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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是活了下来。

    几个学生找到了我,深夜里送去华侨医院的时候,医生说差点救不回来。

    我只恍惚记得,我被人背着走了很远,那人身上有淡淡的皂香味,周围是谁一直在说,救救她,救救她。

    声音带着哭腔,哀恸的连我都想要安慰他。

    是梦吧,梦里他是爱我的。

    可人,不能一直活在梦里。

    我醒来的那天,是我十九岁的生日当天。

    父亲拿着母亲做好的糕点,正在小铁柜的桌子上摆桌。

    我听到声响,许久未动,连转头都觉得分外艰难。

    四目相对之时,父亲愣怔半响,控制不住地颤抖,“傻姑娘呀,我的傻姑娘,你终于醒了。”

    闻讯赶来的,还有学校的老师学生。

    有老师说起救我的大男生,已经六年级的大高个一脸害羞,躲在老师背后。

    我声音沙哑,连着说“谢谢”。

    母亲红着眼,隐在人群最后面。

    我死里逃生,看见把我生命看得比自己还重的母亲落泪,心里一抽一抽的。

    我这次出事,除了身上大大小小划破的伤口,最重要的是胸前这块伤的太重,感染了几次,才最终结了疤,慢慢地向好。

    在此期间,简言之一次都没有来过。

    我只听关系交好的同事说,西园寺惠被新来的驻军看上了,给了一间院子。简言之现在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连当兵的都听不出来他是哪里人,跟着西园寺惠,他也成了聊城的红人。

    她还说,局势越发动荡,南边战事胶着的很,也不知道聊城还能维持多久的平静。

    父亲和母亲轮流来医院照顾我。

    但赶上秋收,粮食是大事,我让他们不要来回折腾,可他们不听。

    劝说无效后,我索性求医生开了药,回家休养复健,再定期复查。

    小泥来接我,看着我浑身绑着绷带,右手拇指食指都不利索,低着头,沉默不语。

    如今他已经到了读书的年纪,但日军来了,他的父亲觉得与其学日语忘了本,还不如种地。

    我把小泥带回家,支着个板子,用柴火棍教他写字读书。

    小泥扶着我,看着周围十步一站岗的日兵,附在我耳边对我说,“姐姐,我恨死他们了。”

    我用稍微利索的左手抚着他的头发,轻声说,“他们迟早会还回来的。”

    在灵魂无所依的那些日子里,我看着中国一日比一日的强大,曾经的侵略者在法庭上被处决,经济危机打倒了曾经不可一世的经济强国。

    可注册在案的所谓“慰安妇”一日比一日少,死去的冤魂,再也没能盼着个回家的路。

    无数亡魂在黄泉路上辗转徘徊打转,没有忏悔,永无歉意,连荒冢都随着变迁被翻覆了天地。

    历史的长卷上,这声道歉虽然一直未到,但迟早有一天,中国会以自己的实力,把曾经的耻辱化骨扬灰的碾压。

    不能遗忘,也不会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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