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你回来的正好！你说说他受贿没有！”
两人叽叽喳喳的讲述他们今天跟踪科考主考官之一的国子监祭酒，用奔袭八百里作赌注，赌他会不会受贿。结果国子监祭酒自己拒绝了好几起，但他爹帮他收了三百两银子。
“那刘官人知道吗？”国子监祭酒刘广善她知道，出身贫苦，是个守本分的人。
“知道，他回去知道了。”女孩说。
男孩补充道：“他还和他爹大吵了一架。”
文素霓问：“那银子还回去了没？”
说起送银子这事，文素霓颇为疑惑——给一个清流家送银子？这哪家的败家子，送礼还这么不走心。
送真金白银还不如去买两首诗词行卷，指不定还更有用。
所谓行卷，是指如今科考前给重要官员递送名片和文章，相当于考试前在考官和名流面前混个眼熟，好增加自己录取的机会。隔壁光明寺里就住了一大批举子，每天除了窝在寺庙里读书，就是出门拜访官员行卷。
受贿一旦查出会遭到清算，但行卷不会。
它正大光明，甚至行卷者和被行卷者都引以为豪。
在科举这一门里，给钱，是一种侮辱。
尤其是像刘广善这种进士出身的清流，要是被满朝文武知道了自己居然收钱，都不用皇帝说什么，他自己就能一根绳子闷头吊死在金鸾殿上。
“没呢，”女孩翘着脚说：“现在他自己估计还在祖宗祠堂跪着。”
“他是个孝子，难道非要他和他爹大打出手吗？”
女孩眼皮一翻：“科考受贿查出来他全家也别想活了！”
两人又吵了起来，激动的恨不得把屋顶掀开。
“方老，您是宰相出身，您说呢？”文素霓笑问。
一旁白发苍苍，白胡子长到及腰的整齐老头儿乐呵呵的点头：“不好说，不好说。”
“收钱就要办事，这是那什么圣...圣人之言是吧？老方。”旁边一个凌乱蓬发的消瘦小老头大声声援小姑娘。
“对，对。”方官人捋着胡子说是。
“你这就不对了老万，方相公都没说什么，你又没什么出身，怎么偏帮她？还把方相公拉过去。”另一方不乐意了，吵着要说法。
万老头高举着一根老拐杖：“嘿！我怎么没出身了，小毛猴子，你爷爷我是乞丐出身！”
“文丫头！你说，我是不是和老方一样！”万老头气得胡子直翘。
文素霓笑说：“一样，一样。”
“哎，掌柜的，你怎么也学方相公乱搅和！话都一样一样的。”
“什么叫乱搅和，这叫秉公直言。”小姑娘得了意，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门外：“去吧！八百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不会要赖我的账吧？”
“谁要赖账？我又没输！方公您给定个调，您说是我就去。”小郎君一脸不服。
方相公：“好，好，好。”
“您别光说好，您说说别的词儿！”
“好，好。”方相公笑眯眯问他：“你们赌注到何时为止啊？”
小姑娘抢答：“子时。”
“那子时之前这钱退回去了吗？”
“......没。”小郎君嘴角耷拉下来，恹恹地说。
他这臊眉耷眼的模样看的小姑娘心软，替他找补：“不过确实是他爹收的......也不能全算他贪污。”
“呵呵，”方相公看着他俩呵呵直笑：“自古贪污凡公诸朝堂的，多是落个抄家的下场，全家都要跟着伏法。父子一体，儿子不检点爹要受申斥，父亲有错，儿子怎能置身事外？”
“他一日没还，就是受礼一日，贪污一日。所以，是小姑娘你赢了。”方相公笑说。
赢了的姑娘犹豫地看了眼对面：“要不你下次.......”
