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司机从多加利的宾客通道驶入，停在公寓楼下。
秦胜见林奚仍睡着，正要叫醒她，车窗被轻扣两声。
窗外是个清秀女孩，圆润而略显滞钝的眼睛小心翼翼贴上窗户，露了露脸又缩回去，似乎羞恼着还是没看清人，又战战兢兢再次敲了敲车窗。
见车内无声，她那片小小的、血色淡淡的唇抿了抿，微微颤抖着试探：“秦胜？”
秦胜烦闷地降下车窗，觉得这姑娘莫名其妙：？
同一时间，林奚被吵醒，也不知怎么一睁眼就突然出现个新人物。
“不是，您哪位？”秦胜不明就里，耐着性子询问。
林奚心思剔透起来，怫然道：“你又在哪里招惹的姑娘？怎么找到这里的？”
秦胜被她一责，含冤受屈，再次打量窗外的女孩，渐渐有些忆起来了：“有点眼熟……高中同学？”
林奚甩他白眼：“咱俩高中不是一个班的？我没见过。”
秦胜醒悟，一合掌：“那就是大学同学！”
他实在想不出更多答案了，只得让姑娘自报家门：“不是这位……同学，你叫什么？”
见秦胜认不出自己，女孩轻轻摇了摇头，眼圈泛红，水光显现，声音也跟着低下去，像小声呜咽：“你今天怎么没来前海，也没回我消息……”
林奚有识人善察的直觉。
这个女孩和以往秦胜身边的姑娘都不大一样，有些脆生生的稚嫩，像个学生，总之干净似白纸。
她看着面前还在竭力克制汹涌泪花的女孩，渐生出几分不忍，脚尖踢向秦胜：“你能不能做个人！不要再让我看见来讨情债的了。”
秦胜大叫自己清白：“我怎么不做人了，我都不认识她！”他愤然转向窗外，“不是你到底叫什么，谁让你来的，搞我是吧？”
说着，他有些反应过来：“哦，捡垃圾那个小组？”
“是！”见他想起来了，女孩破涕为笑，“你今天没来，我担心你……”
林奚愈发糊涂，插话：“捡什么垃圾？”
“就那个，”秦胜给她解释，“老爷子让我加入了一个环保组织，隔三差五得跟着他们去前海捡垃圾。”
林奚心中有了数，大概是秦老爷子想给秦胜塑造些正面的公众形象，为前途铺铺路一类的，想到这，她又纳罕：“你去过？”
这少爷连刮风下雨、干燥干旱都能当不上学的理由。
捡垃圾？
对他，太超前了。
“绕了几圈，捡垃圾这事还得多亏我的这位小组搭档。”秦胜向窗外伸了伸手，想介绍一下她的名字，发觉自己仍想不起来，又一顿，把手伸回来。
“谢了。”秦胜蛮不在乎一扬下巴，“我今天有事没去。行了，你回去吧。”
凌晨一点、费尽心思说通多加利安保人员进来、蹲守到后半夜。
这几个条件累在一起，怎么想也不会是只为秦胜一句“谢谢”而来，林奚闭起眼睛思索，下半场的舞台就留给这两人任意发挥吧，她要回家睡觉。
果不其然，女孩扒住车窗，低低哀求：“秦胜，你能不能下来，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可我不想听。”秦胜散漫扬眉，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不耐烦。
“秦胜……就几句……”女孩又要落泪。
“这么跟你说，”秦胜冷冷淡淡，缓缓合窗，“我们秦家，没有情种这个基因。”
林奚实在不想做两人观众，准备下车回家，被秦胜拉回来。
他面无表情吩咐司机：“往前开，换个入口。”
司机刚碰着油门，又猛地一脚踩向刹车，后座两人皆被惯性一震。
女孩整个身子扑在车头，倔强地想把秦胜拦下来。
威胁他？
秦胜被气笑了，眉间戾色一闪而过，仍吩咐司机：“你继续开，我不信她能一直不要命。”
司机不敢动弹，犹犹豫豫看向林奚，指望林小姐给句话。
林奚被莫名气着了，郁火在胸口乱窜，兀自按开车门，下车。
她径直来到车前，一把把地上的女孩扯起来。
女孩唯恐自己被拉开，挣扎着再次扑上去，林奚不想跟她僵持在这，又被车灯晃着眼，冲司机挥了挥手示意先把车灯关了。
“引擎盖，不烫么？”
灯关掉，林奚往旁边侧了侧，站定冷冷问。
不知为何，女孩身子轻微抖起来，局促看向她，双手虚虚离开车身表面。
“你喜欢秦胜？”林奚自认不擅长谈心，她只会谈判，因而也只能尽力做到语气温和。
“你是谁？”女孩直起身子，一眨不眨看她，细声细气反问。
“你知道秦胜要订婚了么？”
果然她不擅长谈心。
