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金家的旧宅，谁还会来这里？
文素霓神光一凝，轻飘飘跃上门墙。北风贯通空荡荡的院子，院里唯有一口井和院子角落里竖立的长木牌。
破败的窗户里透出微微的火光。文素霓几步纵跃至角落里，不出所料，那几块木牌正是金家几个孩子的墓碑。
唯独没有金小五。
“吱呀——”门被拉开，文素霓利落跳上茅草屋顶，只在雪地上留下两个浅浅的脚印。
被封里多了男人的抱怨声：“见鬼！金花子怎么还不来，他存心冻死老子！”
还有一人劝说：“好了好了，别把人嚷来。今晚能把货脱手最重要，再等等。”
“老子等他一个时辰了！你还说干完这桩再吃饭，现在老子饿着肚子，他在外面逍遥？我呸！”有人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你看着人，我去把他拿来！”
文素霓静悄悄地看着一个肥老鼠似的黑影蹿进夜里。
“哎——”有人跟到门前查看。
屋顶有一小方破洞，茅草已经被掀飞，雪在屋里堆成一座贯通的山脉。文素霓贴在雪层上，确保下面看不见自己，趁机偷看屋内。
房子另一边是他们生起的火堆，靠墙有个男人被五花大绑坐在那，他低着头正在费力的挣扎。
“男的？”
文素霓小半个脑袋探进洞，稍没注意一大团白被她的手臂扫下去。“啪”的一声，屋里的男人瞬间抬头。
和他正好四目相对的文素霓可以确定，他发现自己了。
“你做什么？”屋里沉寂一段时间后，突然出现交谈声。
火堆旁两个男人在对峙。
庄元舒总算说服贼人给自己拿掉了嘴里的破布，他不过是赴京赶考，谁知路上遇上这俩丧尽天良的匪徒。
他状似解脱的抬头大口呼吸，实则是在看对面房顶的破洞。他十分确定，刚才那里有人。
没人会在这种时候在一间废宅子屋顶散心。这人既然来这里，就一定有缘由。
“你想说什么？”
庄元舒问：“不知道怎么称呼？”
这种时候还问他叫什么，鬼老二都不知道怎么说这群读书人好。
鬼老二似笑非笑地睨他：“姓孔，名孟，字圣人。”
“孔兄弟，”庄元舒像个连他的胡诌都听不出来：“你把我放了，待我回到家中，自有真金白银奉上。”
“真金白银？我们抓到你的时候你身上连个铜板都没有，你有真金白银？”鬼老二谈起这事就难受，瞪了庄元舒一眼。
他和兄弟在长安外开了家驿店，专盯着这些来往长安的人做生意。为了招揽生意，他们是离店付钱。因为这样会有一些不识好歹的总想赖些账，这样他们能让手下名正言顺地做其他生意。
开了这么多年黑店，他坑的人多了去，第一次遇见想在他这吃霸王餐的人。要不是趁夜摸进这小子房间，还不知道他连住旅店的钱都没有剩。
庄元舒也很无奈：“我的钱被人偷走了。”
先入狼窝又进虎穴，他哪里知道自己运气这么背。
“你救我，我可许你黄金百两。”他故意提高声音说。如果房顶上的人还在，他一定会听见。
这黄金百两，足以说服那位兄台高抬贵手，屈身下房来帮他一把。道义和钱财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或者，能打动眼前的人也不错。
“你家里给的起黄金百两？”鬼老二用棍子拨弄火堆，弄得这一片火星四溅。
“家父在江南做些丝绸生意，有些余财。只要能让我联系父兄，黄金百两不成问题。”他依旧两头递话，余光紧盯着雪堆上的破洞。
分神之下，庄元舒没注意火堆对面的人面色阴晴不定。
鬼老二起了杀心。
他的腰间别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如要杀人轻而易举。随随便便许诺黄金百两的门户，他动了这样人家的金童子，也算看走了眼。
就在鬼老二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的时候，有人进来了。
庄元舒立马扭头看去，是刚刚出去的大个子，还拎来一个形容猥琐，两眼无神像鱼眼，四肢软绵如沼泥的老男人。
鬼老二把破布赶紧塞回庄元舒嘴里：“金花子，亏你还知道过来。”
“今...今晚痛快！嗝——”金花子站都站不稳，浑身酒气的被人拽着衣领子：“货，货呢？”
“不是搁那摆着了吗？妈的，你看清楚了！那边！”
金花子酒迷了眼，居然挑起鬼老二的脸端详。被大个子一把搡到地上，正落在庄元舒的腿前。庄元舒心如擂鼓，眼神往屋顶瞟了一次又一次。
他下的局，谁都没有打动。这令他又急又气又心灰意冷。
一股酒气熏的他想吐。但金花子只觉得一股香气让他犯迷糊，他歪着嘴傻笑：“不错，不错！”
大个子说：“不错，那钱呢？”
