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的车队在官道上不疾不徐地行驶,不求快但求稳中有序。商队镖师出行押送的可不止地方特产,马匹牲畜,只要你出得了价钱他们也会帮你解决些碍眼的人。

    断浪被扔到这商队中已经有段时日了,铁狮狂的意思是他身上毕竟留着铁家的血脉不想赶尽杀绝,只是收缴了他的兵器将重伤的他扔给了过往的商队让他们有多远走多远,不准断浪踏入北境。

    断浪躺在茅草铺成的板车时时在心中咬牙切齿地骂铁狮狂无耻老贼,恨不得杀回狮王堡屠他满门。

    同行的马夫见他受伤颇重,好心给了他一些伤药助他疗伤。

    现在的断浪面对他人的善意是谁也不信,他宁愿硬抗着自己找草药嚼碎厚敷伤口。

    养伤的其余时间时不时用阴恻恻的目光扫视着看守他的镖师。

    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

    秦舞几乎每天都在铁心男的眼皮子底下锻练拳脚功夫,哪怕恢复不到之前的十分之一她也不愿就此坐以待毙。

    她在忍耐等到身体恢复那便是自己出逃的时机!

    北风凛冽吹打着树木,叶落枝枯,晨霜浓重令百草枯萎,群芳凋谢;此时却是北境平原狩猎的大好时候。

    秦舞骑乘着高大的狮子在一处高地俯瞰平原,下方则是狮群在围堵狩猎几只羚羊,其中领头的铁心男格外勇猛活跃,狮子们都听他号令,他对猎物的掌控极为得心应手是个强悍的猎手。

    秦舞对如何快速扭断猎物脖子没兴趣,她再次暗暗记下周围地形。

    铁心男说冬天快要来了今年要猎更多的猎物为她做一件大氅,说这话时他浑身热汗淋漓,热情洋溢,眼神亦是晶亮无比,狂野凌乱的发一如雄狮颈上的亮滑鬃毛。

    但秦舞再不会被这张脸迷惑引诱了。

    她清楚地知道他是披着断浪皮囊的野兽。

    “那一定很暖和,我还从没穿过白狐皮做的斗篷呢。”

    “你等着,我去给你猎!”

    看着铁心男飞快离去的背影,秦舞敛回满脸的憧憬笑意,眼神冷漠至极。

    修轻轻将浩气门各据点的位置告知了无双,无双亦不复重托从最近的据点将在北境的所见所闻飞鸽传书给了她。

    “爹!姐姐在那边八成是出事了,北境地处荒凉她这么敢独自前去!”

    父女俩都知道以秦舞自负的性格便是真的处境不妙也不会向他们求援,但这求救信都送到他们手中了他们便不能坐视不理。

    “安排下去:整顿人马即刻前往狮王堡。”

    门主之令本不容置喙,但副门主万行方以狮王堡实力未知不易结怨多加阻扰修斐亲行北境。

    “门主三思啊!”

    有副门主带头他的亲信弟子本就对秦舞了解不多此刻皆附议让修斐坐镇浩气门中。

    “轻舞毕竟是我亲女,自小流落在外受尽苦楚老夫亏欠她良多;此番北境一行老夫必须亲去狮王堡讨个说法。”

    修斐最终还是力排众议带走浩气门中多数精英弟子亲赴北境。

    对他来说门派发展远没有亲女安危重要,与狮王堡结怨又如何,没见到安然无恙的秦舞他无法安心。

    铁心男缠秦舞缠得越发紧这让她所剩无几的耐心彻底耗尽,她一脚将毫无防备的铁心男踹下床去。

    铁心男吃痛地捂着小腹满眼哀怨地看着秦舞,秦舞满脸烦躁地让他滚出去不准靠近她。

    “你可别后悔!”

    铁心男的威胁对秦舞起不了作用,她不在意对方又没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何必虚以逶迤。

    “看见你就心烦!”

    一再受挫的铁心男心里也不大痛快当真冷着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舞将门口守着的两个婢女一个支出去,一个叫进来服侍。

    “你过来帮我一个忙。”

    胆小的婢女亦步亦趋地靠近喜怒无常的秦舞,生怕惹她不快。

    “少夫人有何吩咐?”

