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出去了半刻钟,她就找到了他,回了小院,江时晏第一次见她那副表情,像是要将他撕碎。

    她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按进小院里的水池,窒息感让江时晏不由得挣扎起来,但他那时只有九岁,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他想,死了或许就能见到哥哥了,那死也没什么可怕的。

    哥哥知道母妃的偏心,所以总要自己去把这一碗水端平,母妃给自己买了什么而他没有的,哥哥都会用自己的钱买给他说是母妃给的。

    这些江时晏都知道,毕竟哥哥是母妃与父王最恩爱时生下的孩子,而他只是两人不爱了之后的一个意外。

    他还是没死成,病了三个月,再出房门时,他还是江时晏,又不是江时晏了。

    自此他的世界只剩下麻木的灰暗,直到一场九月的秋雨。

    至今江时晏仍然记得那场雨,一个冷得瑟瑟发抖面色苍白的小姑娘闯进了他的小院。

    “这是哪?我再也不嫌药苦乱跑了,我好害怕!”

    小姑娘扑进他怀里,身上带着一股散不去的苦药味,她很瘦,骨头有点硌人,还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旧伤。

    “我也不知道。”

    一个人独处时,江时晏总会不经意露出自己原本的模样,有些脸红地推开她。

    “你压倒我的伤了。”

    “对,对不起。”

    小姑娘往后退了两步:“你也迷路了吗?”

    江时晏下意识地看向门口,她已经不再时刻盯着他了,院子里的人也都撤了,但她总会突然找过来,只要他有一点像自己,就是一顿毒打或者被按进水池里。

    “不是。”我没有路。

    “我叫沈宁禾,我哥哥会来找我的,你,能不能收留我一下?”

    江时晏不能出去,但不知道沈宁禾能不能进来,她眼里的期待让他有些恍惚,最终还是点了头。

    不过就是再被打一顿,反正也死不了,那个女人不会让他死。

    “你叫什么?”

    “我不知道。”

    沈宁禾皱着眉:“哪有人不知道自己叫什么的。”

    江时晏笑道:“你就叫我...晏哥哥吧。”

    沈宁禾点了点头,她在这待了整整一天,傍晚,她的哥哥找了过来。

    他的母妃对她十分有礼,甚至还说可以多来陪他。

    江时晏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后来她的确来过许多次,但江时晏发现她和常人有些不一样。

    她已经八岁了,可思维似乎停留在六七岁,江时晏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个女人会让她过来陪他,他已经不再把那个女人和母妃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那天她和他约好了一起喂鱼,他等了很久她都没来,他翻墙跑了出去,没找到她还被打到奄奄一息。

    夜深人静,他痛到无法入睡,隐约听见了一道哭声。

    睁开眼,沈宁禾双眼通红蹲在他床边,他笑着安慰她:“不疼,真不疼。”

    沈宁禾带着哭腔开口:“晏哥哥,我要走了,去定北城。”

    江时晏一愣,他不知道自己被关在哪里,沈宁禾只知道自己住在岁安苑,其他的一概不知。

    “定北城?”

    沈宁禾吸了吸鼻子:“我那次吓坏了哥哥,他也要去定北城了,我不去他不放心。”

    “今日不是故意不来的,哥哥被叫走了,我一个人迷了路,对不起,又害你受了伤。”

    “我真没事。”

    江时晏心中千回百转,话到嘴边还是只说了一句:“好,路上小心。”

    沈宁禾没待多久就走了,那夜月光如霜,故人望断肠,又过了两年,他的父王偶然发现了不对劲,冲进这处小院将他抱出去时,告诉他,这里是那个女人成婚前在上京城随手买下的一处别院,离燕王府不过几条巷子。

    父王将那个女人关了起来,他这时才知道,他的父王在那个女人走后浪子回头,这些年里只想求得她原谅,所以她说什么他都信。

    这一次发现破绽是因为那个女人酒后对他说了实话,他无法对她动手,只好还是委屈他。

    江时晏那年十一岁,回到燕王府的当晚就纵马逃离了上京城,从此了无音讯。

    *

    “我究竟是谁?”

    “什么?”沈宁禾见江厌说话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江厌,你说什么?”

    “我究竟是谁?”

    沈宁禾没答话,她总觉得江厌瞒着她什么,所以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江厌依旧在重复这句话,沈宁禾想了想,给出了自己唯一肯定的答案:“你是我有一点喜欢的人。”

    梦境中,沈宁禾走后,江时晏常常坐在床边看一整晚月亮,问自己究竟是谁。

    那道他无数次想再听见的声音在他耳畔想起,不同于记忆中稚嫩,但似乎更加虚弱。

    “你是我有一点喜欢的人。”

    江厌睁开双眼,看见了守在他床边的沈宁禾。

    “你终于醒了。”

    沈宁禾端过来一杯温水:“你烧了三天又睡了一天,还难受吗?”