“钱？钱在袋子里。”金花子一开口，腰间的钱袋子就被解了去。大个子一个袋全收走，叫上鬼老二闪人。
鬼老二犹豫地看了眼庄元舒。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庄元舒被套进麻袋里带走，临出门前他拼命挣扎，试图最后打动暗处的人，却被金花子狠狠踹了一脚：“安分点！到了大爷我的脚跟前，就，就给我老实点！”
这一脚太重，麻袋里的人顿时安静。金花子满意地把他拖上马车，驱马扬长而去。
雪地里只留下一条长长的拖痕。
文素霓跳下房，正站在那深深的凹陷窄道内。
她走进屋子探查，金花子走之前把火灭了个干净，里面黑不隆咚的一片。她只在雪堆旁的一个柜子里，找到了一方绣红豆的泛黄的脏帕子。
文素霓把它用自己的帕子包好，一路跟着车辙印到金花子的新院子。
“砰砰——”
金花子正在一间屋子里教训新来的男妓。这种读书人脸皮子薄，和女人一样。让他们干这种事无疑要他们的命。但有一样好处，一旦被强迫着迈出这一步，他们就觉得自己没脸见天日，没多久就安分了。
金花子手里拿着一根鞭子，想着如果打不听话，那就直接捆了上药，随便高价卖给客人一夜再说。
庄元舒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好在这个龟公看起来还只是想管教他，不是真让他接客。
他赶紧示弱：“别，别打我！”
金花子说：“要我不打你，你就得听话。既然进了我的门，那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伺候的好了，有你的乐子享！”
金花子眼里一点醉意也没有，手脚也不软了，鞭子打得虎虎生风。
鬼老二他俩说的好货色，确实是好货色。不妄他今天做这一出戏，只用了这点钱就把人弄来：“放心，这里朋友多着呢，你肯定喜欢！”
“爹，”一个衣衫具解，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白绔的男人撞门进来：“来新客了——”
金花子看他满脸春色，一个耳刮子呼过去：“混账！我叫你看院子，你又去找女人！什么来路，看清了吗？”
“嘿...是个长得不错的白脸猴，细皮嫩肉的羊羔子。”金大酒色上头说：“好偏口。”
金花子锁了门，进正屋里，此时大多客人都进房去了，只有两三个在大厅里干事。新来的人端着茶水冷眼坐在主座上，对周围的作乐声充耳不闻。
那是个黑衣锦袍的少年。
他放下茶水：“听说你们这里做男客生意。”
金花子上前：“呵呵，正是正是。不知贵人要什么品相？”
“我要干净的，”少年嫌弃地瞧了一眼旁边白花花的两坨肉，“你们有吧？”
“这......”金花子小门小户，不像外面的还养着一两个吊人胃口。
“没有？没有别耽误我时间。”
“有！有！”金花子拦住起身想走的人，刚碰到他就被甩开手。
那少爷一脸我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的表情，金花子讪讪地说：“只是这价钱......”
少爷答都懒得答，甩出一锭银子给他：“你要是敢哄骗我，我定要你好看。”
“哪敢哪敢，您可是贵客！”金花子眼瞅着他鼓鼓囊囊的一袋银锭子，馋得直吞口水：“您今儿个来得正好，刚到了个新货色，颜色最正！”
“刚到的？浑身血淋淋的我可不要。”少年又停住脚。
“没呢没呢，皮嫩着。”
推开门，金花子毕恭毕敬地把人请进来。虽然还没调教过，但不妨碍金花子敢卖：“您请进。”
庄元舒心一下沉到地底，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第一天就遇见了这种肮脏事。
进来的是个比他还好颜色的男人，看上去风度翩翩，谁知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
庄元舒像看仇人似的紧盯着狼狈为奸的两人。
“不错，值个百两黄金。”那人说。
庄元舒一愣。
“哎呦喂，他哪来这么大福气！”金花子立马喜笑颜开，一派狗腿子的做派：“我先退了，客官慢用——”
文素霓总算把人忽悠走了。
她解开庄元舒脚上的绳子。
“你是？”
“黄金百两，帮我个忙。”文素霓直奔主题。
庄元舒一脸懵。
文素霓说：“我要你继续待在这里，帮我查件事情。事后我给你黄金百两。”
不差钱的文掌柜轻而易举的许诺并没有打动庄元舒，现在一切仿佛反过来了。
庄元舒说：“我是上京科考的举子，今年春必要参加科考。兄台，我......”