林奚心底有丝无奈，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应该由自己引导话题走向，而不是被引导。
毕竟对面女孩都已经梨花带雨了，她总得具备点怜香惜玉的精神。
“我知道。”女孩眼睫温顺垂下，“我不介意……”
“所以他给你什么许诺了，你耗在这做什么呢？”林奚不能理解。
“我喜欢他啊！”女孩猛然抬起头，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勇气。
林奚：？
她还是不能理解。
喜欢，所以呢？
把自己往车底送？
她再次观察起这个莫名闯入她世界的女孩，觉得无比新奇。
“你是不是觉得秦胜在公子哥里尤为随和，出手还大方……”
“我不是看上他的钱！”女孩斩钉截铁。
林奚没想到她一脸宁死不受辱的气节，愣了愣，笑了：“你要是看上他的钱反倒好了。”
女孩不懂，扬着哭皱成一团的脸看她。
林奚忽地觉得，没准她可能和李年年会有共同语言。
这么想着，她心底莫名叹了口气。
“以我有限的人生经验来看，”林奚把女孩从车前拉开，认真也平静，“这个世界运转的逻辑是争夺有限的资源。爱情只不过是一种幻觉，你想靠幻觉让自己赢，那是豪赌。最疯狂的赌徒也知道，胜率近乎零的局，不下注。”
或许这段话有些抽象，女孩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没明白她的意思。
林奚只好再解释：“实际一点。你想入局，首先自己就得有点东西。当然，你可以说自己这张脸就是资本，但身材、美貌这些资产，很快就会折旧的。我认识一个人，她年轻时也无比漂亮……”
“刘华荣”这个名字差点脱口，她又连忙岔开：“……以往秦胜身边那些女人就够聪明，她们选择在折旧期前兑现，也不是不可以，至少比你那真爱幻觉靠谱一点。当然，你最好还是看看清楚这是一场什么局，因为制定游戏规则的权力在秦胜手里，所以结局只能是庄家通吃、稳赢。”
女孩还是没听懂，坐在车里的秦胜在默默听着，无声苦笑起来。
过了好一会，女孩有些反应过来了，她倔强反问：“为什么要赢呢？”
林奚：？
为什么要赢？
当然是她生来就觉得人生该一路赢下去啊。
林奚蒙了好一阵，竟被她问住了。
好在她的价值体系固若金汤，见这番话都没将这判谈下来，只能换种通俗易懂的方式：“大学的时候，秦胜要和一姑娘分手。”
这话瞬间勾起女孩关注：“然后呢？”
“秦胜说，她愿意陪他一起飞滑翔伞，他就可以考虑一下。”林奚轻声补充，“那会秦胜才刚刚学会单飞。而且，”她缓了口气，才继续说，“那天风速、风向、湿度，都不宜飞。如果是你，你陪他飞么？”
女孩嘴唇又抿紧了些，两只眼睛紧张不安地从车前挡风玻璃，投向车内。
“我飞去马萨诸塞大巴灵顿找人时，直升机搜救队还在山里盘旋。”林奚陷入回忆，“你见过全身被血淹透了的人么？我见过，不大好看。”
说着，她也看向车内一眼，淡然笑笑：“秦胜可跟你想得不太一样。”
女孩被吓着了，她嘴唇哆哆嗦嗦想组织语言，却什么都没讲出来。
林奚因为回忆手脚也直发凉，她把讲话声又放轻了些：“你想好和秦胜在一起，要交换出什么了吗？”
没有回应，林奚便替她说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深夜，不适合做决定。”见女孩依旧没法集中注意力，她只得安抚她的恐惧：“别做噩梦，他们命大，双双挂进树冠里了。”
说完，她示意司机送人回去，自己则往公寓楼里走。
秦胜下了车，定定看女孩一眼，什么都没说，追上林奚。
“林奚。”秦胜在电梯关门前跨进去。
林奚背抵着墙壁，平静如水：“你不回家？”
秦胜没答，他只觉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冷冷的躯壳，不敢答。
电梯飞速上升至21楼。门打开，秦胜忽地叫住她：“我要是不姓秦，你还会跟我做朋友吗？”
林奚不由停住脚步，没回答。
她从廊道的窗户向下望，看到一只麻灰色的小鸟被小花园里的花香吸引，绊在金丝楠的枝叶里，叽叽喳喳找不到出路。
她静静看了会，回：“别做没意义的假设。”
“就假设。”秦胜抓她手腕。
“我不假设。”
林奚开了门回家，秦胜跟进来，坚持一个答案。