    江厌靠着床边坐起来,看着她的脸道:“难受,你喂我。”

    沈宁禾:总觉得这人生了场病性子还变了,从前不都避嫌似的害羞吗。

    看着江厌比她还虚弱的模样,沈宁禾还是将水杯递到他嘴边喂他。

    “你方才说喜欢我。”

    沈宁禾差点把没喝完的水倒他脸上:“说了又怎样。”

    江厌眼尾还有些红,应该是发烧烧的,此刻这双眼看着她,像是要做什么承诺一样。

    “我也很喜欢你,不止一点。”

    沈宁禾:“...”这人不会烧傻了吧。

    “你,我去叫知许过来看看你。”

    江厌想去拉她的手,却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住:“能不能别走,陪陪我。”

    当初不敢也不能问出的话,江厌在梦境中没有得到答案。

    “嗯。”

    沈宁禾又坐了回去:“有件事要告诉你。”

    “你说。”

    “我要回淮安王府了,府中不可无主太久,加上凤阳大长公主在城郊的花锦庄设宴,要早些回去准备。”

    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设宴,准备的也越久,凤阳大长公主的宴席三月底才开,请帖现在就送了出来。

    江厌嗓子有些干,干脆自己下了床又灌了两杯温水。

    “好。”

    沈宁禾道:“那你呢?”

    江厌笑道:“郡主能收留我去淮安王府吗?”

    “可以,”沈宁禾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那我叫人帮你收拾一下东西。”

    江厌没想到她会答应,指尖不停地点着桌面。

    “郡主为何一定要去赴宴?”

    沈宁禾道:“这是大长公主为大皇子回京设的宴,就连太子都会到场,我不能不去。”

    江厌挑眉:“太子也去啊。”

    沈宁禾道:“一道请帖只能去一个人,所以这次不能带你去了,你要是想跟我回去就走吧。”

    江厌看向沈宁禾:“我,不去了,忽然想起来有些事。”

    沈宁禾也没在意:“好,那我先回去了。”

    她走的匆忙,有些像落荒而逃,江厌随手拿了件外衫披在身上,去了那夜守岁的地方。

    站在窗前,整座上京城都清晰可见,繁华又奢靡,处处都是条条框框,无形中透着股压抑。

    江厌喃喃自语:“江时晏,别来无恙。”

    回到淮安王府,沈宁禾还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她很少喝茶,因此岁安苑内备的都是温水,现在她突然很想喝点凉的,还没等她想出来要怎么说服知许,丫鬟通报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郡主,太子殿下送了个匣子来。”

    沈宁禾剩下的几分悸动瞬间压了下去,淡淡道:“送回去。”

    丫鬟迟疑了一瞬:“郡主,是太子殿下亲自送来的。”

    沈宁禾揉了揉眉心,她可以把三皇子拒之门外,但不能这样对太子,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情形。

    “请进来。”

    丫鬟应了声“是”,淮安王府外,顾璟看着来传话的丫鬟丝毫不意外。

    他知道,现在她不能拒绝他,大皇子回京,她现在拒绝让他进府就是表明与东宫不睦。

    顾璟觉得自己的手段的确算不上温和,甚至会让她更加厌恶自己,但只要能得到她,一切都无所谓。

    沈宁禾没在岁安苑等他,而是去了花厅,顾璟将匣子递给知许:“宁禾妹妹,那日见你穿红色,孤觉得格外适合你,所以命人赶制了这身赤金缂丝云锦留仙裙。”

    “多谢殿下。”

    沈宁禾语气恭敬,再无半分波动,顾璟面色如常,温和道:“凤阳大长公主性子孤傲,届时赴宴孤无法一直在你身边,孤怕你受委屈,穿上这留仙裙,便不会有不长眼的来扰你清净。”

    “若臣女真的穿了,才不会有清净吧。”

    沈宁禾想到知许方才告诉她的话,顾璟为做这留仙裙闹的满城皆知,她若真穿去赴宴,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臣女不曾见过凤阳大长公主,但也曾听闻其以一篇《秋赋》令当时的帝师薛正则赞口不绝,这般女子,即便真让臣女受委屈那也一定是臣女做错了什么。”

    顾璟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如今还没有定北城的消息再传来,补给粮草才出城不过百里,你说孤现在将粮草减半还来不来得及。”

    “顾璟!”

    “沈宁禾!”顾璟面色癫狂:“孤只要你穿这身留仙裙赴宴,你连这都要拒绝孤吗?!”

    他见沈宁禾不说话,继续道:“你的父兄和母亲妹妹可都在那,你舍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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