文素霓承诺说："科考报名前，我一定救你出去。你放心，不会有人动你。人命关天的事——"
“......”庄元舒低头陷入了沉思：“我有个条件。”
文素霓点头：“你说。”
“我需要书，他们把我的书都丢了。”庄元舒心疼地皱眉。
文素霓解开他手上的束缚，叫他去桌子前：“你写份书单子给我，我叫人送过来。”
庄元舒提笔蘸墨，落笔前看了眼文素霓，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你要我帮什么？”
文素霓以金花子娘子旧时好友的身份讲述了金家的事，最后说：“帮我找到她。”
“你要救她？”庄元舒一边写一边问。
“好。”
文素霓和他交代完事情，接过他手里的单子，继续问：“琴棋书画那样最好？”
庄元舒疑惑的看着他。
文素霓交代：“我既然要包下你，你总得有点过人之处。不然怎么让他们相信？总不能说你伺候的好。”
“......”庄元舒脸红成熟螃蟹，再次提起笔在纸上起手画了一幅松柏击风图。
庄元舒一画就是两个时辰。
他停笔时天还没亮，文素霓闭着眼睛在榻上休息。
黑衣锦绣的少年郎一派风流模样，支着腿靠在榻上睡得深沉。过于单薄的身型和他干练的说话风格极其不相符。
庄元舒心想：看上去像个书生，作风像个捕头，睡觉却是个侠客。
奇也怪哉。
“喵！！！！！！”一身震天响的猫叫生生把文素霓吓醒。
庄元舒看见他原本悠闲挂在榻边的腿突然弹了起来，紧接着他整个人都弹坐而起。
“我还有事先走了——”那人匆匆忙忙出门，连他的画都没来得及看。
庄元舒最后的求证没能问出口，真的会救他吗？真的没有人敢碰他吗？
还有，他是谁？
半晌后，金花子走进门，对着他的脸啧啧称奇：“你小子命还真好，第一晚就遇上了恩客。画在哪，那小公子叫我去裱起来。”
金花子逐渐靠近，庄元舒一步步后退。听完方才的故事，眼前这种人渣令他作呕。
金花子拿起那幅画，不管三七二十一折起来：“呵呵，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十两黄金够买你小子大半年的太平了，老老实实待在院里，等着伺候贵客，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十两黄金？
庄元舒心念一动：难怪钱财打不动他。
金花子收了钱心情大好，多看了他两眼出门去了。房门合上后，庄元舒听见了落锁的声音。
他躺回床上，细想这两天的一切。
圣人经书教他如何救心于困顿，却没教他怎么救身于危难。
他甚至打不开一把锁。
另一边。
文素霓乘马穿过长安的夜市的余声，这个时候早市已经开始准备了。
到处都有在支摊子的小贩。
好了楼的大门洞开，里面灯火晃动的厉害。
一股奇特的幽香汹涌而来。文素霓绕进隔壁元宝的屋子，在房间里卸了一身男装，换上素衣，脱去零碎首饰，只留手腕上两圈碎玉镯子。
一圈墨玉，一圈白玉。之所以说是碎玉，是因为这两只镯子的品相极佳，却都有细碎的裂纹在内。
文素霓用墨玉的那只敲了敲右手的白玉，然后走出门。
白椅子上客人寥寥，见她进来没什么反应，依旧喝酒的喝酒，吃茶的吃茶。还有一桌上放着骰子，围着三五个男人在吆喝，口水喷得满桌都是。
店里的黑椅却座无虚席。正中央的一张桌子上，一男一女吵的正凶。
“他收钱了——”
“他没收，那些举子送给他的钱他都退回去了！”
“他爹替他收钱，不就是他收钱吗？整整三百两银锭子啊！”
“他又不知道，他爹收钱的时候他还在国子监蹲茅厕！”那男人坚定地说：“我连他蹲茅厕都没放过，他绝对没有机会受贿！”
文素霓坐在桌前听得津津有味，等他俩有了空，问：
“你们今天赌的是谁贪污受贿？”
文素霓神光一凝，轻飘飘跃上门墙。北风贯通空荡荡的院子，院里唯有一口井和院子角落里竖立的长木牌。
破败的窗户里透出微微的火光。文素霓几步纵跃至角落里，不出所料，那几块木牌正是金家几个孩子的墓碑。
唯独没有金小五。
“吱呀——”门被拉开，文素霓利落跳上茅草屋顶，只在雪地上留下两个浅浅的脚印。
被封里多了男人的抱怨声：“见鬼！金花子怎么还不来，他存心冻死老子！”
还有一人劝说：“好了好了，别把人嚷来。今晚能把货脱手最重要，再等等。”