“可能会，”林奚嘴角牵起温和弧度，“毕竟咱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秦胜见林奚仍睡着，正要叫醒她，车窗被轻扣两声。
窗外是个清秀女孩，圆润而略显滞钝的眼睛小心翼翼贴上窗户，露了露脸又缩回去，似乎羞恼着还是没看清人，又战战兢兢再次敲了敲车窗。
见车内无声，她那片小小的、血色淡淡的唇抿了抿，微微颤抖着试探：“秦胜？”
秦胜烦闷地降下车窗，觉得这姑娘莫名其妙：？
同一时间，林奚被吵醒，也不知怎么一睁眼就突然出现个新人物。
“不是，您哪位？”秦胜不明就里，耐着性子询问。
林奚心思剔透起来，怫然道：“你又在哪里招惹的姑娘？怎么找到这里的？”
秦胜被她一责，含冤受屈，再次打量窗外的女孩，渐渐有些忆起来了：“有点眼熟……高中同学？”
林奚甩他白眼：“咱俩高中不是一个班的？我没见过。”
秦胜醒悟，一合掌：“那就是大学同学！”
他实在想不出更多答案了，只得让姑娘自报家门：“不是这位……同学，你叫什么？”
见秦胜认不出自己，女孩轻轻摇了摇头，眼圈泛红，水光显现，声音也跟着低下去，像小声呜咽：“你今天怎么没来前海，也没回我消息……”
林奚有识人善察的直觉。
这个女孩和以往秦胜身边的姑娘都不大一样，有些脆生生的稚嫩，像个学生，总之干净似白纸。
她看着面前还在竭力克制汹涌泪花的女孩，渐生出几分不忍，脚尖踢向秦胜：“你能不能做个人！不要再让我看见来讨情债的了。”
秦胜大叫自己清白：“我怎么不做人了，我都不认识她！”他愤然转向窗外，“不是你到底叫什么，谁让你来的，搞我是吧？”
说着，他有些反应过来：“哦，捡垃圾那个小组？”
“是！”见他想起来了，女孩破涕为笑，“你今天没来，我担心你……”
林奚愈发糊涂，插话：“捡什么垃圾？”
“就那个，”秦胜给她解释，“老爷子让我加入了一个环保组织，隔三差五得跟着他们去前海捡垃圾。”
林奚心中有了数，大概是秦老爷子想给秦胜塑造些正面的公众形象，为前途铺铺路一类的，想到这，她又纳罕：“你去过？”
这少爷连刮风下雨、干燥干旱都能当不上学的理由。
捡垃圾？
对他，太超前了。
“绕了几圈，捡垃圾这事还得多亏我的这位小组搭档。”秦胜向窗外伸了伸手，想介绍一下她的名字，发觉自己仍想不起来，又一顿，把手伸回来。
“谢了。”秦胜蛮不在乎一扬下巴，“我今天有事没去。行了，你回去吧。”
凌晨一点、费尽心思说通多加利安保人员进来、蹲守到后半夜。
这几个条件累在一起，怎么想也不会是只为秦胜一句“谢谢”而来，林奚闭起眼睛思索，下半场的舞台就留给这两人任意发挥吧，她要回家睡觉。
果不其然，女孩扒住车窗，低低哀求：“秦胜，你能不能下来，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可我不想听。”秦胜散漫扬眉，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不耐烦。
“秦胜……就几句……”女孩又要落泪。
“这么跟你说，”秦胜冷冷淡淡，缓缓合窗，“我们秦家，没有情种这个基因。”
林奚实在不想做两人观众，准备下车回家，被秦胜拉回来。
他面无表情吩咐司机：“往前开，换个入口。”
司机刚碰着油门，又猛地一脚踩向刹车，后座两人皆被惯性一震。
女孩整个身子扑在车头，倔强地想把秦胜拦下来。
威胁他？
秦胜被气笑了，眉间戾色一闪而过，仍吩咐司机：“你继续开，我不信她能一直不要命。”
司机不敢动弹，犹犹豫豫看向林奚，指望林小姐给句话。
林奚被莫名气着了，郁火在胸口乱窜，兀自按开车门，下车。
她径直来到车前，一把把地上的女孩扯起来。
女孩唯恐自己被拉开，挣扎着再次扑上去，林奚不想跟她僵持在这，又被车灯晃着眼，冲司机挥了挥手示意先把车灯关了。
“引擎盖，不烫么？”
灯关掉，林奚往旁边侧了侧，站定冷冷问。
不知为何，女孩身子轻微抖起来，局促看向她，双手虚虚离开车身表面。
“你喜欢秦胜？”林奚自认不擅长谈心，她只会谈判，因而也只能尽力做到语气温和。
“你是谁？”女孩直起身子，一眨不眨看她，细声细气反问。
“你知道秦胜要订婚了么？”
果然她不擅长谈心。
林奚心底有丝无奈，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应该由自己引导话题走向，而不是被引导。
