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是谁
（一）
古风社团表演之后，果然有更多人认识了袁元。不仅社团的成员都知道了她的名字，就连其他看起来面生的不同专业的同学，也开始在路上看见她时主动打招呼。
对于这个现象，袁元感到激动又羞愧，她觉得，让别人对她留下深刻印象的与其说是她自己，不如说是换上汉服、戴上头冠之后那个脱胎换骨的她。因此她总怕真正的自己，会让别人失望。
某天，正巧在食堂碰见一起打饭的唐允如，许久未说话的他俩也就顺其自然坐了一桌。
“最近你在干嘛呢？”袁元问他，他觉得比起刚见面的时候，唐允如好像有哪里变了，左看右看，倒像是变得更注意自己的形象了。
他看起来有点不自然的答：“没什么事，只是最近莫宛学姐交给我不少任务，要我在短时间内一一落实。”
“她不会是想，”她若有所思，“把社长的头衔传给你吧！”
“不可能吧！”唐允如摇了摇筷子，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我才刚入学不到一学期，怎么就能当社长呢！就算能，也只能是个预备役。”
“哎，资历小不代表能力小，”袁元道，“你看起来就很有社长的气质，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你说话怎么变得文邹邹的。”唐允如笑的不怀好意，“是不是跟那个人待久了。”
“哪个人啊。”她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其实，把你叫进古风社，本身也是曹玥的主意。”唐允如认真的看着她，似是观察她的反应。
她果然变得紧张起来：“真的吗？可是他完全不认识我啊。”
“我也以为他不认识你，”他回忆，“可是那天我把你的照片拿出来给大家看，他反应特别大。”
袁元一惊，果然是因为那照片的缘故。可是等等，为什么唐允如会把她的照片拿给大家看？
看到袁元怀疑的眼神，唐允如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只好承认：“我先道歉，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袁元的喉咙好像被东西梗住，连饭也吃不下了。
他低头：“那时候我觉得好玩，把你作为我女朋友的身份介绍给大家。”
？？？袁元一脸问号，吃惊的情绪完全压过了生气。“女朋友？你没搞错吧？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当时学姐跟大家开玩笑，说这一届社团人数太少，问社团里哪些人有对象，可不可以把对象也一起召进来，我就脑子一热，把你穿汉服的照片拿出来给她看，她表示非常喜欢。”
“然后呢？曹玥他也看到了？”
“是的…他也只是因为好奇，凑上来看了一眼吧，结果他脸色突然就变了…”
袁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等着唐允如继续“陈述罪状”。
“我看他平时为人处事都是不紧不慢的，却对你的照片有很大反应，我觉得挺奇怪，难道他也认识你吗。”他回忆，“我怕谎言被别人拆穿，于是就承认之前是开玩笑的，你其实不是我女朋友。然后他立刻说，可以试试看把你招进来。”
袁元不知道她现在是该为唐允如这个莫名其妙的玩笑生气，还是为曹玥对她照片的反应而难受。他是在那照片里看到了徽柔的样子吧，可如果她长得不像徽柔，后面的一切恐怕都不会发生。
可是，她明明应该就是徽柔啊。只不过，她和千年前的那个公主，既可以算是同一个人，又可能不是。她的脑子乱的很，完全忘了回复唐允如。
见她没什么反应，他想自己也许是犯了大错，继续道歉：“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你别生我气好吗…”
她机械的点点头，却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于是匆匆告了别，冲出食堂门就往图书馆跑去。
她边跑边想象曹玥第一次看到那张照片时的反应，当那张在岁月流逝中日渐褪色的脸再一次出现于眼前，他得有多激动，以至于当她真正向他走去时，完全陌生的她，都能捕捉到那空气中压抑着的急切与紧张。
去问他吧，她心想，在他眼里的我，究竟是怎样的。
（二）
袁元径直走进图书管理员的办公室，门没有关，可他不在里面。来的匆忙，她甚至忘了在手机上先询问他是否有空，不过，就这么等着也好。
她走过去，直接坐在曹玥平时会坐的椅子上。他的办公桌整理的井井有条，所有文件都用别针夹着小心叠好，笔筒里的笔甚至会按照分类朝不同方向摆放。她看到放在所有文件上面的，是一本练习书法的宣纸册。
以往过来的时候，都在忙着和他说话，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书法作品。她顿生好奇，随手翻开一页。
袁元分辨不出他写的是什么字体，只感觉笔痕抑扬顿挫，十分好看。那一页写的是欧阳修的词：