“去就去，八百里小爷我三天就回来了！”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自信地说。
小姑娘撇撇嘴：“呵，你要是路上被哪个艳鬼绊住了，只怕三四个月都回不来。”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肤浅吗？遇见个好看的就走不动道。”
两个人眼看着又要拌嘴，文素霓赶紧拦住：“丹茶，既然铃铛要奔八百里，那你能不能帮我盯个人。”
“盯人？谁？”叫丹茶的姑娘眼睛一下就亮了。文素霓要查的人一定有戏可看，这可比长安的戏折子好看多了！
“台院侍御史步秦。”文素霓说。
这一桌的人都看了过来：“又是官？他怎么了？”
文素霓摇摇头：“还不清楚，你帮我看看他都去哪儿，见什么人。”
“老夫也去，”万老头杵着拐杖说：“天天看你们盯着这些官啊头啊，我也去凑个热闹。”
“哎哎哎！什么事什么事？加我们一个！我们闲！”
“喵。”
坐在文素霓面前的元宝被吵的耳朵紧贴脑门，看着瞬间暴动的这群人，忍不住腹诽：“一群八卦鬼。”
“文阿姊——？”金小五进门就瞧见店里热闹非凡。一群人围在文素霓的身边，还有几个人身上血迹斑斑。
“哎呀！这就是昨天来的新娃娃！”有人围了过来。
金小五一跃变成了第二个旅游景点，“你们是？”
“我们都和你一样，是这长安城里的神仙。”他们为了让她看清楚脸，一排一排飘得更高，像她在祠堂里看见的祖宗牌位那样罗列。
金小五看看自己：“神仙？”
她明明是鬼呀？
“哈哈哈哈不然你还想叫孤魂野鬼？难听，难听！”一个酒气醺醺的人躺在桌上狂放的喊：“肉体凡胎具成灰，吾等地上做神仙！”
这些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穿得像文阿姊一样素净的，也有花花绿绿的衣服。有人正经危坐，有的人却横躺竖卧。
他们不像朋友，偏偏又在一处说笑。
文素霓问：“小五，怎么这么晚赶回来？”
金小五呆了一会说：“我想休息。”
“哈哈哈哈那你回来对了！”那些鬼魂哈哈大笑：“这里是整个长安你休息得最好的地方！”
“来来来！和我们说说你的事——”
金小五几乎是被夹在腋下往店里走。
这是一群很喜欢听故事的鬼，只可惜，金小五没什么故事。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儿，死得也悄无声息，死了以后浑浑噩噩过了好一段又自己去投胎。然后不断的死，不断的醒来。
他们听得津津有味，金小五说得越来越细，说到最后，甚至和他们开起玩笑，胡说八道起来。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神仙们一个接一个的散去，金小五站起来，看着他们说说笑笑走进晨光里。
“休息好了吗？”文素霓也听她讲了一晚上故事，看起来精神抖擞，没有什么疲惫。
“嗯！”虽然唠叨了一晚上，但是她现在神清气爽，感觉自己能围着长安跑一圈。不过她有些疑惑：“他们为什么现在都走了？”
文素霓挑挑眉，两手撑在膝上，俯身笑说：“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神仙很忙的。”
活着做人匆匆忙忙，做了神仙才知道如何慢慢做人。
他们自喻为神仙其实也不算错，没了人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群人的世界里只有逍遥了。
“元宝掌柜早！”
“元宝掌柜要不要来块饼？”
“喵～”
“吵死了！”昨夜喝得伶仃大醉的客人趴在桌上吼道：“让不让人睡觉！”
金小五这才注意到异样，她的眼睛瞪成圆溜溜的猫眼：“他们看不见阿姊？”
“是啊，暂时看不见。”文素霓当着她的面拿手腕上的两个镯子对撞了一下，一道细细长长的影子出现在一尘不染的厅堂中。
“掌柜的早！”
人们像是没发现她的异常，陆陆续续和她问好。金小五眼睛都亮了：“好厉害——”
这样岂不是能去自己任何想去的地方，还不会被人发现！
金小五的崇拜和希冀落在她的眼里，文素霓笑着摇摇头。
元宝帮她解释：“这镯子只有在阴气重的地方才管用，其余没用。”
要真是这样的宝贝，阿素哪里需要过得这么辛苦。
转进高高的柜台后，文素霓压着声音问：
“小五，你想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金小五像蔫掉的花苞，头萎靡的垂低。
“那你有发现什么吗？”文素霓心中了然，笑着改变了问题。
“唔，那个......阿姊好像不是很喜欢承望。但是承望的爹像我爹一样关心他。”