毕竟对面女孩都已经梨花带雨了，她总得具备点怜香惜玉的精神。
“我知道。”女孩眼睫温顺垂下，“我不介意……”
“所以他给你什么许诺了，你耗在这做什么呢？”林奚不能理解。
“我喜欢他啊！”女孩猛然抬起头，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勇气。
林奚：？
她还是不能理解。
喜欢，所以呢？
把自己往车底送？
她再次观察起这个莫名闯入她世界的女孩，觉得无比新奇。
“你是不是觉得秦胜在公子哥里尤为随和，出手还大方……”
“我不是看上他的钱！”女孩斩钉截铁。
林奚没想到她一脸宁死不受辱的气节，愣了愣，笑了：“你要是看上他的钱反倒好了。”
女孩不懂，扬着哭皱成一团的脸看她。
林奚忽地觉得，没准她可能和李年年会有共同语言。
这么想着，她心底莫名叹了口气。
“以我有限的人生经验来看，”林奚把女孩从车前拉开，认真也平静，“这个世界运转的逻辑是争夺有限的资源。爱情只不过是一种幻觉，你想靠幻觉让自己赢，那是豪赌。最疯狂的赌徒也知道，胜率近乎零的局，不下注。”
或许这段话有些抽象，女孩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没明白她的意思。
林奚只好再解释：“实际一点。你想入局，首先自己就得有点东西。当然，你可以说自己这张脸就是资本，但身材、美貌这些资产，很快就会折旧的。我认识一个人，她年轻时也无比漂亮……”
“刘华荣”这个名字差点脱口，她又连忙岔开：“……以往秦胜身边那些女人就够聪明，她们选择在折旧期前兑现，也不是不可以，至少比你那真爱幻觉靠谱一点。当然，你最好还是看看清楚这是一场什么局，因为制定游戏规则的权力在秦胜手里，所以结局只能是庄家通吃、稳赢。”
女孩还是没听懂，坐在车里的秦胜在默默听着，无声苦笑起来。
过了好一会，女孩有些反应过来了，她倔强反问：“为什么要赢呢？”
林奚：？
为什么要赢？
当然是她生来就觉得人生该一路赢下去啊。
林奚蒙了好一阵，竟被她问住了。
好在她的价值体系固若金汤，见这番话都没将这判谈下来，只能换种通俗易懂的方式：“大学的时候，秦胜要和一姑娘分手。”
这话瞬间勾起女孩关注：“然后呢？”
“秦胜说，她愿意陪他一起飞滑翔伞，他就可以考虑一下。”林奚轻声补充，“那会秦胜才刚刚学会单飞。而且，”她缓了口气，才继续说，“那天风速、风向、湿度，都不宜飞。如果是你，你陪他飞么？”
女孩嘴唇又抿紧了些，两只眼睛紧张不安地从车前挡风玻璃，投向车内。
“我飞去马萨诸塞大巴灵顿找人时，直升机搜救队还在山里盘旋。”林奚陷入回忆，“你见过全身被血淹透了的人么？我见过，不大好看。”
说着，她也看向车内一眼，淡然笑笑：“秦胜可跟你想得不太一样。”
女孩被吓着了，她嘴唇哆哆嗦嗦想组织语言，却什么都没讲出来。
林奚因为回忆手脚也直发凉，她把讲话声又放轻了些：“你想好和秦胜在一起，要交换出什么了吗？”
没有回应，林奚便替她说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深夜，不适合做决定。”见女孩依旧没法集中注意力，她只得安抚她的恐惧：“别做噩梦，他们命大，双双挂进树冠里了。”
说完，她示意司机送人回去，自己则往公寓楼里走。
秦胜下了车，定定看女孩一眼，什么都没说，追上林奚。
“林奚。”秦胜在电梯关门前跨进去。
林奚背抵着墙壁，平静如水：“你不回家？”
秦胜没答，他只觉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冷冷的躯壳，不敢答。
电梯飞速上升至21楼。门打开，秦胜忽地叫住她：“我要是不姓秦，你还会跟我做朋友吗？”
林奚不由停住脚步，没回答。
她从廊道的窗户向下望，看到一只麻灰色的小鸟被小花园里的花香吸引，绊在金丝楠的枝叶里，叽叽喳喳找不到出路。
她静静看了会，回：“别做没意义的假设。”
“就假设。”秦胜抓她手腕。
“我不假设。”
林奚开了门回家，秦胜跟进来，坚持一个答案。
“可能会，”林奚嘴角牵起温和弧度，“毕竟咱们，都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