“狂风日暮起，漂泊落谁家。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东风当自嗟。”
把自己朋友的词作写下来，应该是很不平凡的感受吧，她心想，又翻开一页，写着：
“相误，桃源路，万里苍苍烟水暮。留君不住君须去，秋月春风闲度。桃花零乱如红雨，人面不知何处去。”
她忍不住边看边念出整首词，久远的回忆浮上心头。
依稀想起，在那一世生命的最后几年，她抱着年轻却其实早已老去的身躯，在宫墙一边的桃花树上努力攀爬着，将通宵几夜制作好的花胜一个个挂到枝条上。树下的宫女和内臣担心的直呼，想要上来帮她。可她都拒绝了。不知出于什么迷信，总感觉只有自己亲手挂上的，才有被宫墙那头的他看到的可能。
“袁元，你怎么突然来了。”曹玥走进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她看着眼前被翻开的宣纸册，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啊，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作品。”她连忙从座椅上站起来，顺手合上了册子。不过，他应该已经看到了那一页上写的词。
“那是我打算离开皇城之时，听到远处教坊传来的乐歌。”他解释道，“那时只觉前尘已了，人生再无变数，仿佛他们就是演奏给我听的，将我近四十年的岁月作了总结。”
袁元看到他眼底泛起的惆怅，可那惆怅中分明也有看见她时所产生的希望，她不忍将自己的疑惑道出，可还是忍不住开口：“曹玥，我知道你是怀吉，从未变过。可你有没有想过，经历了无数次的轮回，我也许只是携带着徽柔的一些记忆，却不能完全算是她本人。”
“我就是我，”她坚定的补充，“也许当我换上她会穿的衣服，戴上她用过的头饰，看起来和她没有什么分别，可我和她，并不是同一个个体啊。”
看着她，曹玥沉默了几秒，继而让她再次坐下，说：“这么多年，我并非没有考虑过你说的问题。不过，我与徽柔在离别前的最后一晚曾讨论过，人是否有灵魂一事。”
“然后呢，你们讨论的结果是什么？”她好奇的问。
“结果当然是肯定的，”他回答，眼中是温柔的笑意，“我们一致认为，身体不过是一个容器。当死亡来临的时候，灵魂就从一个地方去了另一个地方。”
袁元陷入沉思，从小到大，她想过许多次有关生与死的问题，在祖父过世后，更是常常用这样的想法安慰自己：他的灵魂依然存在，只是去了另一个陌生的身体里。
“所以，我的灵魂就是她的，而我的身体是我自己的。”她总结。
“可以这么说吧，”他另找了一把椅子坐在她身旁，两人的手臂互相挨着，她感到一阵安心和温暖，希望这种感觉永远不会消失。“我想，哪怕是在同一个身体里，灵魂也有许多面样子，有时候会让人非常矛盾。”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问。
“就拿你那一世的父亲，官家来说吧。在你面前，他是一个疼爱后代的家长，曾许诺要你做整个大宋最快乐的姑娘。”
“他放屁。”袁元突然冒出一句，可能因为他早已不是她的父亲，也不用再以君王的标准去评判他，她只知道自己对那个称作仁宗的人并无好感。
曹玥笑着捏了她的脸：“你看吧，他可是有点委屈的，其实，他确实是尽力为你谋划了一场他以为最好的婚姻，不过，他不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他自己。”
“他太自私了，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与否在儿女的婚姻里有多重要。”她抱怨，“他可以为了自己一时的喜好封妃纳妾，凭什么自己的女儿就得受他摆布呢。”
“可在那个时代，本就没有什么自由婚姻的选择。”他说，“况且后来他也深感后悔，同意你与李玮和离，哪怕顶着万民的压力，也未对我不利，还让我继续在宫里生活。”
袁元沉默，知道他说的没错，却觉得自己并无权利代替徽柔去原谅她父亲。
“还有司马光这个人，”他继续说，“就算他因为我俩的事不断在官家面前煽风点火，形容我为‘罪恶山积，当伏重诛”，我对他亦没有恨意。因为，很多年前当我在宫内被他人设套诬陷弄裂送与他的琉璃展时，他却完全放过本将被重罪处置的我，说一样玩赏之物无论如何都没有人的生命贵重。”
“这在那个草菅人命的时代，也太超前了吧。”袁元惊叹。
“没错，假如不是他那样的宽容大度，我更不会有机会继续在宫中工作，不会再遇见你。”他说，“并且，当时达官显贵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只有司马光他一生只娶了一位妻子。”
“人真的是多面而复杂。”她感叹，“是不是对你来说，这世间早就没有什么可恨可气的了，即使那时他们那样难为你，难为我们。”
“是的，”他答，“欧阳修曾对我说，我们只是被时代所误伤。当然，他说的也包括他自己。”
看着眼前的人，袁元心里百感交集，千年前，他们虽是年龄相仿，一同长大的孩子，却由于不同的身份，一个任性恣肆，将宫廷闹得鸡犬不宁；一个则平静沉默，懂得将所有的羞耻与折辱化去。
今生今世，他们不再是主仆，却依旧横亘着心理年龄上巨大的差距。
