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水土不服了?”

    小胡医生带着团队离开,李明扬立刻侧身而入,急似关切。

    水土不服?

    林奚一瞬明白这是Andy对外的口径,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在荷兰时没带Andy他们一起过去,回来就有些吃不惯。”

    李明扬点点头,反客为主:“脸色是有些苍白,快坐快坐。”

    林奚虽睡得久却没得以放松,头脑昏沉。她知道李明扬无事不登三宝殿,不敢掉以轻心,打起十二分精神社交。

    “最近年年一天到晚不着家,”李明扬略一环顾,“我还以为她在你这。”

    “我也没见她,”林奚落落大方,不动声色试探,“是发生了什么事?”

    “哪有,”李明扬故作轻松调笑,“你俩感情那么好,我以为她又来缠你。”

    林奚也笑笑,摇摇头。

    李明扬又拿家长里短做铺垫,林奚也只得陪着听,偶尔附和几句。

    讲了二十多分钟迟迟不见重点,她的耐心和精力都逐渐亮了红灯,正准备五分钟内务必送客时,李明扬终于亮出目的。

    “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件公事。”

    李明扬闪烁其词,但在林奚看来就一句话,管林氏集团借钱。

    “明扬哥,这事我做不了主。”林奚不愿救火,委婉拒绝,“这种事你得直接和冯总聊。”

    “奚奚,”李明扬拉关系,“集团姓林,钱当然也是。你是老爷子唯一的孙女,咱们两家什么关系,你和李明雅什么关系……”

    林奚发觉李明扬真拿她当冤大头。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李明扬不去找林之乔,也不敢找爷爷,偏偏来跟自己谈。谈就谈了,却根本没打算跟她开诚布公,和刘华荣自以为“柿子捡软的捏”一个道理。

    想到这,林奚口吻凉了:“既然是公事,在商言商,谈感情不太专业吧。”

    李明扬脸冷了一瞬,缓缓搭起二郎腿:“你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林奚也微微坐直,把病房当会议室:“既然是公对公,借款或投资都得走公司流程,我更做不了主。”

    李明扬发觉自己被她套进去了,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嘴角不受控地嗤笑一提,不买账。

    “明扬哥,”不料她刚刚强势的姿态又软下来,“我想知道你手里那个杠杆式外汇买卖合约有什么问题。你看,公司尽调还得调呢,还不如咱们私下讲。”

    她反手就甩出李明扬刚捏住的感情牌,语气诚挚得像不带任何私心。

    李明扬疑心自己被小姑娘摆了一道,可他没有证据,两只拇指架在腿上不住绕圈,沉思。

    想了半天,他只得出一个“林奚比想象中难对付”的结论,倏地站起来,借故告辞:“这样,回头咱们公司谈。我下午还要出差,今天就不耽误你休息了。”

    林奚看清李明扬的态度,顺势而为:“好,今天还麻烦你专程来探望我。”

    李明扬走得急。

    他一走,林奚又落座回沙发,心中不得不承认路清让是对的。

    原本谁家没点糊涂账,李家这些也不算稀奇。

    可就算内里烂透了,大家也不敢公然把这些破事摆上台面,让大众舆论做判官。

    李家一次次被爆到公众视野里,实属斗红了眼。

    她真不能跟着掺和了。

    林之乔折进去她当然乐见其成,但李家这诸多事看来还要再发酵好一阵,战线一拉长就很容易被爷爷注意到自己在背后搅和。

    自家人相互攻讦是家族落败的开端,在爷爷那她完全不做好。

    算了,林奚飞速动着脑,她就算想借刀,也得先确保这刀不会反过来刺向自己。至于李年年……

    “啧,”秦胜大步流星坐到她对面,打断她的思绪,“李明扬怎么不问我借钱呢?”

    “都听见了?”

    “一清二楚。”

    林奚打心底里烦闷:“都觉得我好糊弄。”

    “你?”秦胜作出一副被雷劈了的样,“这笑话好笑。”

    他摇摇晃晃拄着脑袋,眼神却时不时瞥向林奚,想见缝插针提一嘴“李年年”。

    林奚站起身,莫名乜他一眼:“多余的话就烂你肚子里。”

    怪了,她怎么这都看得穿。

    秦胜目瞪口呆,连忙错开话题:“我是想说,你不是不吃医院餐,我让Andy送来了家里做的……”

    两个小时后,Andy不仅送来了餐,还带着礼宾送来整整一个屋子的订婚礼服。

    女士包括晚礼服、酒会礼服、午后正装、小礼服共七种,每种四套供选;男士则对应为燕尾、平口、传统西装七类,两人的衣服加在一起整整五十六套。

    两天一晚的订婚宴,一项接一项的内容,安排得比她开会都紧凑。

    林奚吃过午餐,坐在小客厅看拎着礼服袋的人员进进出出,意兴索然。

    “我俩是订婚,还是去秀场走秀?”秦胜也无语了,胡乱叫住一人质问。

    对方答不上来,尴尬在原地。

    “啧,”秦胜随手从中拿出一套端详,语气虚虚浮着像困倦极了,“你们几个月就赶出这么多衣服?”