“老子等他一个时辰了！你还说干完这桩再吃饭，现在老子饿着肚子，他在外面逍遥？我呸！”有人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你看着人，我去把他拿来！”
文素霓静悄悄地看着一个肥老鼠似的黑影蹿进夜里。
“哎——”有人跟到门前查看。
屋顶有一小方破洞，茅草已经被掀飞，雪在屋里堆成一座贯通的山脉。文素霓贴在雪层上，确保下面看不见自己，趁机偷看屋内。
房子另一边是他们生起的火堆，靠墙有个男人被五花大绑坐在那，他低着头正在费力的挣扎。
“男的？”
文素霓小半个脑袋探进洞，稍没注意一大团白被她的手臂扫下去。“啪”的一声，屋里的男人瞬间抬头。
和他正好四目相对的文素霓可以确定，他发现自己了。
“你做什么？”屋里沉寂一段时间后，突然出现交谈声。
火堆旁两个男人在对峙。
庄元舒总算说服贼人给自己拿掉了嘴里的破布，他不过是赴京赶考，谁知路上遇上这俩丧尽天良的匪徒。
他状似解脱的抬头大口呼吸，实则是在看对面房顶的破洞。他十分确定，刚才那里有人。
没人会在这种时候在一间废宅子屋顶散心。这人既然来这里，就一定有缘由。
“你想说什么？”
庄元舒问：“不知道怎么称呼？”
这种时候还问他叫什么，鬼老二都不知道怎么说这群读书人好。
鬼老二似笑非笑地睨他：“姓孔，名孟，字圣人。”
“孔兄弟，”庄元舒像个连他的胡诌都听不出来：“你把我放了，待我回到家中，自有真金白银奉上。”
“真金白银？我们抓到你的时候你身上连个铜板都没有，你有真金白银？”鬼老二谈起这事就难受，瞪了庄元舒一眼。
他和兄弟在长安外开了家驿店，专盯着这些来往长安的人做生意。为了招揽生意，他们是离店付钱。因为这样会有一些不识好歹的总想赖些账，这样他们能让手下名正言顺地做其他生意。
开了这么多年黑店，他坑的人多了去，第一次遇见想在他这吃霸王餐的人。要不是趁夜摸进这小子房间，还不知道他连住旅店的钱都没有剩。
庄元舒也很无奈：“我的钱被人偷走了。”
先入狼窝又进虎穴，他哪里知道自己运气这么背。
“你救我，我可许你黄金百两。”他故意提高声音说。如果房顶上的人还在，他一定会听见。
这黄金百两，足以说服那位兄台高抬贵手，屈身下房来帮他一把。道义和钱财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或者，能打动眼前的人也不错。
“你家里给的起黄金百两？”鬼老二用棍子拨弄火堆，弄得这一片火星四溅。
“家父在江南做些丝绸生意，有些余财。只要能让我联系父兄，黄金百两不成问题。”他依旧两头递话，余光紧盯着雪堆上的破洞。
分神之下，庄元舒没注意火堆对面的人面色阴晴不定。
鬼老二起了杀心。
他的腰间别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如要杀人轻而易举。随随便便许诺黄金百两的门户，他动了这样人家的金童子，也算看走了眼。
就在鬼老二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的时候，有人进来了。
庄元舒立马扭头看去，是刚刚出去的大个子，还拎来一个形容猥琐，两眼无神像鱼眼，四肢软绵如沼泥的老男人。
鬼老二把破布赶紧塞回庄元舒嘴里：“金花子，亏你还知道过来。”
“今...今晚痛快！嗝——”金花子站都站不稳，浑身酒气的被人拽着衣领子：“货，货呢？”
“不是搁那摆着了吗？妈的，你看清楚了！那边！”
金花子酒迷了眼，居然挑起鬼老二的脸端详。被大个子一把搡到地上，正落在庄元舒的腿前。庄元舒心如擂鼓，眼神往屋顶瞟了一次又一次。
他下的局，谁都没有打动。这令他又急又气又心灰意冷。
一股酒气熏的他想吐。但金花子只觉得一股香气让他犯迷糊，他歪着嘴傻笑：“不错，不错！”
大个子说：“不错，那钱呢？”
“钱？钱在袋子里。”金花子一开口，腰间的钱袋子就被解了去。大个子一个袋全收走，叫上鬼老二闪人。
鬼老二犹豫地看了眼庄元舒。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庄元舒被套进麻袋里带走，临出门前他拼命挣扎，试图最后打动暗处的人，却被金花子狠狠踹了一脚：“安分点！到了大爷我的脚跟前，就，就给我老实点！”