“像你爹？”文素霓心中一紧，从她昨天的了解来看，这实在不像什么好评价。
金小五说：“嗯，他回家不去看阿姊，一直抱着小孩。我觉得......阿姊有点生气。”
像她爹一样，从来不把她和娘放在眼里，只要哥哥好。
文素霓忍不住皱眉，难怪云词会觉得步秦冷落了她。
但是云词不会为了这种事迁怒孩子，“小五，你为什么觉得海阿姊不喜欢承望？”
“因为她一直到睡觉前都没有去看过承望。”金小五声如蚊呐。
自从文阿姊离开后，金小五一直和奶娘待在承望的房间里。承望的娘和他只隔了十几步长的走廊，却一直一直没有来看过承望。正屋里侍女进进出出，似乎在为什么高兴事奔忙，可是这样的快乐一点儿也没分享给旁边的小屋子。侍女唯一一次进出房间，是为了提醒奶娘不要让承望再哭了：“夫人在休息，你赶快把小郎君哄好——”
直到承望的爹，那位官人回来。他和海阿姊不一样，他一进门就抱着承望不肯撒手，吃饭他亲自经手来喂。
整整半个时辰，除了碗筷碰撞和哄孩子吃饭的声音，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交谈。
“这和云词说的不一样。”文素霓心想。
在海云词和她的所有交谈中，步秦最不济只是有些木讷和不够体贴，绝不是像小五说的这样冷落云词。
金小五小心翼翼看了眼文素霓的脸色。眉头打结，嘴唇轻抿的阿姊看起来有些生气。金小五把剩下的话都吞下去，惶惶然的沉默。
“你今天想出去吗？”
文阿姊似乎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过分追问，金小五悄悄松了口气，
不过她还是无声摇头，反应了一会才发现自己做错了动作，又改成点头。
文素霓躺在竹榻上微抬起下巴，眼睛像死了一样平静：“你自己小心，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我......我晚上还可以过来吗？”金小五绞动着十根手指，含糊问道。
文素霓给了她最坚定的答案：“他们会很欢迎你。”
金小五的眼睛亮亮的：“嗯！”
她曾经飘荡了很长一段时间，有的魂魄忙忙碌碌，有的以泪洗面或者天天喉咙里嘀咕要去复仇，要杀人。最多的，是浑浑噩噩的飘荡，不知道何处来，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但好了楼的鬼不这样。
他们简直像活人一样清醒，像死人那样快乐。
“看来你也很喜欢他们。”文素霓笑道。
她含羞地低头，悄悄偷瞄柜台上盯梢的元宝，轻轻说：“我走啦。”
小五追着光出门去了。
文素霓目送她离开后，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把头塞进柜台下的阴影里，迷迷糊糊看着元宝的尾巴，跟一条鸡毛掸子似的垂挂在柜台上：“元宝，你记得提醒老何去点库房......”
她最近居然开始犯困。
糟糕透了。
两人叽叽喳喳的讲述他们今天跟踪科考主考官之一的国子监祭酒，用奔袭八百里作赌注，赌他会不会受贿。结果国子监祭酒自己拒绝了好几起，但他爹帮他收了三百两银子。
“那刘官人知道吗？”国子监祭酒刘广善她知道，出身贫苦，是个守本分的人。
“知道，他回去知道了。”女孩说。
男孩补充道：“他还和他爹大吵了一架。”
文素霓问：“那银子还回去了没？”
说起送银子这事，文素霓颇为疑惑——给一个清流家送银子？这哪家的败家子，送礼还这么不走心。
送真金白银还不如去买两首诗词行卷，指不定还更有用。
所谓行卷，是指如今科考前给重要官员递送名片和文章，相当于考试前在考官和名流面前混个眼熟，好增加自己录取的机会。隔壁光明寺里就住了一大批举子，每天除了窝在寺庙里读书，就是出门拜访官员行卷。
受贿一旦查出会遭到清算，但行卷不会。
它正大光明，甚至行卷者和被行卷者都引以为豪。
在科举这一门里，给钱，是一种侮辱。
尤其是像刘广善这种进士出身的清流，要是被满朝文武知道了自己居然收钱，都不用皇帝说什么，他自己就能一根绳子闷头吊死在金鸾殿上。
“没呢，”女孩翘着脚说：“现在他自己估计还在祖宗祠堂跪着。”
“他是个孝子，难道非要他和他爹大打出手吗？”
女孩眼皮一翻：“科考受贿查出来他全家也别想活了！”
两人又吵了起来，激动的恨不得把屋顶掀开。
“方老，您是宰相出身，您说呢？”文素霓笑问。
一旁白发苍苍，白胡子长到及腰的整齐老头儿乐呵呵的点头：“不好说，不好说。”
“收钱就要办事，这是那什么圣...圣人之言是吧？老方。”旁边一个凌乱蓬发的消瘦小老头大声声援小姑娘。
“对，对。”方官人捋着胡子说是。