    “是几年前就开始设计和准备了。”

    这个问题对方会答,赶紧如实禀报。

    秦胜一愣,漆黑眸光闪过,挑眉笑:“哟!真让李年年说准了。”

    他坐到林奚身侧,用胳膊肘戳了戳她:“听到没,咱俩结的是娃娃亲呢!”

    林奚摆手让人去继续工作,收手时自然滑落在秦胜胳膊上,出其不意一拧,秦胜倒吸一口凉气:“大小姐!又怎么了!”

    “没,”林奚淡淡抬了抬眼皮,很是无辜,“给你提提神。”

    “我……”

    秦胜见她起身去满是礼服那屋,话在她身后没落地,嘴角倒扬上去了。

    “哦对了,”林奚忽地转身,“你那个环保小组的女孩……”

    “打住!”秦胜知道她要问什么,举双手投降,“从头到尾我都没招惹她,你别把这事算我头上。”

    “我问你人怎么样了。”

    “我哪知道,”秦胜眉头下压,从眼里升腾起暗幽幽的戾气,“没见过。”

    林奚的扫视在他脸上转了个圈,短促哼了一声,不伺候他的狗脾气。

    “不是,你怎么不信呢……”秦胜自己追上来,先急了,“我给你看我的手机。”

    “挑你的礼服。”

    屋内只有女士礼服十九套,还有九套放不下,摆到了小客厅。

    高腰伞裙华贵,不对称镂空性感,细坠鱼尾端庄,金银丝的、羊羔呢的、刺绣丝绒的、晶饰绉纱的……

    林奚越挑越无聊。

    “在病房挑订婚的衣服,”她扯扯秦胜,百无聊赖,“是不是不太吉利?”

    “净他妈胡说!”秦胜先是滞了下,而后咬着后槽牙发狠。

    林奚倒无甚所谓,继续挑看。

    秦胜反倒对她这话上了心,冷冷打量了一遍屋内的工作人员,竭力控制自己快要爆发的不爽:“谁是负责人。”

    有个硬朗男士走出来。

    林奚不解,放下手里这件裙角,看秦胜莫名其妙又发什么神经。

    “现在这些全都不要了,重新换一批过来,”秦胜绷着冷脸,“送多加利公寓去。”

    “秦公子,”负责人犯难,“这每一件都是费了几年心血做的。只这一周,确实没法赶制出来新的了。”

    林奚登时反应过来,冲秦胜“哎”了声:“你别为难他们。”

    秦胜沉沉磨牙,黑着脸就是不松口。

    “打包送多加利去吧,”林奚转头冲负责人,“我们等下也过去。辛苦了。”

    她讲“辛苦”也只是被教养出来的惯用礼貌用语,人仍是冷冷清清的,反倒跟秦胜讲话语气里才带点波澜:“走吧,出院。”

    秦胜原地杵着不动。

    “好了,”林奚推着他出去,“我的错,再这么唯心下去马克思都要被气醒了。”

    见她破天荒的耐心语气,秦胜微耷拉下眼皮,气消了大半。可左想右想,还是对“礼宾工作没做到位”一肚子火,要给秦老爷子打电话告状,被林奚一把夺走,带着三分低低的威胁:“别再节外生枝了。”

    正争执,手机自己先响起来。

    林奚下意识去看秦胜手机,发觉屏幕空空,反应过来响的是自己手机铃声。

    视频通讯。

    林修的半张脸占满屏幕。

    “你们这医院怎么回事?”林修用中文讲得磕磕绊绊、语无伦次,干脆切换成为英文,语速终于流畅了,“一堆保镖拦着我不让我进,连人话都听不懂?”

    “啊?”林奚茫然,“你在哪?”

    “医院!你这一层!电梯口!”林修咆哮。

    “哥哥哥,”秦胜挤进镜头里,连声道歉,“我的错我的错,你把屏幕转给他们看。”

    他冲视频里的几个人冷漠道:“让人进来。”

    “这一楼层里是什么人?”

    通讯一断,林奚盘问。

    “警卫,”秦胜蛮不在乎一抄兜,“我调来的。”

    “你。”

    林奚气结,不用想也知道是秦胜在路清让来了之后安排的,刚刚的好脸色转瞬即逝,背身往内间走。

    “哎,讲点道理好不好。”秦胜追在后面,“我、你、李年年,咱们才是一家的。他一个在咱们内部搞分裂的顽固分子,我防着点怎么了?”

    “秦胜,”林奚站定,不冷不热,“你回幼儿园重读吧。”

    秦胜突如其来地严肃,扣住她手腕,目光微有压迫:“你这不是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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