古风社团表演之后，果然有更多人认识了袁元。不仅社团的成员都知道了她的名字，就连其他看起来面生的不同专业的同学，也开始在路上看见她时主动打招呼。
对于这个现象，袁元感到激动又羞愧，她觉得，让别人对她留下深刻印象的与其说是她自己，不如说是换上汉服、戴上头冠之后那个脱胎换骨的她。因此她总怕真正的自己，会让别人失望。
某天，正巧在食堂碰见一起打饭的唐允如，许久未说话的他俩也就顺其自然坐了一桌。
“最近你在干嘛呢？”袁元问他，他觉得比起刚见面的时候，唐允如好像有哪里变了，左看右看，倒像是变得更注意自己的形象了。
他看起来有点不自然的答：“没什么事，只是最近莫宛学姐交给我不少任务，要我在短时间内一一落实。”
“她不会是想，”她若有所思，“把社长的头衔传给你吧！”
“不可能吧！”唐允如摇了摇筷子，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我才刚入学不到一学期，怎么就能当社长呢！就算能，也只能是个预备役。”
“哎，资历小不代表能力小，”袁元道，“你看起来就很有社长的气质，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你说话怎么变得文邹邹的。”唐允如笑的不怀好意，“是不是跟那个人待久了。”
“哪个人啊。”她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其实，把你叫进古风社，本身也是曹玥的主意。”唐允如认真的看着她，似是观察她的反应。
她果然变得紧张起来：“真的吗？可是他完全不认识我啊。”
“我也以为他不认识你，”他回忆，“可是那天我把你的照片拿出来给大家看，他反应特别大。”
袁元一惊，果然是因为那照片的缘故。可是等等，为什么唐允如会把她的照片拿给大家看？
看到袁元怀疑的眼神，唐允如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只好承认：“我先道歉，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袁元的喉咙好像被东西梗住，连饭也吃不下了。
他低头：“那时候我觉得好玩，把你作为我女朋友的身份介绍给大家。”
？？？袁元一脸问号，吃惊的情绪完全压过了生气。“女朋友？你没搞错吧？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当时学姐跟大家开玩笑，说这一届社团人数太少，问社团里哪些人有对象，可不可以把对象也一起召进来，我就脑子一热，把你穿汉服的照片拿出来给她看，她表示非常喜欢。”
“然后呢？曹玥他也看到了？”
“是的…他也只是因为好奇，凑上来看了一眼吧，结果他脸色突然就变了…”
袁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等着唐允如继续“陈述罪状”。
“我看他平时为人处事都是不紧不慢的，却对你的照片有很大反应，我觉得挺奇怪，难道他也认识你吗。”他回忆，“我怕谎言被别人拆穿，于是就承认之前是开玩笑的，你其实不是我女朋友。然后他立刻说，可以试试看把你招进来。”
袁元不知道她现在是该为唐允如这个莫名其妙的玩笑生气，还是为曹玥对她照片的反应而难受。他是在那照片里看到了徽柔的样子吧，可如果她长得不像徽柔，后面的一切恐怕都不会发生。
可是，她明明应该就是徽柔啊。只不过，她和千年前的那个公主，既可以算是同一个人，又可能不是。她的脑子乱的很，完全忘了回复唐允如。
见她没什么反应，他想自己也许是犯了大错，继续道歉：“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你别生我气好吗…”
她机械的点点头，却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于是匆匆告了别，冲出食堂门就往图书馆跑去。
她边跑边想象曹玥第一次看到那张照片时的反应，当那张在岁月流逝中日渐褪色的脸再一次出现于眼前，他得有多激动，以至于当她真正向他走去时，完全陌生的她，都能捕捉到那空气中压抑着的急切与紧张。
去问他吧，她心想，在他眼里的我，究竟是怎样的。
（二）
袁元径直走进图书管理员的办公室，门没有关，可他不在里面。来的匆忙，她甚至忘了在手机上先询问他是否有空，不过，就这么等着也好。
她走过去，直接坐在曹玥平时会坐的椅子上。他的办公桌整理的井井有条，所有文件都用别针夹着小心叠好，笔筒里的笔甚至会按照分类朝不同方向摆放。她看到放在所有文件上面的，是一本练习书法的宣纸册。
以往过来的时候，都在忙着和他说话，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书法作品。她顿生好奇，随手翻开一页。
袁元分辨不出他写的是什么字体，只感觉笔痕抑扬顿挫，十分好看。那一页写的是欧阳修的词：
“狂风日暮起，漂泊落谁家。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东风当自嗟。”