    “再走近些。”

    “少——”夫人。

    婢女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掌劈晕,秦舞接住她往床上放扒下她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再将婢女的头发解开挡住脸面朝里做遮掩,被子一盖便做了七八分的假。

    满腔怨愤的铁心男来到狮园揪醒了熟睡中的雄狮,狮子困顿地张大嘴打着哈欠拉伸着身体看向斗志昂扬的铁心男眼皮又耷拉了下去。

    竟然连从小一起长大的护狮也开始嫌弃他!铁心男愤愤地给了狮子一脚,一再被打扰睡眠的狮子不耐地发出威胁的低吼声,铁心男朝着狮头又是重重一拳过去被激怒的狮子大吼一声跳起来朝他扑了过去。

    狮园的狮吼声和拳击叱咤声响彻到了天明,力竭的铁心男枕着雄狮肚皮喘着粗气看着天边霞光出神。

    他想着一晚过去秦舞应该快气消了吧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自己的女人还得自己心疼不如再带件礼物给她好了。

    白狐难得更何况是要做出条斗篷的皮料,铁心男几乎是跑遍了北境才猎得足够多的白狐,白兔,白貂。

    洁白柔软厚实的斗篷一接触便能感受到暖意,铁心男满足地深吸一口气心情极为不错。

    “少堡主——”

    服侍秦舞的两个婢女一见到铁心男便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

    铁心男看着不知好歹敢拦住自己去路的婢女眉头一皱,语气十分不耐。

    “不好好伺候少夫人都堵在这做什么!”

    “少夫人……少夫人她不见了……”

    铁心男面色大变冲进房内环视四周果然不见心心念念的秦舞,盛怒之下当即拍碎了房中的案桌质问婢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吓得哭哭啼啼的两个婢女对视一眼将发现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少夫人昨晚支开婢子去烧水,婢子回来时发现少夫人已经睡下了便没敢打扰谁知早上星奴从少夫人床上起来。”

    “婢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少夫人床上醒来,少主饶命啊!”

    婢女呜呜咽咽地哭作一团看着就烦,铁心男离开前放下话。

    “你们最好祈祷我能带回轻舞否则就等着去喂狮子吧!”

    秦舞一路躲躲藏藏跑到了人际罕至的平原放肆地奔跑。

    只要一直往东南方向穿过这片平原就可以离开北境了!等回到中原铁心男再不是威胁!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铁狮狂敢废她武功她一定会找他报仇灭了狮王堡!

    断浪一再欺骗背叛她决不会再原谅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除了自己奔跑的喘息声心跳声,风中还传来了狂躁的狮吼声。

    秦舞甩甩头将脑海中铁心男极具侵略性的炽热深情抛诸脑后,那是对她过于霸道的禁锢。

    前方出现两只母狮拦住去路秦舞心头一跳转换路线。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远方又有狮子堵住了秦舞的方向,秦舞环视一圈竟然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狮王堡的驭兽之术那可是连狮王都能降伏的,秦舞曾亲眼见过铁心男与狮子搏斗并不落下风,难道整个北境的狮子都听他的号令不成?

    赤手空拳的秦舞被母狮们包围住封锁了去路不敢轻举妄动,她连烈马都驯服不了更别说会吃人的猛兽了。

    母狮们齐齐仰天长啸这似乎代表着一种信号,另一边马蹄声渐近使脚下地面震动,让人浑身发麻。

    能驱使雄狮开路这排面除了狮王堡的人还能有谁,铁心男见到略显狼狈并无大碍的秦舞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稍稍安稳了些。

    还好没出北境,还来得及。

    “轻舞,跟我回去吧。”

    铁心男走进了母狮的包围圈朝秦舞走去想要揽她的肩被她一个格挡,同时右手朝铁心男袭去,铁心男裹住秦舞的拳头将她拉向自己环抱住。

    “你这次跑得有点远,看来以后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了。”

    趁铁心男低头说话的功夫秦舞一个勾脚斜踢正中他脑门,铁心男一松懈再被秦舞的顶心肘击中脱离了桎梏。

    在铁心男的眼里秦舞的反抗就像在跟他玩闹一样,有刺但形不成伤害。

    铁心男的勾唇一笑让秦舞感觉受到了轻蔑事实也却是如此,现在她已经奈何不了铁心男了。

    她被拔去了利爪尖牙沦为供人取乐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你别过来!”

    秦舞从腰封中摸出了块瓷片抵在颈间,丝丝殷红滑落令铁心男面色一紧恼怒不已。

    “你死也不愿留在我身边?就为了断浪!”