“你这就不对了老万，方相公都没说什么，你又没什么出身，怎么偏帮她？还把方相公拉过去。”另一方不乐意了，吵着要说法。
万老头高举着一根老拐杖：“嘿！我怎么没出身了，小毛猴子，你爷爷我是乞丐出身！”
“文丫头！你说，我是不是和老方一样！”万老头气得胡子直翘。
文素霓笑说：“一样，一样。”
“哎，掌柜的，你怎么也学方相公乱搅和！话都一样一样的。”
“什么叫乱搅和，这叫秉公直言。”小姑娘得了意，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门外：“去吧！八百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不会要赖我的账吧？”
“谁要赖账？我又没输！方公您给定个调，您说是我就去。”小郎君一脸不服。
方相公：“好，好，好。”
“您别光说好，您说说别的词儿！”
“好，好。”方相公笑眯眯问他：“你们赌注到何时为止啊？”
小姑娘抢答：“子时。”
“那子时之前这钱退回去了吗？”
“......没。”小郎君嘴角耷拉下来，恹恹地说。
他这臊眉耷眼的模样看的小姑娘心软，替他找补：“不过确实是他爹收的......也不能全算他贪污。”
“呵呵，”方相公看着他俩呵呵直笑：“自古贪污凡公诸朝堂的，多是落个抄家的下场，全家都要跟着伏法。父子一体，儿子不检点爹要受申斥，父亲有错，儿子怎能置身事外？”
“他一日没还，就是受礼一日，贪污一日。所以，是小姑娘你赢了。”方相公笑说。
赢了的姑娘犹豫地看了眼对面：“要不你下次.......”
“去就去，八百里小爷我三天就回来了！”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自信地说。
小姑娘撇撇嘴：“呵，你要是路上被哪个艳鬼绊住了，只怕三四个月都回不来。”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肤浅吗？遇见个好看的就走不动道。”
两个人眼看着又要拌嘴，文素霓赶紧拦住：“丹茶，既然铃铛要奔八百里，那你能不能帮我盯个人。”
“盯人？谁？”叫丹茶的姑娘眼睛一下就亮了。文素霓要查的人一定有戏可看，这可比长安的戏折子好看多了！
“台院侍御史步秦。”文素霓说。
这一桌的人都看了过来：“又是官？他怎么了？”
文素霓摇摇头：“还不清楚，你帮我看看他都去哪儿，见什么人。”
“老夫也去，”万老头杵着拐杖说：“天天看你们盯着这些官啊头啊，我也去凑个热闹。”
“哎哎哎！什么事什么事？加我们一个！我们闲！”
“喵。”
坐在文素霓面前的元宝被吵的耳朵紧贴脑门，看着瞬间暴动的这群人，忍不住腹诽：“一群八卦鬼。”
“文阿姊——？”金小五进门就瞧见店里热闹非凡。一群人围在文素霓的身边，还有几个人身上血迹斑斑。
“哎呀！这就是昨天来的新娃娃！”有人围了过来。
金小五一跃变成了第二个旅游景点，“你们是？”
“我们都和你一样，是这长安城里的神仙。”他们为了让她看清楚脸，一排一排飘得更高，像她在祠堂里看见的祖宗牌位那样罗列。
金小五看看自己：“神仙？”
她明明是鬼呀？
“哈哈哈哈不然你还想叫孤魂野鬼？难听，难听！”一个酒气醺醺的人躺在桌上狂放的喊：“肉体凡胎具成灰，吾等地上做神仙！”
这些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穿得像文阿姊一样素净的，也有花花绿绿的衣服。有人正经危坐，有的人却横躺竖卧。
他们不像朋友，偏偏又在一处说笑。
文素霓问：“小五，怎么这么晚赶回来？”
金小五呆了一会说：“我想休息。”
“哈哈哈哈那你回来对了！”那些鬼魂哈哈大笑：“这里是整个长安你休息得最好的地方！”
“来来来！和我们说说你的事——”
金小五几乎是被夹在腋下往店里走。
这是一群很喜欢听故事的鬼，只可惜，金小五没什么故事。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儿，死得也悄无声息，死了以后浑浑噩噩过了好一段又自己去投胎。然后不断的死，不断的醒来。
他们听得津津有味，金小五说得越来越细，说到最后，甚至和他们开起玩笑，胡说八道起来。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神仙们一个接一个的散去，金小五站起来，看着他们说说笑笑走进晨光里。
“休息好了吗？”文素霓也听她讲了一晚上故事，看起来精神抖擞，没有什么疲惫。
“嗯！”虽然唠叨了一晚上，但是她现在神清气爽，感觉自己能围着长安跑一圈。不过她有些疑惑：“他们为什么现在都走了？”