这一脚太重，麻袋里的人顿时安静。金花子满意地把他拖上马车，驱马扬长而去。
雪地里只留下一条长长的拖痕。
文素霓跳下房，正站在那深深的凹陷窄道内。
她走进屋子探查，金花子走之前把火灭了个干净，里面黑不隆咚的一片。她只在雪堆旁的一个柜子里，找到了一方绣红豆的泛黄的脏帕子。
文素霓把它用自己的帕子包好，一路跟着车辙印到金花子的新院子。
“砰砰——”
金花子正在一间屋子里教训新来的男妓。这种读书人脸皮子薄，和女人一样。让他们干这种事无疑要他们的命。但有一样好处，一旦被强迫着迈出这一步，他们就觉得自己没脸见天日，没多久就安分了。
金花子手里拿着一根鞭子，想着如果打不听话，那就直接捆了上药，随便高价卖给客人一夜再说。
庄元舒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好在这个龟公看起来还只是想管教他，不是真让他接客。
他赶紧示弱：“别，别打我！”
金花子说：“要我不打你，你就得听话。既然进了我的门，那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伺候的好了，有你的乐子享！”
金花子眼里一点醉意也没有，手脚也不软了，鞭子打得虎虎生风。
鬼老二他俩说的好货色，确实是好货色。不妄他今天做这一出戏，只用了这点钱就把人弄来：“放心，这里朋友多着呢，你肯定喜欢！”
“爹，”一个衣衫具解，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白绔的男人撞门进来：“来新客了——”
金花子看他满脸春色，一个耳刮子呼过去：“混账！我叫你看院子，你又去找女人！什么来路，看清了吗？”
“嘿...是个长得不错的白脸猴，细皮嫩肉的羊羔子。”金大酒色上头说：“好偏口。”
金花子锁了门，进正屋里，此时大多客人都进房去了，只有两三个在大厅里干事。新来的人端着茶水冷眼坐在主座上，对周围的作乐声充耳不闻。
那是个黑衣锦袍的少年。
他放下茶水：“听说你们这里做男客生意。”
金花子上前：“呵呵，正是正是。不知贵人要什么品相？”
“我要干净的，”少年嫌弃地瞧了一眼旁边白花花的两坨肉，“你们有吧？”
“这......”金花子小门小户，不像外面的还养着一两个吊人胃口。
“没有？没有别耽误我时间。”
“有！有！”金花子拦住起身想走的人，刚碰到他就被甩开手。
那少爷一脸我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的表情，金花子讪讪地说：“只是这价钱......”
少爷答都懒得答，甩出一锭银子给他：“你要是敢哄骗我，我定要你好看。”
“哪敢哪敢，您可是贵客！”金花子眼瞅着他鼓鼓囊囊的一袋银锭子，馋得直吞口水：“您今儿个来得正好，刚到了个新货色，颜色最正！”
“刚到的？浑身血淋淋的我可不要。”少年又停住脚。
“没呢没呢，皮嫩着。”
推开门，金花子毕恭毕敬地把人请进来。虽然还没调教过，但不妨碍金花子敢卖：“您请进。”
庄元舒心一下沉到地底，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第一天就遇见了这种肮脏事。
进来的是个比他还好颜色的男人，看上去风度翩翩，谁知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
庄元舒像看仇人似的紧盯着狼狈为奸的两人。
“不错，值个百两黄金。”那人说。
庄元舒一愣。
“哎呦喂，他哪来这么大福气！”金花子立马喜笑颜开，一派狗腿子的做派：“我先退了，客官慢用——”
文素霓总算把人忽悠走了。
她解开庄元舒脚上的绳子。
“你是？”
“黄金百两，帮我个忙。”文素霓直奔主题。
庄元舒一脸懵。
文素霓说：“我要你继续待在这里，帮我查件事情。事后我给你黄金百两。”
不差钱的文掌柜轻而易举的许诺并没有打动庄元舒，现在一切仿佛反过来了。
庄元舒说：“我是上京科考的举子，今年春必要参加科考。兄台，我......”
