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渊可入黄泉路,将已死之人的魂魄带回阳间,还能让其死而复生,如此神通广大,改她的命想来也非难事。

    一想到自己可以如其他女子那般嫁人生子,与夫相敬如宾,与子上慈下孝,不用虫鼠似的躲在这深山中见不得人,她便心跳如雷。

    她是想的,想恢复往日容貌,过正常生活。

    她想的。

    可……本就是离渊有恩于她,她无以为报,又怎能奢求他再帮自己?

    离渊仿佛猜出她的心思,继而道:“这次我虽救了你,可功德已损,无法弥补,唯有降下天雷,渡过此雷劫,才能了却我与你的因果。”

    孟知归虽不知雷劫是何样子,但也能猜出其中的凶险,但转念一想,她也品出离渊话中的道理来。

    她与离渊非亲非故,她于他更无恩情,离渊为何许诺改命?又为何说起雷劫?

    看来这蛇妖是先向她抛来好处,再提出要办的事情。

    孟知归也不与他拐弯抹角,直接问道:“看来,这雷劫于你而言也很难办,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离渊抬眸,孟知归与他对视一瞬,便匆匆移开视线:“你对我有恩,若能报答你,我自会鼎力相助,不过我只是个凡人,如你这般神通广大都无法办的事,我能帮上你吗?”

    “能。”离渊回得简言意骇。

    听他这么说,孟知归如释重负,她展颜一笑:“如此甚好,能报答你,我心甚慰,只是,我该怎么做才能帮你呢?”

    离渊回:“我需在你家中住上些时日,直至雷劫到来。”

    孟知归自然不推脱,心中反而升起一股莫名的雀跃。

    她吩咐仆从将西厢房收拾出来,给离渊住着。

    离渊也不客气,就这样住了下来,如此相安无事几日后,孟知归发现,她虽与离渊同住一个院内,但基本见不到他。

    她原以为离渊是出了门,偶尔才会来住,见不到也不奇怪,直至有一日,她到院中赏桂花,就见一个小丫鬟在西厢房的门前徘徊,脸上带着焦急之色。

    “怎么了?”孟知归走过去询问。

    那小丫鬟福了福身道:“小姐,那位黎公子自进了这屋后便再也没出来过,也不许奴婢们送东西进去,奴婢怕……”

    孟知归了然,这山庄中除了她,无人知晓离渊是妖,一个凡人不吃不喝七八日,自是让人担心。

    她随口找了理由打发了小丫鬟,自己站于门前,抬起来的手停滞在半空,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虽说他是妖,神通广大,可现在人毕竟是在她院中,若真有事,也是她的罪过。

    如此想着,停滞的手敲响了房门。

    “黎公子,我可以进来吗?”

    屋中没有回音,孟知归稍作静等,随后推门而入。

    刚踏进屋中,她便明显感觉到屋里的温度骤降,与屋外的风和日丽天壤之别,屋外是暖春,屋内似隆冬。

    孟知归不禁地打了个冷颤,她拢了拢衣衫,向里走去,就见里屋的床上被子隆起,里面的人将被子全罩着,仅有几缕长发从那缝中漏出,顺着床沿垂落到地面,因房门打开的缘故,被里的人颤了两下。

    因男女有别,孟知归也不好直接进去,只得立在外屋,轻声问道:“黎公子,你还好吗?”

    那人在被子里蠕动了两下,然后嘟囔了两句什么,因蒙着被子,听起来闷闷的,孟知归未听清,又问了一遍。

    他便掀起一个小小的被角,睡意朦胧地说:“关门,冷。”

    这次孟知归听清了,她忙转去关上了门,回来后看离渊又把被子捂得严实,心中略觉有趣,虽说蛇怕冷,寒冬时节是要冬眠的,可现已是末春,也不至冷于此呀。

    见他如此,孟知归担心他,出门吩咐仆从升了炭火盆送到离渊屋中,又命人将门窗做好防风。

    如此一番下来,孟知归只是在这屋里坐着看书,也出了一身细汗。

    但孟知归不在意,反而每日吃过午饭便来,到了日落时便走,也不为了什么,只是坐在外屋处的椅子上看书喝茶,偶尔向里屋内看上一眼,见被子里的人平稳呼吸着,便收回视线继续自己的事。

    如此持续了半月之久,这日,她照常来房中看离渊,却见他不在床上躺着了,而是半倚靠在靠窗位置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随意翻看。

    见孟知归推门进来,他姿势未变,只是眼神示意她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孟知归走过去,虽说这半月她日日来,但今日是第一次进里屋,所以有些局促,坐在椅子上时挺着腰板,那双眼睛也不知看向何处,乱瞟了几下最终落下来自己交握着的手上。

    离渊淡淡地问她:“紧张什么?”

