亦竹闻言看了一眼确实状态不大好的宁春唤,颔了颔首。

    皇后听到谢昭淮要回宫去,没说什么便同意了。

    宁春唤本来也提着精神一整天了,确实是累了,这时候回宫对她来说是正好。

    她跟在谢昭淮身后往外走着,江松若和柳儿则跟在她身后。

    江松若见宁春唤脸色不好,尝试着道:“娘娘今日表现得很好,连奴婢都没瞧出破绽来。”

    她说的是背药方破局的事儿,她们来之前便已经想到了谢昭陵会用的法子以及会说的话,并且都一一想到了对策,将应答的话术都全部准备好了。

    宁春唤闻言终于面上有了些许喜色,她为此准备了好多日,一直在背要应答的话,练习着说话的语气。

    好在最后都赌中了,谢昭陵被他们猜得分毫不差。

    宁春唤有些不好意思道:“若是没有松若姐姐帮我准备,让我当场想出那些话,还真有些困难呢。”

    江松若见宁春唤高兴了一些,也笑了笑:“哪里是奴婢的功劳呢,分明是娘娘学得快。”

    几人有说有笑地回到东宫,宁春唤面上看着没什么事,可因为想起了二哥哥,她心里始终有一团愁云挥之不去。

    宁春唤回到庐香小居后,好好地洗了个澡便钻上了床,感受着被窝里的暖意,她才有些觉得回过神来。

    然而,方才人多时还能假装一番,现在屋子里只剩她一人,那团愁云便渐渐蔓延开。

    晚上用晚膳时,柳儿来叫她,宁春唤因为没什么心情吃,便回绝了她。

    柳儿站在门外,有些担心道:“姑娘你怎么了?”

    宁春唤对着门外扬声道:“我没事啦!”

    *

    谢昭淮回到长明殿后,心中仍是觉得不太对劲。

    宁春唤与他告别时,虽然是笑着,可他能瞧得出来她装得并不太好。

    月上柳梢头时,谢昭淮还是放心不下,他终于决定,要去庐香小居看看宁春唤。

    宁春唤这样一个像小太阳一样的人,究竟是什么让她如此神伤?

    谢昭淮让韵和推着他到庐香小居门口,便让他在门口守着,他自己推自己进去。

    江松若这天守夜,见谢昭淮来了,正要去通传,却被谢昭淮挥手制止。

    谢昭淮看向江松若,问道:“宁良娣回来后可有什么异样吗?”

    江松若迟疑了一下,想来也瞒不住,便道:“娘娘没有用晚膳便睡了。”

    谢昭淮面上的担忧更多了些,他点点头,往主屋的方向过去。

    江松若站在他身后,看不清楚神色。

    谢昭淮靠近房门后,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了啜泣声。

    此时的宁春唤已经睡着了,却在梦里哭泣着,她一边落着眼泪,一边说着梦话。

    “哥哥……”

    谢昭淮听到宁春唤在呢喃着什么,当他终于听清后,面色骤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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