文素霓挑挑眉，两手撑在膝上，俯身笑说：“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神仙很忙的。”
活着做人匆匆忙忙，做了神仙才知道如何慢慢做人。
他们自喻为神仙其实也不算错，没了人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群人的世界里只有逍遥了。
“元宝掌柜早！”
“元宝掌柜要不要来块饼？”
“喵～”
“吵死了！”昨夜喝得伶仃大醉的客人趴在桌上吼道：“让不让人睡觉！”
金小五这才注意到异样，她的眼睛瞪成圆溜溜的猫眼：“他们看不见阿姊？”
“是啊，暂时看不见。”文素霓当着她的面拿手腕上的两个镯子对撞了一下，一道细细长长的影子出现在一尘不染的厅堂中。
“掌柜的早！”
人们像是没发现她的异常，陆陆续续和她问好。金小五眼睛都亮了：“好厉害——”
这样岂不是能去自己任何想去的地方，还不会被人发现！
金小五的崇拜和希冀落在她的眼里，文素霓笑着摇摇头。
元宝帮她解释：“这镯子只有在阴气重的地方才管用，其余没用。”
要真是这样的宝贝，阿素哪里需要过得这么辛苦。
转进高高的柜台后，文素霓压着声音问：
“小五，你想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金小五像蔫掉的花苞，头萎靡的垂低。
“那你有发现什么吗？”文素霓心中了然，笑着改变了问题。
“唔，那个......阿姊好像不是很喜欢承望。但是承望的爹像我爹一样关心他。”
“像你爹？”文素霓心中一紧，从她昨天的了解来看，这实在不像什么好评价。
金小五说：“嗯，他回家不去看阿姊，一直抱着小孩。我觉得......阿姊有点生气。”
像她爹一样，从来不把她和娘放在眼里，只要哥哥好。
文素霓忍不住皱眉，难怪云词会觉得步秦冷落了她。
但是云词不会为了这种事迁怒孩子，“小五，你为什么觉得海阿姊不喜欢承望？”
“因为她一直到睡觉前都没有去看过承望。”金小五声如蚊呐。
自从文阿姊离开后，金小五一直和奶娘待在承望的房间里。承望的娘和他只隔了十几步长的走廊，却一直一直没有来看过承望。正屋里侍女进进出出，似乎在为什么高兴事奔忙，可是这样的快乐一点儿也没分享给旁边的小屋子。侍女唯一一次进出房间，是为了提醒奶娘不要让承望再哭了：“夫人在休息，你赶快把小郎君哄好——”
直到承望的爹，那位官人回来。他和海阿姊不一样，他一进门就抱着承望不肯撒手，吃饭他亲自经手来喂。
整整半个时辰，除了碗筷碰撞和哄孩子吃饭的声音，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交谈。
“这和云词说的不一样。”文素霓心想。
在海云词和她的所有交谈中，步秦最不济只是有些木讷和不够体贴，绝不是像小五说的这样冷落云词。
金小五小心翼翼看了眼文素霓的脸色。眉头打结，嘴唇轻抿的阿姊看起来有些生气。金小五把剩下的话都吞下去，惶惶然的沉默。
“你今天想出去吗？”
文阿姊似乎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过分追问，金小五悄悄松了口气，
不过她还是无声摇头，反应了一会才发现自己做错了动作，又改成点头。
文素霓躺在竹榻上微抬起下巴，眼睛像死了一样平静：“你自己小心，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我......我晚上还可以过来吗？”金小五绞动着十根手指，含糊问道。
文素霓给了她最坚定的答案：“他们会很欢迎你。”
金小五的眼睛亮亮的：“嗯！”
她曾经飘荡了很长一段时间，有的魂魄忙忙碌碌，有的以泪洗面或者天天喉咙里嘀咕要去复仇，要杀人。最多的，是浑浑噩噩的飘荡，不知道何处来，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但好了楼的鬼不这样。
他们简直像活人一样清醒，像死人那样快乐。
“看来你也很喜欢他们。”文素霓笑道。
她含羞地低头，悄悄偷瞄柜台上盯梢的元宝，轻轻说：“我走啦。”
小五追着光出门去了。
文素霓目送她离开后，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把头塞进柜台下的阴影里，迷迷糊糊看着元宝的尾巴，跟一条鸡毛掸子似的垂挂在柜台上：“元宝，你记得提醒老何去点库房......”
她最近居然开始犯困。
糟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