    这话让紧张的人更加紧张了,她侧头垂眸,轻咳两下轻轻嗓音,道:“你那日说的雷劫,不知何时来,不知威力,那需不要提前预备下避雷的东西,以免到时手忙脚乱。”

    离渊翻了一页书,反问她:“什么东西避雷?”

    这话倒是难到了孟知归,她平日虽喜爱看书,却偏一些医药古书或诗词小说,并未在建筑和天象上下功夫,自然不知什么东西能避雷,最多知道个避雷针。

    她憋了良久也答不出来,只得道:“我不知,故而来问你的。”

    离渊合上书,说:“雷劫本就是冲我而来,避无可避。”

    他说完看向孟知归,见她额头上布满一层汗珠,又见地上的炭盆中炭火旺盛,时不时的燃出火花爆开的声音,心觉疑惑,直接开口问:“既然这么热,为何要日日来这屋中坐?”

    “你自进了这屋便未出过门,我担心你,便日日来看上一看,见你无恙,我也放心。”孟知归说。

    她说得很坦然,无任何扭捏姿态,显得倒是落落大方。

    离渊依旧看着她,她不敢与他对视,说的话却坦荡。

    过了好一会儿,离渊从软榻上起身,说:“如今即将入夏,倒也用不上炭盆了。”

    孟知归嗯了一声,喊来仆从将炭盆抬了下去,他又说想要洗浴,便又吩咐人去烧水。

    待离渊沐浴去,孟知归坐于桂花树下,翻阅着前两日丫鬟从集市上淘来精怪故事集,里面有冤死鬼寻仇,恶鬼吃人,人鬼情未了,嗔念痴贪应有尽有。

    孟知归正看得津津有味,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

    小厮跑去开了门,就见一个身着灰褐色僧袍的小和尚站于门前,他双手合十,微微鞠躬,声音稚嫩而诚恳:“阿弥陀佛,小僧途径此地,口渴难耐,故来讨杯水喝,多有打扰了。”

    孟知归听到后,特地站起身来,让小厮将小和尚请进院中。

    小和尚进了院子,孟知归才看到他,他背着编筐,约莫十四五六岁的模样,脸庞清瘦,五官端正,虽稚气未脱,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有着与其年龄不相符的疮痍。

    小和尚见到孟知归,对着她又鞠躬道:“多谢施主。”

    小厮将茶水点心摆在石桌上,孟知归给他斟满茶,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坐下。

    小和尚双手合十道了谢,将背上的编筐放到一旁,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发现杯中茶水没有预料中的滚烫,只是温的。

    他又喝了一大口。

    孟知归道:“此地方圆百里外仅我这里一户人家,小师父一路而来定是渴到极致,所以并未奉上热茶,热茶虽香,却不能尽快解渴,这温茶味道稍逊,却是小师父现在最需要的。”

    小和尚将杯中茶水饮尽,红着耳朵感激道:“多谢施主,施主说得极是。”

    孟知归又换了壶热茶给他倒上,并将盘中的精致糕点向他推了推,小和尚的羞红从耳根传至整张脸,他道谢后,小心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我见小师父年纪不大,怎么一人来到了此处?”孟知归问道。

    小和尚吃着点心,那双明亮的双眼弯成了月牙,闻言脱口而出:“小僧法号弥照,在玉华寺修行,来此是为了采一种灵芝。”

    孟知归点了点头道:“我在此处居住的时间较久,也常看些医术,认识些灵芝草药,小师父且说那灵芝的名字。”

    弥照摇了摇头。

    “那是何模样?”

    小和尚抬手挠了挠光秃秃的头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知。”

    孟知归啼笑皆非,怪不得那筐中空空如也,原来是一问三不知。

    “你既一概不知,又如何采到你想要的灵芝呢?”

    “师兄让我来采,并未告知这些。”弥照又闹了个大红脸。

    孟知归发现这小和尚年纪不大,却总端着一股不相符的成熟,但举手投足间又流露出他本来的幼稚。

    二人谈得还算融洽,这时,那边的房门打开,随着一阵叮铃声,离渊从浴室中走出,目光落在桂花树下的两人身上。

    弥照与他对视一刻,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如临大敌般地盯着离渊,连手中的糕点掉在了地上都未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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