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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伤四个月的头上,我去了学校。

    走到半路,天上飘起了雪花。

    我走的慢,雪花渐渐染白了周身。

    远远地,看到木门前站了一个人——是我记恨的人,也是我魂牵梦萦的人。

    我抓了抓布包里放置平整的笔记本,深吸了一口气。

    该来的总是要来,该还的也不能留着。

    他好像躲着什么,目光胶着地随着我的步伐,却并没有上前。

    目光热烈,如芒在背。等我走近,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希儿,你受苦了。”

    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是我爱了几载的人啊!

    未等我应答,他小心翼翼地抓起我的右手,放在他的小臂上,引领着我,走到最近的一间办公间。

    他的手指冰凉,呼吸间哈出的冷气,骤然消失不见。

    简言之瘦了,是那种肉眼可见的消瘦。

    原来他的手指纤细有力,看他教案的手,也够我开心一整天。

    可如今,他的骨节分明,手上除了骨骼,只剩下一层皮。

    “你还好吗?”简言之扶着我坐在木质椅子上,拨了拨炭火,转过身来问我。

    盛满炭火的火盆烧得正旺,一切都像是刚刚好。

    我将目光上移一点,目不转睛地看着简言之。“你瘦了很多。”

    “你……也是……”他半蹲下来,稍一仰头凝视着我。

    “我恨你。”我内心酸涩。

    “我知道。”他点了点头,右手小心试探着碰触到了我的手背,被我躲开了。

    我从包袋里拿出他的笔记本,递给他。“谢谢你的笔记本,以后,再也不需要了。”

    无视他的哀戚目光,我直起身,准备推门而出。

    “日本兵要反攻了,保护好自己。”他很迫切地追上我,在耳边留下只言片语。

    “谢谢。”我客气的回应,摔门而出。

    屋檐边的雪花越下越大,我扶着柱子藏在其后,看着雪花压在松树上,须臾,不堪负重般,抖一抖身子,落得一身轻。

    如简言之所说,聊城突然乱了起来。

    日本兵一改往日的表面和气,开始无目标的胡乱杀人。

    先是仅剩的青壮年,因为顶撞了巡逻的日本兵,在菜市口上,被公然枪杀。

    然后是不满的父母找上门,讨要个说法。

    第二天,门外扔出了浑身是血的几具尸体。

    群情激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反抗,与之相应的,越来越多的无辜被滥杀。

    日本兵杀红了眼,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愤怒到了极点。

    学校停了课,商场也罢了工。

    小泥的爸爸召集了一众农民,拿着锄头,趁夜里爆了日本兵七八个人的脑袋。

    这一小队的队长因为偷懒躲过一劫,却恼羞成怒,把城南这一片家里有榔头的都抓了个遍。

    可是谁家没有个榔头?没过几天,被抓的放了大半,我的父亲回来了,身上有鞭子抽过的伤口,有结了痂的,有还渗着血的。

    可小泥的父亲再也没回来。

    小泥躲在地窖里嚎啕大哭,哭完了抹干净抹满是泪痕的脸,抱着母亲像个男子汉。

    这样的抗争持续了两年多,学校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我的薪水好歹能维持点日常开支。战争早就让地里没了收获,母亲和小泥母亲做些缝缝补补的,父亲干些苦力,将将就够开销。

    兵荒马乱,朝不保夕,日子得过且过,谁人都是战战兢兢。

    听说日本北线失利,连连败退的日本兵,退到哪里就杀到哪里。

    母亲和小泥让我躲在家里,没人的时候用泥巴擦在脸上。

    可即使这样,外面的硝烟还是弥漫在整座城里。

    小泥几日未归,我瞒着父母亲到城里的铺子换点米。

    米店的老板压开了门缝,给我换了一小袋的米,“嘭”地又合上了门。

    我听到车轮靠近的声音,准备逃跑时,被轿车下来的日本兵用枪指着脑袋。

    “姜希,好久不见。”西园寺惠踩着小木屐,巧笑嫣然。

    她的身后,是许久不见的简言之。

    “听说你受了伤,可惜我已经离去,未能探望,聊表歉意。”西园寺惠手上拿着简言之递来的两张票子,施舍般推给我。

    我后退一步,让她打了个趔趄,简言之探身去扶。

    这场景太过好笑。人人都说他简言之是个大汉奸,我却不信。

    可如今,他在做什么?

    我内心无比苍凉,冷笑一声,毫不客气,“谢谢您的关心,无功不受禄,我还要回家,恕不远送。”

    “哼,假清高。”西园寺惠毫不避讳的嗤笑。

    我捏紧米袋,走得越发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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