把自己朋友的词作写下来，应该是很不平凡的感受吧，她心想，又翻开一页，写着：
“相误，桃源路，万里苍苍烟水暮。留君不住君须去，秋月春风闲度。桃花零乱如红雨，人面不知何处去。”
她忍不住边看边念出整首词，久远的回忆浮上心头。
依稀想起，在那一世生命的最后几年，她抱着年轻却其实早已老去的身躯，在宫墙一边的桃花树上努力攀爬着，将通宵几夜制作好的花胜一个个挂到枝条上。树下的宫女和内臣担心的直呼，想要上来帮她。可她都拒绝了。不知出于什么迷信，总感觉只有自己亲手挂上的，才有被宫墙那头的他看到的可能。
“袁元，你怎么突然来了。”曹玥走进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她看着眼前被翻开的宣纸册，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啊，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作品。”她连忙从座椅上站起来，顺手合上了册子。不过，他应该已经看到了那一页上写的词。
“那是我打算离开皇城之时，听到远处教坊传来的乐歌。”他解释道，“那时只觉前尘已了，人生再无变数，仿佛他们就是演奏给我听的，将我近四十年的岁月作了总结。”
袁元看到他眼底泛起的惆怅，可那惆怅中分明也有看见她时所产生的希望，她不忍将自己的疑惑道出，可还是忍不住开口：“曹玥，我知道你是怀吉，从未变过。可你有没有想过，经历了无数次的轮回，我也许只是携带着徽柔的一些记忆，却不能完全算是她本人。”
“我就是我，”她坚定的补充，“也许当我换上她会穿的衣服，戴上她用过的头饰，看起来和她没有什么分别，可我和她，并不是同一个个体啊。”
看着她，曹玥沉默了几秒，继而让她再次坐下，说：“这么多年，我并非没有考虑过你说的问题。不过，我与徽柔在离别前的最后一晚曾讨论过，人是否有灵魂一事。”
“然后呢，你们讨论的结果是什么？”她好奇的问。
“结果当然是肯定的，”他回答，眼中是温柔的笑意，“我们一致认为，身体不过是一个容器。当死亡来临的时候，灵魂就从一个地方去了另一个地方。”
袁元陷入沉思，从小到大，她想过许多次有关生与死的问题，在祖父过世后，更是常常用这样的想法安慰自己：他的灵魂依然存在，只是去了另一个陌生的身体里。
“所以，我的灵魂就是她的，而我的身体是我自己的。”她总结。
“可以这么说吧，”他另找了一把椅子坐在她身旁，两人的手臂互相挨着，她感到一阵安心和温暖，希望这种感觉永远不会消失。“我想，哪怕是在同一个身体里，灵魂也有许多面样子，有时候会让人非常矛盾。”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问。
“就拿你那一世的父亲，官家来说吧。在你面前，他是一个疼爱后代的家长，曾许诺要你做整个大宋最快乐的姑娘。”
“他放屁。”袁元突然冒出一句，可能因为他早已不是她的父亲，也不用再以君王的标准去评判他，她只知道自己对那个称作仁宗的人并无好感。
曹玥笑着捏了她的脸：“你看吧，他可是有点委屈的，其实，他确实是尽力为你谋划了一场他以为最好的婚姻，不过，他不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他自己。”
“他太自私了，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与否在儿女的婚姻里有多重要。”她抱怨，“他可以为了自己一时的喜好封妃纳妾，凭什么自己的女儿就得受他摆布呢。”
“可在那个时代，本就没有什么自由婚姻的选择。”他说，“况且后来他也深感后悔，同意你与李玮和离，哪怕顶着万民的压力，也未对我不利，还让我继续在宫里生活。”
袁元沉默，知道他说的没错，却觉得自己并无权利代替徽柔去原谅她父亲。
“还有司马光这个人，”他继续说，“就算他因为我俩的事不断在官家面前煽风点火，形容我为‘罪恶山积，当伏重诛”，我对他亦没有恨意。因为，很多年前当我在宫内被他人设套诬陷弄裂送与他的琉璃展时，他却完全放过本将被重罪处置的我，说一样玩赏之物无论如何都没有人的生命贵重。”
“这在那个草菅人命的时代，也太超前了吧。”袁元惊叹。
“没错，假如不是他那样的宽容大度，我更不会有机会继续在宫中工作，不会再遇见你。”他说，“并且，当时达官显贵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只有司马光他一生只娶了一位妻子。”
“人真的是多面而复杂。”她感叹，“是不是对你来说，这世间早就没有什么可恨可气的了，即使那时他们那样难为你，难为我们。”
“是的，”他答，“欧阳修曾对我说，我们只是被时代所误伤。当然，他说的也包括他自己。”
看着眼前的人，袁元心里百感交集，千年前，他们虽是年龄相仿，一同长大的孩子，却由于不同的身份，一个任性恣肆，将宫廷闹得鸡犬不宁；一个则平静沉默，懂得将所有的羞耻与折辱化去。
今生今世，他们不再是主仆，却依旧横亘着心理年龄上巨大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