    铁心男恼怒中夹杂着让人不易察觉的心痛,他都已经卑微到这份上了为何还是留不住他爱人的心。

    “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他!”

    秦舞冷笑不已。

    “你爹散我内力废我武功你囚禁折辱我,我们的仇恨早已是不共戴天!”

    “我只是想你留在我身边!喜欢一个人不值得原谅吗!”

    “真正的喜欢不是建立在自己欢乐他人痛苦之上的,而你让我痛苦。”

    铁心男看着秦舞对自己充满恨意的眼神一愣。

    自己竟然令她痛苦吗?她在他身边不快乐吗?他一直令她失望吗?

    即使如此铁心男也想留下她随即话音一软。

    “你恨我说明你在意我,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别走好吗?”

    秦舞毫不理会铁心男的恳求,已经走到这一步她绝不会退让。

    瓷片划动更多血液流下,秦舞的态度无比坚决。

    “让我离开北境或者看着我死。”

    一个人的向死之心是谁也阻拦不住的正如向阳而生排除万难也要挣脱一切束缚。

    血腥味让狮群躁动地舔动着鼻子发出低吼声,铁心男眼睛发红攥动双拳咔咔作响。

    他不想让她走更不想让她死,他也知道对方说得出做得到。

    可他就是不甘心!他铁心男自小除了自由和关爱什么得不到!竟然一再在断浪和秦舞手上受挫!

    中原之行就是狮王的一生之劫。

    铁心男忽而转身离去母狮和雄狮跟随在他身后不再围堵秦舞。

    亲信上前询问铁心男接下来如何行事。

    “少堡主?少夫人她………”

    “狮王堡从来没有少夫人,今后谁也不许提!”

    铁心男带着狮群走了,劫后余生的秦舞跪倒在地头脑阵阵发晕,后知后觉地给自己包扎好颈上的伤口,她又累又渴可她不敢停下自己的脚步。

    就是爬她也要爬出北境!这就是她坚持不懈的动力来源。

    铁心男失魂落魄地回到狮王堡却收到一个噩耗。

    在他带走护狮和人手出去找秦舞的时候狮王堡被人攻打无双被人救走,他爹也身受重伤,这让他更加暴怒不已。

    “是谁干的!究竟是谁!”

    “对方自称是……浩气门门主……少夫人的父亲。”

    铁心男凌厉转身一脚将说话的仆役踹飞。

    “滚!都给我滚出去!”

    不过一天的时间铁狮狂便一幅伤重虚弱的苍白模样,精气神逸散的他苍老了不少哪里还有昔日叱咤北境,号令群狮的威风健壮。

    “爹您如何了?”

    铁狮狂眼皮微动撩开条缝隙,强装无事一笑。

    “是男儿啊,出去一趟玩得开心吗?”

    房中只有父子两人,铁心男卸下伪装展现自己的脆弱喉间哽咽。

    “爹……孩儿………”

    铁心男没想到一天之间变故竟会如此大。

    铁狮狂一改昔日严父形象,慈爱地看着铁心男说狮王堡往后就交给他了,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不要轻易与人结怨,狮王拳的传承在狮王堡的人心就在。

    “爹您别吓男儿您到底怎么了?”

    “爹没事,闭关调理一段时间就好了;这段时间狮王堡的事务就交给你了狮王拳也不能落下,都记住了吗?”

    “男儿记住了,爹您放心闭关吧一切有男儿在,再有人敢对狮王堡不利我定让他有去无回!”

    铁狮狂欣慰地闭关去了,铁心男也振作起来担起了狮王堡的重任。

    浩气门这边,修斐坐在马车中调息忽而喷出一口血来。

    修轻轻惊慌失色,修斐一把按住她让她遮掩痕迹别声张出去。

    “爹您是不是受伤了?严不严重?”

    修斐接过修轻轻的手帕擦去唇上的血迹安抚道一点小伤,不足挂齿。

    铁狮狂不愧是号称北野雄狮的一方霸主武功的确不容小觑,这次交手两人都没讨到便宜。

    此番若非狮王堡内部空虚他们未必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救出无双,只是秦舞恰好在前一天离开狮王堡下落不明。

    他们都觉得以秦舞的武功只要能脱离狮王堡必定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接下来只要让门下弟子留意狮王堡动向或等秦舞主动联系他们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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