文素霓承诺说："科考报名前，我一定救你出去。你放心，不会有人动你。人命关天的事——"
“......”庄元舒低头陷入了沉思：“我有个条件。”
文素霓点头：“你说。”
“我需要书，他们把我的书都丢了。”庄元舒心疼地皱眉。
文素霓解开他手上的束缚，叫他去桌子前：“你写份书单子给我，我叫人送过来。”
庄元舒提笔蘸墨，落笔前看了眼文素霓，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你要我帮什么？”
文素霓以金花子娘子旧时好友的身份讲述了金家的事，最后说：“帮我找到她。”
“你要救她？”庄元舒一边写一边问。
“好。”
文素霓和他交代完事情，接过他手里的单子，继续问：“琴棋书画那样最好？”
庄元舒疑惑的看着他。
文素霓交代：“我既然要包下你，你总得有点过人之处。不然怎么让他们相信？总不能说你伺候的好。”
“......”庄元舒脸红成熟螃蟹，再次提起笔在纸上起手画了一幅松柏击风图。
庄元舒一画就是两个时辰。
他停笔时天还没亮，文素霓闭着眼睛在榻上休息。
黑衣锦绣的少年郎一派风流模样，支着腿靠在榻上睡得深沉。过于单薄的身型和他干练的说话风格极其不相符。
庄元舒心想：看上去像个书生，作风像个捕头，睡觉却是个侠客。
奇也怪哉。
“喵！！！！！！”一身震天响的猫叫生生把文素霓吓醒。
庄元舒看见他原本悠闲挂在榻边的腿突然弹了起来，紧接着他整个人都弹坐而起。
“我还有事先走了——”那人匆匆忙忙出门，连他的画都没来得及看。
庄元舒最后的求证没能问出口，真的会救他吗？真的没有人敢碰他吗？
还有，他是谁？
半晌后，金花子走进门，对着他的脸啧啧称奇：“你小子命还真好，第一晚就遇上了恩客。画在哪，那小公子叫我去裱起来。”
金花子逐渐靠近，庄元舒一步步后退。听完方才的故事，眼前这种人渣令他作呕。
金花子拿起那幅画，不管三七二十一折起来：“呵呵，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十两黄金够买你小子大半年的太平了，老老实实待在院里，等着伺候贵客，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十两黄金？
庄元舒心念一动：难怪钱财打不动他。
金花子收了钱心情大好，多看了他两眼出门去了。房门合上后，庄元舒听见了落锁的声音。
他躺回床上，细想这两天的一切。
圣人经书教他如何救心于困顿，却没教他怎么救身于危难。
他甚至打不开一把锁。
另一边。
文素霓乘马穿过长安的夜市的余声，这个时候早市已经开始准备了。
到处都有在支摊子的小贩。
好了楼的大门洞开，里面灯火晃动的厉害。
一股奇特的幽香汹涌而来。文素霓绕进隔壁元宝的屋子，在房间里卸了一身男装，换上素衣，脱去零碎首饰，只留手腕上两圈碎玉镯子。
一圈墨玉，一圈白玉。之所以说是碎玉，是因为这两只镯子的品相极佳，却都有细碎的裂纹在内。
文素霓用墨玉的那只敲了敲右手的白玉，然后走出门。
白椅子上客人寥寥，见她进来没什么反应，依旧喝酒的喝酒，吃茶的吃茶。还有一桌上放着骰子，围着三五个男人在吆喝，口水喷得满桌都是。
店里的黑椅却座无虚席。正中央的一张桌子上，一男一女吵的正凶。
“他收钱了——”
“他没收，那些举子送给他的钱他都退回去了！”
“他爹替他收钱，不就是他收钱吗？整整三百两银锭子啊！”
“他又不知道，他爹收钱的时候他还在国子监蹲茅厕！”那男人坚定地说：“我连他蹲茅厕都没放过，他绝对没有机会受贿！”
文素霓坐在桌前听得津津有味，等他俩有了空，问：
“你们今天赌的是谁贪污受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